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村民都认为小薇怀的是女娃。而他们觉着钟子孟家人丁单薄,钟家老老小小肯定希望小薇一举得男,所以违心说她怀的是小子。
沈伊人自己都这么说了,韩母等人才敢附和:“也有可能。”紧接着又补一句,“孩子这种事得看天意。”
宁氏不禁转向喜儿。
喜儿瞪她:“看什么看?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
宁氏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反驳。
沈伊人笑着说:“二郎说了,赶明儿有为长大多生两个,他和喜儿直接当祖父祖母。”
喜儿点头:“不用自己生又有大孙子,多好啊。”
村正忍不住说她傻。
喜儿:“你不傻你二儿媳妇孝顺吗?”
村正老脸绿了。
杜如晦差点被米汤呛着。
虞世南闲着没事指点村里孩子书法。二郎这几日不在家,他也会替二郎教村民剑术,给孩童讲故事。跟村民接触多了,虞世南听说村正二儿媳很难缠,他为了开解杜如晦没少把听来的事当故事讲给他听。
虞世南赶忙帮他顺顺气:“慢点喝。”
杜如晦微微摇头表示没事。
喜儿又说:“干农活分东西的时候愁的又不是你了。”
宁氏、韩母等人不客气地笑出声。村正气得吼她:“我乐意!”
“我也乐意。”喜儿反问:“凭什么说我傻?”不待他开口,“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闲着看热闹的村民听到这么文绉绉的话很是意外:“喜儿,什么意思啊?”
喜儿:“古人说的,你又不是鱼,哪里知道鱼的快乐。”
村正不信她和二郎不想生个一男半女:“嘴硬吧你。”
喜儿:“生孩子那么疼,我用得着嘴硬?自己小心眼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这这是小心眼吗?这是孩子!”
喜儿点头:“那又怎样?你就知道我儿女孝顺啊?我要是生个傻的你帮我养?”
“我——我欠你的?”村正不禁大声反驳。
喜儿:“你又不帮我养,管我生不生?”
村正气得口不择言:“女人不生孩子还是女人?”
喜儿认真起来,钟子孟见状想阻拦,就听到她说:“你没二郎能文能武,你还是男人?”
“你你怎么骂人?”
喜儿:“你可以说我我不能说你?你这么大年龄,我还说你该死了,你去死吗?”
村正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二郎听到外面叨叨起来,出来明知故问:“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村正说你不是男人。”喜儿脱口而出。
虞世南和杜如晦听呆了。
村正傻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胡说八道。钟子孟一点也不意外:“喜儿,不许胡说。”
二郎转向村正:“就这么点事?”
村正顿时难以置信:“你信?”
“喜儿是我妻子,我不信她信谁?”二郎问。
村正:“……”
两位朝廷重臣长见识了。
喜儿一脸得意,起来问二郎吃饱了吗。
二郎抬手把人揽入怀中:“米粥太烫放一会再喝。”随后问杜如晦那点米汤够吗。
杜如晦喝出一头汗,身上舒服多了:“够了。多了胃难受。”
钟子孟一看岔开话题,赶忙表示他到田里抓几条鱼,晚上喝鱼汤。不待杜如晦拒绝,他就叫女婿回屋拿桶和网。
村民爱看热闹,但也知道适可而止。再聊孩子村正和喜儿得打起来。机灵的村民就顺着钟子孟的话问他家的鱼得有一两斤重吧。
钟子孟知道他没话找话,笑着说大的有一斤多。
随后树下一半村民移到田埂上看钟家翁婿二人抓鱼。
村正心里有气,瞪一眼喜儿背影瞎嘀咕。韩得明父亲在他身后坐着,低声说:“喜儿实心眼直肠子,她说生孩子疼不想生,肯定是真的。您干嘛非要跟她较真。”
村正这才如梦初醒。
虞世南这一刻愿意相信喜儿生来不凡乃有福之人。只因她的脑子太与众不同。
饭毕,二郎去城里归还马车,沈伊人收拾鱼,喜儿打水,村民三三两两散去,树下只剩虞世南和杜如晦二人,虞世南放心大胆地说:“我明白他为何不带喜儿去长安。”
杜如晦:“喜儿到了长安就不是喜儿了。”
虞世南点头:“不怪二郎时常提醒太子世事两难全。他有切身体会啊。”
杜如晦微微摇头:“不是的。他担心太子日后生活奢靡荒废朝政。”
虞世南诧异:“太子才多大?”
“十二岁不小了。皇后嫁给陛下时也就十三四岁豆蔻年华。明年过来该懂人事了。”
虞世南不由得想起“玄武门”那年,太子还是个小豆丁:“岁月催人老啊!”
杜如晦脸色微变。虞世南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克明,冷不冷?我扶你进去。”
杜如晦愣了一瞬间,回过神摇摇头:“这边比长安暖和。说来也怪,这里离长安有没有三百里?竟然像淮南与淮北。”
虞世南:“看看喜儿种的橘子,可不是淮南和淮北。”
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安阳的橘子甜如蜜,长安的橘子树能种活能结果,但干干巴巴没什么味儿。
“伯施兄,过些天我自己应当可以照顾自己。”
虞世南:“我回京?”
杜如晦不好意思叫他日日陪着自己。
虞世南看了看东边的果林,北面高山,又瞥一眼身后稻田:“你怎知我不喜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杜如晦:“可是你,你——”
“抱怨?随口抱怨一句,你还当真了?”虞世南摇头失笑,“难得清静,我可得珍惜。”
杜如晦盯着他问:“当真如此?”
“不瞒你说,到了这里我感觉身体都比以前轻快了。”虞世南捋着胡须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在这里无需小心谨慎。我同郑喜儿个傻丫头打一架,也不必担心她挟私报复。”
杜如晦哭笑不得:“您的岁数能当她祖父了。”
“还不是她不懂尊老。”虞世南气得胡须竖起来。
杜如晦:“小点声。一墙之隔听得见。”
虞世南怕了傻姑,岔开话题:“又做鱼汤面吗?”
杜如晦不能吃浓油赤酱,仅仅清蒸有腥味,小薇吃了不舒服,只能煎鱼煮汤下面。杜如晦点头:“劳烦子孟一家,日日迁就我。”
虞世南劝他不要这样想:“二郎容我们在他家住下可不是因为你是前相,我指点过他书法,而是给陛下面子。这个情自有陛下还。”
高明、青雀和稚奴在此仿佛到亲叔叔家。临走时大包小包,喜儿和二郎恨不得把家搬空,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和虞世南一日三餐确实不算什么。
杜如晦:“陛下这个弟弟养值了。”
虞世南点头:“凭太子到此待几个月回去后像换了个人这一点也值了。”
杜如晦朝西看去:“该回来了?”
二郎把自己的老马压在车行,驾车过去,骑马回来,此刻已经到前村。天黑前得习武,今日二郎亲自教,所以他又绕去岳父岳母家喊喜儿的侄子和侄女。
二郎牵着马马蹄声小,到跟前两人才看到他。
陈冬日听到二郎的声音跑出来,二郎把缰绳扔给他,叫他把剑拿出来。
路边闲聊的村民听到“剑”就叫自家孩子出来,跟二郎到山边习武。
翌日清晨,二郎饭后拿着书去村学,虞世南在家给铁柱、金宝和有为讲文章,盯着他仨练字。
早熟的石榴可以吃了,喜儿拎着小篮摘石榴。杜如晦不能做活,也不能出去走动,喜儿把石榴掰开,他给四人剥石榴。
虞世南叫他剥了自己吃,杜如晦其实也想尝尝,但他着凉闹肚子,笑着说自己不好这口,更想尝尝村正口中的脆柿。
钟子孟也在屋里,以防杜如晦身有不适不好总麻烦虞世南强撑着:“没吃过脆柿?”
杜如晦:“听辅机提过福满楼有卖。”
虞世南解释以前百废待兴,杜如晦忙得顾不上吃饭,没空叮嘱家奴去福满楼买脆柿。随后又说高明家应该有,但得赶巧,不巧的话连柿子皮也见不着。
有为诧异:“高明父亲这么爱吃?”
虞世南比他还意外:“你没见过高明父亲?”
有为和金宝摇头。虞世南无语:“那你们跟二郎到长安两次都在谁家睡的谁家吃的?”
金宝:“吃在福满楼,睡在客栈啊。”
虞世南心说沈二郎真谨慎。
“高明父亲不贪吃。”虞世南也不敢说皇帝贪吃,“他和善,谁到他跟前他给谁。有多的还给他父亲,也就是高明祖父送去。”
杜如晦起身,钟子孟扶着他出去,虞世南继续给三个少年讲文章。
二郎回来后三个少年跟村民一起随他去山边习武。这次铁柱妹妹没来,铁柱回家教他妹剑法,然后又教她和堂妹识字。
起初喜儿父母和兄嫂认为女子不必识字。铁柱就说他姑认识的字比他多。这一家子顿时觉着自家两个聪明的小姑娘不能被她们的傻姑姑比下去,所以上午不叫铁柱干活,专心教两个妹妹。
如此过了十来天,一个很寻常的午后,小薇感到坠坠的疼,沈伊人意识到她要生了。
万事俱备,村里也有人会接生,沈伊人不慌不忙扶着小薇回后院,有为去找人,陈冬日烧水,喜儿把产妇需要的东西找出来,钟子孟在院里等着搭把手。
虞世南见二郎一动不动:“你不去?”
“我去做什么?”二郎好笑。
虞世南诧异,这话问的他怎么突然听不懂了:“小薇不是你亲外甥女?”
二郎:“孩子姓陈不姓沈,也不姓钟,我姐姐姐夫过去还不够?”
此刻离村民用过午饭没多久,钟家斜对面树下很多人,有村民震惊:“不姓钟?”
二郎点头:“我跟小薇说过这处大院里的东西是有为的。我和喜儿的钱她和陈冬日也别惦记。以后我们想给谁给谁。小薇就问孩子姓什么,我就说乐意姓什么姓什么。”
杜如晦:“冬日不算赘婿?”
村正:“这事我听有为他爹说过。小薇以前不想找上门女婿。子孟修那处房子是希望女儿多个选择,不是非要他们夫妻二人为钟家添丁进口。”
虞世南不禁说:“子孟兄活得通透啊。”
二郎瞥他一眼,我就不通透了吗。
虞世南:“你,自私!”
二郎:“信不信我这就给长安写信叫景明来接你?”
虞世南信,因为杜如晦晚上不需要他照顾。杜如晦想起夜,撑着床坐起来点着灯,拄着拐杖能磨蹭到茅房。
村正:“都少说两句。还不知道得多久呢。”
话音落下,喜儿回来了。虞世南佩服:“你俩不愧是夫妻。”
喜儿身后还跟个有为,虞世南诧异:“有为怎么也回来了?”
有为:“爹娘嫌我碍事。生孩子用不了那么多人。”
其实钟子孟想趁机叫女婿多干点活。他知道女子辛苦,以后晚上孩子哭闹,他才知道帮帮小薇。
这一点沈伊人就没想到,沈伊人真嫌儿子杵在门外碍事。
宁氏也觉着生孩子用不了那么多人。可喜儿一回来,她又觉着小薇家人太少:“那我过去看看?”
钟文长点头:“晚上我做饭。”
喜儿问二郎:“我们晚上吃什么?”
同沈伊人年龄相仿的村妇叫喜儿杀吃公鸡炖了给小薇补身子。
喜儿奇怪:“不是母鸡吗?”
听说小薇发动了,村正妻子也来了:“喜儿,用公鸡。”
既然都这么说,喜儿就挑一只大公鸡。二郎叫有为烧火。金宝没什么事,帮有为拿木柴。
虞世南见二郎依然一动不动,嘲讽道:“你会安排。”
二郎淡淡地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虞世南以为他无言以对。
有为把水烧好,二郎回院里把鸡杀了,然后端到粪坑边处理鸡毛。这是虞世南头回见二郎干家务活。虞世南揉揉眼睛:“他会收拾鸡?”问村民们。
村正:“二郎什么都会。经常喜儿打水他刷鞋洗衣。你来这么久没见二郎干过活?”
起初虞世南在屋里陪杜如晦不曾注意。近日他见过二郎洗衣,一直以为二郎为了帮他而弯腰,没想到他没那么大面子。
村正妻子过来提醒二郎小火慢炖。女子头胎生产艰难,可能得到半夜。
喜儿在院里听到这话心想凉了再热便是。
人跟人不一样,村正几个儿媳妇头胎生的难,不等于小薇也得辛苦。
大概养的好,钟家的鸡刚炖烂,稳婆就从后面回来,太阳刚刚落山天还没黑。
不少村民异口同声:“生了?”
稳婆笑着点头:“是个胖姑娘。看着就是个有福的,像她舅奶奶。”
喜儿从院里跑出来:“像我?”
稳婆点头。
有人不禁惊呼:“怎么可能?”
“真像!”稳婆朝喜儿看去,“她小时候就是我接生的。”
喜儿见二郎也出来了,转身问:“要不叫她姓沈吧。”
二郎无语又想笑:“别胡闹。我们说好的,以后直接养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