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怀中的女孩呼吸滚烫，极淡的气息拂在他已被打湿的冰凉的胸口，那一片的肌肤却瞬间如同被火烧了一般。
向菀不轻不重、不松不紧地环抱住了他。
罩在两人上方的□□伞明晃晃的，在昏暗里泛着微醺的暖黄光线。一如飘摇夜雨动荡江面之中，一座燃灯的塔。
但只片刻，向菀就松开了他，她往后拉开一些距离，玻璃般清亮的眼睛看着他，弯唇微笑地说：“生日快乐。”
江倾阳的脑子还处于完全空白的状态，他望住向菀，眨了眨眼，没有反应过来。
向菀再次开口，望着他重复了一遍，“江倾阳，十八岁生日快乐。”
“...哦。”好像血液才流转起来，江倾阳眼睫眨动着，半响，“所以刚刚......
“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他说完，感觉向菀似乎顿了一下，她脸上好像有怔愣，有错愕，又好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都化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笑容。
江倾阳：“...怎么？”
向菀失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生日礼物，我回伶北补给你好吗？我...”
“好啊！”江倾阳很快地应声，上前一些把伞面完全罩住向菀，“你冷不冷啊？”
“我——”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抠了下前襟，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穿外套，只有一件连帽的卫衣。
向菀被他这样子惹得短促地笑了一声，摇摇头指了下天空，“雨已经停了。”
“啊？”江倾阳把手伸出伞外，雨真的近乎停了，只有微弱如羽毛般的雨丝落入他掌心。
什么嘛！
怎么这么快就停了！
“没有！”他把手伸回来给向菀看，“还下着呢你看。
“新一批的雨点已经在路上了，马上续上。”
不等向菀再说什么，他站来向菀身侧，又补充，“而且这伞能挡风的。”
向菀低低地笑，“可是风也停了。”
“没有！
“...这个真没有！
“走起来就有了。
“走走走。”
“......”
月光铺撒，就这么并肩走了一会儿。
那把伞是真的很小，两人肩膀总是时不时就撞在一起。向菀里边的衣服肩膀两侧各有个向外凸起的扣子，怕江倾阳硌到，她便往外挪了一步，说：
“两个人太挤了，而且我有雨衣的，你自己打吧。”
“...哪里挤了！”见向菀往伞外挪，他一把拽回来重新肩膀挨肩膀，“不挤不挤不挤不挤不挤——”
向菀：“.........”
第55章 雨夜四
直到远远能看到宿舍楼了, 江倾阳才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你带身份证了吗？”
向菀不解：“没...”
“我也没带...”江倾阳挠了下头，“学生证也行吧？”
向菀看向他：？
“住酒店啊。”
江倾阳在向菀一瞬惊讶的目光里，后知后觉地飞快补充, “不是！我的意思是去找个酒店洗澡, 这个点宿舍没热水了, 你这样明天又要感冒了！”
“......我不是, 我没误会, 我是...”向菀竟也被他搞得语无伦次起来，定了定，她扶额道，“我是想说，这里怎么会有酒店啊。”
江倾阳心口一松, 又笑起来哼哼：“你跟我走吧！”
向菀一路被江倾阳带去了学校东侧的铁栅栏旁。
江倾阳四处望了望, 把伞递给向菀，“你先拿一下。”
向菀接过伞, 就见江倾阳抓着栏杆，身体一跃翻了过去。
栏杆外是一条无人的马路，远处围了几块铁皮挡板, 应该是在施工，他人绕到铁皮后，不一会儿拎了几块砖头回来。
他把砖头摞在一起贴着栅栏边摆好, 又重新翻回来，然后在向菀身侧蹲下身来，顿了顿, 又换个姿势，整出个风度翩翩的单膝跪地, 说：
“你踩我肩膀上去。”
“......不用的。”
向菀把伞收起来顺着栏杆的缝隙放到外边，然后退后几步，忽然一个加速，江倾阳还没看明白呢，她人就已经跨坐在了围栏上。
江倾阳：“.........”
向菀坐在围栏上，低头朝他笑了下，正准备跳下栏杆时，江倾阳忽然道：“等等等等下！！！”
身侧带起一小阵风，他第三次翻越栏杆，站定后指着他的砖，“你踩这个下来，我扶你。”
“真不用的，我小时候经常...”向菀失笑，说着就直接跳了下来，被江倾阳下意识一个移位接了个扎实。
清凉月光下，两个年轻的身体撞在一起，是比刚才那个拥抱更为亲密的接触，二人的耳廓双双迅速地洇红发烫。
“我...我怕你摔着。”江倾阳不太自然地滑了下喉，把向菀平稳放在地上。
他去捡他那几块砖归还，叨叨咕咕地给自己找不，“而且你跳舞，膝盖脚踝要保护好的啊，对吧...”
-
王丽丽洗了个冷水澡。
雨停了，熄灯后，舍友们都回了自己床榻上，拉上帘子各做各的事。
王丽丽坐去自己桌前，拧开台灯，昏黄的光亮将桌上的袋子拉出一道长长的暗影。
袋子皱巴巴的，不透明，封了口。
王丽丽打开袋子。
里边的东西又用草稿纸包了几层，边缘贴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图案土土的贴纸固定。
可王丽丽却在这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过片刻，她按在桌上的手指僵硬地蜷了下，一股脑地快速把全部的包装撕扯开——
写有陵城四中字样的劣质稿纸之上，是红红的一沓纸钞，中间还夹着几张其他颜色的散钱。
长年收银的活计，她不用数都知道有多少。
台灯的光线在这一霎变得刺眼，王丽丽闭上眼睛。
半刻，拉扯嘴角慢慢地笑了出来。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个女孩一层一层小心包裹它时的样子。
小心包上，她那一触即溃的、自尊的心。
-
向菀来的那天，是被巴士车送到了学校的正门，这会儿跟着江倾阳一路往东走，经过两段弯弯绕绕的下坡路后。
终于借着月色，看到了前边山坡下一排排的白色矮楼。
楼都不高，一栋挨一栋，有几家门前的招牌还亮着灯。
“竟然真有啊？”向菀有些惊讶，“那黄老师怎么说，山上只有学校啊。”
“可能怕咱们乱跑找不回来吧。”江倾阳从坡路一侧跳了下去，站在下边朝向菀张开手臂，“从这儿下，可以少绕一段路。”
想起他唠叨说要保护膝盖和脚踝，向菀这回没有直接跳，听话地在坡路边坐下，两脚悬空，然后稍稍往下一出溜，被江倾阳稳稳扶住。
站定后，向菀又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江倾阳看一眼她因好奇而微微发亮的眼睛，臭屁地笑了下，“江倾阳什么不知道啊~”
“哦。”向菀点头，“我还以为你要说——问的这里的土地公公。”
俩人都笑了。
江倾阳说：“这都被你发现了。”
......
从坡路上下来，很快就到了那条小街。
石板路不宽，两侧的招牌被路灯一照，五颜六色的。
旅店、餐馆、超市、药店、修车的、五金杂货铺子，简直应有尽有。
旁边竟然还有家蛋糕店，只可惜关门了。
江倾阳在旅店前台登记时，向菀还一直站在门口往外张望着。
过片刻，她跑过来问前台的大婶，“您知道这里有没有银行吗？或者能取钱的ATM机也可以。”
“这就是个高速公路歇脚的地儿。”大婶摆了摆手，“哪有那玩意儿。”
“好吧...”向菀抿了抿嘴。
江倾阳没忍住笑了一下，接过大婶递来的房卡。俩人往楼梯口走时他递给向菀一张，凑过来低声调侃：
“干嘛？这穷乡僻壤得还要跟我AA啊？”
“不是...”向菀应声，低头瞅了眼房卡，问：“我们没身份证，怎么办的入住啊？”
“我给她递了我的学生证，但她看都没看，可能没那么正规吧。”江倾阳说，“再说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上了楼，俩人房间在二楼的尽头，对门位置，向菀刷了房卡，正要回身告别，江倾阳却推了下门，先进了向菀的房间。
向菀怔了怔，就见他把房间的灯全部拍开，四处检查了一遍，又把灯全关了，掏出个不知道啥时候从哪儿搞来的手电筒四处照了照，才开口：
“你先休息会儿，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噢...”
向菀正要关门，江倾阳又要说什么，忽然伸出只手，向菀差点夹到他，“怎么了？”
“把门反锁。”
“噢...”
江倾阳走后，向菀把灯重新打开。
这家宾馆的外墙看着灰扑扑的，但里边的房间都还挺好的，很宽敞，也很干净。
尤其当向菀看到一个崭新的烧水壶和一个超大号的吹风机后，简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了。
向菀从淋浴间拆了块香皂，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鞋子，还有外边的雨衣全都清洗了一下，然后悬挂在一边，准备等冲完澡后用吹风机吹干。
结果她刚把身上淋湿，外边的门铃就响了。江倾阳的声音隔着两层门板传来，不太清晰：
“是我。”
向菀看了看已经洗了的湿衣服，只好赶紧把头发胡乱绑了下，抖开浴巾围住自己，跑出去隔着门板问：“怎么了？”
江倾阳以为她没听出来是自己，又敲敲门重复：“我是江倾阳。”
“......”
向菀只好一手捂着身上的浴巾，一手把防盗链拿掉，摁了下门把手，把门拉到半开。
然后，就收获了一只傻掉的江倾阳。
他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看到头发半湿、裹着浴巾向菀后，眼珠子飞速瞪大，然后到处躲闪着乱飞，“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
啪啪，砰——！
他把两个袋子丢在地上，光速把门阖上了。
向菀低头看了看他扔在自己脚边的塑料袋，又看看自己面前阖上的大门，一时间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又听江倾阳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闷闷的：“你你你怎么那么快就去洗澡了啊，啥东西都没有呢。
“我不是故意的啊，你也没说你在洗澡呀...这可不能赖我啊...”
向菀哭笑不得，“没事，谢谢。”
片刻后，江倾阳隔着门板的脚步声远去，向菀蹲下打开袋子，里边装着大到T恤裤子，小到内衣文胸...
还有乱七八糟什么毛巾拖鞋一次性马桶垫...
向菀愣了愣，然后抿唇笑了一下，提起东西，重新返回浴室洗澡。
这回是等她洗完了，正在浴室吹衣服时，门铃又响了。
向菀已经套好了江倾阳买来的换洗衣服，这次下掉防盗链后，她故意先把门开了个小缝，就见江倾阳伸了只手进来，食指和中指上提着碗热汤面。
向菀咬住唇憋笑，然后突然一用力，直接把门拉到了最大。看到江倾阳登时垂下的眼睛，向菀抑制不住地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笑声，江倾阳重新抬眼，“好啊你耍我！”
向菀笑得肩膀发颤，不置可否。
江倾阳把热汤面递给她，向菀问：“你不吃吗？”
“我晚上吃过了呀。”江倾阳说，“谁像你，饭都没吃就跑出来了吧？”
一提到这个，江倾阳才想起来问：“钱找着了吗？”
向菀点头。
“这么快？”江倾阳扬眉，“哪儿找着的？”
向菀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她垂眸微抿了下唇，一时没吱声。
江倾阳也不太关心这个，就也没追问，他朝里边的茶几一抬下巴，“算了找着就行，你赶紧吃吧，一会儿面条坨了。我先走啦，有事喊我。”
说完，他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向菀把面条搁在桌上，小跑两步在门口叫住他。
“怎么了？”
“你...”向菀声线迟疑，“你还剩多少钱？...能不能借我点钱？”
她朝身后的窗户外指了一下，“我看对面有家蛋糕店，明早想去买点东西...钱我回伶北马上就还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