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说什么？”
江氏摇摇头，道：“我说，这家里，就只有远哥儿还没着落了。”
“太太莫要担心，街上都说北关大捷，再无战事，二爷肯定马上就能回来了。”
江氏转动着手上的佛珠，望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道：“但愿如此吧。”
……
“姨娘，劳烦你给守徽换一身衣裳吧。”江守徽先前住的南萧馆东西已经被搬空，也许久未打扫了，宋知意只好带她先回了自己的小院。周姨娘已经得了消息，早早就把衣裳备下了，亲亲热热地拉着江守徽进了房间。她本就很是感激江守徽，现在见到江守徽跟自家儿子亲近，更是喜不自胜，拉着江守徽说了好些话。
江守徽梳洗毕后，宋知意在外头扣响门，道：“守徽，方才太太差人来问你要不要重新搬回来住。你身边就一个红豆，两个姑娘家，住在京郊，怕是夜里不安全。”
江守徽本是犹豫，可周姨娘的手却搭在了她的手上，道：“表姑娘，你就搬回来吧。我想那孩子定是舍不得你走的。”
江守徽脸一红，想到自己接下来要任丹山知县，可能在京城也待不了多久了，于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她看着周姨娘欢天喜地地出门布置了，却隐隐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仔细回想起今日朝上情况，圣上要立云贵妃为后，这势必会打破现有的格局。秦王一派最近本就如恶虎抢食一般，现在晋王也得了嫡子身份，储位之争上也能和秦王平起平坐了，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宋知意也是在这个节点回来，若是北关大捷，只要一份战报便可将消息送到，何须他亲自回来。况且她也听说了，暗渠修建正是要紧时候，他若待到暗渠修完，任期结束再回来，又是大功一件。可为何圣上却突然要她去当这个丹山知县呢？
江守徽越想越不对劲。其实两年前宋知意殿试只得了三甲，她就隐隐能猜到宋知意可能是在暗中做些什么，所以才在临行前送了他一把匕首。这回他突然回京，又是要做些什么呢？现在静下心来回想，宋知意警惕在听到圣上要她去当丹山县知县时神情并不意外。他既前几日进了宫，那现在的局面，会不会是宋知意早就和圣上商量好的。虽然过程出了点意外，但结果早就注定。现在北关大局已定，反而是京城局势有变，将她遣到千里之外，是为了回避什么吗？
江守徽正思索着，门又被敲响了，是宋知意，他道：“守徽，红豆来了，南萧馆也正在打扫着，你今晚便能住进去了。还有，方才有几个翰林院的人来了，说是你的同僚，说想见见你。”
江守徽推开门，迎上宋知意笑盈盈的脸，思及方才所想之事，正色道：“我去丹山县，是陛下和你早就决定好的了，对吗？你在做什么危险的事？要把我送那么远才能放心？”
宋知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脸，道：“看来被你猜中了，我确实有在做一些事，陛下先前让我去北关，就是为了解决北虏之患，现在圆满解决，我便回来了。不过让你去丹山一事，确实是你多想了。我想应该是陛下见我从北关回来，丹山县知县需要人顶上，便让你去了。”
江守徽盯着宋知意的眸子看了半晌，却道：“你说谎。”
宋知意表情不变，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你耍心眼前就是这个表情，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江守徽向宋知意走进一步，二人几乎是要贴着了，她紧紧地盯着宋知意，道：“你刚刚还说不想让我离你而去，那你就不能将心比心，想想我吗？要是我去了北关，你却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你要我怎么办？”
宋知意的眸中这才多了一丝慌乱，江守徽见他不说话，道：“你既然回来了，那丹山县的事务肯定是已经处理好了。大周律规定官员三月内到任即可，那我现在就留在京城，哪里也不去，时时刻刻看着你。”
江守徽说完，就不再给宋知意说话的机会，回屋把门关上了。宋知意无奈，只好在外边道：“你翰林院的同僚都来了，你不出来见见他们吗？”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才传来响动，门大开，露出江守徽带着怨气的脸，她暗暗瞪了一眼宋知意，头也不回地往前院走了。宋知意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感慨，唤作平常，他倒是求之不得这样的机会，能日日和江守徽在一起，可现在他只盼江守徽能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色勒莫那日在牢中说的话他现在还记得：“京卫三大营中的三千营，有秦王的人。你就算直接把我带回京，也未必能在他手下留下我的性命。”
今日秦王在朝上看着虽平静，但宋知意相信，在不就的将来，他一定会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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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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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陛下虽说给宋知意的任命之后再想，却一连脱了好几日，连封后的诏书下来了，宋知意的职位却依旧没有确定，每日上朝时便只好默默地听着众臣的发言。
不过现在显然没什么人关注宋知意这事了，大家都在揣摩这道封后诏令究竟意味着什么，朝上的氛围也日渐紧张起来。江守徽倒是日日都来找他，可宋知意却只催促她快快收拾东西动身往丹山走。
秦王和傅元霜那头的信号源他是每日都在听，可明知秦王必会有动作，他却很难在信号源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能等着傅元霜那边主动递消息出来。
京城的街头巷尾，甚至开始传唱着一支童谣：“井水溢，灭灶烟，灌玉堂，流金门。”[1]各个茶楼里都热闹极了，有人说，井水是云贵妃，今后这后宫前朝，都是她和晋王的天下。这传言愈演愈烈，最后传到了圣上耳中，听闻圣上大怒，当即就下令逮捕传唱童谣之人。可最初传唱童谣之人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现在的京城，犹如一片巨湖，看似水波不兴，实则是暗流涌动，马上就要爆发出来。这日傍晚，宋知意正点燃烛火，一个小厮却匆匆跑进了院来，说是傅元杰来了。宋知意点火的手一顿，吹灭了火，匆匆出了门。路过南萧馆时，他透过门缝忘了一眼院里，见里头的灯火一盏盏被点亮，他驻足片刻，才继续往外走。
宋府外的马车上，傅元杰已等候多时了，见宋知意上来，他什么也没说，只递给宋知意一封手信。宋知意拆开，只见里头写着：四月十五，巳时，大周门。
这封信语焉不详，四月十五便是封后大典了，难道秦王是选了这个时候动手吗？宋知意叠好信，问傅元杰道：“这封信是秦王妃给你的吗？”
傅元杰点头，道：“是大姐姐身边的人送来的。”
“这段时间，你有见到过秦王妃吗？”
傅元杰听此，有些伤神地低下头，道：“不曾，我和小妹递过好几次帖子，但送到大姐姐处便杳无音信了。大姐姐从前不会这样，可能还是我上回伤了她的心吧。”
“不对，”宋知意沉思半晌，摇头道：“秦王妃上回既赴了你的约，那就不会无缘无故不准你们去见。”宋知意总觉得哪里不对，打开傅元霜那头的信号源，可听到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难道是睡着了吗？可总该有其他的响动才对。
按照秦王夫妇惯常的作息，现在他们应该正一同用晚饭，可今日，为何会如此安静。宋知意心愈发沉，打开了秦王那头的信号源，这回入耳便是傅元霜熟悉的声音：“王爷，用点妾煲的笋丝鸡汤吧。”
秦王笑着答道：“辛苦霜儿了。”
接着，二人又是一阵谈笑。
不对，这不对。傅元霜那头的信号源明明是死气沉沉的，为何在秦王这里能听到她的声音。
“系统，信号源有可能会被转移或者失效吗？”
【信号源只有宿主有操控权，除了您任何人都无法转移信号源。系统实时检测各个信号源，正在帮您全面检查是否有失效信号源。】
【检查完毕，所有信号源运行良好，无失效信号源。请宿主放心使用。】
冰凉的机械音回答完宋知意的问题后便消失了，宋知意却脊背发凉，出了一层冷汗。无失效信号源，意味着傅元霜身上的信号源是在正常运行的，那么他刚刚在秦王那里听到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傅元杰看着宋知意紧锁的眉宇，更是惶恐，道：“你想到什么了？”
宋知意握紧了拳又松开，道：“秦王妃可能出事了。明日你能否想办法带我进一趟秦王府，我必需亲自确认她的情况，若有必要，得救她出来。”
傅元杰想了想，道：“若是父亲母亲出面倒还有几分可能，大姐姐这次就铁了心一般，不肯见我们几个兄弟姐妹。”
“不行，”宋知意摇摇头，道：“需得找一个不仅能带人进去，还能在秦王府自由活动的人，还能找谁……”
宋知意低声喃喃，突然抬起头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嘱咐傅元杰道：“此事先别声张，若有消息我会差人告诉你。”
他说完，便果决地下了马车，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三哥的意思是，想请母亲带你和你的一位朋友去秦王妃处？”
宋知意唯一能想到的人便是永嘉公主了，作为皇室中年龄最长的公主，又与高国公是夫妻，就连秦王和晋王也得敬她几分，若是永嘉公主要进秦王府，比傅家人要容易许多。于是宋知意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高忻乐处，他现在正在国子监读书。
“这怕是有些难，”高忻乐见宋知意难得的面色凝重，语气也不自觉严肃起来，道：“前几日母亲还遣人送信说要和父亲一起去行宫的德寿寺祈福，要小住几日。行宫里这里有些距离，来去便要费上整整一日时间。哪怕是现在传信给母亲，带她回来怕是也要等到后日。三哥，你能等吗？”
宋知意道：“此事还需越快越好。”现在傅元霜那头不知是何情况，他刚刚一直打开着信号源，但依旧是一点声音也无。若是如此，傅元霜方才传出来的信很可能有诈，他的计划也可能被秦王勘破。
现在的情况太过诡异，无论是为了救出傅元霜，还是确认秦王的情况，他都需要冒险去一趟秦王府。
“三哥先莫急，我想到一个人，就是不知她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是谁？”
“宜乐，”高忻乐见宋知意皱眉，解释道：“你先听我说，你也知道，陛下要立云贵妃为后，宜乐本就受陛下宠爱，现在在宫中的地位更是跟着水涨船高。且她与两位皇嫂的关系都处得不错。且她毕竟是公主，秦王代她也不像对晋王那般防备，若她要进秦王府，应该是不会有人拦她的。”
宋知意沉沉叹口气道：“你说得我都明白，可是上回我怕是把公主得罪狠了，我想她这回应该不会帮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况且宜乐本就是小孩心性，你说得那都是老黄历了，我看她每天乐呵呵的，估计都不记得之前那些事了。她本性是个良善之人，会帮你的，”高忻乐说着，就拿出纸笔来写帖子，边写边道：“你放心，趁着现在宫门还没下钥，能把帖子递进去。若是她同意，最迟明天下午，你便能进秦王府了。”
宋知意对此还是没什么把握，其实现在若是去找陛下，肯定是能找到方法混进秦王府的。可是此事本就是他通过信号源发现的，根本无法向人解释，惊动陛下，若是被秦王的眼线发现，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高忻乐写完马上就差阿竹送进宫去了，宋知意本打算走，不打扰高忻乐读书。可高忻乐却留他用了晚饭，说什么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收到回信了。宋知意没报什么希望，毕竟现在天晚了，就算有回信也得等明天开宫门了。不过他还是留了下来，回来之后他也没能和高忻乐好好聚聚。
晚饭吃到一半，高忻乐的厢房外就传来了阿竹的声音：“公子，公主给您回信了！”
“快拿过来，”高忻乐从阿竹手中接过信，展开之后有些激动地抬头道：“三哥，宜乐她答应了，说明日约你午时在重歌楼碰头，届时带你去秦王府。”
宋知意没想到这事真能成，赶忙道谢道：“多谢小公爷出手相助，也替我多谢公主。”
“别客气，你明日亲自去跟宜乐道谢吧，”高忻乐笑嘻嘻道：“三哥这次可别扮做侍女去了，容易露馅。祝你此行一帆风顺。”
宋知意苦笑一下，上回他去秦王府还是假扮成纪文清身边的女使，还被高忻乐撞见了，多亏他那次没有拆穿自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要这样偷偷摸摸地再探秦王府。
……
宋知意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宋府里静悄悄的，屋子里的灯火也熄了，想来大家都已经歇下了。宋知意轻手轻脚地朝自己的小院走去，却发现南萧馆的方向，还有一盏小灯静静在黑夜中散发着光芒，旁边有一个人人影坐在门槛上，她一手撑着脑袋，好像要睡着了。
宋知意心头一动，赶忙走了过去，可能是走路的声响有些大，他刚走到江守徽面前，江守徽便醒了。
夜凉如水，昏黄的灯光中，两人互忘望着对方的眼眸，仿佛要沉溺于这春夜之中。终于，江守徽开口打破了这宁静：“你刚刚，去哪里了？”
宋知意答道：“去国子监了，好久没见小公爷，找他喝了一杯。”
江守徽静静地看了宋知意片刻，黑夜里的灯在他的眸中闪烁着，她道：“你在骗我。我今天一直心慌，总觉得，过了今夜，就见不到你了。”
宋知意笑了一下，倾身在江守徽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才道：“我明日会回来的，不骗你。”
江守徽不说话，依旧是看着宋知意，她的眸色深深，就像是要把此刻带着笑容的宋知意刻在脑海中一般。
宋知意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江守徽的身上，将她推进了院门，替她关上门扉，各种院门道：“虽已经四月了，但夜里更深露重，快回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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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汉书》
第159章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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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你随我们一起进了秦王府后，便去找秦王府里头一个极安静的地方。”
宋知意，段茫，傅元杰三人扮做宜乐公主的内侍，走在公主的马车之后，往秦王府走去。段茫听了宋知意的话，有些不解，道：“极安静的地方是哪里？这偌大一个秦王府该从哪里开始寻？”
“我也不知，但这个地方会有滴水的声音，所以我猜会是在地下。”这是宋知意在傅元霜那头的信号源听到的，那里虽然安静，但偶有水声传来，京城干燥，这种地方应该是在地下深处。宋知意说完，又递了一小铁块给段茫，道：“若是你找到了，就对着这个东西说出你的所在之处，我能听到。”
段茫难以置信地接过，轻轻晃动了下铁块，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是北关军器局研发出来的，我让他们给了我一个试试。”此乃宋知意的借口，其实他是通过段茫身上的信号源来听到他的说话的，方才给他的就是一个普通铁块。
但段茫没有怀疑，毕竟北关军器局先前研制的不少新奇武器他也是见识过的，感叹道：“竟还有这等稀奇物件。”一边把这铁块收入怀中，摩拳擦掌，他跟着宋知意到京城有一段时间了，一直在宋府借居，没什么事做，今日碰见这事，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