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睁大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可以?”
“西瓜寒凉,你的身体受不了。可你如今这样喝什么都一样,我觉着可以试试。”
钟子孟进来阻拦:“不可。二郎,我去倒点热水把西瓜汁热一下。”
杜如晦头回听说瓜果汁还能加热。
钟子孟到厨房倒半盆热水,二郎当着杜如晦的面把碗放盆里。杜如晦眨了眨眼,心说还能喝吗。
喝是可以喝,但贪凉的小孩不喜欢。
稚奴对什么都好奇,可他听到热西瓜汁都没进来看一下。高明担心杜如晦,倒是坐在床边等着西瓜汁变热。
二郎只给他准备半碗,杜如晦只喝一半就喝不下去。高明问他是不是很难喝。杜如晦尝不出味,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
高明以为他喜欢:“那放盆里热着,一会再喝?”
二郎跟虞世南聊过,在此称呼彼此的“字”,高明也不是太子,而是长孙家大公子。杜如晦很是虚弱地说:“谢大公子关心。”
“少说话,好好养着吧。”高明看他说话都替他累得慌。
二郎:“出去看着稚奴别乱跑。”
稚奴在窗外洗脸呢。听到这话小孩很不高兴,大声嚷嚷他没乱跑。
高明出去训他:“小点声。在长安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大兄好厉害啊。”小孩阴阳怪气。
二郎失笑:“这个小机灵鬼。”随后朝外喊,“高明,不许欺负他。”
高明瞪着眼睛看着弟弟说:“谁敢欺负他。还没碰他就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杀了他。爱哭鬼!”
“没叫你哭吗?”稚奴反问。
高明:“我多大了还哭?你以为我是你个小不点。”
“大了不能哭?”稚奴摇头,“大人也可以哭。我就见过父——”
喜儿赶忙打断他:“见过你父亲哭啊?”
稚奴点头:“对啊。在——”
“你祖父那里吗?”二郎出来打断他。
高明意识到忘了告诉弟弟,在此不能喊父皇母后。高明抱起弟弟,朝屋里喊还在啃瓜的青雀:“过来。”
青雀也意识到这点,拿着瓜跑出去,快速吃完把皮扔猪圈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吓唬”弟弟。
小稚奴一脸不懂:“为何不能叫父皇母后?”
青雀:“皇祖父不许我们离开京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叫皇祖父知道了,我们明年就别想来了。”
“皇祖父为什么不许我们离开京师?”
青雀:“因为他皇祖父以前最喜欢已故的大伯,也更喜欢大伯的孩子,不喜欢我们啊。”
太上皇的小儿子同稚奴年龄相仿,太上皇逗小儿子,没空理会孙子,稚奴信以为真:“我也不喜欢祖父。”
高明:“重点错了。不可以叫父皇母后。有为怎么喊他爹娘,我们就怎么称呼。”
小孩点头:“知道啦。”
青雀不放心:“你得记住。”
“你和母亲一样。”小孩说完拔腿就跑。
青雀愣了一瞬间才明白小弟嫌他絮叨:“你给我站住!”
小孩吓得大喊大叫“婶婶”。喜儿以为他遇到蛇了,拎着铁锨出来,一看他身后只有青雀和高明两人,松了一口气,单手抱起小孩:“你又干嘛了?”
“我想婶婶啊。”小孩搂住喜儿的脖子。
喜儿不客气地翻个白眼。小孩嘎嘎乐。喜儿把铁锨靠墙放:“高明,青雀,该准备去山边习武了。”
高明和青雀知道,一旦被父皇母后发现他们有所懈怠,明年别想再来。所以兄弟二人没叫苦也没叫累,拿着他们从长安的剑,带着有为和金宝先去山边热身。
四人前脚走,后脚铁柱来了。屋里还有几块瓜,喜儿叫大侄子进屋吃一块再去山边。
铁柱一边吃瓜一边问:“姑母,我妹可以跟我一块习武吗?”
喜儿:“可以。用你以前的木剑。”
“那我明天叫她跟我一起来?”
喜儿点头:“你的剑有为帮你拿走了。”
小稚奴好奇地问:“我干什么啊?”
喜儿把他给虞世南:“叫他教你识字?”
小孩慌忙抱紧喜儿的脖子:“我还小,不能识字。”
二郎头疼:“稚奴,你能小点声吗?”
小孩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指着外面。
喜儿抱着他出去,顺便提醒村民该练剑了。
屋里安静下来,二郎长舒一口气,见铁柱也出去了,室内只剩他们三人:“陛下还说小九体虚,他得亏体虚,要是壮的跟小牛犊似的,我们全家也看不住他一个。”
虞世南偶尔进宫点个卯,碰到过稚奴几次:“九皇子在宫里不这样。”
“那是家猫变成小老虎了?”二郎问。
虞世南点头:“有可能。”
二郎摇头:“你是在屋里陪克明兄,还是跟我出去透透气?”
杜如晦不好总劳烦虞世南,手指动了动。虞世南也怕他心中有愧胡思乱想,就随二郎到山边。
门外还有牲口粪便味,山边只有青草果树香,过了酉时,凉风袭来,虞世南神清气爽,越发觉着此地是块风水宝地。
再说稚奴,他见好多人都往北去,以为有热闹可看也要过去。喜儿让他下来走,他走到一半就要抱抱。
喜儿抱累了,回来就把他给二郎。二郎这几年不常抱孩子,以至于到家胳膊累酸了。稚奴歇够了,双脚沾地就往院里跑。小薇等人都在外面,屋里屋外很安静,他又往外跑。
二郎心累:“孩子都像他这样,我宁愿命中无子。”
高明和有为搭着肩膀进来,异口同声地问:“我们乖吧?”
二郎抹一把汗,出去看孩子——沈伊人和钟子孟的腿跟不上小不点。
喜儿:“烧水洗澡去吧。我看着他。”
二郎点头:“稚奴,不许乱跑。”
稚奴没乱跑,只是往西跑,那边有几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在树下玩泥,他也想玩。
喜儿找人要一块。稚奴学村里小孩往地上坐。
高明和青雀换身衣服干干净净出来,他弟变成泥娃娃。高明和青雀相视一眼,兄弟二人进屋拿笔墨纸砚,把稚奴的样子画下来。
稚奴勾头看一眼,还叫两位兄长好好画。
高明吓唬他:“回去我就告诉母亲和父亲你玩泥。”
稚奴:“母亲和父亲要我听叔叔婶婶的话。叔叔婶婶没说不可以玩。”
第103章 黄金如粪土
稚奴终于脏的自己都受不了了, 喜儿才上前抓住他的小手把人拽回家。
小崽子两周岁还不记事,二郎就在院里给他洗澡。他也不知羞,光溜溜在水盆里蹦跶。
顷刻间, 二郎胸前湿的透透的。二郎叫他坐下,他坐下片刻又起来泼水玩,紧接着又坐下又起来, 烦的二郎想揍他。
黄昏时分,暖风转凉, 沈伊人数落弟弟,别叫稚奴玩了,容易着凉。
小崽子不敢顶嘴, 担心来年不让他来, 他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说着身上黏糊糊的难受,还得再洗半个时辰。
高明拿来弟弟的衣物:“刚学会个新词就乱用。知道半个时辰是多久吗?”
虚岁方三岁的小孩不知啊。稚奴避而不答,眼巴巴看着他叔, 像个没爹没娘的小可怜。
二郎点头,不等小稚奴欢呼就说:“半个时辰也行。我们吃饭, 你自己玩儿。”
小孩愣了愣,朝厨房看去,像是才知道钟家一日三餐:“做好啦?”
青雀打水洗手:“这就可以吃了。”
小崽子慌忙从水里爬起来, 叫他叔帮他穿衣。
二郎展开一块浴巾裹在小孩身上,不紧不慢地把他抱出来, 接着不慌不忙给他穿衣穿鞋。稚奴急的跳脚:“叔,叔,叔, 我饿啦,快点啊。”
高明:“这会儿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小崽子辩不过他, 就当自己聋了。衣带系好,鞋穿好,他迈着小腿就往厨房跑,一边跑一边说他要吃肉,他喜欢吃肉。
用午饭时天气炎热,沈伊人、虞世南等人只喝一点汤,饭后喜儿就把母鸡撕开隔着滚水放锅里。此刻鸡肉还热着。晚上吃面,沈伊人给小稚奴盛几根面,又给他夹几块鸡腿肉。稚奴伸手把肉塞嘴里,顶着油乎乎的小脸扒兄长的碗。
青雀不惯他,朝他手背上一巴掌:“吃面!”
稚奴扁扁嘴哭给他看,二郎端起碗,叫他把面吃完,自己碗里的肉都给他。
二郎碗里有鸡杂和鸡爪鸡翅尖,乍一看很多,稚奴咽口口水,拿起勺子往嘴里塞。三两口把面吃完,二郎给他一个鸡翅尖,叫他拿着啃。小孩啃一口硌牙又塞牙,抬手扔给趴在桌子下面等着捡漏的大黄。
二郎给他一块鸡肝,稚奴吃噎着了。二郎给他舀一勺中午剩的鸡汤:“喝肉汤吗?”
稚奴眨眨眼,转向大兄。高明把埋在底下的荷包蛋挑出来:“吃吗?”
稚奴转向他二哥,青雀也把鸡蛋挑出来盖在肉上面。稚奴转向有为,有为碗里只剩面。稚奴不敢找长辈,就问金宝呢,他想跟金宝玩儿。
虞世南跟钟家人一起用饭,闻言差点呛着,以前怎么没发现皇九子这般聪慧。
金宝中午在这边吃的。先前沈伊人回屋做饭,宁氏就提醒儿子晚上回家吃。中午做的饭只剩老母鸡,金宝知道有稚奴在鸡腿轮不到他,而老母鸡只有鸡腿最香,金宝寻思着回家跟在他大爷爷家吃差不多,所以钟子孟这边一说吃饭,金宝就跑回家了。
二郎告诉稚奴金宝晚上喝粥,接着就问他喝不喝。
稚奴好奇地问:“肉粥啊?”
“米粥。”
稚奴顿时觉着鸡肝也挺香的。
虞世南忍俊不禁。
稚奴知道虞世南跟他一样都是客,就吓唬他:“不许笑!再笑打你!”
青雀瞥一眼弟弟:“把你能的!”
稚奴举起小手吓唬他二哥,青雀又朝他手上一巴掌,这次没收力,稚奴的小手迅速通红通红,眼泪夺眶而出。
青雀心中一凛,端起碗就走:“我再盛点汤。”
二郎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孩子抱怀里:“回头我打他。”
稚奴扑到他怀里,后脑勺都写满了委屈。
虞世南放下碗,摇头笑笑,端着半碗汤去里间。喜儿往剩汤里加了一大碗玉佛空间水,杜如晦把汤喝完,又累又热出一身汗,反而觉着身体轻快了,跟回光返照似的。
杜如晦不敢相信他一到清河村就好转,所以真以为自己回光返照。饭毕,二郎帮他擦好身体,他就要穿寿衣——以防万一,虞世南把杜家长子给杜如晦准备的寿衣带来了。
二郎哭笑不得:“穿什么寿衣?我妻是有福之人,她做的饭种的瓜果以及养的鸡鸭鹅都自带福气。你今天喝了一碗汤,又喝一碗西瓜汁,这是见好了。”
杜如晦身体虚弱说话困难,眨眨眼睛表示不信。
虞世南朝外间看一下,只有钟子孟一人忙着扫地:“子孟,你信吗?”
钟子孟直起腰:“您别不信,喜儿是有福之人。”
虞世南转向二郎,问他身上的毒难不成就是喝汤汤水水喝好的。
二郎点头:“我无法解释,但事实确实如此。”
虞世南转向杜如晦:“听说过吗?”
杜如晦轻轻摇头。
虞世南:“依你这样说,你妻岂不是能长生不老?”
二郎:“不能。喜儿生过病。我们家人也生过病。不过都很快痊愈。”
钟子孟:“其实这几年我们村的人吃得饱穿得暖了也极少生病。不止我们家。”
虞世南不禁说:“看来此地真是块福地。”紧接着就劝杜如晦不要胡思乱想,踏踏实实养身体。
杜如晦还是觉着钟子孟所说的“有福之人”玄乎,跟听神话故事似的。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是事实。杜如晦眨眨眼睛,请虞世南和二郎放心,他不会再胡思乱想。其实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七想八想。晚上整个清河村都安静下来,二郎和喜儿进入梦乡他才睡着。
一夜好眠,杜如晦脸色依然暗黄,但眼睛明显比昨日有神采,虞世南啧啧称奇。杜如晦只觉着呼吸顺畅了,见状挤出一丝笑,有气无力地说他只是昨晚睡得香。
虞世南:“睡得香吃得好,你离痊愈就不远了。”
杜如晦微微摇头:“赶路太累。”
二郎载着三个皇子上午从长安出发酉时前就到家了。大半天的路程虞世南和杜如晦走了一天半。听闻此话,虞世南心里多少有点失落,“能睡着说明你还能撑一段时间。熬过三伏天就——”看到身上的衣物,“昨晚睡前没脱也没觉着热?”
杜如晦身体虚弱,他府上有冰也不敢用。可是不用冰又睡不着,所以高明才担心他撑不过这个三伏天。然而昨晚没人打扇子,也没用冰,虞世南也没觉着热。
杜如晦眨眨眼睛确定他没记错。
虞世南感叹:“难怪你昨晚睡得好。这里晚上跟早上一样不热不燥。”停顿一下又说,“我也是一觉到天亮。”紧接着露出笑意,“不说此地的水比长安甘甜,凭晚上睡得着,也比在长安好得快。不怪二郎回到此地连奇毒都能解。”
喜儿进来拿板凳,听到“奇毒”二字脚步一顿,合着二郎虚成那样不是在战场上失血过多,而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