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暗杀唐墨,还能好整以暇的站在那儿,就不是个能小觑的敌人。
“放在身边也不靠谱,虽然在眼皮子底下了,但架不住哪天有个心腹脑抽了,或着火了吃醋了翻墙了,意外处处都有。”
沈从本人就是个翻墙翻得风生水起的,怎么会不戒备手下的人,就连沈息这样自小跟大的也没猜到某些重要环节。
徐瑾满意的看到一只翅膀偏黑条的鸡仔叼起一条菜青虫,转头对着所有人道:“就这样,我和高叔几人去沈从的老家安华县,留几人在这里,那沈息不用担心,给他吃颗药,保管忘得迷迷糊糊起不了身。”
虽然徐瑾看在他识相的份上取出了他身上所有的幼虫,减轻了痛苦,但其实那些虫子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死亡只是早晚而已。
种其因者,须食其果,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对于徐瑾的安排,无人有异议,只有高良东在其他人离开做准备的时候,问道:“那永宁侯府呢,你这样离开,顾家,顾二爷可知道?”
“当时走的匆忙,让辉子留下交代,到时候让这儿的人和初一挑着说说,初一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长公主侯爷都是宽厚之人,顾家兄弟也是一脉同气,这事儿不仅牵涉到外祖,还有昭华太子,那是元景的亲舅舅,还是等证据拿到,总不能凭着那个废人吧!”
高良东非常欣慰的注视着徐瑾,能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不愧是侯爷的骨血。
相比于徐瑾这边的淡定,顾璨和安昌长公主在翊坤宫受到的震撼就大多了。
整个皇宫都感受到了明靖帝滔天的愤怒和撕心裂肺的悲伤,源源不断的鲜血和一具具尸体根本就到达不了帝皇的眼底。
死亡的阴影从这时候开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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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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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琼楼金阙、繁花似锦的翊坤宫成了宫里人人谈之色变的修罗场,锦衣卫指挥使怀王朱墨亲自坐镇,一列列的黑色披风包围了各间宫室,除了皇帝所在的主殿,皆是一片凄厉之景。
其余各宫皆是大门紧闭,宫道夹生的冷风都比不上内心无限的恐惧,生怕这把屠刀撞到自己脑袋。
这场景让不少老人们想起了当年东宫的事情,明靖帝比起先帝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少想要觐见的臣子都被拦在太和门外,其中就包括心急如焚的永宁侯,妻儿都在里面,状况不知,让他怎么在府里坐得住。
“父亲”
顾勇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侯府的马车驶到了这里,长子顾然从车中跃然而下。
“你怎么来了?”
顾勇顾不得宫门口那些探究过来的眼神,疾走几步,高大的背影挡住了那些好奇的视线。
永宁侯府大公子自幼身体欠佳,从不出现在各府聚会上,比起风光无两的弟弟顾璨,顾然非常低调,这么多年除了不断更换的大夫,见过他的人很少。
“和父亲一样,担心阿娘和阿弟,想来看看。”
顾然其实幼时在先帝还在的时候曾来过宫里,现在望着已然陌生的宫门,排列整齐的侍卫,除了对母亲弟弟的担忧之外,毫无情绪波动。
远处滚滚红霞铺满了一片巍峨的殿宇,檐角雕梁画栋,气势辉煌,却远远及不上侯府那一室静谧书房。
“你先回去,这儿有爹盯着,天冷你身子才刚好,放心,他们娘俩对宫里都熟悉。”
这话不知是安慰长子还是自己,甚是没有底气,顾勇越说越是同儿子一样望向那道紧闭的宫门。
慈宁宫内,苏太后在震惊之后,望向自己的心腹白嬷嬷:“他疯了吗,他这是想做什么?学先帝吗?”
几句话就让太后一阵喘气,许久才平复下来,然而下一句直接让白嬷嬷脸都紧了。
“素心,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她?”
这个“她”,太后没有明说,但白嬷嬷心里明白,只是此时她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安慰太后,皆因萧贵妃是被毒杀,而嫌疑最大谁都看得出来。
那位还是被宠坏了,可这又能怪谁呢!
“不行”,苏太后猛地从塌上挣扎起身,刹那一阵头晕目眩,慌得白嬷嬷赶忙扶着靠在垫子上歇息。
“娘娘,您现在可要保重身体,只要您在,他们才会好。”
苏太后却越想越心焦,“皇帝自年少慕艾起就喜欢萧贵妃,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娶了思涵,这些年我护着思涵胡闹,皇帝早就不满了,当年萧悦小产的事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居然死了,不要说皇帝,萧家恐怕都交待不了。”
主仆愣怔的时候,一个青衣宫女轻手轻脚的敲开内室大门,跪在门口道:“太后娘娘,去翊坤宫的小路公公回来说,没见到陛下,都是福公公代为传话,陛下不见任何人。”
“还有”,宫女稍稍筹措了一下,“听说,司膳房的掌膳还有些许宫女都被带走了,锦衣卫现在宫里畅通无阻。”
她没说的是,从日升到日暮,不知有多少人被打得奄奄一息拖了出去,没有任何惨叫声,因为嘴里都被塞了东西,但沉闷的板子声却挥之不去的在脑海里旋转停留。
怀王,又是怀王,苏太后愤愤的揪着身下垫子,唐墨就是个疯子,明靖帝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逮着谁都会被狠狠啃下一块肉,不然怎能坐上锦衣卫指挥史的位置。
“皇后,皇后怎样,还有大皇子,三公主呢?”
宫女低着头遏制脑中的惧意,一字一句的回道:“皇后娘娘据说亲眼见了萧贵妃的,后,立马带着人回了坤宁宫,三公主这一天都没出过房间,大皇子是陪着陛下去翊坤宫的,现在也出不了宫,陪着皇后回了坤宁宫,还有安昌长公主与顾二公子也没出宫,一直在翊坤宫中。”
荷香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在铜盆里拧干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主子的面容,而后替她抹上香膏,换上生前最喜欢的衣裳,带上凤钗挂上百宝璎珞。
几个小宫女在旁轻手轻脚的捧着铜匣,拿着各色物什,四周一片静默。
皇帝就静静坐在一旁,握着萧贵妃冰冷的玉手,犹如以往一会儿那人就会醒来朝着他使小性子。
“安昌今日怎么来了?”
荷香的手一顿,转身跪在那明黄的袍子前,忍住哽咽:“娘娘与长公主有幼时情谊,曾说起过若是将来儿女长大了,必要相互结亲,现在顾二公子就要成亲了,娘娘那天在慈宁宫见到徐姑娘后甚是喜欢,所以想着赐些贵重东西作添妆,叫来长公主想问一下他们的喜好。”
这些年萧贵妃与长公主的心结,皇帝心里最清楚,或许是想借着这次机会,修复一下彼此的关系。
他的眼神一下黯然,阿悦看似嘴巴利索不饶人,但其实心最软,对她好的都会记在心里加倍返还。
是他对不住阿悦,因为自己的自私,把她拉扯进这叠叠郁郁的深宫,却没有保护好她。
“陛下”
福公公从厚厚的帷幔后现身,躬着背,“灵堂都布置好了,皇觉寺的悬空方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大夏朝至今,没有一位嫔妃逝后在宫中设过灵堂,举行过超度仪式,重点是作为宫中女眷辈分最高的太后还好好的活着,这样已经是大不敬了。
但现在的明靖帝就像是一座压抑许久的火山,暗红的岩浆裹挟着浓浓黑烟在下汹涌翻腾,欲喷薄而出涌向四方。
这样的皇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危险。
无人敢劝,没人知道下一个被拖出去的会不会是自己。
“传朕旨意,追封贵妃为纯惠皇后,命所有皇子公主皆来守灵,停灵七天,三品以上外命妇按祖制进宫为皇后哭灵,全国守孝一月,不得婚嫁、饮酒作乐,若有失仪者,严惩不贷。”
安昌长公主浑身疲累的半靠着软枕,喝了几小口红枣姜汤,身上渐渐暖和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四季屏风后,顾璨在外面和小太监说着话,脑海中渐渐闪回今儿上午的画面。
“珏姐姐可还记得,阿雅姐姐吗,那时候,我们三人在皇觉寺里许愿,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将来儿女嫁娶也要做亲家。”
“那时候,真好,坐着马车跟着姐姐们游湖作诗听曲,春踏青,夏嬉水,秋赏菊,冬扶梅,可是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阿光先走了,后来阿雅姐姐也走了,那阵子的我就像溺水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上不来,喘不过气。”
“那位徐姑娘长得好像阿光,像朵牡丹花似的,明艳爽朗,我喜欢她,这匣子首饰就当是我的贺礼吧,里面这串碧玺金锁是我出生的时候,祖母亲自为我打造的,还有这根多宝石榴金簪是我母亲的陪嫁。”
熟悉的温暖覆上她的双手,打断了长公主的回忆,只见顾璨坐在塌边,拧着眉头:“陛下已经下旨,封萧贵妃为纯惠皇后,一应葬礼按后制。”
即使顾璨再不关心朝政,也知道这必会掀起群臣反对,但皇帝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娘,宫门被锁了,爹托人偷偷递消息,他们无事,就是担心咱们。”
“那个唐,怀王,不知道抓了多少人,估计快有结果了,这人虽然看着狠戾,但撞到他手上的基本都是有罪的,到时候咱们就能回家了。”
看着儿子笨拙的安慰着自己,缓缓抚平了长公主悲伤的心情,她还不能倒下,她还要看着伯安和元景成亲,要去那风景秀美的苗寨看看阿雅。
阿悦终究没有等到她们相逢的那一天,但是也一定会为她们开心。
她终究可以毫无顾忌的去下面找那个人了。
只希望皇帝不要心软放过那个凶手。
“王爷,她死了。”霍卫东低头踢了几脚那软绵绵的身体。
“你亲自去抓人,要是不开门,就撞开。”
朱墨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目光冷静的略过地上的尸体,转向那板凳上瞪着眼睛呜呜直叫的太监。
就让这场闹剧在他手上终结吧!
墨云滚滚的天空,在最后一丝霞光褪去之后,黑暗开始笼罩整个皇宫上空。
白嬷嬷正服侍太后喝药汁,旁边宫女捧着蜜饯等零嘴,还有一位正坐在矮凳上拿着小木槌给主子捶腿,一切都如平常的每一天。
“娘娘,太后娘娘”
殿门突然被大力撞开,一面白色珠帘甩出清脆的叮咚声,踉跄着脚步差点撞倒了边上的莲花香炉,扑通一声匍匐在地。
“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锦衣卫刚才派人撞开了坤宁宫的宫门,带走了苏嬷嬷还有拂云姑姑,砸乱了好几间房舍,打伤了好几人,三公主都被吓着了,皇后娘娘都晕了。”
苏太后一口药汁刚进嘴就被呛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肋间隐隐作痛。
白嬷嬷神色大惊,苏嬷嬷和拂云皆是苏皇后从广陵侯府带进宫的,两位都是家生子,亲人命脉俱拿捏在侯府。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唐墨那个杂种,想做什么,这是在宫里,后宫是哀家的,他有什么权利。”
缓过气的苏太后开始破口大骂,完全不顾在场的还有许多宫女嬷嬷,各打各跪在地上额头贴地,恨不能捂住双耳。
“皇帝呢,皇帝在哪,哀家要见皇帝。”
为了不让苏太后心火更旺病情加重,白嬷嬷瞒住了萧贵妃谥号的事情,但没想事情的发展突然急转直下,她们以为清理干净的地方硬生生让这个唐墨撬下一块。
别说明靖帝目前还在伤心,任何求情的话只会让他怒上加怒,母子情分这些年比宣纸还薄上一分。
“娘娘,您忘了太医说过,您的病需要平心静气,还有侯爷呢,虽然现在暂时进不来,但侯爷肯定在外面想办法。”
毕竟是中宫皇后,八抬大轿从太和门进来的,稍有不慎就会让朝政动荡不安。
当年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定会如是。
广陵侯府,华阳堂书房内,地上一片狼藉,笔架书册砚台等物件七零八落的洒了一地。
“蠢货,没用的东西。”
苏侯爷坐在太师椅上,脸上怒气未消,“这个蠢货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年脑子就不是个东西。”
看看这惹得一桩桩一件件,威风是威风了,但也把尾巴收拾干净啊。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溺死在血盆里,也不会有现在这难堪的处境。
“侯爷息怒,宫里还无定论,陛下,说不定……”一个幕僚筹措着开口劝道。
一说这个苏侯爷更来气,眼底的戾色怎么都掩饰不住,“到了唐墨这厮手上,还有撬不开的嘴吗,就是死人他都能给你抠出三层骨脂做证据。”
这时候,有小厮在门口轻轻扣了两声,幕僚刘宾出去后又返回书房内,说了一句:“陛下封萧贵妃为后,葬礼按后制。”
书房内一片死寂,过了许久,才听见苏侯爷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咱们陛下真是越来越有决断了。”
“去准备一下吧,北辰星也该坠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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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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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瑾咬了一口热乎乎的肉包子,咸香的油水裹着松软的包子皮在舌尖溜了一圈缓缓绽开了花,猪肉馅儿真材实料,嚼上几口,再喝上一口热气腾腾飘着葱花的羊肉汤,驱逐了一天的疲劳,腹中的暖意让她微微眯起眼睛。
吃好喝好,人生一大乐事。
边上饥肠辘辘的如娜更是狼吞虎咽,丝毫不逊色其他几桌的汉子们,一会儿工夫就干掉了一盘包子,正鼓动着腮帮子朝第二盘伸手,嘴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油光。
好在阿耐和阿犽吃得甚是正常,显得徐瑾相比斯文的没有那么打眼,但他们这群生人还是引来了一些注意。
十岁的于小丫擦干净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刚盛出的羊肉汤往徐瑾那桌走去,那位吃得满嘴流油的姐姐笑着朝她点头。
于大婶一边观望女儿一边低着头快速的给肉包子打个褶,偶尔还要顾着那一大锅肉汤,以及周围的食客。
“你家的包子真好吃,汤也好。”
难能在拼命干饭的同时,如娜还不忘稍稍夸奖一句,赶一天一夜的路,吃上这早食,也是值了。
于小丫羞涩的红着脸,回头看看阿娘正在往蒸笼里放包子,小声说道:“这安华县,就数我娘的包子做得最好吃,我不骗人,街坊领居都是这么说的。”
小姑娘腆着脸但头扬得高高的,黄色的头发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身上的土黄色粗布上衣似乎是拿了大人衣服改的,虽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
徐瑾看了心里喜欢,向着于小丫招招手,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只漂亮的小玉蝉,玉质普通,但甚在雕工精巧,翅膀上的纹路丝丝可见,配上编织的红绳,红绿相间,温润可爱。
徐瑾见小姑娘过来了趁机把玉蝉挂在她脖子上,看她傻傻的低头看了一瞬,而后着慌着慌的回头去看她阿娘。
于大婶一直关注着女儿,自然瞧见了发生的一切,急忙放下手中的面团,擦了擦手和脸,走过来搂过女儿,“这位姑娘,这怎么使得,这丫头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