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朝臣闻言自然不会满意,特别是薛晋荣,他也并未顾忌什么,直接便走上前道:“圣上如此做,实在是有些太过维护这贺皇后了吧?且不说昨日赏花宴本就是贺皇后一心要办,臣的妹妹与这皇后娘娘生出了矛盾也是在场之人都瞧见了的,那些吃食更是贺皇后备下,而她之前便对选秀之事有着极大的意见……”
说着,他扭头看向其他朝臣,那些大臣们听到这都不自觉点头,见此,他才接着道:“如此说来,此事有人证物证,贺皇后也有对小妹动手的理由,臣实在不明白,圣上所言需要等一切查明是什么意思,此事还有什么需要查明的呢?”
从昨日薛晋嫣出事开始,这薛晋荣心里就憋着一团火,昨日他也与陈俞明言了,若是陈俞不处置了那贺宛,他便要亲自动手。
到今日,陈俞既然还并未有要处置贺宛的意思,那他自然不会客气。
他妹妹吃了这样大的苦头,陈俞护着罪魁祸首,想着轻拿轻放,只是罚了贺宛三个月月俸便要让这件事过去,这实在有些可笑了。
陈俞面色微寒,可到底却还是没有发作,只问他,“那依薛将军所言,是想如何?”
薛晋荣似乎就在等着这句话,一听陈俞问起,他便接着道:“臣的妹妹虽然受了不少苦楚,可到底保住了一条命,臣便也不说什么一命抵一命了,只是贺皇后既然做出如此善妒之事来,臣的妹妹还不曾入宫去,她就已经按耐不住要害了她性命,如此品行,莫说是坐在皇后之位上,便只是留在圣上的后宫中,也总是会在惹出事端来的。”
“如此不安分之人,便是圣上重情,要留了她一条命,也定是要废除她的皇后之位,而后将她打入冷宫……”
“不可能。”他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陈俞打断,“废除皇后之位不可能,打入冷宫更不可能。”
薛晋荣面色沉得厉害,“如此,圣上是打定主意要护着那贺皇后了?”
薛晋荣其实原本也并非那种仗着功绩便嚣张跋扈之人,他从前跟过陈俞一同上战场,知晓陈俞是有些本事的,也自然甘愿臣服。
只是如今的贺宛伤的却是他所最在意之人,陈俞又一心偏护着这贺宛,这才当真激怒了他。
此时自然也有其他朝臣站出来劝说,“圣上,薛将军,此事咱们也并非没有个折中之法,贺皇后如此行径,确实不适合再母仪天下,否则后宫多生事端,前朝也不会太平,但圣上重感情,不忍将贺皇后贬去冷宫也是情有可原,不如只是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将其幽禁于偏僻宫室,也算是留了情面。”
这朝臣所言倒是让边上好些个大臣都点了头,觉得算是个两全之法。
只是陈俞却并未有应下的意思,他心下明白,其实将人幽禁与打入冷宫其实并未有太大差别,况且,若是此番当真如同他们所言,夺去了贺宛的皇后之位,往后想要让贺宛重新坐上那个位置,就当真是不可能之事了。
所以他依旧坚持道:“朕不会废了皇后。”
说着,他看向薛晋荣,对着他道:“但是,朕也知道薛小姐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也正因着如此,才更应当将背后真凶揪出来,朕知道你们都认定了皇后便是背后动手之人,可此事并非有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简单。”
薛晋荣显然不会相信他这番言论,只觉得他不过是在帮着贺宛开脱而已,所以冷笑道:“那圣上以为,这真相到底如何,背后动手之人又到底是谁呢?”
陈俞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可却只当作不曾听到,“朕现在还不知凶手是谁,五日吧,五日之内,朕会让人将真凶寻出来,也算是给薛将军一个交代,如何?”
薛晋荣知晓,眼下自己就算不应下,也不可能能说服陈俞处置贺宛,毕竟他是如何护着这贺宛的,他与这些朝臣们都最为清楚不过。
于是索性点了头,“好,那便依圣上所言,就五日,五日之后,若是寻不到所谓的真凶,还请圣上废除皇后,莫要让我等寒了心。”
不过五日而已,薛晋荣自然也是等得起的。
况且他早已笃定贺宛便是那个凶手,如此,不管给陈俞多少时间,也一样寻不出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真凶来。
自然,若是陈俞想胡乱拉一个人来背锅,也要看能不能糊弄过他去。
陈俞盯着他,缓缓的点了头,算是应下。
见薛晋荣都没了意见,其余朝臣自然也不好再多言,都纷纷垂下头去。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陈俞有些疲累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文锦,文锦回意,往前站了一步开口宣了“退朝”。
朝臣皆是跪下,道:“恭送圣上。”
陈俞起身出了殿门。
殿外,贺宛一见陈俞出来,便满面笑意的迎了上去,“圣上今日下朝比往日倒是晚了些。”
她知晓自个这些日子做了许多惹陈俞不快的事,如今也是生了讨好的心思,所以才一大早便来了宣明殿候着。
若是平时,陈俞见了她这般模样,定是会牵起她的手,与她一道回永祥殿。
可此时陈俞心中只想着方才在宣明殿中所发生的事,又念着要尽快寻到在薛晋嫣吃食中添毒的真凶,早已是心烦意乱,哪里有心思与她多言。
见陈俞不曾应答,贺宛也并不似往日那般使性子,依旧是笑着与他道:“今日永祥殿备下了好些圣上平时喜欢的吃食,有牛乳羹与鹌子羹,还有马蹄酥,圣上可以……”
“阿宛。”陈俞有些疲累的打断了她的话,“朕还有许多事要忙,没有空陪你。”
贺宛愣住,下意识垂下眉眼道:“可是……”
陈俞看着她道:“五日之内,若是朕不能将在薛晋嫣吃食中下毒的真凶寻出来,薛晋荣定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算是朕护着你,这件事也定不会这样容易过去。”
“阿宛,听话,这几日你就留在永祥殿中,哪里也不要去,好不好?”
贺宛终于点了头,小声应了句,“好。”
陈俞看向一旁的玉桑,“带你家主子回去吧。”
玉桑应道:“是。”
陈俞这才放心离开。
而贺宛的神色瞧着也安定了许多。
虽然陈俞并未像往常一样同她一块回永祥殿,可陈俞对待她的态度却与往常一般,况且如今的陈俞也正是为了她的事而筹谋,她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呢?
玉桑原本一直小心瞧着贺宛的神色,见她眉间舒展开来,唇边甚至隐约含着笑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
暗室,烛台上的火光晕开,在一片漆黑中留下了些许光亮。
辛月已经被关在这儿十数天了。
她原来以为这里的日子应当很是难熬,可后来,她发现在这儿呆着似乎比在花楼要好上许多。
至少在这里,没有人会逼迫着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比较无聊,她所能想到的消遣时间的法子,无非是盯着烛台上的烛火发愣罢了。
有时候瞧着那火苗无风自动,竟也好像有几分趣味。
她正瞧得入神,却听到暗室外传来脚步声响。
暗室里实在太安静了,即便是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她也能很清楚地听到。
她盯着那扇石门,片刻后,石门被推开,赵筠元与陈意二人走了进来。
见来人是他们,辛月又将目光收回,继续盯着一旁的烛火。
赵筠元走到她跟前,开口便道:“辛月,你帮我们做一件事吧。”
辛月并未问到底是什么事,反而先应下,“可以。”
见此,赵筠元有些意外,“你都不先问问我们需要你做何事吗?”
辛月抬眸看向她,“若是我不答应,你们会放我离开吗?”
赵筠元默了默,诚实道:“不会。”
第六十章
辛月轻轻一笑,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说说到底是何事吧。”
听她如此说,赵筠元陈意二人也不再客气, 索性说明了来意, “届时,只要贺宛能出现在你们约见之处, 我们便会安排人前去抓捕北岐逆贼, 届时,贺宛便是如何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她一个北岐公主, 私底下约见从前的北岐将士,为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辛月听完他们的完整计划,语气有些古怪道:“看来你们当真是恨极了贺宛。”
赵筠元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她忽地又笑了, “不过她本就是一个惹人厌恶之人, 你们恨她, 倒也不奇怪了。”
陈意拔出腰间匕首, 割断缚住她的绳索, 又指了指放在案上的纸笔, “给贺宛写一封书信, 用北岐语, 要挟她三日后晚上在城东的景春楼见面。”
辛月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当真提了笔在宣纸上开始写。
四下寂静, 只余落笔的沙沙声,不消多久, 辛月便将书信写好, “你们瞧瞧吧。”
赵筠元拿起那封信细细瞧了,并未发觉什么问题方才点了头。
辛月见她如此, 倒是有些意外,“你还懂北岐的文字?”
赵筠元在北岐待了四年,对于北岐的文字自然不会陌生,不过她也不会与辛月言明身份,只道:五2④9令81九②“我我家是做生意的,曾接触过一些北岐来的商户,我听他们说话有趣,便向他们学了些。”
“原来如此。”辛月意味深长的点了头。
辛月对她有所怀疑倒并非是奇怪的事,更让赵筠元感觉到意外的是她身边的陈意。
陈意似乎从头到尾都未曾对她有过任何怀疑。
不管她顶着一个寻常宫人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一开口便提及夺位之事,还是如今她连北岐文字也能轻易识得,似乎都并未让他起过疑心。
要知道赵筠元从未同他袒露过身份。
等二人一道从暗室中出来之后,赵筠元便索性将心头的疑问问出了口,“殿下对我,似乎始终不曾有过怀疑。”
陈意抬眼看她,“怀疑什么?”
“怀疑我的身份。”赵筠元认真道:“或者是别的,总之,殿下难道不觉得我作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宫人,与您一起谋划这些事情,是别有用心之类吗?”
她是当真想知道陈意心里是怎么想的。
陈意眼底带着笑意,故意将声音放轻了许多,“其实也怀疑。”
赵筠元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脑中瞬间闪过许多原本就让她觉得有些古怪的画面,甚至忍不住想着,若是他当真已经知晓自己身份,那自己又当如何解释?
可陈意却接着道:“只是我更愿意相信你,每个人都应当是有些秘密不想示于人前的,你不愿告知自然有你的原因,不是吗?”
“是。”赵筠元垂首,片刻后又朝他笑着道:“辛月写的信我已经瞧过了,没有问题,尽快将这封信送出去便是。”
陈意点头,又听赵筠元皱眉道:“依着那贺宛的性子,定是会想着杀人灭口的,所以还是得安排人护住辛月。”
她对贺宛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贺宛为了保全自己,连贺澜都不曾放过,如今怎会轻易放过辛月?
“好。”陈意再度应道:“这件事我会办妥。”
二人达成合作已经有些时日,赵筠元自然是相信他的本事的,于是也轻轻点了头。
***
夜深,宣明殿中依旧点着通明的烛火。
陈俞将御膳房中经手赏花宴吃食的宫人都尽数传唤,打算一一亲自审问。
显然,这并非是件易事。
即便已经到了这个时辰,殿外依旧有数十个宫人候着,都在等着被审问。
那些负责制作赏花宴吃食的厨子都已经被审问过来,可惜从他们口中并未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陈俞明白,既然那下毒之人如此谨慎,那便必须细细盘问,即便是细枝末节也不能放过,所以每个人都须得盘问半个时辰,让其将所知道之事尽数说了方才能离开。
如此,一天一夜过去,陈俞却依旧没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第二日早朝后,或许是见陈俞实在疲累,文锦便劝道:“圣上昨夜一夜都未曾歇息,今日不如还是先回去歇一歇吧,否则如此下去,身体怕是要熬不住的。”
陈俞却好似未曾听到他的话,只一边思索一边道:“文锦,今日你去将那日参加赏花宴的世家小姐身边待着的婢子尽数带回来审问,此事虽然不至于是薛晋嫣动的手,可旁人却并非是没有可能的。”
文锦神色有些为难,“如此,恐怕朝臣们又会有些意见。”
“管他们做什么。”陈俞已然没了耐心,“你便说是朕的意思,若有人还不识趣,绑也要将人绑来。”
文锦没了办法,只能应下,正欲吩咐下去,陈俞却又道:“昨日夜里审问过的那几个负责将吃食送到赏花宴的宫人也叫过来,昨日问得不仔细,有些事朕还得再问问。”
文锦又应道:“是。”
午后,那些世家小姐的贴身婢子都被送入了宫来。
原本她们也都是不情愿的,倒也不是说都对自个的婢子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在这时候陈俞要审问她们的婢子,看起来就仿佛是怀疑她们是那下毒之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