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今年正好六十五岁,生辰在冬季。小黄门忍不住说:“他不敢吧?”
“皇帝身边那些人被他惯的无法无天什么不敢?”太上皇气得大步进帐,“明日回京!”
二郎到安阳县就找赵掌柜借笔墨纸砚给长孙无忌去信,但信封外还有个信封,福满楼周掌柜收。写好信,二郎又找赵掌柜借五百钱给邮差,请他辛苦一下,立刻送往下一个驿馆。
有钱能使鬼推磨。
翌日中午,长孙无忌拿到信就急急进宫禀明天子。
话又说回来,二郎到村正家就被他拉进堂屋询问怎么回事。二郎半真半假说道:“老头子怕死。”
村正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不是要去蜀郡,想在咱们村住几个月。但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村正:“你们,有仇?可是也不像啊。”
“他有三个儿子,以前希望我在他家长子身边,但长子不成器,分家的时候我选择了高明的父亲,他看我不顺眼。克明和伯施都是高明父亲朋友。”二郎又补一句,“他家跟我姐夫家差不多。高明曾祖父更看重高明父亲。曹氏多么不待见我姐夫,他就多么不待见高明一家。”
村正懂了:“他不知道你在此,那也不知道克明在此?”
“他知道克明在此。他认为清河村很大,可以不必跟克明打照面。”
村正气笑了:“难怪一看到你就要走。那老小子的心胸跟你姐夫他爹有一比。”
二郎挠挠鼻尖转移话题:“他也有不少好友。以后还有可能有人来。不必同他们周旋,直接叫他们找我。”
村正:“我才没空跟那些人周旋。难怪顶门立户的长子不成器。长子是他带在身边养的?”
二郎点头。
村正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回家吧。你家好像已经吃饭了。”
钟家已经吃好饭了。喜儿、杜如晦、虞世南和秦叔宝都在门外树下等二郎。二郎过去,他们齐齐起身,异口同声:“走了?”
二郎点头:“被死而复生的我吓走了。”
杜如晦放心坐下。
秦叔宝替二郎担心:“不会秋后算账吧?”
虞世南:“不会。”往左右看看,只有俩少年——金宝和有为,“有陛下为我们撑腰他不敢。”
有为跑过来:“舅,我听说村正家来两辆豪华马车,谁呀?问舅母舅母叫我问你。”
二郎:“高明祖父。好奇吗?”
高明和青雀没少在有为和金宝面前搬弄是非——诋毁祖父。有为摇头:“我还以为谁呢。走的好。他要是长命百岁,高明父亲还不得——”
杜如晦轻咳一声:“有为,心里知道就行了。”
有为捂住嘴巴。
虞世南看向金宝:“你呢?”
“你们说话了?”金宝问。
虞世南乐:“好小子,够机灵!笔墨纸砚拿出来——”
金宝忙说:“我手疼!割豆子割的。小叔,你累不累?”
有为拉着他回屋睡午觉。
若不是为了等二郎,俩小子早进入梦乡。
若知道来人是高明祖父,他俩才懒得等到现在。
秦叔宝见所有人都不待见太上皇,也不好再说什么。
虞世南看出秦叔宝有所顾虑:“叔宝,你该静心养病。陛下不可能让你在此待太久。”
秦叔宝来前口头请辞,陛下没同意。秦叔宝其实也不想回家养老,跟个废人似的。闻言,秦叔宝挤出一丝笑:“我去给有为和金宝讲故事。同他们聊聊我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喜儿问二郎吃什么。
二郎:“锅里还有吗?”
喜儿给二郎留一点:“该凉了。我去点把火热一下。”
二郎跟她进去,习惯性拉着她的手腕。虞世南摇头嘀咕:“跟带孩子似的,走到哪儿牵到哪儿。成何体统!”
杜如晦好笑,他真是逮着机会就挤兑喜儿,偏偏还说不过她,图什么啊。
“很好了。听子孟说过,喜儿以前傻的厉害。”杜如晦前些日子说话有气无力,很少同钟子孟闲聊。前几日阴天下雨在屋里出不去,他和虞世南的房间跟钟子孟的门对门,沈伊人去后面帮小薇带孩子,虞世南去东屋盯着有为练字,杜如晦便和钟子孟闲聊,“喜儿如今多数情况下同常人无异是二郎的功劳,真把她当孩子一样教。”停顿一下缓口气,“子孟还说以前喜儿什么都敢干,傻大胆。”
虞世南:“现在不也是?张口就希望他早点死。她可真敢。再说了,我是说他俩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杜如晦点头:“我明白。二郎可以教喜儿读书识字,为何不逼她坐姿规矩文雅?因为不重要。喜儿日日土里来水里去钻果园,学那些有什么用。没发现喜儿只同二郎拉拉扯扯?”
虞世南仔细想想,喜儿同有为个小崽子闹着玩也极有分寸。
“二郎教的?”
杜如晦:“二郎定然提过男女授受不亲。相公除外。”
来清河村前,虞世南想不明白,沈二郎看上郑喜儿哪点。刚到清河村,虞世南怀疑二郎之前深中奇毒眼瞎了。毒解了没和离是他习惯了。
在钟家呆久了,看着喜儿经常小米粥,老鸭汤,母鸡汤,羊肉汤,换着花样做,只为杜如晦多喝一口,虞世南就对她改观了。再后来确定东边那片果林一直是喜儿修修剪剪,亲耳听到村民说她懂嫁接之术,虞世南终于可以理解,二郎为何愿意窝在乡间——郑喜儿当真是一名奇女子。
虞世南嗤一声:“难怪喜儿得空就围着他转。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小心眼?”
杜如晦笑:“还不小心眼?”
“也对。不小心眼早把太上皇迎进家了。”
杜如晦还想调侃两句,又听到马蹄声,他眉头微皱:“又是谁?这个时节不该这么热闹才是。”朝西边路口看去,不是马蹄声,是驴,骑驴的人也没朝这边来,而是往西走五六丈停下。村民从屋里出来,跟骑驴的人说几句话,骑驴的人就掉头回去。杜如晦奇怪,见钟文长从屋里出来,“文长,那人做什么的?”
宁氏才做饭,钟文长出来拿木柴。
以前村里人穷,弄到木柴就背去城里卖,村民日常烧麦秸或高粱秸秆。如今跟着喜儿做一次变蛋赚的钱比以前卖几个月柴多,村民就不再进城卖柴。
钟文长一边抽木柴一边朝西看:“看身形和衣着像屠夫。可能找谁买猪。”
虞世南:“他不怕卖猪的那家把猪喂的饱饱的?”
钟文长摇头:“不一样。这人应该是叫卖猪的那家把猪杀好,他只要肉。”说着想到喜儿爱吃肉,“伯父,您回屋问问喜儿婶要不要肉?要的话明儿起早点。”
虞世南:“前几日又是鸡又是羊的,哪能天天吃。过几日再说。”
钟文长笑:“不用帮喜儿婶节省。她不止一次说过赚的钱就是留着用的。”
虞世南喜欢吃喜儿做的菜,刀工卖相没法跟他府里的厨子比,但是香。中秋那日晚上做的红烧肉,他就着米饭吃大半碗。要不是杜如晦提醒他吃多了睡觉难受,虞世南还能再来半碗米饭和肉。
虞世南犹豫片刻就回屋找喜儿。
喜儿懂城里那些屠夫,要是买活猪,他们通常一早过来,猪饿了一夜能少四五斤。提前跟村里人说来买猪,十有八/九城里谁家办红白事,突然找屠夫一头猪或一扇肉。这种事偶尔一次,屠夫不会为了这事把经常找他买肉的熟客晾起来,只能少赚点,请卖猪的人家帮他收拾,他拉到城里就给买家送去。
如果屠夫想多赚点,就得今儿把猪拉走,比往常早起一个时辰杀猪。其实也只是多赚一套猪下水,四个猪蹄和一个猪头。这些东西在城里不值钱,还不如多睡一会,因为杀猪卖猪肉是长年累月的活,身体累垮了反而少赚很多。
喜儿答应虞世南明儿一早过去看看。随后就问二郎想吃什么。
虞世南:“红烧肉!”
喜儿:“您少吃点吧。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
“吃得香睡得香,我能活到九十九。”
喜儿让他外面歇着去。
虞世南给二郎使个眼色,好好劝劝她。
二郎笑着点点头,看到锅冒白烟就不再添火。
翌日清晨,二郎跟喜儿一起去。钟家人多,喜儿要一个猪头和一副猪大肠,又买几根排骨,几斤五花肉和几斤里脊肉。
卖猪肉的屠夫确实帮办喜事的人家买的,但那家只要一扇猪肉,所以屠夫见喜儿要肉就切给她,毕竟卖给谁不是卖。
村正想想自家上次吃肉还是中秋那日,没舍得杀鸡鸭鹅,只是去田里抓几条鱼,也要几斤肉。
家里孩子年幼得多补补的人家也要几斤排ⓨⓗ骨,说是炖汤给孩子吃。喜儿说那家人傻。
村民习惯她噎死人不偿命,很是好脾气地问:“我怎么又傻了?”
“我只听说过,你吃肉我喝汤。从来没听说过你喝汤我吃肉。你猜最早说这句话的人是不想吃肉,还是汤比肉养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要排骨的村民改要肉。
帮着杀猪的老人问:“那你还叫克明多喝汤。”
喜儿:“他没法吃肉啊。顶的胃难受。”
二郎点头:“克明只能喝肉粥。喜儿,回家了。”
喜儿扫一眼乡邻乡亲:“我傻还是你们傻?”
先前要买排骨的村民失笑:“你聪明。你是咱们村大聪明。”
喜儿勉强满意:“二郎,今儿给你做个好吃的。”
二郎看看手里的猪肉、肉等物:“还能做什么?”
喜儿家有晒的梅干菜。喜儿到家先泡洗梅干菜,决定切几片肉做梅干菜扣肉,剩下的五花肉切成小块做红烧肉。猪大肠和猪头煲汤煮米粉。排骨红烧,里脊肉做小酥肉。
看起来只是几样,但无论梅干菜扣肉,还是红烧肉,亦或者小酥肉都费事,二郎去村学上课,虞世南盯着几个少年练字——有为和金宝以及铁柱不得闲,喜儿就叫大姑姐帮她打下手。
陈冬日和钟子孟打水收拾猪头和猪大肠。不敢下棋耗神的杜如晦和不敢忆往昔担心胡思乱想睡不好的秦叔宝二人就到厨房等着帮喜儿烧火。
未时左右,骨头汤煮好,喜儿把大肠和猪头肉捞出来切块,又把汤舀出来一半留晚上吃,剩下的汤放锅里,箅子放上去,做好的梅干菜扣肉和红烧肉以及排骨放进去温着,喜儿开始用炒菜的锅炸小酥肉。
小酥肉出锅,钟子孟和二郎等人往屋里端菜,喜儿才开始煮米粉。
粉加汤加绿色青菜点缀,铺满猪头肉和猪大肠,乍一看很有食欲。虞世南吓得不敢吃,因为他面前的不是碗是盆,他担心撑着自己:“一人一盆吃得完吗?”
第112章 腐竹炖羊肉
钟子孟解释他们几人的盆小, 喜儿、有为、金宝和铁柱的盆大。
猪头和大肠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一顿吃完喜儿也不心疼,就留金宝和铁柱在她家用饭。
十来个人, 只有杜如晦用碗,碗里只有面,不见一丝肉和菜, 他没食欲,叫二郎给他来块猪头肉, 他感觉今日身上轻快许多,可以吃点。
二郎差点被米粉呛着,堂堂杜相为了一口吃的竟然撒谎。二郎一言难尽地说:“你碗里另有乾坤。”
杜如晦将信将疑用筷子抄一下滑溜溜的米粉, 汤里露出一块像肥猪肉的东西。然而那块东西很软, 又像嫩豆腐。吃遍山珍海味的杜相从未见过此物,很是稀奇:“这是?”
喜儿:“猪脑。”
杜相想象一下,脸色极其复杂, 想吐吐不出来,别过脸不敢看碗里的猪脑。
喜儿一脸好奇地问:“听说有道名菜叫‘活猴脑’, 你没吃过啊?”
杜相怀疑喜儿趁机嘲讽他,亦或者为了口腹之欲丧尽天良的勋贵世家:“我吃过鸡脑。”
二郎去厨房拿个空碗,给喜儿夹几块红烧肉, 几块排骨和几块小酥肉。喜儿放过杜如晦,叫三位少年先吃小酥肉, 小酥肉猪油炸的,凉了不好吃。红烧肉和排骨可以放到晚上就米饭。
有为喝口鲜汤,吃一口滑溜溜米粉, 头回觉着主食比汤美味:“舅母,我看橱柜里有半盆汤, 汤里有猪耳朵和大肠,我们晚上还吃米粉吧。”
喜儿点头:“厨房还有粉,锅里还汤。没吃饱再煮。”
二郎余光发现陈冬日只夹面前的菜,就叫他吃肉。
饶是陈冬日来钟家一年多,习惯了钟家三不五时弄一桌菜,此刻看到桌上没有一个素菜也惊得心慌。
得亏舅母会赚钱,否则能要几年不吃垮啊。
其实这一桌菜只有五花肉贵。没收拾的猪头和猪大肠白菜价,里脊肉和排骨上面没有一丝肥油比羊肉便宜一半。做米粉的大米是自家种的。青菜也是自家种的。煮汤的料不是山上寻摸的就是自家种的。放在长安这一桌得不少钱,在村里没几个钱。何况十来个人吃两顿。
二郎见杜如晦还是不敢吃,叫秦叔宝和虞世南尝尝。接着二郎又解释他收拾的干净,没有腥味。
早课结束,二郎就叫钟子孟和外甥女婿歇着,他把猪头劈开,猪脑拿出来挑去薄膜和血丝。喜儿炖猪头的时候放了很多姜和葱跟以前一样做,二郎今儿没吃也相信就像带着肉味的嫩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