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磊睁开双眼,他用食指点着最中心的那张奖状:劳动之星。
他轻轻张了张嘴,上下嘴唇之间磕碰,但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也不感到奇怪,而是心里跟着默念:奶奶,我有了个很爱的人。
*
次日,原瓷醒来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
早在之前,许英便已告知她,要和原正行回乡下吃酒席的事情。
两人订了早晨六点的车。一趟时间两小时左右,一大早便已起身离开了,也要花几天时间在乡下走亲戚。
原瓷的生活按部就班,在洗漱的时候,她发现眼睛难免有些肿。不自觉想起,昨晚回来她其实很久都没入睡。
但她赶时间,实在没空冰敷。于是只好勉强处理一下,然后顶着疲惫的双眼去上班。
上班的空闲时间,她看见裴郁磊给她发的消息,看起来心情挺不错。
【裴郁磊:听说这个电影挺好看^_^】
看见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个开心的表情,原瓷便不自觉跟着笑,原想逗逗他,于是只打了个冷冰冰的“哦”字。
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对方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包,紧接着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裴郁磊:好冰冷的文字。】
这一眼看去,原瓷彻底笑出了声,也没发现门口站着的护士。
护士敲了敲房门:“原医生,查房时间到了。”
原瓷收起笑容的同时也收起手机。
“原医生,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啊?”护士打趣问她。
原瓷笑而不语。
护士本打算开个玩笑:“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男朋友的消息。”
本只是开个玩笑,之前便见有人打听过原瓷“下班是不是跟男友约会”,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也都清楚原瓷是单身。
但没想到,这次一个无心的玩笑,却见对方转过头:“他是挺好笑的。”
说完,原瓷继续向前走去,留有还没反应过来的护士站在原地:“???”
*
下班后,原瓷边收拾边翻看手机,见上次之后,裴郁磊也没再给她发来消息,说不上来的感觉,好似有一点失落。
但很快她便抛开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等她乘坐电梯,本想着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工作完也懒得做饭,计划着去哪儿吃完饭的时候,一个电话却打了过来。
电话拿起来一看,却没想到上面显示的是备注“杨毅”。
杨毅打电话有什么事儿?这么想着,原瓷接了起来。
“喂?”
“原瓷?”
原瓷应了声。
“唉,你现在在哪?”
“医院门口。”原瓷转身扫了眼后面的医院,她还没走出几步。
那边嘀咕了句什么,原瓷没听清,只听见一句“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
对方“啊”了声:“是这样的,今天修车厂这边挺忙的,裴郁磊他好像有事儿也没来上班,他倒现在都没回我消息,你能不能……”
话已经点到这儿了,原瓷再不清楚那就真不懂人情世故了。
裴郁磊没去修车厂?
杨毅联系不到他?
可今天对方也确实给自己发了消息,明明看上去心情还挺不错啊,还意外发了颜文字跟在后面。
不过听着杨毅的话,原瓷也不敢果断下判决,只是点了点头,又想到杨毅根本看不见,于是答应他:“我会去他那里看一下。”
“行。”杨毅很痛快应下来,“谢谢你啊。”
两人挂断了电话,原瓷站在原地,犹豫几秒后还是给裴郁磊打了个电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没有耐心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先开口的是对面的人。
“你在家吗?”原瓷问他。
“嗯。”
对面那人好像惜字如金。
“我一会儿能来找你吗?”
对方似乎碰到了什么,传来不小动静,后来又传来声音,原瓷听着,像是水过喉咙,明明声音很小,但却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嗯。”他说,“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原瓷总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行。”她应答,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晚上吃饭了吗?”
“还没。”
“我也刚下班,没来得及,这样吧,我带点东西,当我们两个的晚饭?”
“好。”
*
电话挂断后,对方发消息,让她在到楼下时便提前给他发个微信。
原瓷定定地看了会儿,回了个“ok”。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真听见这人说话时又给只隔着手机屏幕,透过文字时的不一样了。
按照裴郁磊的话,原瓷抵达时便给他发了消息。
大概两三分钟后,对方回了个“好”字。
不知道为什么,原瓷却没有第一时间上楼,她看见对面的小超市,仅仅犹豫几秒,便迈步走了过去。
等她站在裴郁磊家门口时,与刚才的时间已然过去十几分钟,而她发现门却是虚掩的。
原瓷拉开门,里面也没开灯。她环视了下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沙发上。
裴郁磊只穿了件白色长袖,配着黑色工装裤,靠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脸微微泛红。
原瓷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却说不上来。
她轻轻关上门,缓缓走过去,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
走到面前,见裴郁磊动了动,以为对方要醒了,谁知只是将头转在另一个方向。
原瓷忍不住上扬嘴角,看见他蹩了蹩眉。她伸出手,用最轻最轻的动作,去抚平他的皱起的眉头。
她动作很轻,但裴郁磊还是醒了。
须臾,她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随后,面前的人缓缓睁开眼,双眼迷离,刚刚醒来朦胧模样。
他顺着她的手腕将人拉过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
原瓷听见他小声地咳了下,应该是想忍耐却始终没忍住的。
“哪里来的小偷?”对方嗓音沙哑,像在沙漠里走了几天没喝水的人。
原瓷和他对视着,瞥到他泛红的脸,心里也有了个大概:“是啊,趁你病来要你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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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某磊:不就是命吗,这东西还要趁病来要?
第42章
裴郁磊笑了下,环抱住她:“我没病的时候你也可以来。”
原瓷沉默,她将手放在裴郁磊额头,果然很烫:“你生病了。”
这不是个疑问句。
“嗯。”裴郁磊边答应她,边牵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处。
原瓷却推开他,裴郁磊愣了愣,呆呆望着她。
“吃药了吗?”原瓷问他。
裴郁磊摇了摇头,又很快牵住她的手。
“………”
原瓷没再放开,就这么迁就他:“家里有药吗?”
“有感冒剂。”
原瓷估摸着他现在不太像只单纯感冒的样子。
“那先吃饭,再去看医生。”
“不用那么麻烦的。”
原瓷垂眸,不置可否,岔开话题:“干嘛一直牵着。”
“……想。”
原瓷总觉得他后面还要说什么,但却忍住了。
“我生病了。”
理直气壮的语气,那眼睛就这么定定看着她,好像在说:我生病了,让让我怎么了。
“女朋友。”裴郁磊抱着她,“头好晕。”
原瓷伸出手指抵在他的额头,拉开两人的距离:“知道头晕就快点吃饭,然后跟我一起去医院。”
都烧成这样了,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昨天下雨淋感冒的?”原瓷边问边将饭盒拿出来。
裴郁磊上前帮忙:“嗯。”
很重的鼻音。
原瓷倒了杯温水给他:“多喝热水。”
“………”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多喝热水对身体挺好的。”原瓷补充道。
裴郁磊笑着“嗯”了声:“谢谢原医生。”
说完,他一口气全喝完了。
又自顾自打开饭盒,将饭推向原瓷那边。
“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裴郁磊拆开木制筷子递给她。
“杨毅。”原瓷言简意赅。
裴郁磊:“他还真给你打了。”
原瓷夹菜的手顿了顿:“他知道你生病了?”
裴郁磊“嗯”了声。
原瓷也明了。
“什么时候给你打的?”
原瓷:“下班之后没多久。”
裴郁磊点头,这次不再说话了。
“这也是你?”原瓷望向他。
“我让他别打扰你。”裴郁磊停下手里的动作,其实他现在本就没什么食欲,只不过陪着她,“谁知道他还真打了。”
原瓷想起他们两人的聊天记录:“果然,人会伪装。单跟你手机聊天,也看不出是个发烧的病人。”
“对不起。”裴郁磊却笑了笑,“有些照片都是之前的。”
“比如?”
“吃早餐那张。”
原瓷没说话,她低头喝了口汤。
裴郁磊没食欲,便这么看着她,好像自己也吃饱了一样:“本来想给你发消息,结果太不舒服了。等了会儿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事实上,他发消息也是挑原瓷休息时间发的。
“杨毅打电话,是问我今天怎么没去修车厂,估摸后来就打给你了。”裴郁磊一五一十交代的时候,他认真观察原瓷的表情变化。
很可惜,原瓷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点了点他的碗:“不吃?”
裴郁磊没回答。
“你不吃一会儿怎么吃药?”
裴郁磊没有再犟,他开始动手,吃了这天的第一口热食。
“吃完就去医院。”
*
十多分钟后,两人准备出发。
出门前,裴郁磊拉住原瓷的手,原瓷转身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去。
“楼下有诊所,直接去那儿看吧,那个医生也挺好的。”
原瓷没否认。
而裴郁磊就这么心安理得继续牵着她的手,走了一路。
裴郁磊果然发烧了,体温在三十九度左右。
全程下来,原瓷一句话都没有说。
“怎么淋个雨就发烧了?”裴郁磊在一旁自说自话,小心翼翼观察原瓷的面部表情。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应该去研究研究微表情。
到家后,原瓷倒了杯水给他,看着他把药吃了。
“甘草片?”裴郁磊忍不住皱眉。
“是啊。”原瓷冲他点点头,“嫌苦?”
“我也不是很咳嗽。”
原瓷把药推给他:“吃完有奖励。”
裴郁磊上下扫视她,好似在问真的假的。
但他也没犹豫,头一仰水一倒,就这么下肚了。
原瓷从兜里拿出一包糖。
“这是?”
“我去楼下小超市买的,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着去那超市看看,结果就买了个这个。”原瓷道,“还真有用,给怕苦的某磊。”
“可能你我心有灵犀,知道我生病了。”裴郁磊舔了舔唇,“好甜。”
说完,他握住原瓷的手,两人十指相连。
“好看。”裴郁磊道。
这药里有安眠成分,再加上本身发烧后就有嗜睡,裴郁磊很快睡着了。
这也是原瓷第一次打量他的卧室,很干净,唯独书桌上有些凌乱。
书桌上面最干净的一块地上,放了个相框。照片里是小裴郁磊和一位老人,门口还有一条金毛。
老人眉眼间便透露慈祥,裴郁磊曾说过,他的奶奶是个很善良的人。
就是这么一个人,脸上带着笑意,也生长皱纹。是她教育小裴郁磊,人一定要善良。
原瓷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又看了眼照片。
再往下,书桌透露一张纸的边缘。
不知怎么,好似被什么牵动着,原瓷将那张纸拉了出来。
拉到一半的时候,她本想别人的东西不好动,却已瞥见最后一排的内容: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她怔了怔,觉得内容眼熟,于是动作不听心劝,已经将这张纸抽出,彻底曝光内容,一览无余。
透白的纸上,被人一笔一划着墨着: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这是一首诗,诗名如第一句。
是用黑色铅笔写的,上面还有被人擦除过的印记,应该是写了很多遍,每次都只写了个开头便被擦去了。
或许是想了很久,只留下最后一个“yc”被写的人留在纸上。
原瓷将这张纸轻放在书桌上,那张纸换了个地方,静静躺着,仿佛本就在那儿,从未有人动过。
*
裴郁磊醒来的时候,感到喉咙很干,但脸没有那么烫了。
他起身,顶着干涩的喉咙,环视四周,只有他一个人,窗帘被拉得死死的,黑暗的环境下很适合睡觉。
走了吗?裴郁磊想,也是,毕竟原瓷很忙,他要学会体谅,况且今天已经很累了。
这么想着,他走出房间,却没想到刚刚还在脑里回想的身影出现在厨房。
“醒了?”原瓷看向他,“我看你厨房里没什么吃的,只有面条,吃吗?”
裴郁磊愣了愣,随后点了很多次头。
过了会儿,原瓷便感觉有人抱了上来。
“我以为,你走了。”
“我爸妈下乡了,我换了天班。”原瓷手里动作没停。
“为什么?”裴郁磊嗓音低低的。
“你说呢?”原瓷看向他,“家里有人生病了,我担心他。”
裴郁磊放大瞳孔,似乎被这个“家里人”的新称呼取悦到了:“原瓷,我生病了你别钓我。”
“我钓你什么了?还吃不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