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科举日常——小飞鸣【完结】
时间:2024-04-05 23:07:51

  “山居先生出新书了?”宋知意挑眉,有些意外道:“他不是好几年都没写过书了吗?我还以为他封笔了呢。”
  “先前确有传闻说山居先生不会再出新书,可今日这本《临文散谈》横空出世,在考科举的学子都争相购买,”江守徽说及此,遗憾地叹气道:“这书本就是限量刊印,可惜我也是下了学才知到这消息,不然怎么说也得早早去排队买上一本。”
  “这有什么,不必遗憾。国子监肯定有人买了这本书,我明日借来抄一本就是,我们兄弟三人互相传阅着看不也挺好,”宋知意安慰完,又道:“好了好了,我们两也别傻站在这儿了,风大,你又满头的汗,进屋说。”
  江守徽看着眼前身如玉树的少年,突然发觉他好像长高了许多,眉目也逐渐脱离了稚气,渐渐硬朗了起来,不再是从前那个何他一起上学的小孩了。他盯着宋知意短暂地看了片刻,后才讷讷地应了声好。
  ……
  第二日到国子监,宋知意还没找人去借《临文散谈》呢,王博耕就很热情地找了上来,道:“宋兄宋兄,昨日休息,我本是去街上逛逛,却不想遇上很多人在书坊前排队,我也跟着排上了,买上了一本叫《临文散谈》的书。后来我才知道写这书的山居先生先前还写过《临文漫谈》和《临文杂谈》两本,据说看过的人在春秋闱中都考得不错。这京城还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奇人奇书都不缺,若我能早点来就好了。”
  宋知意调侃道:“王兄买到了?那我就提前先道声恭喜了。昨日这本新书我是没买到,不过这《临文漫谈》我倒有一本,确实是奇书,王兄看了必能高中。”
  “那就借你的金口玉言了,”王博耕嘿嘿一笑,又道:“宋兄,既然你有漫谈,我有散谈,不如我两交换着看看?”
  宋知意本就有此意,一口应下。待他从王博耕那拿到书后,已经是几日后了,他先是粗略阅览了一遍里头的文章,看着确实山居先生的文笔,对时文的评价可谓犀利剪短,一针见血。
  他开始提笔誊抄,可略略抄下几篇,宋知意就莫名感觉到一种异样感。那本《临文漫谈》他少说也看了十几遍了,里头都是山居先生对时文方略的点评见解,观点虽是一刀切中要害的锐利,但行文却是客观平和的,解释是娓娓道来的,简明易懂,所以才能受到众学子追捧。可今日看的这本散谈,却多出一小股不易察觉的情绪掺杂其中。
  宋知意搁下笔拿起书又细细往后读了几篇,发现也是同样的感觉。他花了一中午的时间,通读了一遍这本书,总觉得书里话里话外好像在暗示些什么。尤其在书的最后,提出了“幼木长木孰优孰劣之争”,说林中有两种木,一种是新生的幼木,资质佳,潜力大,但若遇风雨则显耐力不足,另一种是则是成熟的长木,质坚硬,性稳定,不用担心长歪长偏,但也很难对其做出什么新的改变。
  而山居先生在分析了这两种树的优劣后总结到无论是长木幼木,只要能成为可用良材的就是好木。能看出这篇文章是在借物喻人,勉励科场上的学子无论年纪大小,都可以把自己的才学用以实践,经世致用。
  本是一篇正常的文章,可这整本书其他地方或多或少也提及了这种观点。宋知意不由地想到朝廷中两位相争的皇子,毕竟宋家差点为此所害,他对相关之事都多些敏感。
  思量再三,宋知意还是决定不再抄这本书,想着找机会把书给王博耕还回去。
  国子监最近课业繁重,宋知意忙碌几日后才记起这事,待他找到王博耕还书时,对方正在一脸痴迷地研究他给的那本《临文漫谈》。见到宋知意来还书,还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宋兄这么快就看完了?惭愧惭愧,我才读到一半。”
  宋知意笑言道:“无妨,王兄只管看,我并不急着用。”
  “多谢宋兄,”王博耕十分感激,道:“这几日监内四处都是讨论山居先生大作的,还好有你借我这本,不然我都无话可说了。”
  “不用谢,”宋知意又随口问道:“不知大家都在讨论写什么,这么火热?”饶是这几日他忙得跟陀螺似的,也同样注意到了常常有一小撮一小撮的人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写什么。
  “这我知道,大家是看了《临文散谈》的最后一篇,很有感触。后来大家发现山居先生写的这本新书跟先前两本好像不太一样,有人猜测他做此书就是为了写最后的那一篇幼木与长木之文,全书的精华也在于此。我这不是没看过前面的,所以赶紧补补习。”
  宋知意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不少人都发现奇怪之处了,本想继续问点其他,王博耕就神神秘秘地主动凑过来道:“他们都说山居先生对圣上迟迟不立储之事感到忧心呢。都说储副乃国本,两位皇子也到年纪了,总得挑一个立吧。据说山居先生本就是朝臣,写这篇文章就是在变着法子谏言呢。”
  王博耕说这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宋知意听完被惊出一身冷汗,缓了半晌才问王博耕道:“那监内的学子们都怎么说这事?”
  他想了想片刻,毫不避讳地答道:“宋兄你也知道,我是今年初才来京城的,所以对这些不是很了解。不过我听监内的老人都说这是在支持二王爷晋王,说他是文中的幼树,且他这些年也替圣上办了不少实事,很多百姓都在称道,就是可为国本的良材。”
  宋知意听了又是心下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本心里琢磨着放假回府时把这事跟宋恒说说,反正这些学子每日也是只能在国子监内活动,无非就只是私下讨论而已,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没想到,才不过几日,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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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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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下旬,已至深秋,木叶背日而落,入目皆是枯黄。这日下午的学堂似乎格外安静,外头笤帚扫过枯叶的沙沙响声一下一下规律地传来,清晰可闻。
  宋知意看着有些空荡的教室,心中奇怪,上午明明还来了不少人的,怎的一个中午过去人都不见了?虽说今日下午教谕不讲课,也不至于人如此至少吧?他环顾四周,见王博耕一个人在前头坐着,便悄摸地走上前去,问道:“王兄,你可知道这学堂里的其他监生都去哪儿了?”
  王博耕点点头,一手放在嘴旁悄声道:“他们上棋盘街,往大周门去了。”
  “大周门?”宋知意听道这三字不由微微瞪大了眼,道:“那不是往大内去了?”
  “应该是,我听说他们要往礼部衙门去,说是要去履山居先生之志。”
  宋知意更是震惊,道:“山居先生有什么志要让他们去履了?”
  “就是前几日大家都在谈的,要立晋王为储之事。”
  宋知意听了愣住好一会儿未说话,王博耕以为他是忘记这回事了,又继续道:“就是那篇幼树长树之辩,大家这几日越说越激烈。据说这本就是京城中大家常会私下讨论之事,现在山居先生出来这么一说,监内的大家也愈发觉得此事重大,但朝中竟无朝臣向圣上谏言此事,是以很多举子都深感山居先生的真知灼见被埋没,应由他们替先生说出来。唉,宋兄啊,虽然这监内的事我都习惯去听一嘴,但碰到这种事我还真是不敢去做什么,看到你还在这,我这心里也安心多了……”
  宋知意打住了正在唠唠叨叨的王博耕,道:“都是谁去了?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去的?”
  “我瞧着都是些年轻的举人,还有些贡生也跟着去了,”说完,王博耕怔了一下,才道:“他们好像午时不到便去了,这会儿都差不多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怎的会还没回来?”
  听到王博耕的话,宋知意心道肯定是坏事了。果不其然,王博耕话音刚落,国子监外头就隐隐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他飞快地跑去窗边撑起窗户,不一会儿望见窗外有几个身着官袍的人进了国子监内来了,为首的那个穿着绯袍,身后跟着的几个穿着青袍和绿袍的人,步履匆匆,神色凝重。
  “宋兄,这,这是来做什么的?这不是国子监的人吧。”王博耕也随着宋知意的目光见到了那些人,语调也变得有些颤抖。
  宋知意面色也沉沉,他在那群人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庞,心中也大概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了。
  绯袍人很快就领着人走到了这件学堂,威重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学堂中几个稀稀拉拉的学子,对身边一个绿袍人耳语了几句,便带着其余人去其他地方了,独留绿衣人在此。绿衣人正是宋知意看到的熟面孔,黄总宪家的长子黄筠,黄清漪的大哥。因为两家交好,平常互有来往,宋知意也与这位不苟言笑的黄筠打过几次照面,印象里他总是面无表情,只有宋知远在试图接近黄清漪时他才会露出一些别样的神情来。
  上回听宋恒提起过,黄筠先前中举后也是在国子监修读,今年初开始到刑部实习历事,据说办事很有章法,就连一向严苛的刑部尚书也好几次夸赞他。方才宋知意看见他也在其中。
  黄筠肃这一张脸走过来,宋知意率先打招呼道:“黄大哥。”
  “宋公子,”他的语气很是淡漠,道:“我就不与你说这些场面话了,刚刚那位是刑部左侍郎,他命我来问询你们一些事情。”
  黄筠虽年纪轻,但周身散出的威压却让人不禁感到畏惧,叫王博耕听了下意识往宋知意身后躲。黄筠到底是在刑部历练过的,跟国子监中的学子已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但宋知意看着还是很淡定从容,頜首道:“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黄筠直入主题道:“山居先生这个人你知道吗?”
  宋知意平静答道:“知道,我曾买过一本他的《临文漫谈》,他近日出的新书监内也有不少人在读。”
  “那国子监有监生去礼部衙门前闹事,这事你们可知否?”黄筠的的声音比方才还冷上几分。
  “不瞒您说,我也是方才才知晓这件事的。”
  “那你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是,是我告诉宋兄的。”王博耕哆嗦地从宋知意身后站出来,黄筠锐利的目光转向他,在他身上迅速扫视了一通,叫他抖得更厉害了。
  “你又是从何人那里知晓的?”
  “我,我,”王博耕因为紧张磕磕绊绊的,宋知意在他背上拍拍以作安抚,他这才稍稍镇静下来,把自己知道的从头到尾一五一十跟黄筠说了。
  黄筠掏出一个本子朝宋知意借了一支笔,王博耕所说之事都一一录了下来,他手速飞快,很快就写满了密密麻麻一张纸。王博耕咽了口唾沫,干巴道:“这个不会还要我签字画押吧?”
  “不必,我只是来简单调查情况,”他说到此有突然停笔,抬头望向王博耕道:“但若是查出了你今日是在弄虚作假,下一次见你就是在刑部了。”
  王博耕被吓得不轻,忙道:“不敢不敢,我刚刚说的全部属实。我也只是听他们说说,也绝没有要跟他们一起起事的意思……”
  黄筠举起一只手来示意他停下,又转而去问询学堂中的其他几个学子。临了,宋知意送他出门,道: “黄大哥,不知我能否多问一句,今日那些去礼部的学子们是被……”
  还不等宋知意说完,黄筠就直接道:“带头的全被押进刑部大牢审讯,其余的也皆被扣留在刑部。”说完,看了一眼带着些不可思议神情的宋知意,补充道:“今日是贵妃娘娘的生辰,中午宫里正在办宫宴,陛下和晋王都在,结果那群监生突然闯到了礼部门口,说要立晋王为太子。陛下听到消息后震怒,命刑部彻查此事。”
  “彻查,意思是这件事不是单纯由监生自发所为吗?”
  黄筠微没有否认宋知意的话,只是道:“你应该也知晓这其中的利害。事发后宋尚书听说是国子监的学子闹事,还托人来传话让我看看你在国子监里怎么样。总之,你若是想起什么与此事有关的异象来刑部便是。”
  送走黄筠后,王博耕还沉浸在刚刚的害怕之中,一连问了宋知意好几个问题:“宋兄,刚刚那位大人还说什么了?去礼部的那些监生怎么样了?我们这些还在监内的人不会有事吧?”
  宋知意拍拍他的肩,道:“王兄不必紧张,我想我们应该是无大事的。至于那些学子,我想过几日应该也能回来了。”刚刚黄筠说只有带头的学子被押进大牢了,其余跟随的学子只是扣押,应该也只是进行一些问询,毕竟他们也只是被带动的。
  “那便好,那便好,”王博耕舒一口气,继而又愤愤道:“这《临文散谈》真是祸端,真后悔那日凑热闹排队去买这书了,我回去便要把他丢了。”
  宋知意面上安慰他,心中也庆幸自己那日只誊抄了几页《临文散谈》,若是都抄下来,现在都成了一堆废纸不说,还说不定会给自己惹火上身。但心里头又有一丝惋惜,刑部严查此事,山居先生肯定是逃脱不了了,就算能侥幸脱身,以后也肯定看不到他的大作了。
  ……
  刑部的动作比宋知意想象的要快,到傍晚时便有学子被陆续押送回来,一个个心有余悸的样子,晚饭时食堂都沉默了不少。王博耕倒是抓住了几个相熟的学子打探情况,跟下午黄筠告诉宋知意的差不多。不过还有一则消息,说是今日宫宴是庆云贵妃整寿,且晋王近日也是刚从南边治疫立功而返,陛下龙心大悦,许了贵妃一件礼物,结果那些举子就突然跑到了礼部闹事,要立晋王为太子,四处都在传这些举子的行为是贵妃和晋王授意的,这母子二人为的就是向陛下邀功请赏。可陛下岂能看不出他们这些小手段,当场就愤怒离席,将那伙举子统统抓了起来。
  不过这都只是些传言,几分真几分假都说不准。宋知意笑笑也就听过去了,既然这件事没有波及到宋家,把那几页誊抄的纸丢进火盆里烧掉后,他也就没有再为此担心。
  ……
  第二日,宋知意仍旧照常去李祯那给他送早食,在收拾那些杂乱书本时顺嘴问了一句,道:“老师,昨日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你这里应该没有那些书吧?有的话可得好好藏起来。”
  “什么书?”半晌,李祯闷闷的声音才从床上传来,像是刚醒。
  “就是《临文杂谈》,《临文漫谈》,《临文散谈》这三本书,作者署名山居先生,老师您知道吗?”
  床的那头沉默了,宋知意以为他又睡着了,刚把书放好打算走时,李祯突然道:“那不是我写的随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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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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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知意已经迈出去的半条腿滞在原地,回头看向床上的李祯,对方眼里也带着些疑惑,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宋知意突然笑了一下,道:“老师,你还挺爱开玩笑的。”
  李祯沉默片刻,道:“我没在开玩笑,这是真的。《临文漫谈》和《临文杂谈》的手稿都还在我这,好像就在书柜底层的匣子里放着。”
  气氛一时陷入道诡异的安静之中,宋知意眨眨眼,放下书篓,转身低头便见书柜里那个落了灰的木匣子,他拍拍灰给拾起,打开果然见到两卷厚厚的手稿,其上还有多次涂改的痕迹,而那字迹赫然是李祯的,一如他本人的性格,随性不羁,笔锋自由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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