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上午到城里买了许多月饼,有甜有咸。拿回家喜儿尝一下,无论甜的还是咸的都油得齁心。饭后,沈伊人和面的时候,喜儿就把她家核桃等物找出来,她决定自己做饼。核桃仁、红枣干等物做甜饼,肉馅做肉饼。
中午炖的鸡和羊头,晚上的菜是红烧五花肉和排骨汤。喜儿做肉饼的肉是从五花肉上切的。
以防馒头出锅就被吃,喜儿先蒸豆腐馅包子。包子出锅,谁爱吃谁吃。等馒头出锅都不饿了。太阳偏西,钟子孟和二郎以及钟文长去园子里收黄豆和高粱,喜儿开始做饼和菜。大铁锅炖汤,小铁锅炖肉,鏊子煎饼。
沈伊人和宁氏闲下来不好叫两位贵公子烧火,就叫他们出去透透气。二人到门外就嘀咕,早知昨天就回去了。
西边布满红霞,钟子孟和钟文长分别把粮食运回家,喜儿的菜和饼好了。杜、虞两位公子帮他们卸粮食累饿了,吃着香而不腻,甜而不齁“月饼”,又嘀咕这个中秋过得特别。
翌日上午,喜儿给他们摘一些品相不好的桃和石榴——树上全是小的或长歪的,二人尝一下确实跟福满楼卖的一样,反而不好意思又吃又拿。
杜如晦和虞世南不想看到他俩一日三变的嘴脸,叫他俩赶紧滚回长安。
虞、杜二人到长安第二日秦家奴仆上门求见,问他们秦将军在清河村住得惯吗。
杜文建笑着表示清河村挺好。秦家管事看到他的神色确定清河村是块福地,否则杜文建不可能笑得出来。
前有杜如晦,后有秦叔宝,皆一去不回,长安世家勋贵都相信清河村是块福地。
不过几日,清河村又来两辆马车,马车宽大宛如房子,用四匹马拉的。
杜文建走后第二日,清河村就迎来一场大雨。喜儿在屋里憋几日难受极了,今日吃了早饭就迫不及待出来透气。喜儿看到车小声问杜如晦:“四匹马啊,哪位王公贵族?”
杜如晦打量一番马车,车上没有身份象征,驭手瞧着眼生:“二郎没说?”
喜儿摇头:“是不是忘了?”
虞世南:“除了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我们之前就知道他中秋前后过来,谁来不给二郎一封信?不请自来,管他是谁。不必理会。”
话音落下,车门被推开,身着襦裙的妙龄女子露出头来,不知跟驭手说了什么,驭手朝他们走来。
驭手扫一眼树下几人,一个瘦骨嶙峋,一个像是得了痨病的黄脸汉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身着短打的妇人,这是什么组合啊。不管了,问问再说,驭手见礼:“这位娘子,清河村村正家怎么走?”
四人诧异,找村正啊。
喜儿指西:“最大的那个瓦房就是村正家。”
驭手拱手道谢,掉转车头朝村正家走去。
车窗没关,秋风吹开车帘,虞、杜、秦三人看到车里的老人神色大骇,随即相视一眼,看到彼此震惊的样子,齐声道:“是他?!”
虽然只是一瞥,喜儿也瞧见了,车里好像有位同虞世南年龄相仿的老人:“谁呀?”问出口,忽然想到能让禁军首领,前丞相,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三人震惊的好像只有一人。
喜儿:“他吗?”
虞世南这一刻顾不上同喜儿拌嘴:“这可如何是好?”
喜儿点头:“要是他,是不好办。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杜如晦差点被口水呛死过去,缓口气就急忙说:“慎言。”
秦叔宝瞪喜儿:“闭嘴!”
喜儿瞪他:“这是我家!”
虞世南赶忙劝架:“喜儿,叔宝是担心你祸从口出。叔宝,不怪喜儿,二郎之前身中奇毒,若非陛下当断得断,哪有你我今日。”
喜儿眼中一亮:“我知道了。你们先进屋。”
杜如晦往常堪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着急忙慌抬手阻止:“不可莽撞。”
“莽撞什么啊。我去找二郎。他肯定不知道二郎在此。”喜儿起身,“你想拖着虚弱的身体早晚问安,还是想把房间让出来跟有为挤啊?”
第111章 煞费苦心
当今天子心腹几乎都对太上皇颇有微词。杜如晦不想拄着拐给他请安, 也不想跟有为挤一张床。虞世南也不想跟秦叔宝挤一张床,因为秦叔宝的床没有杜如晦睡的床宽。
杜、虞、秦互相看看,前两位直接起身, 秦叔宝犹豫:“当没看见吗?”
喜儿:“二郎跟我说过啊,不知者无罪。”
杜如晦露出笑意:“二郎所言甚是。伯施兄,帮我一把。”
虞世南的手臂递过去。杜如晦其实可以撑着拐杖到屋里, 但半道上得停一下,否则他会头晕, 像体内的血不能及时到脑袋里。
虞世南常问他身体如何,如今有所好转,杜如晦不再破罐子破摔, 实话告诉他气血上不来。二郎请来城里大夫, 大夫也说他得补气血。
中秋节那日喜儿买羊头就是跟黄芪炖了给杜如晦、秦叔宝和小薇补身体。钟家做小米粥喜儿会放一些红枣。平日里也会用当归煮水给他们当水喝。喜儿没用过人参,一来人参价高,二来担心老、病、弱几位虚不受补。
话说回来, 喜儿等他们进去就叫姐姐姐夫出来守门。钟子孟把大门关上,喜儿大步朝村学去。
村学快下课了, 二郎见喜儿过来就提前下课。
一个月三斤粮食,二郎不止教村中孩童读书识字、做人道理,早晚还教剑法, 所以偶尔缺几次也没人敢抱怨——跟城里夫子比起来,二郎真真跟稻田里的鱼一样便宜。
二郎大步迎上喜儿就问:“出什么事了?”
喜儿朝左右看看:“有为和金宝呢?”
两位少年这些天帮家里干农活累狠了, 二郎叫他们玩去了:“不在家?那就去前村找铁柱去了。你找他们?”
喜儿见村中孩童一脸好奇朝她看,瞪大眼珠子:“不回家看什么看?”
有为跟小伙伴抱怨过,舅母打人很疼。村里人也教过自家孩子, 惹谁都不能惹喜儿,她是清河村小福星。喜儿此言一出, 孩童们一哄而散。
二郎靠近她:“可以说了?”
“高明祖父来了。”
二郎浑身僵住,喜儿明显感觉到他呼吸急促。喜儿拉住他的手臂劝他放松:“他在村正家。对了,他知道你在村里吗?”
当今天子担心糊涂父亲没事找事,没跟他提过二郎还活着。高明头回跟二郎来清河村,帝后就下了禁令。不懂事的小稚奴也没跟他提过二郎。
二郎:“他可能以为我早死了。”
“那你去最合适。把他送走。我不希望他长命百岁。”
二郎慌得捂住她的嘴巴:“可以心里想想,万万不可说出来。”
喜儿拽掉他的手,不耐烦道:“快去!”
二郎把书给她,连走带跑去村正家。
村正不敢得罪长安来的贵人,正小心翼翼试探寒暄。他听到脚步声朝外看,顿时像见着救星,高声呼喊:“二郎来了?快进来!”
堂屋里的人猛地起身,二郎大步进来。屋里的老者一看此二郎非彼二郎,长舒一口气。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那小子吗。他没死?!
二郎不待他开口,一边使眼色一边问:“世伯,您怎么来了?”
来人瞠目结舌:“你你怎么还——”赶忙把“活着”二字咽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姐夫和姐姐是清河村村民。您忘了吗?我以前身体虚弱,担心客死他乡,就向您儿子请辞回乡养病。”
“身体虚弱”四个字令来人想起往事,因为二郎突然消失,他二儿子还气哭了。来人有点尴尬,无颜面对二郎。
村正听出来了:“二郎,你们认识?”
“我幼时就在伯父家。高明父亲成家立业搬出去,我才到高明家当护卫。”二郎明知故问,“您找村正何事?”
此人就是太上皇,他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杜如晦和秦叔宝哪里不去偏偏来此地,除了此地背山面水,还因二郎在此,他们可以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养病。
太上皇担心他被二郎一把老鼠药毒死。二郎真敢,太上皇确信。改日禀告京师拉车的马突然受惊,害得他从车上摔下来,他那个好大儿只会深信不疑。
太上皇不敢在此逗留,可刚来就走也太丢脸了。
二郎见他一声不吭犹豫着什么,索性替他说:“您不会也是听福满楼周掌柜说清河村前低后高是块福地,所以想来此住几日吧?”
村正一直纳闷克明和那个公瑾身体不好不在长安养病来清河村作甚。此言一出,他明白过来:“克明来你家养病是因为听周掌柜说咱们村风水好?”
二郎一副“不然呢”的表情看他。
村正什么都想过,唯独没想到这点,他顿时一脸的一言难尽。
长安这些贵人为了多活几年真是煞费苦心。
太上皇:“我要去蜀郡,听说克明在此,但不知他在你家,以为在村正家。”
二郎信鬼也不信他。
当年前太子忌惮房玄龄和杜如晦,在太上皇面前胡说八道,太上皇不令人核实,就把二人逐出秦王府。“玄武门之变”前太上皇不知房、杜二人偷偷回京,后来肯定知道。他不舍得怪当今天子,定会怪秦王一众心腹。此事二郎没跟帝后聊过也知道,太上皇有多恨亲手杀了齐王的武将就有多恨献计献策的房、杜二人。太上皇一直认为都是他们那些人教坏当今。
二郎:“克明身体虚弱,无法走到这里。您去我家,还是等从蜀郡回来再探望克明?届时克明也该有所好转了。”
村正点头:“克明确实很虚,拄着拐杖还得伯施搀扶。”
二郎:“我用板车把他推过来?”
果不其然,二郎话音落下,太上皇本能摇头,要他去二郎家探望杜如晦,还不如一脑袋从马车里摔下来驾鹤西去。
“那我陪您回城?”二郎试探地问。
村正一脸不解地看二郎,他说什么呢。这位老先生是来看克明的,怎能人没见到就走。
没等村正数落二郎,太上皇点头。村正顿时惊得忘了言语。二郎叫村正把驴牵出来,他送世伯进城。
二郎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合在一起村正糊里糊涂。二郎骑着毛驴走远,村正妻儿从左右院中出来,问村正长安的贵人来干嘛。村正想说来探望克明,到嘴边又咽回去,他家离二郎家不近,几十丈,但也不远,不到半里路。贵人乘车来的,到二郎家也不过眨眼功夫,怎么就不能过去。
村正:“我哪知道。我还没问二郎就进来了。”
身边没有村里人,二郎直接问太上皇:“您不知克明在此?”
太上皇知道,但他认为清河村既然是块福地,杜如晦在村东,他就去村西,不用打照面。
“皇帝骗我?”太上皇避而不答。
二郎嗤笑一声:“我既不是房玄龄杜如晦,也不是秦叔宝尉迟敬德,值得他骗你?陛下骗你太医总不会骗你。”
太上皇撩起车帘:“你这样可不像命不久矣。”
“我养了近两年。”二郎不想提这事,太玄乎,他至今都觉着像梦一场,“您听谁说此地是福地?克明来清河村快三个月了,也不过是从之前只能躺着到如今勉强下地。谁静心养着,身边没有任何烦心事,也会有所好转。”
自然是希望太上皇长命百岁的人撺掇的。
太上皇不希望二郎知道,他知道了,杜如晦、虞世南、秦叔宝也就知道了,帝后也就知道了:“杜如晦、虞世南和秦叔宝一去不回,还用旁人告诉朕?”
帝后不会主动提起。太上皇久居深宫,没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他不可能不声不响跑到清河村。否则他一定会接到由长孙无忌或东宫禁卫亲自送来的信。思及此,二郎明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您只带这么多人?那草民不能让您回去。我到城里租——”
“不必!”太上皇听出他要进宫搬兵,“朕的人在汉阴郡城外安营扎寨。我明日就回京。”
二郎:“那草民也得给长安去封信。”
太上皇像是没听见。
二郎也知道他不待见自己,陪他过安阳县,看到汉阴郡和安阳县之间确实有几十名身着常服的禁卫才放心离去。
二郎走后,太上皇心腹上前询问,不是要在清河村住一个月吗,怎么早上去中午就回来了。
太上皇不想提。他身边小黄门神色复杂地解释,清河村确实山清水秀适合养病。然而杜如晦和秦叔宝在沈二郎家中。小黄门见对方一脸茫然,又解释他就是被陛下当弟弟养的那位秦王府侍卫长。
“玄武门之变”时跟二郎正面碰上的人都被杀了。再后来二郎很是低调,进宫不报姓名只用令牌,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死而复生”。
那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太上皇身体疲惫导致心情烦躁:“当时没有七窍流血,他能痊愈有何奇怪?”
那人不禁说:“口服入腹才有可能七窍流血。”
太上皇没好气道:“所以呢?不治之症都有可能多活几年,何况毒在伤口上。”
那人又问:“还去吗?”
“看到他我应活到七十也只能活到六十五岁。”太上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