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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临近,原瓷忙着考试,强行把一切精力放在学习上。
虽然有进步,但毕竟有些心不在焉的态度。
许英在两个周后,又要去泸市进行检查。
在那前几天晚上,吴婉玉和其他几个亲戚来他们家吃了顿饭。
原瓷坐在最边上,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广告。旁边几个大人嚷嚷的声音很大,她不由得把音量开大两个键,却被原正行转头让她把电视声音关小点。
原瓷直接调了个静音,埋头吃饭。
这个时候,许英还在厨房忙活。
原瓷的饭都要吃完一半了,她才姗姗来迟。
身边有人拍了拍原正行的肩:“你这个媳妇,真的是讲义的。我们在这儿吃,她在厨房很忙活啊……”那人说着说着,打了个酒嗝。
原瓷放下筷子,朝他看了一眼。
原正行被说得没接话。
“我们家都不敢这样啊,在外给那么大的面子……”
这样的话,显然没什么骄傲的成分。
原瓷继续夹了块菜,余光瞥见原正行掏了包烟出来,给旁边几个分了,话题被转开了,许英也上桌了。
吴婉玉这时候才开口和许英聊了两句,提到过几天再去泸市的事儿。
原正行这才插嘴道:“这次你陪她去啊?”
吴婉玉道:“不然你陪她去?还是让她一个人去。”
“………”
原正行转了个话题,没多纠缠。
原瓷吐了块骨头出来,看见许英又忙着煮汤去了,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看见中间没了个许英,另外几个大人在一个塞一个吹牛。
原正行便转向吴婉玉:“挣什么大钱啊,不容易,我从今年四月份就没存款了,挣一分少一分。”
吴婉玉:“够用就行。”
原正行:“够用?怎么够用啊?我有一个小辈,我给他孩子五百,他反手给我八百!我只好买了两瓶酒,两个人喝,后面啊,他又倒送我酒,那酒贵啊………”
话题到这,原瓷放筷,正好碰见赶来的许英。
许英见她这架势:“不吃了?”
原瓷摇头:“吃饱了。”
“吃点饭吧。”许英道。
原瓷摇头,再次重复:“吃饱了。”
听她这么说,许英也随她去了。
原瓷走后,还能听见门外传来的唏嘘声。
“你这孩子,饭都没吃几口啊。”
“都习惯了,不爱吃那几口饭,有些时候我和他爸让她出来吃饭都不愿意多吃几口……”
“…………”
许英说的没错,凡是这种饭局,原瓷很少吃饭,只是在饭桌上挨个夹菜,便了事了。
原瓷走进卧室锁上房门,一顿操作行云流水。她点开手机,插上耳机后随机放了首歌。
她习惯用这个方法逃避。
原瓷的手在桌上轻敲,她将音量开到最大,将外面一切谈论声隔绝。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有些莫名烦躁。
她忍不住“啧”了声,将耳机摘下反手放在桌上。余光瞥见书柜,才想起什么。
原瓷愣了几秒,缓慢伸手掏出最里面的打火机,她按了下,又按了下,接着重新戴上耳机。
房间没有开灯,除了眼前的光亮,其余都是黑色。
*
日子一天天过去,期末考试如期将至。
尤文乐也把心思放在期末考上,势必要让她妈看看她的“一鸣惊人。”
原瓷还是老样子,没有多出来的意外,也没有横生变故。在她的生活中,一切仍然照旧进行。
不变的生活中,偶尔有些意外。
原瓷会在放学后的操场看见那个背影奔跑的瞬间,又或者在校门口的偶遇。
不管如何,裴郁磊永远一副神情淡淡,对任何事都好似提不起兴趣的表情。
有时候的正面相遇,原瓷隔着一段距离会一眼不眨,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瞬间。但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过,隔着人群的那个眼神。
一种算不上太炽烈的坚持。
又一轮换新位置,原瓷和谢松仅隔了一道走廊,两个人总是隔着路讨论题。
其实有些时候,原瓷很佩服谢松这样的人。
家里有足够的资本够他闹腾,但他本人仍然对自己的目标兴趣使然,为之努力。
如果是自己,也很难得会这样有一往如前的坚定。
她也许真的会成为一条躺赢的咸鱼。
路走在脚下,每个人前进目标不一样,有人努力,有人放弃。在每一个分岔口,选择结果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回头看时会不会后悔遗憾。
而有的人,一条路走到尽头,也想开辟新路。
临近期末前几天,学校沸沸扬扬传了件事儿。
尤文乐跟人讨论那会儿,原瓷还忙着跟谢松讨论最后大题。
就在两个人终于讨论出结果,原瓷准备重新誊写一遍的时候,黎飞走到班门口敲了敲门。
一时之间,嘈杂的教室立马安静下来。
有平时爱闹事的男生,个高胆大问道:“老师,下课呢就来窜班了?”
黎飞边看手机边道:“我们学校有个学生,因为肿瘤目前住院,可能要进行手术。学校呢组织一场捐款活动,数目不限,希望大家能伸手提供帮助,人人一份心意。”
说完,黎飞把班长叫出去对这件事情进行详细说明。
没一会儿,班长拿了张表单进来,手里还拿着支黑色墨水笔。
同学一翁而上,倒不是全部都要捐款的,但把教室堵的水泄不通。
原瓷站在最外围,和尤文乐比肩而站。
尤文乐收集情报:“屌飞说的那个好像就是之前我们在食堂碰见过的那个。”
原瓷想了想,有点儿印象。
尤文乐感叹:“真可怜啊,也不知道那次打架害了他还是救了他。”
因为打架碰到头部后,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有肿瘤问题。
原瓷摸了摸兜里,把仅有的五块放在桌上:“天意吧,往前走还是往后腿,反正都得尽力而为。”
对于这件事,有人说没有治疗必要,毕竟要花费那么多钱,结果大概显而易见。
尤文乐对这些话直摇头,她抱乐观态度看:“万一有奇迹呢?我觉得无论如何得试一试,人想活下去,无论结果也得帮一把。”
原瓷对这件事的两种讨论不置可否。
自习课,也有人小声讨论各种八卦。
谢松刚写完数学试卷,转头经不住诱惑般加入了。
原瓷捏了捏写习题乏累的手指,听见旁边的“八卦小组”进行讨论,讲台上的班长压根管不住纪律。
教室最后排的男生已各种蠢蠢欲动,极为胆大进行传球。
球落在谢松脚边,他给扔了回去。
李越接过谢松的篮球,在地上用力拍了拍后,把球扔空调旁边。最后还来个空气投篮的动作。
不知道几个男生说了什么,笑得大声。
原瓷发呆瞬间,听见后面又传来几句。
谢松:“杨梵悦跟裴郁磊好过没,你去问他呗。”
“我跟他也是好久没联系了,我俩爱好没一频道了啊。”
“………”
最后两句,语气听起来有点怅然。
原瓷转头扫了眼,很快收回来。
尤文乐憋着笑看她:“欸,我跟你说刚在讲有人上周末看见屌飞跟他女朋友约会的事儿——”
话还没说完,视线里出现一只手。
刚还在后面的谢松敲了敲她的桌面,原瓷看过去。
“英语听写本借我抄抄?”谢松道。
过了几秒,没等回应。
谢松重新看过去的时候,原瓷才从桌里拿起来,扔桌上:“拿去。”
谢松手里拿着本子,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啊对,裴郁磊是不读了。”
话音刚落,原瓷拿在手里的笔落在地上。
动静不大,但旁边的人很快发现她的不对。
尤文乐问她怎么了。
原瓷笑了笑,指着习题册上一道还没来得及写完的题:“有点难。”
尤文乐看了她两秒,随后转过头。
原瓷还是刚才那副样子,盯着那道题,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裴郁磊”这个名字钻进她耳朵里,谢松几个人讨论的声音过大,引得尤文乐都忍不住看过去。
听见“退学”这个词,尤文乐好奇插嘴道:“谁啊?”
“裴郁磊。”
尤文乐张了张口,还在想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却被旁边的人抢先一步:“为什么要退学?”
一时之间,谢松没回答,他的视线落在原瓷身上。
原瓷面不改色,神情淡淡,看起来只是单纯和尤文乐一样的八卦一员。
谢松也没细想:“他自愿的,跟老师发生冲突吧。”
原瓷将视线收回,重新看向解题思路写到一半的大题上。
此刻,周围人的话题已经变了。原瓷攥紧的手慢慢放松,她有意外的情绪。
和上次偶然碰见他,只隔了一周的时间。
一周之内,这个人辍学了,由于种种明面上,或者背地里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谢松偶然聊起这件事,也许她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知道。
因为他们身处于两个世界,有一道跨不过去的横沟。
尤文乐见她发呆好一会儿,伸手戳了戳她。
此刻,由于黎飞空降班级,开小差的人瞬时没有了,每个人都埋头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黎飞走后,原瓷才缓慢摇头,她的余光瞥见谢松和人讨论题的身影,自言自语道:“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是吧,好坏是结果来分的吗?”
尤文乐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你说什么?”
原瓷发呆似的看着桌上的习题册,她手指的那道题刚有的思路被打断,被霸占的脑袋只有一团黑线,回想刚才谢松的话,是理不清的存在。
听见尤文乐的话,她只反应过来后若无其事地摇头:“什么破题,烦死了。”
尤文乐没在意,转头问前桌还有几分钟下课。
前桌转头告诉她:“四点准时下,还要差五分钟。”
原瓷拿笔的手攥紧了几分,她有些看不清楚习题册上的字了。她想,四点钟准时下课,原来这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下午。
第16章
裴郁磊退学这件事,在属于他的圈子里掀了不小风波。但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人将这件事忘却。
每个人都在往前走。
只是偶尔有些时候,原瓷还会听见一些风言风语对他当时退学原因的猜测,什么理由都有,各种都跟真的一样。
但正确的答案,她不知道属于哪个,准确来说,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是没有交集的。
在那之后,原瓷仍然过着普通平凡的生活,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习题和试卷,而她永远是埋头笔不停。
生活中仍然有很多琐事会让她烦躁不安,但她仍然步履不停,开弓没有回头箭。
而那些突然出现在你生活中的人,也只是一闪而过后又匆匆离去那样。
原瓷早知道她的人生不是任性自由,在有条件的基础上,她身上仍有许多枷锁,找到钥匙成为真正自由之身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的结果。
高中时期,原瓷没有谈恋爱,她一心扑在学习上,每天总是在试卷和习题册上度过,其余时间,她有朋友的陪伴。
许建华死了,在她高三上半年。
那天,许英眼睛很红,但最终没有落泪。
许英还在治疗宫颈癌,偶尔会问原瓷学校的事。
有一次,许英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原瓷的动作顿了顿,很快恢复如常,但语气仍带有一丝慌乱,似乎想跳过这个话题,于是胡言乱语番:“现在早恋不正常,思想超过年龄。”
许英听她说这话,还有些诧异,稍稍顿了下,带笑回复她:“什么不正常的,只要你成绩不下降妈妈同意的。”
夏天的时候,原正行穿短袖,上面清晰可见的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有严重的一次,是被划出的一条大口子,看得人都心惊胆战。
原瓷十八岁那年,原正行被人打进了医院。
因为一件小事故,对方蹲着他出门暴打一顿。
那天天上下起小雨,许英哽咽着诉说整个过程。
原瓷神色淡淡,看似没有什么大起伏地听完。
大概是在小巷口两辆车同时过路,原正行忍不住爆了粗口。而对方是个在工地上干活,没想到脾气也来得爆,还有点来路,专门找了些人等着他再次出现,套了个麻袋将人收拾了一顿。
原正行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那时候他人都懵了,没来得及喊叫求助,甚至最后在对方走后,他半蹲在地上抱着头,头上还套着那个麻袋。
缓了好久之后,他才站起来。
还是路边人看他被打得吓人的样子,有好心人问他需要帮助吗,原正行才回过神点了点头。
最后,许英说:“一会儿你去跟我看看你爸爸,他一个人在医院……”
原正行的眼睛被打得惨不忍睹了,右眼肿了,整张脸看起来都有些残忍,让人目不忍视。
他微微颤抖着手,把手机递给原瓷,像面对着生人,用着不好意思的请求语气:“帮我把这个退款,我给买错了。”
许英正帮着把他吃完的晚饭收拾好,没有注意到俩人的对话。
但原瓷的心颤了下,不仅是因为原正行的语气,还有原正行现在的样子,她从未见过的。
她俯视着原正行,能清晰明了地看见他每一根白发。
原瓷伸手接过,发现屏幕上是一片灰蒙蒙。因为常年干苦力劳动,难免手上沾染灰尘,然而不可能每次去用手机都能先洗干净手,导致手机屏幕也有些不太干净。
她的手不自觉在屏幕上摩挲了下,点开手机看主页。原正行要退款的是一件男士防水工作服,退款金额在20元左右。
原瓷吸了吸鼻子,一时之间五味陈杂,她一手把手机递过去了些,另一手指着屏幕:“你下次想要直接退款就这样……”
做完这一切,原瓷把手机还给了他。终究不适应和原正行近距离接触,她还是退让了几分。
她默不作声站在旁边,伸手给病床上的人剥了个橘子,过后两人没有过多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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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因为明天还要上学的缘故,原瓷先一步回家。
手机里面是尤文乐发来的消息,假期间去山里游玩拍的照片。
原瓷扫了眼,正准备打字回复她,却发现天上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