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虞世南张口结舌,“你说是就是吧。”
学我?喜儿转向他那边。杜如晦真担心这一老一小打起来:“喜儿,咬钩了。”
喜儿手里也有个鱼竿,闻言本能转向河面,看到鱼线动一下,慌忙甩起来。鱼钩上空无一物,喜儿可惜手慢了。
喜儿瞪一眼虞世南,都是他害的。
老头确定自己说不过她,以免自己死在杜如晦前面,索性假装没看见。
鱼不值钱村民依然在稻田里养鱼,晒成鱼干或做成糟鱼留着冬天卖,亦或者自家吃。这就导致村里人不稀罕河里的鱼。
大半个时辰过去,天热起来,喜儿和虞世南钓了六条一两斤重的大鱼,六七条小的。喜儿把小的扔稻田里,大的一分为二,一半做汤煮面,一半红烧。
杜如晦喝一碗浓浓的鱼汤浑身舒畅。
虞世南本不稀罕鱼汤,但喜儿用鱼汤煮面,老人家头回吃到有着浓浓的鱼味却不见鱼的汤面,味道也极好,以至于他吃两大碗打饱嗝,放下碗筷就犯困。
中午热睡不着,虞世南就到室内一边为他和杜如晦打扇子,一边感慨喜儿会吃。
杜如晦以前喝鸡汤喝果汁都尝不出味,今儿却能闻到鲜味,他不禁点头:“是这样。二郎该到长安了吧?”
“三公子太小,不能走太快,得酉时左右。”
看到长安城,二郎犯难,有为和金宝怎么办。进城前二郎停车,问几个小的要不要找个地方小解。稚奴嚷嚷他要,二郎就叫金宝和有为领他去。
他俩拉着稚奴走远,二郎移到长孙无忌马车旁问他和高明以及青雀,叫有为和金宝去谁家。
高明:“我一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有为和金宝可能已经猜到我们不姓长孙。舅舅家不可能有这么多腰配长剑的禁卫。”
青雀试探道:“进宫?”
二郎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你怎么跟他俩说的?”
“我什么也没说。”二郎朝高明睨了一眼,“他哥俩跟有为和金宝胡扯,他们姓长孙,你这个舅舅是无名之辈。”
长孙无忌瞪俩外甥。
青雀:“比起你自己,你小舅子不是无名之辈?”
长孙无忌无言以对。眼瞅着他仨快回来了,长孙无忌想了想:“让上天决定。我和二郎坐在外面驾车,有人认出我们,我们直接进宫。否则半道上换车,我带他们去我小舅子家。”说到此看他太子外甥。
高明点头。
二郎见状迎上去,稚奴可怜兮兮的叫着饿。二郎转向长孙无忌,怎么办。长孙无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二郎要切个西瓜,小孩不想吃瓜也不想喝水要吃肉。
离皇宫还有一段路,二郎担心他哭闹:“先去东市买点吃的?”
“好啊。”稚奴只听说过东西市,兴奋的瞬间精神起来,仿佛前一刻蔫了吧唧的小孩不是他。
长孙无忌留下四名身着常服的禁卫,令其他人先走一步。
此时东市人不多,二人的车和四匹马从头到尾都没被人认出来。出了东市,长孙无忌正打算换马车碰到秦叔宝。其实秦叔宝先看到长孙无忌,遥遥拱手:“辅机,怎么在这里?”
“辅机”是长孙无忌的字。长孙无忌想说,你怎么在这里。掐指一算,今日休沐,憋了一个三伏天的秦琼出来散心实属正常。
秦琼是禁卫首领之一,四个禁卫慌忙下马:“秦将军。”
有为和金宝不禁撩开车帘,看到护卫一副秦琼下属的样子,相视一眼,转向稚奴问,秦将军跟他们很熟吗。
兄长只说不许说宫里的事,不许喊父皇母后,没说不可以说秦将军认识舅舅。稚奴点头。隔着车门,二郎听到这话就想阻止,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外甥问:“他们是同僚吗?同朝为官?”
稚奴点头:“是的呀。”
金宝紧接着问他舅舅官大不大。稚奴不知道,小爪子推开车门:“叔叔,右丞相大不大啊?”
二郎只觉着眼前发黑:“秦将军,天色不早,我们该走了。”
秦琼听到熟悉的声音惊了一下,循声看去,三两步走过来:“沈老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郎伸手把小崽子薅出来。抱着肉包子啃的稚奴懵了,他怎么突然出来了。
秦琼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左右行人:“九——公子?”
稚奴点着小脑袋,把肉包子举到他叔嘴边。二郎看到上面的口水嫌弃地别过脸:“自己吃。”
“饱啦。”小孩空出一只手拍拍肚子。
二郎:“只剩皮想起我了?”
“叔叔!”稚奴搂住他的脖子撒娇。
二郎接过包子皮,反手塞车里:“秦将军,我们得走了。”
秦琼想问问杜如晦近况,也想知道清河村是不是真是块福地:“明日再叙?”
二郎点头:“在他家吧。”瞥一眼怀里小孩。
左右都是行人,不好暴露身份,秦琼点头,拱手道:“慢走。”
坐在车里的有为和金宝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马车动起来,稚奴滚进去,有为就问他秦将军是不是秦叔宝将军。
稚奴点头:“有为哥哥也认识秦将军啊?”
有为没好气道:“我一个山野小子哪敢认识秦将军。”看向车外问:“是不是啊?御弟!”
第105章 民以食为天
二郎假装没听见。
稚奴一脸好奇:“有为哥哥跟谁说话啊?”
“跟你叔!”有为瞪着车门说。
金宝扯一下他, 担心有可能搞错:“小叔,沈爷以前一直在长孙家,认识秦将军也正常啊。”
稚奴摇了摇小脑袋:“不是啊。叔叔在我家。”
金宝:“你家不就是长孙家?”
二郎破罐子破摔懒得阻止, 稚奴顺顺当当说出来:“长孙家是舅舅家啊。”
饶是金宝已有心理准备听闻这话也觉着头脑发蒙。饶是有为已经猜到,这一刻也觉着荒谬,跟他同吃同睡的小伙伴竟然是天潢贵胄。
有为手抖心慌, 攥着衣服稳住心神:“舅,没什么想说的吗?”
回答他的是车马声。
有为又惊又气, 震惊养大他舅的人乃当今天子,气他舅“死到临头”还试图蒙混过去,以至于少年此刻喉咙发紧,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稚奴年幼不知有为叫他叔说什么, 但他个小人精很会看脸色,伸出小手抱住有为:“有为哥哥,你怎么啦?”
家里有个几年如一日不懂事的喜儿, 反而有为越大越懂事。有为压下满腔怒火,挤出一丝笑:“稚奴, 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家啊。”稚奴不假思索说道。
金宝想说什么,意识到“家”是何处,惊得张大嘴巴。
稚奴奇怪:“金宝侄儿又怎么啦?”
金宝顾不上同他计较:“你家是不是很大?”
稚奴伸出胖乎乎的小短手比划:“我家这么大。”
天色渐晚, 路上行人极少,两辆马车和四匹马很快抵达宫门外。有为和金宝撩开车帘看到身穿甲胄的禁卫跟做梦似的, 忍不住揉眼睛。然而没等他俩看清,稍稍停顿的马车再次动起来。
稚奴好奇心旺盛,见他俩朝外看也挤过去, 小脑袋伸到外面,惊呼:“到家啦?”
有为和金宝互看看,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着马车停下来,带着万分复杂沉重的心情,两个少年跟着稚奴下车,不同的是稚奴被抱下来,他俩跳下来。
宫人拿着马凳不知所措地看二郎。二郎无声地笑了笑,令宫人退下:“高明,青雀,先拜见你父皇母后,还是先回宫歇息?”
虽然有为不如金宝话多,可他平日里也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主儿。高明和青雀见有为一声不吭,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决定先回太子东宫。
“那我们先去太极宫?”二郎问怀里小孩想不想父皇母后。小稚奴点头说想,二郎转向长孙无忌:“陛下在太极宫吧?”
前些日子不在宫中。皇帝很想知道杜如晦近况,昨日便搬回宫中等他们。
二郎和长孙无忌领着稚奴前往太极宫,高明和青雀拽着有为和金宝乘车前往东宫。稚奴看到疼爱他的父皇顿时忘了清河村多么好玩。随后见到皇后,他连叔叔都不要了。
二郎向帝后禀报,他外甥和他姐夫的侄孙也来了,此刻跟高明和青雀在一起。
听闻此话帝后很是意外,但也只是微微睁大眼睛等着他说下去。长孙无忌朝稚奴看一下:“他不肯回来。”
稚奴摇头:“没有。舅舅是个大骗子!”
长孙无忌嗤笑:“你叔问我们都走了你跟谁玩,你怎么说的?”
稚奴眨了眨眼睛,脱口道:“我没说。”
长孙无忌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帝后看到他的神色确定小儿贪玩不愿意回来。皇后很是好奇就问二郎儿子怎么说的。二郎:“跟喜儿玩。”
稚奴奶声奶气为自己辩解:“婶婶好。”怕父皇母后不信,转过身认真说:“婶婶最疼稚奴。”
皇后顺嘴问他明年还去不去。稚奴很是天真的问明年是什么时候。皇后回答天气炎热的时候。
稚奴点着小脑袋说他要去,他要玩水,他要下田抓鱼。
宫中快下钥了,皇后考虑到这点把稚奴交给宫女,名曰他该饿了,下去吃点东西。稚奴摇头表示不饿,叔叔给他买的肉包子还没吃完。
二郎哄稚奴喜儿给他收拾的瓜果都在东宫,他再不去就被高明和青雀吃没了。此言一出,稚奴闹着要找大兄。皇后叫女官领他过去。
少了稚奴叽叽喳喳,皇后终于可以问二郎晚上留宿宫中还是去长孙家。
二郎在城里的房子也可以住,但府中只有几个看家护院的老奴,他突然过去没吃的也没喝的,晚上城中宵禁,他和有为以及金宝只能饿肚子。
二郎只能麻烦长孙无忌。
皇后又问何时回去。二郎感觉秦叔宝找他有事,就说后天再回去。
皇帝在一旁问长孙无忌杜如晦近来如何。
长孙无忌斟酌片刻:“比在长安好一点点,但是身体依然很虚弱。”
皇后听到这话转向皇帝:“陛下太过心急了,杜相才去多久。”看向二郎,“他一两年才痊愈。”
长孙无忌附和道:“杜相今年四十有六,他当年二十三。身体底子也不能比。”
皇帝微微摇头:“不一样。他是中毒,克明只是生病。”
皇后提醒他二郎没有灵丹妙药。
长孙无忌同虞世南分析过,杜如晦到了清河村有所好转,一来清河村风水养人,二来远离京师心胸开阔之故。
虽然钟家没有人参燕窝,可五谷杂粮一样养人。人参滋补不一定适合杜如晦,他用人参汤兴许还不如用老母鸡或老鹅汤。再说了,除了名贵药材食材,钟家吃食远比长安杜府好。
长孙无忌告诉帝后,杜如晦吃的鱼是从门前河里钓的或田里抓的,菜还带着土腥气就上桌了。鸡汤还带着锅气就到杜如晦嘴边。
这些皇后赞同,又问杜如晦近日有没有用药。
长孙无忌:“臣问过太医,太医说克明身体虚,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伯施也说他能吃下饭不用药也无妨。”忽然想起一件事,虞世南说的,“陛下,臣记得长安小麦亩产不足一石吧?”说到此看一眼二郎。
二郎没种过地,真不知道长安小麦亩产多少,闻言他不禁睁大眼睛。
皇帝见状就问清河村小麦亩产多少。
虞世南告诉长孙无忌钟家小麦亩产两石,水稻接近三石。
皇帝忙了一天,仗着没有外臣他坐在罗汉床上靠着床头,懒懒散散全然不像九五至尊。听到这话,皇帝坐直,甚至差点站起来,抬高声音叫长孙无忌再说一遍。
长孙无忌:“小麦亩产两石,水稻三石。”
帝后二人异口同声:“不可能!”
长孙无忌瞥一眼二郎:“臣不敢欺君。他,不好说。”
二郎气笑了:“我有何理由欺瞒陛下?”
帝后相视一眼,由皇后开口问二郎哪来的良种。二郎实话实说良种是他姐夫从从地里挑的。
皇帝听糊涂了:“挑?”
二郎点头:“庄稼快熟了,姐夫会下地给穗大粒饱的水稻和小麦做个记号,栓根绳或栓根草,割小麦和水稻时单独割下来。姐夫挑了三四年也只够半个村的村民种的。”
皇后若有所思道:“你姐夫不是近几年才去的清河村吧?”
二郎笑着点头:“以前庄稼亩产极低。后来第二茬水稻收上来,姐夫会在地里撒一些紫云英,来年耕田时翻到地下可以肥田。家里牲口少,姐夫三伏天上山拉头年秋天落下的树叶倒在粪坑里沤粪。麦地稻田肥沃才出现穗大粒饱的水稻和小麦。”
皇后看着二郎问:“你教你姐夫这样做的?”
二郎摇头:“我哪会种地。喜儿叫他这样做的。喜儿跟我岳父岳母提过,他们都认为她缺心眼胡闹。喜儿只是看起来傻,其实什么都懂。”
长孙无忌完全赞同:“郑喜儿就是个人精。”
二郎:“不及你。”
长孙无忌瞪他。
皇帝抬抬手示意他二人先停一下:“你说够半个村的人种的?”
二郎:“今年得的种子够全村种的。不过姐夫也提过,今年水稻亩产三石,明年可能两石五斗,后年可能只有两石,再过几年会跟长安的小麦一样,亩产不足一石。若想高产每年都得挑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