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脸上身上都挂了许多道伤痕,但手上的剑却没有迟疑的一次次斩向对方。
成嬷嬷搀扶着长公主,后面拖着三公主,身旁的武婢只剩下一个还在死死撑着,但源源不断的剑影几乎让众人绝望。
这时候几道羽箭在对方人群中炸开,远方屋顶上几从黑影从天而降落到锦衣卫中。
“娘”
长公主震惊万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百感交集的她来不及开口,就被顾璨护在身后,只见他手执长剑指着一处:“跟我走!”
顾璨等人的加入硬生生把汪大海的人撕裂了一条口子,秦毅小箫等在前面开路,后面是锦衣卫断路,一群人愣是直直杀出了翊坤宫。
三公主被武婢死死拽住一路向前,数次回头却发现再也看不见母后的身影,前路暗色茫茫,眼泪早已在奔跑中被风吹干,她也如那离枝的树叶再也回不去了。
“二爷,现在通往密道的那条路上全是苏侯的人,过去恐怕就是一场恶战。”
二皇子等人还没喘过几口气,就被这坏消息砸得惊慌,许多双眼睛齐齐看向顾璨和朱墨。
太和门被苏侯的人层层把手,是绝不可能冲过去的,剩下的三道门里,两个是御林军的统率,还剩唯一的朱雀门。
顾璨如果没记错,朱雀门的守将侯德伟是父亲曾经的同乡,两人有着过命的交情,但那也只是他们,而不是侯府。
“走朱雀门”
满身伤痕的朱墨抬头带起微挑的丹凤眼,定定的直视顾璨,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直接为他解惑。
“没时间了,那道门离这里最近,侯德伟不是汪大海心腹,那里的兵器每次都是其他人挑剩的,人手也最少。”
“那出去后去哪里?”三皇子小心的瞅着顾璨。
众人一时无言,苏侯等人不会放过他们,即使外面也是火光点点,危险重重。
“有脑子想这些,不如想想待会儿闯出去的时候怎么少挨上几箭。”
朱墨话落,嘴角一扯带起丝丝疼痛,突然间他开始想念起那人的药丸子了。
那可是个好东西,早知道当初应该多给些金子。
不过据暗线报,她好像是匆匆出了城,不然这小白脸怎么会傻乎乎的一头栽进来。
事实证明,朱墨的推测是对的。
朱雀门的守门将士的确人数最少,他们早早就注意到了宫里的动静,但是上面无命令,他们也不能擅自离开。
面对上面稀稀拉拉的弓箭手,还有前面马马虎虎的剑尖,朱墨毫无情面的踢了二皇子一脚。
“你去,说些什么?”
锦衣玉食长大的二皇子,在这一天里经历了被吓被砍被踹,这时候哪里还摆得出一个皇子的尊严。
他哆哆嗦嗦的看着前面那冷冰冰的武器,衣服下摆处一滩可疑的污渍,在对面亮得耀眼的火把下分外清楚。
“本,本皇子,命令,命令你们把朱雀门打开,对,打开。”
一阵毫无气势的命令下,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反应,二皇子的心越来越沉,控制不住手脚的往后面挪。
此刻,一道灰色披风越过他的肩膀,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本宫乃夏朝长公主,命令朱雀门守门将士打开城门。”
对面的剑尖从中间起渐渐分开,一个身披黑色盔甲的人慢慢出现在众人眼中。
正是侯德伟将军。
侯将军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一群天潢贵胄,伤痕累累、满脸疲惫、狼狈至极。
“将军,我们接到命令原地不许乱动,也不能让任何人出去。”
侯德伟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为将士应服从命令,他哪怕出去也是螳臂当车无疑。
但是,他这条命是顾勇从战场上一步一步背回来的。
“记住,今天这门是我侯德伟一人开的,与你们所有人都无关。”
顾璨看着这位和父亲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那道宫门,周围的人不敢动但也没人阻止。
“他们在这里!”
“苏侯有令,不得放人离开,违令者处斩!”
寂静黑夜中那一声声如夺命般的声音由远及近,怦然在朱雀门附近炸开,人心一阵晃动,但这些都没有阻止侯德伟拉开那道最后的门栓。
还没等顾璨他们拔起脚步,紧追而来的汪大海脸色暗沉的盯着远处的朱雀门,不好,居然是侯德伟这厮。
“苏侯有令,若能取叛贼首级,官升两级,赐黄金百两。”
财帛动人心,官位引私欲,顾璨看到后面汹涌而来的一张张脸上带着无限冲动和野心,内心暗骂苏子义汪大海两个不得好死。
“走,快走,跟上。”
鲁炎大力拽起早已吓得腿软的三皇子,就像拎起一只鸡崽子直往大门冲。
因为汪大海的话,侯德伟手下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开始反水,但更多的是茫然不知。
突然侯将军举起一把大刀,朝着对面大喊道:“我侯德伟在这里窝囊了半辈子,忠的是皇朝,护的是百姓,绝不效忠逆贼苏氏。”
因为侯将军的振臂高呼后加入战局,他的心腹们也纷纷开始回应,但这点人对于后面的汪大海等来说实在不够看。
顾璨等人被前后夹击,一阵混打后又有几人倒下,簌簌飞羽射入人群,鲜血飞溅。
顾璨紧紧抵挡着前面的攻击还有那些无孔不入的箭羽,右肩鲜血淋漓,腰腹间的蓝色袍子破损处渗出暗红色,但手中的剑挥舞得越来越快。
二皇子被一个锦衣卫死死拖着向前冲,耳边传来一阵破空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穿了个透心凉。
跟在后面被喷了满脸血的三皇子吓得哇哇大叫,三公主不知所措犹如当初病症般被一群人推着往前走,直到被人推了一把有什么擦着她的脖子而过。
“长公主”
顾璨听到声音回头却看见触目惊心的一幕,一支白色箭羽直直插在长公主的心窝上。
“娘”
顾璨脑海瞬间一片空白,顾不得周围的刀光剑影,扑向前方接住那软软下滑的身躯。
大片大片的深红色在胸口处缓缓晕开,每一次起伏都似乎显示着生机的急速流逝。
熟悉的手轻轻抚上顾璨的脸庞,颤抖着替他擦去眼角的血迹,温柔的眸子努力的注视着他。
“不要管娘了,带上他们,赶紧走,去找你爹你哥还有阿瑾,以后要听阿瑾的话,妍儿是你表妹,能顾就顾着点。”
“告诉你爹,要好好的,我,我们在下面等他。”
似乎一口气说了太多,安昌长公主有些喘不上气,转过眼看着旁哀伤的成嬷嬷。
成嬷嬷瞬间明了主子的心意,急忙摘下长公主颈间的红宝石黄金璎珞,塞在顾璨怀里藏好。
那双泛着太多不舍太多爱意的温柔眼睛终于缓缓闭上。
顾璨双眼泛红紧紧抱着母亲,看着她慢慢闭上双目,止不住的泪水滴在那苍白毫无生气的脸上。
“二爷,快走!”愈来愈架不住汹涌人海战的秦毅哪怕知道此刻很艰难,但仍然和小箫一起奋力拉起主子,奈何顾璨一直死死抱着母亲不放。
朱墨见状眼神暗了暗,瞅了瞅近在咫尺的大门,又回头看了看悲痛欲绝的顾璨,撇撇嘴,刚向前踏出一步,顿住,转身、回头、一掌劈下。
一气呵成的动作看呆了侯府侍卫。
“还不快走!”
朱墨对楞在当场的侯府侍卫们一通大喊,看着他们立马抬起顾璨不顾一切的冲向朱雀门,而他则挡在最后厮杀了一遍,直到所有人跨过宫门,才在心腹的护送下急急退却。
成嬷嬷留在原地抱着长公主,直至看到顾璨被人救出宫门,才缓缓收回担忧的目光。
主子,放心,二爷好好的,以后也会一直好。
就让奴才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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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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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内室,徐茹雅猛地睁开双眼,额头带着星星点点点的水意,半挣扎着坐起来,右手捂着胸口拼命喘气。
“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哪不舒服了?”
被惊动的古力直起上半身,拿手摸摸妻子的额头,除了汗水并没有发热。
徐茹雅怔怔的看着一缕月色透过窗缝照射在绣着蝶恋花的纱帐上,“我梦到阿珏和阿悦了,她们一起牵着手来和我告别,然后走了。”
那梦境太过清晰,以至于徐夫人对于其中的细节记得尤其清楚,她们分明还是二八模样,在那些事发生之前,阿珏的脸上没有愁绪,阿悦的眼中没有阴暗,如同当年三人结拜之时,青春的脸庞上挂着天真明媚的笑容。
细长的手指微微收缩扣住身下的锦被,每抠一下都仿佛是在她的心上挠出一道痕迹。
因为外祖母和女儿的缘故,徐夫人格外敬畏神灵,她相信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和联系。
就在古力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的时候,一串滚烫的泪水滑落在他的手背上,让这位黑寨寨主顿时手脚忙乱起来。
“别,别哭呀,人家不是都说了,梦是反的,对,反的。”
这话从古力嘴里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但是这不没办法吗,那两人他又不认识,先把人哄好再说。
徐茹雅趴在丈夫怀里,泪水打湿了对方的亵衣,忧伤不知何处而来,淹没了她的情绪和理智。
那一瞬,徐茹雅知道此生她们再也无法相聚一起,饮酒作乐了。
跨过一道沟壑,徐瑾猛地扯住马缰,抬头愣愣的看着弯弓似的月亮从乌云中钻出来,莹白的月色刺得她眼角发酸。
“怎么了?”
后面人都停了下来,高良东转过马头,脸上的关心溢于言表。
徐瑾说不清楚那一瞬间,莫名泛上来的冲动心悸,缓缓沉静之后化为点点酸意,眼睛涨涨的,心底的河水更是涌出边界。
随着晚风徐徐袭来,树影吱吱摇晃,空气中充满着淡淡的悲伤。
徐瑾摸到自己脸上的湿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重新握紧缰绳。
“京城出事了,我们要赶紧回去。”
夜已深,小猴子阿乐特别不安的在房间里来回走个不停,每逢有人进来就赶紧几步跳到顾然腿旁,扯着他的宝蓝色直裰下摆。
顾然低头看看懵懂的猴脸,这小东西天性最是敏感,怕是觉察到了危险,一直在他这里徘徊不去。
自父亲和元景出去后,整个侯府及外面发生所有的事都会报到顾然这里,由他做出决策。
现在的他沉默不语,皱着眉头,一指弯曲扣在桌上,神情严峻而复杂。
广陵侯苏子义,出乎预料却又是意料之中他必定会走的一步。
“大爷”
猴子又开始坠着他的衣裳下摆,躲在其中了。
看到顾然直视过来的极其冷静的目光,管家也定了定神,快速禀告。
“玉清回来了,还带着五皇子。”
不一会儿,玉清和五皇子等人就被带到顾然面前,玉清红着眼睛交代了宫里发生的事和安昌长公主的嘱咐,五皇子依旧在奶嬷嬷怀里睡得浑然不知。
“你说,遇上的好几拨人都穿着官服,见到你们就杀?”
玉清赶忙点点头,这一路上真是惊险万分,要不是有侯府侍卫,她们恐怕都回不来了。
即使这样,长公主还留在宫里撑着,等着二爷去救,希望都能平平安安回来。
顾然从这些状况中探出思绪,大皇子携苏子义逼宫,与其看主权在朱栩手上,其实是背后的苏子义大权在握。
朱栩若登基也只是一个傀儡,苏子义恐会成为摄政王,或者说君临天下。
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趁乱排除异己,而后收服人心,安插人手。
永宁侯府危矣!
母亲和元景都在宫里,父亲肯定去了城外大营找人救驾。
顾然清冷的的目光落在五皇子那胖乎乎的睡脸上,明靖帝宁愿自己不走也要把他送出来,是希望顾家护住这位皇子。
然后呢,不说这年纪斗不过一群哥哥,万一最坏的预测成真,朱栩还会让这弟弟好好活着。
“吩咐下去,收拾紧要的东西,召集所有人手。”
顾然有条不理的下达一条条指令,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偶尔感觉到腿边有爪子依稀一直牢牢攀着不放。
“大爷,府门口来了许多黑衣蒙面人,打起来了。”
终于来了,顾然站起身缓缓吸一口气,“石峰你带人守着正门,小范管事带人守着五皇子,其余丫鬟小厮没有武力的都集中在一起。”
顾然有预感,这个夜晚会很漫长,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等他们回来。
永宁侯府数代从军,府里的小厮多多少少都会点功夫,更不用说那些侍卫了,许多都是军中后裔或孤儿,不是一般府邸可比拟。
但那些黑衣人显然也不是善茬,弓箭火油轮番上阵,气得顾大管家看着满院子的焦黑残缺,恨不能把那群人千刀万剐。
“兔崽子,你爷爷我上战场的时候,你都还没投胎呢!”
顾管家骂骂咧咧的指挥着训练有素的侍卫们,就这些手段还想强攻侯府,爷爷这就送你们去地府。
一路心惊胆战几乎全靠拖的三皇子在见到永宁侯府门口大片尸体时,差点没翻了白眼昏过去。
顾大管家正气焰嚣张的让人给那些快死的补上一刀,突然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看到一群狼狈至极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想送……”
话刚到嘴边,顾大管家就瞧见了鲁炎那格外壮实的身躯,还有秦毅小箫周巍等侍卫,以及满身鲜血闭紧双眼的顾璨。
“二爷,二爷,怎么怎么”
等顾然得到消息匆匆赶到外院的时候,还没踏进门槛就听见里面传出弟弟的怒吼声。
顾璨醒了,就在被人抬进院子的时候,一开始晕晕沉沉,而后所有记忆回笼,那惨烈的一幕瞬间激发了他所有的伤心绝望。
“放开我,我要去找母亲,放开我!”
顾然的心猛然一缩,修长的手指在触及竹帘时隐隐发抖,而后推了进去,放于背后紧握成拳。
里面一片狼藉,不管是人还桌椅物什,花瓶碎了一地,椅子东倒西歪,一个茶盅甚至滚到了他脚边。
顾璨正被秦毅等人死死抱住,他双眼猩红,脸上几道鲜红,肩上还挂着箭头,腹部在不断往外渗血,双腿却死命的踢着所有能碰到的东西或人。
三皇子和三公主衣衫不整,一脸恐慌瑟缩的躲在角落里,中间就只有一道笔直的身躯,朱墨。
一道黑影挡住了顾璨前头的光亮,他想也不想的就要伸腿,只听旁人一声惊呼“大爷”。
顾璨愣了半晌,腿伸在半空中,对上大哥温润怜惜的目光,心底的酸涩就开始泛滥。
“大哥,大哥,我,娘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