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朝他胳膊上掐一把,二郎忙不迭认错。喜儿满意地松手:“过去看看?”
二郎看出来了,乡间生活无趣,把人憋坏了。
小夫妻二人在他们住的西屋,韩母和媒人往堂屋去,中间隔着一堵墙,这种事也不好扯开嗓门嚷嚷,以至于喜儿竟然什么也听不见。
二郎拉着她的手:“当年小薇和离就是你撺掇的,这次不许多嘴。”
喜儿摇头:“给我个胆子也不敢再掺和这种事。很容易里外不是人。”
“知道啊?”二郎诧异。
喜儿瞪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又不傻。”
二郎笑笑,心想怎么不说你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到门边,二人听到小薇吞吞吐吐道:“都挺好。”
喜儿冲二郎挑眉,听见了吗。
沈二郎没听到媒人怎么说,他到门边就问韩得明的母亲,那两位怎么说。
韩母未语先笑。
二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转向喜儿,无声地说:“你赢了。”
沈伊人好奇地问:“谁在那边?”
“我啊。”
喜儿的声音传过去,沈伊人一点也不意外:“站外面做什么?不热吗?”
“我们就过来看看外甥女怎么想的。”
小薇正不知哪个好,闻言从屋里出来:“舅母,你看呢?”
二郎替喜儿回答:“你嫁人又不是她嫁人,她看什么?”瞪着喜儿问,“钟意哪个?”
“你这副样子谁敢说钟意哪个?”喜儿白了他一眼,扭头对小薇说,“你看哪个顺眼就哪个。”
韩母从屋里出来:“她看哪个都顺眼。”
喜儿:“那就让她再想想。”
韩母跟屋里的媒人互看一下,决定让小薇再想想。韩母名曰太阳升高天就热了,她先送媒人回去,明儿再来。
二人走出院门,二郎就拉着喜儿出去乘凉。小薇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俩人出去。
钟子孟:“小薇,你舅说得对,她钟意哪个没用。你舅母天生神力,嫁给谁她都不怕。你跟她不一样。”
沈伊人给钟子孟个眼神,你先出去,我跟她聊聊。
钟子孟到外面,在树下乘凉的人都冲他笑。钟子孟好笑:“有什么好笑的?”
有为好奇地问:“他们说今年就能吃到姐姐的喜酒。爹,真的吗?”
钟子孟:“别听他们胡说。八字还没一撇。”
有为点头:“舅母也是这样说的。”
钟子孟一出来就觉着奇怪,闻言明白哪里奇怪:“你舅和舅母呢?”
有为朝园子方向看一眼,撇着小嘴说:“舅舅还不许我跟着。谁稀罕跟着。”
“你舅教你舅母不许胡说八道,你跟过去做什么?”钟子孟朝金宝看去,“你俩不能玩儿?”
临近午时,天气炎热,有为哪都不想去。可他也不想在树下听乡亲们聊东家长西家短。有为给金宝递个眼色,叔侄二人去果园。
喜儿和二郎在北边沟边坐着,叔侄二人就去南边枣树下,仰头看树上还有没有漏网之枣。
喜儿的枣树不高,但枝繁叶茂,树叶底下真有枣。金宝爬树,有为在底下等着接。不多时,叔侄二人就找到十来个。
沈伊人在屋里问小薇那二位长相身高如何。小薇不由得想到她爹,忍不住说外貌身高都不重要。
沈伊人告诉她很重要,她爹身材高大,她也能长喜儿那么高。沈伊人又告诉女儿,自己一直担心有为长不高。
随后沈伊人又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大几岁不一定有跟她年龄相仿的那个会干活。此言一出,小薇不禁问:“你不说大几岁知道照顾人?”
沈伊人明白,女儿看上有兄弟几个的那位。沈伊人想叹气,女儿什么命啊,净挑可能让她辛苦的找。
“你舅母不是这样说的。”
小薇笑:“舅舅还不够照顾她?都不让她洗衣。”
沈伊人提醒小薇那位不可能当赘婿。两个嫂子和一个弟妹,还有公婆,她能跟人处好吗。
小薇犹豫了。
自家两个婶婶她都觉着烦,何况还有三兄弟。
沈伊人起身出去,叫她一个人好好想想。
翌日清晨,小薇起来沈伊人做好饭了。喜儿和二郎拎着水桶从外面进来,看到小薇喜儿就调侃:“舍得起来了?”
小薇没理她。她洗漱后,沈伊人就把饭盛出来,她到堂屋直接吃。这一刻,小薇想明白了,选另一个,无父无母与她年龄相仿那位。
屋里闷热,村学还没开课,饭毕,二郎拿着书,叫上喜儿,带着有为和金宝去果园里读书。
二郎出去没多久,韩母就来了。听到小薇的选择她很是高兴,跟沈伊人夸小薇懂事了,过日子就得选踏实的。
另一个是有些本领,可正因如此,他很难踏实下来过日子,除非像二郎一样差点一病不起,痊愈后只觉着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功名利禄皆是过眼烟云。
小薇疑惑不解:“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韩母:“连年动乱死了多少人?朝廷打仗肯定还得朝民间征兵。他能忍住不去?”
小薇想说她舅就能忍住。可二郎不是兵卒,他要参军定是将军。然而朝廷最不缺将军。两位李将军,还有尉迟恭等人,陛下富裕的都用不过来。
韩母问沈伊人和钟子孟夫妻二人:“就这么说了?孩子可以跟他姓陈,人家赘婿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夫妻二人朝小薇看一下。韩母问小薇,要是决定好了,她这就回家等媒人。
小薇点点头,心里多少有点可惜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傍晚,小薇跟喜儿去园子里薅草,忍不住问喜儿:“男人是不是都想名扬天下?”
喜儿:“你舅就不想。”
“他是不敢想。”小薇很是笃定,“不信你问他他以前肯定想过。”
喜儿点头:“那又怎样?现在不想,以后不想不就行了。你不敢找另一个,是不是就怕他跟你成亲两年跑去打仗?不用担心,他死了你就回来再嫁。”
小薇无语,什么事到她嘴里都变得特简单。
“如果有个孩子呢?”
喜儿:“带回来呗。又不是养不起。要是怕你未来相公不喜欢,就给你爹娘,反正有为也大了。”
小薇听闻此话不由自主地朝喜儿腹部打量。喜儿瞪她:“往哪儿看?不是我肚子不争气,是你舅没本事!”
二郎过来帮她们运草,到跟前正好听到这句。二郎等一会才过去,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夜深人静,月亮羞得躲起来,喜儿看着忙碌的男人,确定他听见了,还小心眼记住了。
不是所有努力都有收获。
满地落叶,柿树上挂满小小的红灯笼,喜儿的腹部依然很平,二郎一到晚上就坐在喜儿身边研究:“难道我命中无儿无女?”
喜儿心说,要不是我你早死了,有鬼儿子鬼女儿吗。
“这么喜欢小孩?回头叫小薇多生两个。”
二郎无语又想笑:“你当鸡下蛋呢?”
“都是生崽,差不多。”
二郎躺下:“又说憨话。”
“你该放宽心,说不定哪天就有了。”
二郎:“就是你这样我才担心。哪天没的都不知道。”
喜儿转身背对着他。
二郎掰过她的肩:“生气了?逗你呢。我不是喜欢小孩,我是觉着我们得要个孩子。”
喜儿:“姐姐说过,不指望你传宗接代。忘了?”
二郎没忘,沈伊人这么说也不是安慰弟弟。沈二郎如今身子骨健硕,可他毕竟中过奇毒,现在身体无恙不等于以后没事。姐姐姐夫比他年长许多,日后有可能走在他前头,他再走了,喜儿怎么办。
无论儿子还是女儿,但凡有一个,他都不用担心喜儿老无所依。
“我希望孩子长得像你,脑袋和身高像我。”
喜儿朝他腰间拧一下:“什么意思?嫌我傻啊?”
二郎握住她的手:“你今年二十三了,要生还是早点生的好。”
“皇后今年还二十九了呢。”
二郎:“她日日燕窝人参用着,宫女宦官成群,吃饭都不用亲自端碗拿筷子,我们哪能跟她比。再说了,她去年虽然二十八岁,可她前面生了三个有经验了,明年再生一个也无妨。”
第96章 全村习武
喜儿前世听说过女人生一个老五岁。长孙皇后都生四个了——三子一女, 喜儿希望她就此打住。不过恐怕很难,皇家好像也讲究多子多福。
皇后是个好皇后,她叫高明和青雀捎来的那些布料很柔软, 但花色很寻常,像是特意令匠人染的。做成衣乍一看跟钟家人平日里穿的衣服一般无二。即便不是特意叫匠人做的,也是皇后精挑细选的。
难为她日理万机还能这么体贴周到。
长命百岁很难, 喜儿希望她能寿比皇帝。有她盯着,高明日后定然不敢胡作非为。
“不困啊?”喜儿问。
明日得找赵掌柜买家具。二郎想起这事也不敢拉着喜儿话家常, 起身吹灭烛火。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二郎打开房门,夹着寒气的凉风迎面吹来, 二郎叫喜儿再添件衣裳。
沈伊人在院里洗脸:“喜儿别去了。我和你姐夫去就行了。”
喜儿又套一件上衣出来:“叫伙计送?”
农家成亲多选在丰收时节, 比如八月农忙后,或五月夏收前。一来亲戚登门不用买菜,自家种的养的就够了。二来不冷不热, 又不像春天阴雨连绵下个不停,正适合迎娶。
九月底成亲的人少, 铺子里不忙,沈伊人就是这么打算的。
二郎点头:“也行。省得我挨家挨户通知停课一天。”注意到喜儿的头发,她一直嫌长洗起来麻烦, “小薇也去吧。”
小薇不禁问:“我去干嘛?”
喜儿:“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二郎也是这意思:“去吧。”
其实小薇也想去,但她不好意思。舅舅舅母都这样说了, 饭后她就刷锅洗碗,沈伊人还没把钱翻出来,她就把车推出来。
喜儿见她这么着急, 在二郎耳边低语:“外甥女怎么心口不一啊。”
有为在两人身后,听到这话捂嘴偷笑。
二郎回头朝他脑门上一下, 有为滚去自己房间找书包。其实二郎教村里小孩那些诗和文章有为早学过了。但他喜欢听他舅给村里小孩讲课,因为会穿插各种古代故事或民间传说。
铁柱和金宝不再去村学,但他俩依然每天来钟家跟有为练字,蹭有为的课。
金宝和铁柱曾疑惑过,他们早已学会写自己的名,也能看懂各种契约文书,为何还学。
有为跟俩小伙伴解释他俩学的那些足够应付安阳县的人。以后家里存钱多了,要想去长安,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两位少年不由得想起高明和青雀,他俩的字极好,可三伏天还得练字,说是比他们父亲差远了。
金宝和铁柱再想想他们那手/狗爬字,顿时觉得自己还需努力。
沈伊人和钟子孟带着小薇出村,二郎就把喜儿的头发散开,腰窝往上一寸,一剪子下去,手里多了一尺长发。
有为瞠目结舌。铁柱惊叫“姑父干嘛剪姑母的头发?”金宝喃喃道:“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二郎扫一眼三个少年,把喜儿的头发系起来:“天冷了,头发太长不好晾干容易着凉。你们仨,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长辈。”
有为回过神:“怎么不早说?差点被你吓死。”
二郎:“胆子这么小?一点也不像我。以后莫说外甥像舅。”
有为白了他一眼,移到喜儿跟前好奇地问:“舅母,这么多头发,不心疼啊?”
喜儿:“我更心疼冬天洗发一天不能干的自己。”
有为摸摸他的小脑袋:“我也心疼顶着湿发像疯子一样的自己。舅舅,不是和尚可以剃光头吗?”
二郎把头发递给喜儿,眼神示意她藏好,别叫姐姐姐夫或外甥女发现:“问你爹娘。”
有为摇头:“算了。舅舅,该去村学了。”
二郎和有为去村学,金宝和铁柱用有为的笔墨纸砚练字。二郎从村学回来,三个少年休息一炷香左右,二郎给他仨开小灶。
村正问过二郎是不是想叫有为参加科举考试。二郎只说有为的人生由他自己决定。村正笑着表示有为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啊。当日有为也在,没等他出言反驳,就听到他舅说“所以我要把自己懂得的都教给他。”
村正哑然。
有为很是害羞的道谢。
二郎摸着外甥的小脑袋,趁机叮嘱他好好学文习武练字,长大后想干什么干什么。
那日有为才明白舅舅辛苦教他并非叫他光宗耀祖,而是希望他以后的人生多些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