嫁给白切黑夫君以后——鹿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4 23:01:39

  背靠金椅,他有些怊怅。
  心里那挥不去的凄惘滋味如同积在头顶的黑云滚滚,如何也挥不去戳不破。
  他在怀念什么呢?
  怀念那个死了的秦葶吗?
  “不过就是个孤女罢了。”他喃声道。
  “这回,从前的事情便都算了结了。”他心想着。
  他本应该就是如此的,不必在意担忧任何一个人。
  他当初不过就是可怜秦葶罢了,如今是她自己福薄命短,怪不得旁人......
  想到此处,他觉着自己本应开怀,奈何心境却越发沉重,心口似被人生生掐住命门,多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试图强将这种不明快的感觉深压下去,何呈奕自金椅上站起身来,扶着桌案朝殿下行去。
  他需要出去透透气,一连不眠不休的忙了几日,他应是太累了。
  大步出了殿门,一股春夜的微凉之风扑在他的面前,妄想吹散他心口的那朵沉积,何呈奕愣站殿门外,大喘了几口气,那种感觉却没有半分减缓。
  最后何呈奕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回的寝殿之中,入了内室,灯芯如豆,给整个内室添加了一层晕色。
  从前每每自华宵殿忙完政事归来,秦葶都杵在这里,冬日里便拿着铜钩蹲在那里百无聊赖拔弄碳盆里的松碳。
  先前忙碌整日,在入门第一眼若得以见她,身上的疲意就可消散大半。
  眼下再瞧空空如也的房内,连秦葶的影子也不见。
  “齐林。”他失了魂一般坐在榻前。
  齐林入门,“陛下有何吩咐?”
  “朕之前让你收好的那只箱子呢?拿过来。”他道。
  只肖一说齐林便知是哪个,俄顷,齐林自柜中取了一只扁长的箱子亲奉到何呈奕的面前。
  “放在这,出去吧。”他指了床榻说道。
  箱子被轻声放于榻上,未上锁。
  外面门声响动许久,何呈奕才只手摸上那箱子锁环。
  将其打开,若大的箱子里面仅存放了一件乌蓝色短衫,这箱子是檀木所制,里面却任由他意放着这般粗陋之物。
  这件短衫是当年秦葶省吃俭用给他扯了布亲手制的,后来也是她亲手弃留在行宫里的。
  许是从她放弃这件短衫的那日起,便意味着,她也将他抛弃了。
  无论是阿剩,还是何呈奕。
  她都不要了。
  将那衣衫自箱中取出,殿平于榻上,与榻褥相比,那料子显的尤其粗糙黯淡,半分上不得台面。
  可曾几何时,那却是秦葶的全部......
  何呈奕修长的指节轻轻抚过那件衣衫,随着脑海中回想那日秦葶在她眼前跌落深黑的水面当中的场面,心便开始跟着颤,继而牵连到指尖儿也跟着颤。
  他于情感方面素来便十分迟钝,又好似经了这么多天才后知后觉,也正是此刻,秦葶彻底没了音讯他才意识到,秦葶这回是真的死了。
  那个曾毫不嫌他,满心满眼待他好的那个傻姑娘真的死了。
  只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
  掌心停按在袖口上,何呈奕半张着嘴喘了两口气,眼尾泛起了泪红之色。
  显见着他将头埋的很低,自背面看,他两侧肩骨骨突起,似一条匍匐的恶龙。
  再细瞧,背影略带颤意。
  有隐声呜咽传来。
  “秦葶,你好大的胆子.......”
  “朕不许你死.........”
  “回来.....”
  房里仍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响。
  窗明几净,帘胧的月光透过细窗穿到屋里,刚好打在他单薄孤寂的背上。
  ......
  鸡鸣叫第三声的时候,秦葶自炕上睁开眼。
  春日来,天亮早。
  随之外头传来鸡鸭吵乱之声,倒一时让睡的恍惚的秦葶还以为回了从前的村落。
  每日天一亮便能听到相似的声音。
  不过那时家禽的声音都是来自隔壁,她家中家徒四壁连只打鸣的鸡也没有。
  穿好衣裳下地,随意洗了ᴶˢᴳᴮᴮ把脸,盘了个简单明快的发型便出了门去。
  这几日身子养的差不多了,白日便帮着他们家做些活计。
  生火做饭不在话下,秦葶从前在乡间做了许久。
  桂娘系上围裙远远就瞧见厨房这边有炊烟升腾,一入了门,果真见着秦葶在此。
  “怎么起的这么早啊!”桂娘说道。
  秦葶一边拉着风匣子一边笑道:“这几日天天在炕上睡着,没那么多觉了。”
  桂娘一边端起盆来淘米,瞧着她熟练的一边往灶里扔柴,一边将风匣子控的极好也不呛人,便笑道:“本以为你是个商户家的千金小姐,想不到也会生火啊?”
  “不是什么商户家的小姐,普通人家的女儿罢了。”秦葶笑笑,虽在宫里过了这么些日子,好在生火的手艺还没生疏。
  桂娘笑着笑着便抿了唇,“昨日夜里我听我婆婆说了,你明日就要离开这了?”
  “是。”
  “怎么走的这么急啊,瞧着你身子还没大好,再多留些时日,等天彻底暖下来再走也不迟。”
  桂娘是人实心眼儿,既她说想留,便是真心,这点秦葶倒是晓得的,只是她心中有事儿,不愿在长亭境内多留,于是道:“想着先去南州寻亲,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儿,很多事也要找亲戚商量着来。”
  “也是,出了这么档子事.......”桂娘想想先前的水匪就来气,提了便觉晦气,干脆一抬手,将米倒入铁锅中,“这里离南州可不近,若是路上遇上什么难处,就再回来。”
  “谢谢桂娘姐,我记下了。”秦葶浅笑,心里舒意,便觉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隔日便是晴天,三月近末的天气,浅草破土而出,树上浅见嫩色。
  秦葶来时也不过是一袋银子一身衣裳,走时便也是轻装上阵。
  桂娘给她带了两件旧衣,留着路上替换之用,大娘给她装了些水和干粮。
  谢别了这一家人,收下一堆嘱咐,秦葶便一路向南,直奔南州方向。
  沿河一路秦葶倒听到了不少闲事,其中一样便是朝廷已经下令彻底清剿水匪,有此安排,水路上的商船行人也不必再挑时日提心吊胆的出门,显见着长河水面上的商船行船比先前多了一倍不止。
  如今天下倒颇有些安定之意,连那些随时会出现打家劫舍的叛军也基本肃清,官道上人来人往,也不似从前那般人心惶惶。
  秦葶暗自盘算着,若是这样也最好,想来一路南去,也能平安顺遂许多,不必再似先前那样三步一坑五步一陷。
  荷包里的银钱被她一分为二,到底临走时还是给那户人家留了银钱。
  救命之恩虽也不是这些小钱便能打发的,但她若不给,良心上便过不去。
  现在所有认识秦葶的人都以为她死了。
  死在了长河水底。
  包括小双。
  自长亭归来没了秦葶的消息,她心知凶多吉少加上自责是自己只顾着害怕没看顾好秦葶,一股攻心疾火上来人就病了。
  嘴边起的皆是燎泡不说,嗓子哑的一句话说不出来,醒着便哭,睡着便说胡话。
  高烧反反复复,退了烧又起,以此往复。
  一碗一碗清火的汤药灌下去,好在若干日后人终于清醒过来。
  冷长清入门来瞧她,此刻她正倚在床榻边喝药,本来的圆脸现如今几乎瘦成一条。
  人看着也是可怜。
  “怎么样了?人回来了吗?”她病时,便听身边有人安慰,冷大人在外负责打捞秦葶,这回见了人,她药也顾不得喝,两眼直勾勾的望向冷长清。
  作者有话说: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南州
  且他先不用答话, 只瞧他那墙灰一样的脸色便知结果。
  可冷长清顾及她的病,还是细量一翻,坐在榻边好言好语说道:“你先将药喝了, 我再告诉你。”
  小双聪敏机灵,自是懂他话里的意思。
  这药喝与不喝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但她还是仰头痛快的将手里汤药一饮而尽,咽下满口的苦涩, 她强忍着泪意道:“这么多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就是说,我想见她一面看她一眼都不可能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滴落下来。
  小双伤心欲绝,一边咳嗽一边哭道说道:“她只比我小一岁,从前我俩一起下河,我的脚抽筋了险些淹死, 若不是她在,我就去见水鬼了......”
  “那天我不应该怕的, 我应该拦着她, 不应该让她出去......”
  小双一双无力的拳猛击床榻,哭的撕心裂肺,好不可怜,我见动容。
  从前冷长清总以为小双是个欢脱的性子, 倒不想, 她也是这般重情之人。
  若非如此,她不会自责到急火攻心, 一病则倒。
  他想上前去安慰, 一双手又无处安放,不知该如何宽慰。
  听到杀猪似的哭声, 老管家探头入门, 见状忙轻拍了拍冷长清的肩, 小声道:“大人,她哭便让她好好哭吧,哭出来,心里的火气发散了,病就好了。”
  这话十分有道理,冷长清才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静等着她哭完了,才取了温帕子替小双擦脸。
  这会儿小双一双眼睛肿的似烂桃,时不时的抽噎两下,倚在床榻边失魂落魄。
  “哭过了心里便好受些了吧,”冷长清拉起她一只手轻轻擦拭,“生死有命,人作不得主,不过秦葶若是知道你为她这么伤心,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
  说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又毫无用处的屁话。
  这也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若换作旁人,会遭的小双一顿臭骂。
  “秦葶命太苦了,”小双抬起手背擦掉眼前的泪,抽着鼻子道,“父母早亡,背井离乡,又摊上那么个夫君。”
  “说是夫君,算得什么屁,秦葶好生照顾了他两年多,当初一拍屁股走人不说,还反过来给她气受......”
  听了一半,冷长清才明白小双口里的人指代为谁,心里一惊,忙道:“小双,不得胡言。”
  “我没胡言,我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皇帝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欺负一个姑娘家,秦葶丢命也和他有脱不了的干系,他不是想杀我吗,想杀我就来啊!我还真就不怕了!”
  “你可以不怕,你的家人呢,要知道在背后非议圣上是诛九族的大罪!”冷长清再次低声警告道。
  气头上的人什么胡话都讲,但一提到家人,也是小双的软肋。
  自己死就罢了,连累家人她不忍心。
  见她这样,冷长清便知是真的伤了心,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无奈道:“你好好歇息,人死不能复生,我忙完了手里的事再来看你。”
  说罢便要起身。
  却被小双一把扯住衣袖,“能给她做个牌位吗?你若觉着晦气,放在我房里就好。好歹我给她供些香火,听说没银钱,到了地府里日子也很难过的。”
  瞧着小双这般眼含珠泪的模样,冷长清当真不忍。
  见他不作声,便以为她不同意,于是又道:“秦葶没有别的家人了,她只有我,求你了......”
  “好。”不知怎的,这回连冷长清的眼眶也有了温意,但他怕被人瞧出来,垂着眼眸应下,而后逃似的离开此地。
  秦葶是个良善的人,小双也是。
  能识得小双,冷长清突然觉着自己很幸运。
  他从一个落魄的穷书生,到如今的朝廷要员,多少别有用心攀附之人有意与他结亲,其中有几人又是真心,不过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权力还有皇上的赏识罢了。
  随着年纪增长,冷长清便越发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真心”,他宁可将自己的情感随着她的未婚妻长眠地下。
  可小双的到来,让他不得不承认。
  心思有些活了。
  他喜欢小双,无关她家世地位,他素来也不看重那些东西。
  赤诚良善,就是很多人与小双无法相比的。
  原先他将小双当成是负累,可如今冷长清才觉,原来她难过,自己也会跟着她难过。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一时间让他心生欢喜又愁闷。
  .......
  转眼四月,春回地暖,皇宫内外焕然一新。
  宫里的瑶草琪花似商量好了一般次第开放。
  空中隐隐有柳絮始飘,远远瞧着似雪片一般。
  何呈奕他每日忙的脚打后脑,片刻不肯停歇,本以为时日一长便能将那个人忘了,而后重新回归正常,就好似那个人从未来过一般。
  然,他错了,他心口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见好反见重,长夜漫漫,他无数次于梦回中惊醒,一经醒来,单手长抚,只能摸到手边的一片空荡。
  而后凄然坐起,就那么孤身一人坐到天亮。
  到底还是他低估了秦葶在他心里的份量。
  他爱秦葶,即便何呈奕从来不想也不敢承认。
  打心眼儿里他觉着他与秦葶不是一个地界的人,她是个孤女,看到自己不堪的过去,而自己至始至终不乐意回想那段不ᴶˢᴳᴮᴮ光彩的时光,秦葶只要一直在,那段他不敢面对的过去就会似恶鬼般时时朝他扑来。
  先前何呈奕总想着,或秦葶不在了,那么一切也都会随着烟消云散,无人知道过去间他是如何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孤女同一屋檐下生存过两年。
  他似活生生的被劈成两半,一半希望秦葶此刻马上站在他的眼前,一半又劝着自己不如就此作罢。
  何呈奕生生被拧曲成两个人。
  时日过了这么久,何呈奕迟迟不肯诏留在长亭的人回来,不也是心底盼了那么一点光亮吗。
  只要她能回得来,哪怕是尸首。
  他只要见一面就好,一眼便好。
  做人就该有始有终,不是吗。
  于华宵殿的金椅上坐着打了个盹,春风将窗子吹开,发出声响,使得何呈奕一下子自梦中醒来。
  眼前清明一片,身上却泛起冷意。
  ......
  南州路途遥远,秦葶一路顺遂,大步行在官道上,因舍不得坐车,一路只靠着脚力行来走走停停,终在端午过后到了南州地界。
  此时这里已经是一片山明水秀,繁花盛景。
  早起入此地时便向人打听,只需绕过一段山路一路朝南便是南州城,昨日下了一夜的雨,到了中午时地上还湿湿的,官道上偶有车马行过,将路踩的不平,时有水坑在前方埋伏,一踩一脚泥。
  秦葶一面要避着地上的泥坑,一边要随时躲着身后奔来的快马或是牛马车流一类。
  来来往往这一路上,总不少于十辆八辆,还有许多商队来来往往,由此可见南州果真富庶之地,商贸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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