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慎没吱声,神色倦怠,卷着浓郁的酒意,看起来很醉。而且桌上堆满了酒瓶和酒杯,看这个量,醉得没有十分应该也有八分。
时见微:“你今天开车了吗?”
严慎点头。
“车钥匙呢?”
“不知道。”
“……”
跟喝醉的人说话真是费劲。
时见微泄气,直接上手在他的兜里掏。掏完左边的衣兜,越过他身前,去掏右边的衣兜。
小苍兰的味道掠过鼻尖,感受到她的气息,严慎睁眼,看到她近在咫尺的侧脸。
她一只手撑着他身后的椅背,一只手在他的右边衣兜里掏车钥匙。长发从她的肩头滑过,几缕发丝蹭过他松垮的领带,垂在他的衬衫,几乎要和他的纽扣纠缠。
包厢里是冷光,却无端生出暧昧的氛围。他静静看着她,视线滑过她的眉眼,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眸子沉下去,喉结微滚。
他其实没怎么醉,挺清醒的,但在此刻,身体里潜伏的酒精因子仿佛活跃起来,烧着他的心,在他的血液里沸腾。她伸进他衣兜的那只手在兜里摸来摸去,隔着衣料,蹭着他的大腿外侧。
勾了勾手指,他的指尖刚碰到她的衣摆,她从兜里拎出车钥匙,作势起身。
一偏头,同他视线相撞。
他没躲,沾染酒意的眼眸更加深邃,漂浮着氤氲缱绻。就这么笔直、赤.裸地承接她的视线。
时见微撞上他的眼睛后,顿了下,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有些好奇,凝眸仔细看了看。
他的右眼正下方两厘米左右的位置,好像有一颗很浅的痣。
“看什么?”
严慎先开口。
低沉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也不知道是因为喝过酒,还是因为此刻危险的距离。
时见微伸手,指了指:“你这里有一颗痣,我以前都没有发现。”
严慎握住她的手,裹进掌心:“是吗?”
倏地把她往身前一拉,“再仔细瞧瞧?”
第40章 双生
被他这么一拽, 时见微条件反射稳住身子,攥着车钥匙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一条腿屈膝, 压在了他的大腿上。
隔着裤腿似乎也抵挡不住滚烫的体温。
白茶和小苍兰的香味在顷刻间碰撞,朝四面八方迸溅, 几乎要弥漫在整个包厢。
热意迅速在亲密的逼仄空间里来回荡漾, 所有冷静自持的防线仿佛要在此刻崩塌。
撞进他的眼睛, 时见微感觉到鼻尖掠过的灼热呼吸。暗流涌动, 暧昧的氛围不自觉地扩散。
她别开眼, 想起身, 他却突然抬手。
大掌滑过她的后腰,扣住她的侧腰,把她抱进怀里。另一只手顺势抚上她的后颈, 手指被她的发丝缠绕。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他双眸微阖。
心跳不可遏制, 时见微咽了咽喉,声音有些干涩:“醉了?”
话落, 空荡的包厢里陷入寂静。
半晌,她才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动了下, 耳朵蹭过她的耳尖, 有意无意。
“时见微。”
连名带姓,低哑的嗓音念着她的名字,宛如触及她肌肤的热风。
耳畔萦绕着他的声音,时见微的后脊都不由自主地绷直了。
他不会要在这个时候跟她说……
把她抱进怀里,手不自觉地收紧, 严慎有些贪恋,舍不得松手。酒意作祟, 大脑混沌,感官和欲念被放得更大。有很多话想说,但不该在这个时候,不该在这样不清醒的时候。
突然,他松开了她。
时见微:……?
错愕两秒,她有些恍惚,好像有什么东西戛然而止了?像突然断带一样,猝不及防一个急刹车。
“困了。”他说。
就这样?
时见微的大脑有几秒卡顿,仿佛喝过酒的人是她,无意识问:五2④9081久②“那回家?”
听见她这么说,严慎笑了下:“好。”
在餐厅包厢折腾一番,再到严慎家把他安排好,已经临近深夜十一点,错过了轻轨的最后一班列车的时间。
时见微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回复群里魏语晴和秦萱疯狂的艾特。正打算看看打车软件,听见次卧的动静,她回头,看到严慎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岛台前,在智能饮水机前接水。
停下手里的动作,时见微眨了眨眼睛:“你酒醒了?”
“没。”低垂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整个人像在梦游。没换衣服,只脱了外套,身上那件衬衫凌乱不堪,袖子稍往上卷。
时见微哦了一声,忍不住去看他。
紧致的肌肉仿佛要冲破衬衫的禁锢,渗着酒意,格外性感,也极其勾人。
想起包厢里他的欲言又止,她心下了然几分,试探的心更加雀跃。清了清嗓子,她故意说:“你好像也没有那么醉,还能自己起来喝水。太晚了,我回去了。”
“咣当——”
她的尾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就听见玻璃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眼睁睁看着玻璃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留下一堆玻璃碎片和一滩水。
时见微:?
严慎单手撑着岛台边缘,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呼吸不稳,眉眼被醉意染上几分溃散,渗入眸中潋滟迷离,眼尾薄红,仿佛醉得不轻。
沉沉泄出一口气,弯腰装作要捡玻璃碎片。
时见微眉心一跳,连忙扔下手机冲过来,抓住他的手。
“你去睡觉吧,我来收拾。”把他往旁边拉了点,她问,“还喝水吗?”
严慎垂着脑袋:“要。”
时见微应了声好,拉着他往次卧走,把他按在床上叮嘱他别乱跑。刚转身,被他捉住袖子。
“今晚睡这儿吧。”他说,“来福……”
脱口而出,突然想起来,来福不在。
他下午刚回桐江就被校领导拉去饭局,还没到母亲家接小狗。酒精浸透,大脑稍有迟钝,指腹摩挲过她的袖口,垂下,一副喝醉了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要是让她知道,那通电话是他让服务员打的,估计小姑娘得挠死他。
“来福怎么了?”时见微顺着他的话问。
严慎:“……在我妈那儿。”
时见微嗯了一声:“我去给你倒水。”
走出去,顺手把门关上,她靠着门,终于憋不住了,低头笑起来。
好拙劣的演技。
比她差远了。
-
八点,时见微摁掉闹钟,滚了半圈,从被窝里坐起来。
严慎不在,硕大的大平层空空荡荡,阳光从客厅的薄纱窗帘透进来。
转了一圈,时见微回到卧室拿起手机,严慎的消息弹了出来。
-【早饭在保温盒里,记得吃】
时见微怔了下。
时间掐得这么准?她醒了也就三四五六分钟吧?
下一秒。
-【我今天早八】
回了个好,时见微换了身衣服,拿上保温盒里的糕点和牛奶,先去了趟司法鉴定中心。她本科实习的带教老师有事找她,约了今天。帮完忙已经是下午,她顺便捞走了老师的一盒柿饼。
进了总队大楼,时见微边吃柿饼边上楼。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曹叮当上午拿过文件。她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办公室门口,抬头看到靠窗站着的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嘴里的柿饼差点掉了。
“你怎么在这儿?”
接住柿饼,时见微低头拍了拍落在领口的柿霜,往办公桌跟前走。
严慎单手插兜,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等你。”
“等我?”疑惑开口,时见微伸手要拿纸,看到桌上放着一板AD钙奶,指尖微顿,她瞥了眼靠窗的严慎。
他低头把玩着打火机,看起来漫不经心。
抽出纸巾,时见微擦擦领口,拆了一瓶AD钙奶,插上吸管,状似随意:“要是每天都有免费的AD钙奶就好了。”
闻言,严慎把打火机攥进手心,抬眸,沉声道:“这取决于你。”
郑重其事的口吻,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视线,他看着她的眼睛,虔诚又认真。
霎时,安静的办公室好像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时见微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像以往那样有边界感,越界得明显,总说一些词不达意、但又击中她这颗心的话。
虽然不擅长揣测人心,但至少……他现在才不像雷队那样,把她当小妹妹。
那个借着酒意的无解拥抱,还有克制的欲言又止,她不是感觉不到。尤其昨晚,故意松手摔碎玻璃杯,装醉,以为她看不出来呢?
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延续不断的感情是一滩沼泽,他也一定身陷囹圄。
“取决于我,什么意思啊?”握着AD钙奶的手不自觉收紧,她问。
严慎:“你想要,就会有。”
时见微想了想,用了他那晚的话,只不过人物对调:“我想要的有点多,严教授都能给?”
“尽我所能。”
他一字一顿,不似以往抛钩子引诱她。太真诚,太赤忱,分量太重。
时见微咬着AD钙奶的吸管看他,故意提这茬:“严慎,酒醒透了吗?”
瞧见她的表情,严慎挑眉:“验验?”
时见微眯了眯眼,有意调侃:“这就收线了,不符合你的人设。”
严慎点点头,坦诚又无奈:“是,我急了。”
“我后退的距离伤到你了?”
“不止。我忍不住想靠近你,又怕你感到不自在,你想要真实、具体,我给。而且之前几个案子让我明白一件事。”
“什么?”
“可能我们和身边的很多人,已经见了人生的最后一面。”他的声音平稳,语速低缓,绵延无尽地渗入时见微的心里,“时间过得很快,有些话要早点说。”
时见微不置可否,垂下眼眸,盯着手里的AD钙奶,抠了抠瓶身的包装纸。
办公室静了下来,空气的流速好像变得缓慢。
严慎看着她:“感到为难了?”
时见微抬眸:“你又知道了。”
没有以往的烦闷和恼怒,她十分平静地望向他,陈述的口吻甚至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委屈。
“我说这些,不是向你要答案。我表达我的,你坚持你的。”他说,“不想接受就不接受。”
时见微:“然后呢?你会就此放弃吗?”
“不会。”严慎把打火机揣进兜里,语气听起来轻松,含混着笑意,“大不了,你不高兴,我收敛点。”
真要到这一步,她当然是有顾虑的,他应该也清楚。
但转念一想,过程和结果究竟会是什么样,不踏出那一步永远是未知。时见微咬了咬吸管,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如果不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她会后悔吗?
——她会。
那为什么要主动给仅此一次的人生增添遗憾呢?想要具体的,就去做啊。
“严慎,我……”
“师姐——!”
刚开口,忽然被打断,大喇叭一样的声音突兀地闯进来,在门外的走廊里回荡。
时见微吓得一抖,吸管刮到了上颚,闷哼一声。
严慎瞥见,长腿一迈,走过来,隔着办公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张嘴。”
时见微摇头:“没事,轻轻刮了一下。”
曹叮当人未到声先到,人到了之后,看到办公室里的场面,在门口紧急刹车,杵在那儿跟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草!啥情况?!
“怎么了?”时见微偏过身子,把自己的下巴从严慎的手里挪开,看向门口的人。
曹叮当表情呆滞:“有案子。”
应了一声,时见微立马往外走,头也没回。
严慎插着兜,跟上她,路过曹叮当身边,瞥他一眼:“下巴要掉地上了。”
曹叮当机械地合上了嘴巴。
-
南江区别墅,前庭。
身着裁剪精致西装的男人听见警笛声,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转身上楼,直奔第三间卧室。
“谁他妈报的警?!”
卧室里站着好几个人,有管家有佣人,还有其他小辈,男人利刃般的视线扫过屋子里的人。
“我报的警。”
坐在床边的女人,声音低弱,发着抖,她抱着凉透的男孩尸体,被泪水冲洗,脸上的妆花了一大片。
“我是不是说了这事儿别他妈声张!”
“被锁在地下室的是我儿子!死的是我儿子!我凭什么不能报警?”女人崩溃的情绪一点就燃,声嘶力竭后,哂笑一声,“是,你儿子多,不在乎这一个,但我就这一个儿子。”
“要是出什么新闻影响公司,你看着办。”
“都这时候了你关心的只有你那破公司!你有没有心啊!”
男人没再和她争执,甩开手转身就走。
大门敞开,警车停在路边,魏语晴带队进了独栋别墅,撞见一脸惊恐的中年妇女坐在客厅的矮凳上擦着冷汗,浑身哆嗦。见警察来了,中年妇女仿佛看到救星,但腿软到压根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