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气得简直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皇后忍着笑问:“稚奴,何时变得这么会气人?”
稚奴不是最近几日才学会气人,而是前些日子没心思气父亲。
“吃瓜也不行啊?”稚奴不答反问。
皇帝指着儿子:“我没打过你们,不等于我不打孩子。”
“仅仅为了一口瓜?”稚奴震惊,仿佛说您是当今天子吗。
皇帝被儿子的神色架起来,顿时觉着一口气堵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就在这个时候,喜儿从东边过来:“喜儿,稚奴糟蹋西瓜,只吃中间没籽的部分。”
喜儿不知真相,走近一点就训稚奴:“很会吃啊。剩下的给谁吃?”
稚奴起来,不敢置信地说:“你几岁?”
喜儿皱眉:“说谁几岁?”
“不不,不是你,我说父亲。我只切一个瓜,才吃两口。”稚奴举起来,“你看。不信可以问金宝,金宝侄儿帮我摘的。”
喜儿糊涂了,看看皇帝,又看看皇帝儿子,谁说得是真的啊。
皇后笑:“稚奴调皮,拿着西瓜馋我们,你哥哥生气,希望你教训他。”
喜儿朝稚奴脑门上戳一下:“坏吧你。”
稚奴笑着移到她身侧:“我跟父亲闹着玩呢。婶婶,竹筐里有什么?”
“几条蛇。我查看篱笆墙时撞到我脚上的。可能想上山冬眠。”喜儿问皇后,“吃过蛇羹吗?”
皇后:“可以尝尝。”
“当它是黄鳝。”喜儿看到姐夫出来,把竹篓递给他,“叫冬日收拾。”
二郎:“哪来的竹篓?”
“在那边摘菜的人给我的。”喜儿又提醒姐夫用好了给人送过去。
沈伊人在院里听到这话,小声嘀咕:“她真会使唤人。”
小薇:“可以大点声。舅母不打你。”
沈伊人扬起巴掌要打她,小薇吓得往陈冬日身后躲。蓼蓝见她娘这么胆小,摇头晃脑出去找舅爷。小薇叫住她:“不吃西瓜?”
蓼蓝摇头:“吃一点就涨得慌。我去摘香瓜。”
小薇问她娘皇后可以吃吗。沈伊人一副“你疯了”的样子看小薇。小薇端几块瓜给她舅她舅母和皇帝送过去。
皇帝体谅皇后,没接西瓜,二郎把他的那块给小金毛。然后帝后就看到小金毛跟小孩似的,把瓜瓤啃的干干净净。小吃完了也不乱扔,瓜皮放盘中,二郎拿手帕,它也跟着擦嘴擦爪子。
帝后二人连声感叹小金毛成精了。
二郎把兕子递给小薇,拉着小金毛进屋洗爪子。
皇后见状对皇帝说:“小金毛像人,也是因为二郎把它当人。”
皇帝摇头:“也是它有灵性。长安城中那么多耍猴的,没听说过谁的猴知道擦手擦嘴。”
稚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金毛弟弟是天下最聪慧的猴。”
皇帝不想理儿子,问皇后冷不冷,要不要去屋里。稚奴冲着他的侧脸翻个白眼,移到小薇身边逗妹妹说话。
随着西瓜秧割掉喂养,西瓜地被喜儿种上各种菜,清河村终于有了秋意。又过半个月,喜儿跟小薇上山寻山珍,完好的晒干,破损的烧汤。
十来天准备许多山珍,喜儿又准备许多干菜,还三笼子鸡鸭鹅,黄豆、高粱等物各准备五斗米,又准备两石粮食,装满满两车,帝后准备返京。
皇后看到这么多东西想起以前穷亲戚临走时的场景。她不好意思多看,皇帝还觉着少了,若非二郎态度强硬,他敢把整个钟家,包括牲畜果园在内都搬去秦岭脚下。
躺着来,站着走,皇后心里很是复杂。喜儿把兕子送上去,小人儿大概跟喜儿有了感情,抓着她的手不愿意上去。皇后哄她“过几日再来”,稚奴又在一旁说“跟哥哥一起来”,小公主才舍得撒手。
车动起来有风,喜儿提醒皇后放下车帘,皇后微微摇头:“喜儿,明年二郎去接兕子,你也过去玩几天?”
喜儿点头:“你回去就把小事交给其他人。反正她们不敢越过你。她们无事可做就有心思给你添堵。”宁氏等人都在一旁,喜儿不敢说的太明,瞥一眼皇帝。
皇后看到皇帝才意识到喜儿说的“她们”是指后妃。皇后哭笑不得:“没人敢给我添堵。”
“吃穿用不都得你操心?长安下雪,家里不需要炭吗?这种小事叫她们盯着。你一个月查一次就够了。”喜儿想一下,“就把你们家当福满楼,你是福满楼东家。谁不听话就把她撵出去。”瞥一眼皇帝,“担心他用惯了不舍得啊?”
皇帝皱眉:“我怎么觉着你一点也不傻呢?”
“你才傻!”喜儿不高兴。
皇帝噎了一下,扭头训稚奴:“坐好!”
稚奴翻个白眼放下另一侧车帘。二郎提醒充当车夫的禁卫:“兕子身体弱,走慢点。”
禁卫点点头,缓缓掉过车头,皇后又跟沈伊人、宁氏等人道别。
宁氏感慨:“这位夫人真是世家女啊。来这里几个月,没见过人家失礼。”
钟文长:“她夫君这点不如她,动不动大呼小叫,跟土匪似的。”
宁氏瞪他:“别胡说!人家什么都懂,肯定也是世家贵公子。”
钟文长:“我自然知道。否则怎么可能把二郎叔教的什么都懂。就是他做派,太不拘小节了。”
帝后二人在此住了几个月,突然离开,二郎心里空落落的。喜儿见他好像一脸茫然,等车快到前村,喜儿才拉着他去园子里。
二郎疑惑不解:“来这里干嘛?”
“皇后这次回去,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咱们村。”
二郎盯着喜儿:“实话告诉我,当真没有奇遇?”
第136章 全民皆兵
喜儿毫不犹豫地摇头。
二郎不信, 也不舍得逼喜儿。他内心深处也不希望喜儿有奇遇。凡事必有因果。他也怕喜儿因为“奇遇”折寿:“没有就没有吧。”停顿一下,“谁想来谁来。我乐意就留他们吃顿饭,我不乐意他们别想踏进咱家一步。”
有二郎这句话喜儿就踏实了。
大抵天冷之故, 年前并没有人造访清河村。春暖花开,喜儿一家在地里插秧,村口出现几辆马车。
蓼蓝大了可以照看妹妹, 小薇在田里,她好奇地问:“又是谁啊?”
喜儿:“又不能帮我们干活。管他呢。”
自打帝后来过清河村, 小薇就不稀罕达官贵人。闻言,小薇点头附和,继续插秧。
车夫叫住往地里运秧苗的少年:“沈公子家在哪里?”
清河村只有一人姓沈, 孩童们口中的“沈爷”。少年朝钟家方向看去, 车夫上车,三辆马车很快停在钟家门外。
坐在地头上的蓼蓝想过去,有为先一步抓住她, 又把好奇心盛的小金毛按回去。他也没整理衣物,卷着衣袖和裤脚过去:“请问找谁?”
车夫先问有为姓氏名谁。
车里的人依然没有下来的意思。有为瞥一眼马车, 嗤笑一声,锁上大门回地里插秧。车夫愣住,接着就隔着车门禀报, 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子,看年龄像沈公子的外甥, 很是不客气的把门锁上了。
车帘终于掀开,看到遍地都是插秧的农夫:“沈公子不在这里。”
车夫:“不在这里?”
车上的人很是笃定:“去问问沈夫人在不在家。”
车夫到地头上居高临下地问蓼蓝:“沈夫人在家吗?”
蓼蓝不认识什么夫人。皇后在此几个月也没提过自己乃世家夫人。蓼蓝脱口而出:“没有沈夫人。”
车夫奇怪,难道找错了:“这里不是清河村?”
“是清河村啊。”蓼蓝摇了摇头:“没有沈夫人。”
车夫又问:“沈公子吗?”
蓼蓝再次摇头, 只有“沈爷”,还是她舅爷, “也没有。”
童言无忌。
小孩子不会撒谎。
车夫怀疑那位少年骗他。车夫回去把他的猜测告诉主家,车上的人终于舍得下来,然后移到中间那辆车前,低语几句,中间车上的人下来。
有为讥讽:“终于舍得露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帝来了。”
陈冬日咳嗽一声,给小舅子使个眼色——慎言!
有为扫一眼家人们:“都别过去。我去会会那老头。”为了不被来人看出来,有为到地头上抓起一把秧苗就往地里扔。
不远处金宝也正往地里扔秧苗,再远处也有人扔秧苗,所以三辆马车上的人没有发现有为故意在此等他们上前。
有为扔三把秧苗,一行人到有为身后,这次依然是那位车夫开口:“小兄弟——”
谁是你兄弟?有为没有兄弟,充耳不闻。
从中间车上下来的人年近半百,也有可能五十多岁,勋贵之家奴仆成群饮食讲究,看不出真正年龄。那位老者拱手道:“小公子,请问小公子可是沈公子的外甥有为?”
从前车后车上下来的人皆露出不赞同的目光。有为转过身正好看到几人眉头微蹙。有为打量一番居中的老者:“还是有懂礼数的啊。”
前车后车上的人皆满面怒容,有为装没看见:“找我舅啊?”
老者瞪一眼左右家人随从:“敢问沈公子在何处?”
有为朝地里看一下。
老者身边的人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说御弟怎么可能在地里插秧。
有为:“多日无雨,过几日可能会下雨,我们必须尽快把秧苗种下去。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老者表示他闲着无事来此踏青,听闻老友在此,顺便探望老友。
有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趟青够远的,从长安踏到安阳。
“明人不说暗话。我家没灵药,也没有神奇的瓜果蔬菜。克明伯伯在此住一个月勉强下地。那位夫人只是女子生产后的病,两个月依然面无血色,四个月方痊愈。您在此住十天半月跟在秦岭脚下一样。”
有为的长相和身高随二郎,但他此刻太邋遢,老者称他“公子”,心里只把当成仗着沈二郎而狂傲的山野小子。听到这番话,老者才重视起来:“你知道我找沈公子何事?”
有为:“清河村前低后高山清水秀是块福地呗。福地又不是菩萨道场。病人来此住几日便可痊愈,我们一家岂不早就得道成仙了。”
春天多发病,老者近半个月病了两次,中间只隔四五天。家中小辈劝他趁着休沐,又赶上请了病假,到清河村住几天。
老者一向谨慎,这次因为病痛烦躁也没多想。有为这番话令他如梦初醒:“小公子所言甚是。”
见他听得进人话,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态度而恼怒,有为脸色好了不少:“叫我有为吧。既然是我舅舅以前同僚,没有来了就走的道理。”说着话,有为就去开门,“请进。”然后朝地里打个手势。
二郎在地里洗洗手,对喜儿说:“我过去看看。”
喜儿点头。
二郎故意问:“不跟我一起去?”
喜儿听出他言外之意,人家是冲你来的。喜儿两眼一翻:“我去干吗?念经超度啊?”
沈伊人朝她扔一把秧苗:“又说傻话。”
二郎笑笑,趿拉着草鞋回家。
陈冬日紧张:“小薇,我怎么觉着来者不善啊?”
小薇很是好奇:“从哪儿看出来的?”
“小弟态度不对啊。他什么时候跟个刺猬似的?我听不清他说什么,也能看出小弟像换了个人。”
小薇:“舅舅的那些朋友哪个不是先写信再登门?一声不响过来的也是进村就下车,而不是跟大家闺秀一样羞于见人。”
喜儿:“我看你才胡说。大家闺秀是指世家望族有才的女子。人家才不怕见人。”
“我没你读书多行了吧?”小薇跟陈冬日换一下,“你去舅母那边插秧。”
钟子孟:“快点干活。上午干完,下午都去帮金宝插秧。”
小薇不敢再跟喜儿拌嘴。
二郎到堂屋有为正忙着倒水,老者放下水杯本能起身,盯着二郎看一会儿,大为震惊:“你不会老吗?”
“说什么呢?”二郎一时没听懂。
老者张张嘴:“你,十年前就这样啊。”
“我十年前不是这样。”二郎摸摸自己的脸,“那时候多嫩啊。”
老者不禁露出笑意。二郎请他先坐下歇息,同他解释:“我家人比地多,一年只需辛苦十天半月,不必跟同僚周旋,不必操心朝政,还跟你似的,我窝在此地图什么?”
老者抿口水想附和几句,水过喉咙嘴里甘甜,他不禁先问有为“是否只是井水”。有为有时候也实在:“烧开的水。”
“不曾加糖?”
有为:“需要加糖吗?”
“这里果然山清水秀啊。跟此地的水比,京城的水就像刷锅水。”
二郎:“看你气色近日病了?”
老者点头,叹了口气:“身体不行了。也是听说秦将军在此日渐好转,我才厚着脸皮打扰你。”
“他没说在此一住就是一两个月?”
来人乃宇文士及,跟秦叔宝没有太多交集,不好多问。以前他跟二郎时常碰头,因二郎身份特殊,帝后都拿他当家人,为人谨慎的宇文士及不敢僭越,所以跟二郎也只有同僚之谊。
“我认为生死有命,来此续命过于荒诞。”宇文士及摇摇头,笑自己可笑,“见笑了。”
二郎:“我家没有奴仆,只能留你吃顿便饭。如果不着急回京,可以在此歇几日。若要调养身体,最少也得二三十天。”
“你外甥有为方才说了。那我就叨扰几日?”
二郎点头:“我先去地里,秧苗不等人。有为,陪仁兄四处看看,我家有几间空屋子,你看看今晚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