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只有两三尺距离时，宋知意忽的笑了一下，道：“太太，我只是想告诉您老爷已经准许我参加科举了，他方才还嘱咐我一定要把县试剩下的几场考完。太太这么做，老爷那会不会不好交代？”
“老爷？你去找老爷了？”江氏看宋知意的眼神愈发冰冷，而宋知意却神色自若道：“是，太太，这么重要的事我不敢欺瞒他，自然是先去禀明老爷了。”
宋知意说完，二人沉默地对峙许久，宋知意虽跪着，可气势却未被江氏压倒。
良久之后，江氏才俯身道：“看来我先前还真是小瞧你了，不想你竟还学会了这种手段。不过我劝你别忘了，这里是内宅，你姨娘还有你妹妹，都在我手里，以后你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江氏说完，便毫不留情地转身回到了屋内，留宋知意和周姨娘二人在院中。
宋知意很快就起身，走到周姨娘身旁，她看到刚刚的情势已经傻眼了，这会儿愣愣的，宋知意叫了她一句：“姨娘，起来，我们回去。”
周姨娘这才缓过神来，她扶着宋知意伸过来的手有些摇晃地起身，母子二人一同回到了小院中，只是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
宋楚兰见二人完好无损地回来，笑着飞奔到周姨娘身边，紧紧抱住了她，周姨娘也回抱住宋楚兰，轻抚着她的背以作安抚。宋知意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们两又是哭又是笑的，嘴角也微微勾起。
三人刚刚经历了好一番折腾，都先各自收拾齐整，然后才围坐在饭桌前准备一同用饭。厨房的小厮提来了两个大木盒，从里面拿出许多各式各样的菜，全部拿出后几乎摆满了整个桌子。宋楚兰看着这阵仗，嘴巴微微张开，而宋知意一直保持着微笑。
那小厮见宋知意淡定的模样，讨好地笑道：“三爷，这都是老爷交待厨房特意给您做的。说是三爷考科举辛苦，多吃些好的补补才好，上了考场脑袋也转得快些。”
“好，替我谢过老爷，你们也辛苦了。”宋知意微笑着点头朝表示感谢，那小厮见宋知意这幅谦和有礼的模样，心中愈发确定这三爷今后定会是个有出息的，又说了几句好话后才乐颠颠地离开。
那小厮走后，宋知意便端起桌上的烧羊肉放到宋楚兰的面前，道：“兰姐儿，这是你最爱吃的吧。”
宋楚兰见到那满满一碗羊肉，被炖得很是烂糊，汤汁浓郁，泛着油花，还有碧绿的芹菜点缀其间，她眼睛放光，立刻就要伸筷去夹，可筷子还未到碗边，她就收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哥，你先吃吧，我不跟你抢。”
宋知意哈哈一笑，打趣道：“这么大一碗，你就是想独吞也吃不下。快吃吧，这一大桌的菜，够我们吃的了。”宋知意说完，又起身亲自乘了一碗火腿鲜笋汤给周姨娘，周姨娘双手接过，浅啜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但很快，她又想起什么，放下汤碗，有些担心地问宋知意道：“意哥儿，他们说你去考科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何时恢复神智的？”
宋楚兰听了，也放下筷子，一脸关切的看着宋知意，附和道：“是啊三哥，前几日我去找你时你还不是现在这样子，今天你一回来，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宋知意有些羞赧地低下头，道：“其实，我没有傻。我只是想读书，但太太却偏偏要找些不三不四的人教我习武，学不到正经武功不说，想干些正事也没有时间。于是那次生病之后，我便顺势而为，假装自己疯傻，实则是为让太太不再管我，我自己能有时间自学科举内容。”
宋知意说完这一番话才注意到周姨娘的眼睛红了，宋知意走上前想安慰她，可却被周姨娘一把环住，她的拳一下下敲在宋知意背上，呜咽道：“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你，自从你变痴傻，娘做噩梦都是你那次生病，后悔自己没有能照顾到你。你有这样的主意怎么不先和我通个气……”
“姨娘，别哭了，”宋知意心中也有些触动，他挣开周姨娘的怀抱，握起她的手，道：“姨娘，我错了，但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太太那边盯得太紧，若不能逼真些，怎能让她相信我是真的傻了？姨娘，你可还记得大哥凯旋那天家里办的宴会后我跟你说什么了吗？我会考上科举，当个小官，接姨娘出去享清福，让你和兰姐儿面上都有光。”
周姨娘听到这些话，心中更是动容，摸着宋知意的小脸，喃喃道：“是娘对不住你……”
宋楚兰也有些想流泪，但她还是用力眨了眨眼睛，用活泼的语气道：“姨娘，赶紧放三哥来吃饭吧，这是老爷专门交待厨房给三哥做的，他还没吃上一口呢。”
听到宋楚兰的话，周姨娘才赶紧从悲伤中抽身，给宋知意夹了好些菜，道：“好孩子，多吃些，你太瘦了。”
“这就对了。姨娘，今天是喜日子，刚刚听那小厮的口气，三哥肯定考得不错，姨娘该高兴才是，”宋楚兰看向宋知意，歪头道：“三哥你说是不是？”
“嗯。”宋知意唇边带笑，也端起碗开始大口吃饭。
饭毕后，宋知意没有选择休息，而是挑灯夜读准备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宋楚兰也陪着他一起读书。
宋知意看着宋楚兰看书的专注眼神，心中紧迫感更甚。今天江氏最后的话无异于是拿周姨娘和宋楚兰威胁他，可他现在尚没有能力自保，更没有能力保护他身边的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条路上不断向前，考取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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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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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宋恒的话起了作用，江氏虽愤恨恼怒，但并没有给宋知意使绊子。他接下来的几场考试并未出什么岔子，很是顺利。
县试最终的考试结果用考试姓名发案，发的是长榜而非像先前正场的圆榜，故称之为“长案”。这日发案，宋知意也跟着宋知远与江守徽他们一起去了。一路上，宋知远都拉着江守徽聊天。宋知意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每每想上前跟江守徽搭话，江守徽却总是将话题岔开，叫他却找不着机会。
长案之前，是人头攒动。人群中有人高呼：“案首姓江，当真是厉害！”
三人望去，便可见江守徽的名字排在最前，最为显眼，是县案首。但江守徽见了自己的名字，脸上并未多出欣喜之情。倒是宋知远，很是兴奋，他也考了个不错的名次，而且在宋知意的前面。这几日江氏对他耳提面命，要他莫要松懈，不然被宋知意超了去。现在见到宋知意在自己后头，他一颗心也是放了下来，神态又变得如往常一般神气。
宋知意见到自己的名字恰好在第十名，位于宋知远后面几个，没有失落，反而稍稍感到安心。毕竟他是个半路出家的穿越人，后面几场考试也没有考他擅长的诗赋，能考到这个名次已经很不错了。
宋知意走到宋知远和江守徽面前，二人见到宋知意，脸色都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宋知意只得讪讪笑道：“守徽表弟，恭喜你夺得县试案首。”江守徽听了，只是神色淡淡，眉眼下垂，把头偏到一旁，用侧脸对这宋知意，似乎并不想理会他。
宋知远见宋知意吃瘪，得意地扬起了眉，道：“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结果不过是只有正场考得好些，看来你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正场那次，宋知远的试帖诗切错了题，因而名次不是很靠前，居然还让宋知意跑到他头上来了。还好后面这几场他发挥得还不错，最终名次还是上来了，也让他出了口气。现在见到名次不如他的宋知意，少不得是要嘲讽一番。
宋知意却不以为意，只是谦和道：“我的学识自然是不如二哥的，毕竟我先前只能待在自己的一方小院里坐井观天。”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来家塾上学也未必能胜过我。”
宋知意听了只是笑着低头不语，宋知远将其视为一种挑衅，更加恼火，但碍于这里人多不好发作，甩袖转头就走。江守徽也深深看了一眼宋知意，与宋知远一道走了。
这日宋恒散朝早，午时不到便回了家，听闻两个儿子都过了县试，心情大好，交待江氏一会儿把一家人都喊来一起吃个饭。江氏虽不情愿，但也只能照办。
饭桌上，众人心思各异。只有宋恒脸上的笑容是出自真心的，他先是鼓励了两个儿子再接再厉，又对宋知意道：“今日遇上了伍县令，他说在招覆那次面试了你，你的回答很是不错。”
宋知意稍稍有些讶异，那回他见伍成反应平平，还以为他答得并不是很好呢。宋知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不过是儿的一些粗浅之见罢了，不成想能蒙受伍县令的青睐。”
“嗯。”宋恒对宋知意的谦逊很是满意，其实伍成将宋知意的答案大致复述给他听了，意思虽简单但却十分有道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种答案已经是很好了。既然有这样的天赋，就应该更上一层楼，于是宋恒对宋知意道：“明日你便去家塾和你二哥一同上课吧，你的学问还能更加精进。”
“多谢老爷，儿敬您一杯。”宋知意起身，给宋恒倒了一杯酒，宋恒结果一饮而尽。一旁的宋楚兰见了也喜悦地悄悄拽了拽周姨娘的袖子，后者正一脸欣慰地看着宋知意。
而江氏和宋知远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宋知远县试的最终成绩是高于宋知意的，但宋恒却只顾着夸赞宋知意一人。
江氏假笑了一下，转了话头道：“老爷可别光顾着夸两个去考试的哥儿，也想想理哥儿的事吧。京城里跟理哥儿一般大的才俊大都已婚配了，再耽误下去可真就找不到好姑娘了。”
本在默默吃菜的宋知理莫名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把口中的菜咽了下去，道：“太太，我的事不急。男儿自当先立业再成家，近日里陛下似乎有意将我调去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司，不若等这事定下来再说？届时能长留京里，说亲之事也容易了。
“此事当真？”江氏惊喜的用帕子掩嘴，嘴里念念有词道：“上天保佑，我的祈求居然成真了，我儿不必再离家远行。”
江氏把刚刚对宋知意的不满都忘在了脑后，笑着道：“娘先帮你相看着，老爷也记得留意谁家中有适龄女儿，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宋恒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毕竟是家中长子的婚事，可不能马虎。而宋知意一直在悄悄观察宋知理的反应，他在听到的江氏话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宋知意心下奇怪，难不成他这个大哥是有些自己的想头？不知为何，宋知意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纪文清那张狐狸一般的笑脸。这宋知理看着块头大，但头脑是三个兄弟中最简单的，很容易就会被纪文清这样的给骗道。
饭后，宋知意没有随周姨娘她们直接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去了江守徽那儿。自从半月前江守徽发现他出现招覆考场中，两人便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宋知意知道，江守徽肯定是生气了，毕竟江守徽先前待他那么真诚，而他却一直用伪装来面对江守徽。
江守徽住的地方叫南萧馆，宋知意来过多次，本是轻车熟路，可今日他却有些畏怯，在紧闭的院门前徘徊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扣响院门。
片时后，里边传来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宋知意立马挂上笑脸准备迎接里面的人。可谁知，探出来的是红豆的圆圆脑袋，她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宋知意，支支吾吾道：“三爷，公子这几日考试累了，要歇息了。”
宋知意一怔，道：“天还没全黑呢，这便要歇息了吗？”
红豆的眼神有些闪躲，道：“三爷，公子说了今天不想见人。”
看来今日肯定是见不到了，宋知意只能苦笑一下道：“那我改日再来。”
宋知意说完，红豆就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宋知意看着那扇门再度合上，叹了口气，在南萧馆外伫立许久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他却不知红豆关门后，江守徽其实是依旧坐在桌案前看书。红豆顿了茶，悄悄走上前去，把热茶递给江守徽，道：“三爷方才已经走了。”
江守徽拿过茶抿了一口，没说话。
红豆又问道：“三爷之后来，还要给他开门吗？”
江守徽依旧是不说话。红豆倒是有些语气寂寥道：“三爷先前每日来此用饭，这院子里头也是难得的热闹。他之后来不了，咱们院子里又要变得冷冷清清了。”
江守徽终于有了点反应，瞟了红豆一眼，道：“这不是还有二表哥吗？”
红豆嘿嘿一笑，道：“他有点太闹腾了，而且他看着有些傲气，我不敢近他的身。不像三爷，之前看着呆呆傻傻有些可爱，现在就是温润谦和，倒是比二爷多一份贵公子的风范。”
江守徽冷哼一声，道：“我瞧你时被他收买了，一个谎话连篇的骗子，有甚么好的？他先前日日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偷学罢了。”
红豆依旧是笑嘻嘻的，道：“我这不是看他一来，你就高兴，他这几日不来，你脸色就阴沉沉的。我也是替你担心嘛。”
江守徽只拿起书来继续看，又不说话了。
第二日，宋知意早早就起床了。昨夜他本想读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想着那就早些上床睡觉，可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这样一直磨道夜半，他才迷迷瞪瞪睡了一小会儿。
此时天才蒙蒙亮，宋知意推门而出，尚有些寒冷的早春空气立刻扑了上来，冷冽之中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花香，叫人头脑顿时清醒了些。
宋知意简单洗漱过后便开始整理今日上课要用的书籍，前几天宋恒已派人送来了许多书和一套新的文房四宝，比他先前用的要好上许多。可宋知意想了想，还是把江守徽送他的旧书码好，放进了书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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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家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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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窗好，我是宋知意，今日起我便和各位一同学习了。”
宋知意说完，坐在底下的学子们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宋知意却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江守徽身上。江守徽没有向其他人一样抬头探究他，而是一直低着头干自己的事情。
“宋知意，宋知意，你可听到老夫说的话了？你可以下去了，坐最后边那个新加的位置，老夫要开始上课了。”
宋知意看着江守徽一时有些出神，笑脸也微微有些僵硬，夫子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到：“学生失态了，这就下去。”他说完，下头又是一阵窃笑传来。
宋知意快速走到了他的位置旁边，那是一张位于教室最角落的小桌，又矮又小，一只桌腿还瘸了，桌子歪歪斜斜的。宋知意坐下后，顿感视野变得狭窄起来，身子也舒展不开，看来江氏真是下定了决心要折腾他。
不过很快，宋知意就发现这位置还有另一个致命的缺点——听不清楚夫子讲课。这家塾建得宽敞，但夫子也是个老人家了，有时讲话颤颤巍巍的，很难保证他的声音能传到每一个角落。
宋知意叹口气，又打开了收音机系统，信号源在江守徽身上，他位于宋知意前面几排，夫子的声音还是能够听得很清楚的。
“这童试的第一关县试大家也都去参加了，还是比较简单的，在座的各位想必都取得参加府试的资格了吧，只是成绩有不同而已。下月想要参加府试的现在需开始着手准备了，预备明年再继续参加的也不可懈怠，争取在府试上夺得一个好名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