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好了,你说清楚点。”周姨娘立刻站起,急切的问那小丫鬟。
“兰姐儿肚子突然疼起来了,满床得打滚,脑门上都是汗。”
“这,这如何是好啊。”周姨娘听了心急如焚,下意识便要往门外走,可又想起身后的儿子也病得厉害,一时间在原地急的团团转。
宋知意用手乘着身体坐起,对周姨娘道:“姨娘,我只是小病而已,只要睡一觉很快便会好的。妹妹听着比我严重多了,姨娘快去吧。”周姨娘听了,在原地看着宋知意呆愣片刻,最终还是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转身出门去了宋楚兰处。
宋知意长舒一口气,说完就慢慢躺下闭上了眼睛,其实他难受地很,浑身发热,想睡觉却头疼得厉害,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着,所幸事情都按照他所想的在发展,也不负他一番辛苦。
......
周姨娘急急回到宋楚兰那儿,只见那小小的人脸涨的通红,身子蜷缩成一团,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看上去很是痛苦。
周姨娘一时慌了神,拉住身边的丫鬟就道:“快,快去找太太请郎中来。”
“姨娘,你急糊涂了,太太不是说现在已请不到郎中了吗?”
周姨娘紧紧握住丫鬟的手,急得语无伦次道:“能请到的,你去跟太太说,兰姐儿也病了,要请郎中来看看兰姐儿。”
“好,好,我这就去,姨娘莫急。”那小丫鬟说着便匆匆忙忙地跑走了,出门时还差点一个趔趄。周姨娘看着她出去,连忙在宋楚兰的床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兰儿,你哪里疼,跟娘说。”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疼。”
看着宋楚兰因疼痛连说话都断断续续了,周姨娘心都揪成一团了,她给宋楚兰重新捻好被子,又端了杯热茶喂她喝下,手一下一下扶着宋楚兰的额头,频频向门口望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小丫鬟终于回来了。周姨娘立刻冲上去问道:“怎么样,请到了没有?”那小丫鬟低着头,嗫嚅道:“没有,我跟太太那边的门房说兰姐儿病了,可太太根本不愿意见我,说是有什么事都明早再说。”
“这怎么办……”周姨娘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失魂落魄地依在桌上。
“姨娘,先去照顾着兰姐儿吧,小孩子说不定一会而就自己好了。”
“对,对,”周姨娘又找回点力气,走到宋楚兰床前,她的眉拧着,还时不时咳嗽一两声,但却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周姨娘的手,道:“姨娘,我没有刚刚那么疼了,姨娘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周姨娘立马回握住宋楚兰的小手,答应道:“姨娘不走,姨娘就在这儿陪着你。”
宋楚兰听到这句话,又轻轻唤了声姨娘,才闭上眼休息。周姨娘就这么一直守着她,看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均匀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怕宋楚兰半夜又发作起来,周姨娘就这么一直在宋楚兰床前坐到了天明,直到丫鬟来提醒她要去给太太请安了,她才肯起身,急匆匆地梳洗一下便赶往太太处。
到了太太那儿,周姨娘被告知太太今日要出门去城外的寺庙里祈福,不用请安了。周姨娘又快步赶回去瞧宋楚兰的情况,见宋楚兰面色红润,像是没事了,她这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因为昨晚的那一番折腾,周姨娘一直没合眼,便趴在宋楚兰床头休息了起来,直到晌午,她才猛然惊醒,想起还有一个尚在病中的儿子等着他照顾。来不及梳洗,周姨娘又赶紧去看宋知意。宋知意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周姨娘轻手轻脚走到他床前,却见他眉头紧蹙,身子微微颤抖,她心中一跳,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周姨娘转头想叫人去找太太请郎中,可话还没说出口,就突然意识到太太现不在家,老爷也上朝去了,府里一个能做主的人也没有。她有些六神无主,只慌慌张张地去院中的水缸里舀了盆冷水,用浸过凉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宋知意的身体,宋知意的体温也渐渐降下来,不再那么烫手了。
做完这些,周姨娘实在是累极了,她拿了张小凳坐下,依靠在宋知意的床头,等着他醒来。一直到傍晚时分,宋知意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用一种周姨娘从未见过的懵懂眼神看着她,不知为何,她的心又像刚刚那样剧烈地跳了一下。周姨娘小声呼唤道:“意哥儿,醒了?”
宋知意突然嘿嘿一笑,大声喊道:“姨娘,姨娘。”说着就扑到了周姨娘的怀里。
周姨娘被他弄得有些懵了,儿子何时对自己这么亲近过,她双手扒拉开宋知意,却发现他一直傻傻的笑,嘴角还留着口水,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小心翼翼问道:“意哥儿,你怎么了,生病了还难不难受?”
宋知意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又笑道:“生病?我没有生病,姨娘也不要生病,生病不好,嘿嘿。”
“意哥儿,你怎么了,意哥儿?”周姨娘的心砰砰直跳,她抓住宋知意的肩膀摇晃着,宋知意似乎被抓得有些疼,瞥了嘴角,哀求道:“姨娘,我好疼,姨娘你怎么了。”
周姨娘立刻惊恐地松开手,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在门外烧水的丫鬟见了,连忙扶住她,问这是怎么了。
“太太,太太回来了没有,我要去找太太,意哥儿他出事了。”
“姨娘莫急,太太刚刚回来了,我陪姨娘去。”说着,主仆两便匆促像正房跑去。
......
“外面是什么动静吵吵闹闹的,才刚回来没休息上一会儿,扰人清静。”正房这厢,江氏刚刚从外边回来不久,她端着手中的茶,轻抿了一口,面上有些烦躁。
在一旁侍立的雪松回道:“回太太,是周姨娘来了,说是要请郎中给三爷看病,要奴婢打发走吗?”
“嗯……”江氏寻思片刻,想起昨夜好像江守徽来跟他说过宋知意病了,又叫住了雪松,道:“去问问那个小崽子出什么事了,别病死了。”
雪松应下出了门,很快她就问到消息回来了,道:“太太,周姨娘说三爷高烧,一直从昨夜烧到了今天,下午醒了之后却发现人傻了。”
“傻了?”江氏皱眉,似乎是有点疑惑。
“是,周姨娘说三爷言行痴呆,不似常人了。”
江氏愣了几秒,突然止不住地笑了起来,吩咐雪松道:“去给他请个郎中给瞧瞧,你也跟着过去,看看这小崽子是不是真傻了。”
雪松请到郎中后便与周姨娘一道回了宋知意处,几人进门就被门里的景象惊呆了,地上不知何时撒了一滩水,而宋知意正趴在地上舔水喝。周姨娘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起宋知意到榻上坐着,拿出帕子擦拭他身上的水渍,求助地看向郎中。
郎中会意,走到宋知意身边,开始对他进行检查,而宋知意却像毫无察觉似的,仍然憨憨地傻笑着,周姨娘霎时红了眼眶,而雪松则在一旁玩味的看着。
半晌,郎中检查完了,面色有些凝重,却沉默着,似乎在想怎么组织语言。周姨娘想问,却又顾忌着雪松不敢开口,雪松善意地笑笑道:“姨娘若是有话与郎中讲就去外边说吧,我正好在这看着三爷。”雪松这么说了,周姨娘这才拉着郎中去了门外,房中只剩雪松和宋知意二人。
雪松一步步走进到宋知意旁,对正朝着她笑的宋知意道:“三爷,一天没吃东西,饿不饿?”
宋知意摇头晃脑地答道:“饿了,饿了。”
雪松笑笑,从袖中去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物什,在宋知意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块土,雪松却哄小孩般道:“奴婢给三爷带了点心,三爷要吃吗?”说完,便观察宋知意的反应,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拿过那肮脏的土往嘴里塞,大口咬下一块,细细咀嚼后吞了下去。雪松眯着一双笑眼问道:“三爷,好吃吗?”
宋知意懵懂地抬头望向她,呆呆答了一句:“没有味道。”
雪松抖了抖帕子上沾的泥灰塞进袖中,柔声道:“三爷生病了,所以尝不出味道来。奴婢下回再给三爷带。”说完又看了一眼痴傻的宋知意,回正房复命去了。
而就在她离开后,宋知意一人在房间中猛烈的咳嗽起来,他走到花盆旁呕吐不已,再抬头时,他的神情又已恢复成往日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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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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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傻了?你看清楚了?”听完雪松的回报,江氏放下手中的账册,语气讶异。
“千真万确,奴婢去的时候他就趴在地上喝水呢,还亲眼看着他把土块当零嘴吃。奴婢出门时,还见那周姨娘对着郎中泪流不止,想是真的傻了,没得治了。”
江氏一手摩挲的账本,仍有些疑虑道:“不会是那小崽子在蒙人吧,上回他就在悄悄读书,要不是被人发现了他还想把我们都蒙在鼓里呢。”
“应该是不会的,昨个儿夜里徽公子就曾来说过三爷病了。看他样子着急,想是病得不轻。徽哥一向诚实,又是太太您本家的侄子,不会联合外人来骗您的。”
江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有几分相信,又道:“这话到不假。只是徽哥儿每日都在学塾里跟意哥儿一块上课,怎么会跟这个小崽子结实呢?”
“我昨夜去见的徽公子,他说是三爷正在园子里找大爷送给他的玉佩呢,结果找着找着就倒在地上了。太太可还记得,上次二爷也提了一嘴这回事,也是遇到了找玉佩的三爷。此事应该不会有假。”
江氏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如雪松所说前阵子有这事,想到这,江氏确信这宋知意是真傻了,她有些愉快地勾起嘴角,道:“那这孩子倒也是怪可怜的,叫那赵福也别去他院中了,继续回来当护院,以后也不用浪费人手去管一个傻子了。”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雪松笑吟吟地答应,对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鬟道:“太太的话都听见了吧,你去一趟。还有周姨娘那里也去一趟,让她以后多带着那个傻小子过来给太太逗闷子。”雪松说完,江氏也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开始看起了账册。
......
而宋知意这厢总算得了个清净,虽然代价有点大。那日宋知意发现自己有生病的征兆,便想出这个生病后再装傻的法子。他怕装病会露出端倪,所以还是故意只穿薄衣,让自己真病了,又借江守徽之口让太太能够知道他生病的消息。
他要来了汤婆子,所以后半夜他睡得还算安慰,第二日醒来,他便好转了许多,只是还有些低烧。但他没有离开他的小五,而是继续给汤婆子中灌进了滚热的开水,躺回床上,用汤婆子让身体外表保持高温,好让周姨娘对他一直发高烧信以为真,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变傻,不会引起怀疑。
如他所料,在他变傻的消息传出去后,太太对他的防备降低了许多,因他心智退化,已不似常人,也不必担心他今后会威胁到她两个儿子的地位,便也不再派人管宋知意了。
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宋知意现在虽然是小孩的身体,恢复快,但仍然是过了些时日病才好全。期间江守徽倒是来看过他几次,每回都带着惋惜又同情地目光同他说话。
这日,宋知意打算正式复课。他正襟危坐,把学习用的笔墨纸砚都摆好在书桌上,他敢如此光明正大是因为现在不光是太太那得人很少来找他,连周姨娘似乎也不太愿意见到他,只每日与宋楚兰呆在一处,不过这对宋知意来说倒是正好。
他打开收音机系统,夫子的声音照常从里面传来:“昨日的课业都可都做完了?一会儿休息的时候都递上来给我看看。咳咳,今日讲《中庸》第二十五篇,首先来一起把这篇读一遍……”
都讲到十九篇了吗?宋知意记得他上回听课才讲到十九篇,看来他落下了不少进度啊。宋知意提笔凝神,想着好好听一会儿的朗读,也算熟悉熟悉课文以求能更好地听写和理解。
“诚者自成也,而道者子道也……故时措之宜也。”学子们很快就朗读完了一遍,宋知意也在纸上写下了一些草稿,只是刚刚这最后几句还是有些晦涩,他不是很能理解。不过好在夫子开始讲述这些句子的意义,宋知意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忽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宋知意警觉地抬头,一道小身影从门外走来——是宋楚兰。
好在宋知意的书桌并不是正对着房门,趁着宋楚兰转身关门的功夫,宋知意草草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进盒子中,摆出一副痴傻的表情。
很快,宋楚兰就转角走进内间,还提着一个小食盒。不知为何,宋知意觉得宋楚兰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
宋楚兰就这么直直站在他面前,不直视他,也不说话。宋知意心里有些着急,夫子已经讲到关键处了,他现在很需要拿出纸笔把内容都记下来。于是宋知意开始傻笑,嘴角流出口水,迈着有些不稳的步子朝宋楚兰走去,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喊着妹妹,试图把宋楚兰吓跑。
宋楚兰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惊恐,提着食盒的手也开始有些发抖,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宋知意带着怪异的笑脸朝她走来。最终,宋楚兰终于受不住了,从食盒中端出一小碗烧羊肉和一碟玫瑰糖糕放在宋知意桌上,逃也似地离开了。
宋知意看着桌上的吃食,并不是很能理解宋楚兰的用意,不过他也没时间去揣摩宋楚兰的心思,只快速拿出了纸笔,把夫子刚刚讲述的内容都快速抄录下来。
只是宋知意没想到的是,宋楚兰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早上都来给他送吃食,只是什么话也不说,放下东西就走,宋知意虽诧异,宋楚兰并未过多打扰到他上课,便也没有深究。
就这样过了些时日,迎来了开春的时节。京城虽然少雨多晴日,可到了这时节,也免不了要下几场带着雷鸣的春雨。这日一早,雨便下起来了,屋外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倒像是把宋知意的小屋与世隔绝了起来,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学习。宋知意早早起床,温习了一会昨天学习的内容,打开系统开始了新一日的学习。
今日学的是《中庸》第二十八篇,经过这几日的复建,宋知意也渐渐能重新跟上夫子的节奏了。虽然有些难度,但宋知意跟着夫子的思路走,也顺利地理解了整篇文章。很快,在许时楷的提议下又道了下课时间。宋知意撑了一个懒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思路顺畅的感觉了。
不过他也没有松懈,因为马上就有人来找江守徽问问题了,这些问题很多是关于以前学习的内容,正是宋知意所需要的。因为是课间,背景音有些嘈杂的人生,宋知意凝神聚气地听着江守徽的回答,不想错过一个字。
可在他奋笔疾书之时,宋知意突然觉得周身的感觉又哪里不对劲,抬眼一看,竟发现宋楚兰正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里是掩饰不住地震惊。因着雨声太大,宋知意刚刚又过于专注,他也不知宋楚兰是何时进来的。
坏事了。他就说上午听课怎么这么顺利,原来是宋楚兰之前没来。宋知意又摆出先前痴傻的样子看着宋楚兰,心中懊恼自己疏忽大意,脑子则在飞速运转着。她来多久了?她看到多少了?
宋知意很快就做出了反应,他拿起手中的纸,拼命像宋楚兰挥舞着,像是小孩子在炫耀什么一般,道:“妹妹,我会读书,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