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永祥殿的人也能稍稍松口气,借机安慰贺宛或许那日圣上所言,不过是气话罢了。
几日下来,贺宛正要相信了这种宽慰之言,底下人却打听到消息,圣上虽然已经确定免去选秀之事,却也还是选了几名朝臣之女入宫。
如此,这件事便是已经定下,只等到了选定的吉日,就当真要将那几个世家女子迎进宫来了。
永祥殿的几个宫人打听到了这消息,虽然知晓若是将这消息禀告贺宛,定是要惹得她大发脾气的,可却也依旧不敢隐瞒于她。
于是还是老老实实来到她跟前禀明。
彼时贺宛正在梳发。
原本她这几日被玉桑好生哄着,心情已是好了不少,甚至已经有心情琢磨着今日当梳个什么样的发式。
可前来禀告此事的宫人一开口,贺宛便赫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那宫人虽然畏惧,可也还是只能重复道:“圣上他已经拟定了入宫之人的名单,说是选个吉利日子就要让她们入宫……”
贺宛用力将手中玉簪砸在了桌上,一支成色上好簪子顿时断成了两截,她恨恨道:“难道圣上当真一点也不顾及本宫了吗?”
她如此说,玉桑等人即便是有心想劝慰也不知当如何开口,便只能尽数跪了下去,求她息怒。
“不行!”或许是知晓如今的境况于她而言实在不利,贺宛罕见地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来,咬牙看向跪在一旁的玉桑,“玉桑,你平日里主意最多,你告诉本宫,本宫当如何做才能化解此次的危机?”
“这……”玉桑倒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只是那法子她上回便与贺宛说过了,想起那次贺宛近乎疯狂的模样,玉桑自然不会有胆子再说第二回 了。
于是这次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却始终未曾当真开口说出些什么来。
贺宛很快没了耐性,皱眉骂道:“没用的东西!”
又揪着手中锦帕思索了好一会,最终道:“既然圣上已经打定主意,我也总该见一见这些陈国的女子,便是往后的敌人,我心下也能有个底。”
于是又对着玉桑吩咐道:“你去备下帖子,邀请这些被圣上选中的陈国女子入宫,就说……就说宫中的牡丹开得正好,本宫要办一个赏花宴,邀请她们入宫赏花。”
玉桑不敢多言,只能应道:“是。”
***
三日后,赏花宴。
贺宛在御花园中早让人备好了吃食与果酒,等那些世家女子到了,便邀请她们或是赏花,或是吃些点心,品一品果酒之类。
这种宴会在陈国并不少见,莫说是贺宛这一国皇后,便只是哪个世家之女有心办一场宴会,都会给其他小姐下帖子,而后邀请她们前来。
不过通常这种宴会说是赏花品酒,却又不全然如此,只是赏花品酒到底无趣,她们总会准备些别的安排,或是写诗,或是作画,兴致来了,弹些曲子也是正常。
若是宴会中哪家小姐的诗词文采好,作画最有神韵,又或是乐器上技压众人,这些事也都是会传闻出去的,所谓第一才女之类的名头,便是这般来的。
只是贺宛显然不通这些,她并非是陈国人,对陈国的这些繁复的规矩本就一知半解,从前只是个宫人的时候,还能因为想活下来而苦苦学习那些规矩不敢松懈,如今成了陈国的皇后,又有陈俞这般宠爱,自然是无人敢再置喙什么,便是对那些规矩一窍不透也是无碍。
更何况如今的她早已将心思放在了别的事上边。
可这回她邀请而来的世家小姐个个都是身份贵重的,若非如此,陈俞也不会特意选了她们入宫。
即是如此,她们对于贺宛这般安排,自然心有不满,觉得贺宛此人,满身皆是北岐人的粗俗习性,当真是什么都不懂,若不是有了圣上的宠爱,哪里能踩在她们头上。
况且如今圣上已经松口要选新人入宫,说不定便是因为他已经对这贺宛生出了厌倦的心思来,等她们当真入了宫,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圣上便会彻底厌弃了她。
如此一想,这些世家女子自然更是不将贺宛放在眼里。
这其中,最是看不上贺宛的人,便是那薛晋嫣了。
不仅因着她出身高贵,更是因为她兄长便是曾经率兵与北岐交战多回的薛将军,她对那些北岐人比起寻常的陈国人还要更是深恶痛绝,对于贺宛,她自然更是厌恶。
不过不管如何,贺宛如今也还顶着陈国皇后这个身份,她既然下了帖子邀请,即便人人都知道她办这个赏花宴别有用心,可却也只能赴约。
薛晋嫣原本也没想过在这赏花宴中与贺宛闹得不愉快,毕竟她马上便要入宫了,在这当口与贺宛闹起来,于她也是没什么好处的。
当然,前提是贺宛也不要招惹了她。
她向来是被哥哥宠着的,脾气性子自然有些骄纵,遇上贺宛这种原本便极为不喜之人,若她还要来寻自个麻烦,她自然不可能忍让。
而贺宛此番办着赏花宴,说是为了瞧瞧这些即将被送入宫中的新人都是何等人物,但其实心里也是憋着一股火气的,若说不为难她们,却是不可能的。
等这些世家小姐坐定,贺宛便端坐于高位上将她们这些人一一打量了一番,玉桑附在她耳边一一做了介绍,其中坐在最前边,身穿蓝色织金衣裙的女子,便是薛晋嫣了。
贺宛听了这个名字,目光也顺势落在了这薛晋嫣的身上,瞧她肤色莹白如雪,乌发半挽,发间簪了两根浅蓝色宝石作点缀的簪子,珍珠流苏从耳边垂了下来,装扮得不算刻意,可细瞧之下都能看出来她所用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不说点缀在她发簪上的那两颗蓝宝石,便是她耳边那颗颗浑圆的珍珠流苏都都不是寻常之物。
而贺宛的目光微微下移,却正好与薛晋嫣那一双杏眼对上。
薛晋嫣知晓贺宛正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心下有些不舒服,竟也不伪装什么,直直的对上她的目光瞪了回去。
贺宛见薛晋嫣如此,反而移开了目光来,只是心里却越发不舒服,便开口道:“你们都是被圣上选入宫中的女子,不日便要入宫为妃了,想来你们也知晓本宫如今邀你们入宫来是所谓何事的。”
底下几个世家小姐听了这话,面上虽然不曾说些什么,可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嘀咕。
贺宛将目光放在了薛晋嫣身上,意有所指地接着道:“本宫自然知晓你们当中有人对本宫这个皇后是有些不服气的,觉得本宫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不管你们心中如何想,本宫到底是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往后你们入了宫,还得多学一学宫中的规矩,总不至于做些越了规矩的事。”
这便是在说方才的薛晋嫣不当抬眼直视她了。
薛晋嫣自然也听出了贺宛话里的意思,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
可偏偏贺宛也听到了她这一声冷哼,面上很快带了怒气,也不顾一旁玉桑拉着,直接便站起来往薛晋嫣面前走去,“薛小姐这是何意,是觉得本宫说得不对?”
这薛晋嫣原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若不是因为念着马上就要入宫了,她早便忍不下去了,眼下贺宛竟要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呵斥于她,她自然不会再忍,索性也起身道:“皇后娘娘想让咱们这些人尊重您,也总要看看您自个都做了些什么事,莫说旁的,只看娘娘当初是如何对待赵皇后的,便知道当初娘娘作为后妃,对彼时的皇后娘娘,也并未有多尊重。 ”
这话一说出口,边上那些个看不上贺宛的世家小姐面上都带了几分讥讽。
谁人不知这贺宛的后位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她使了些狐媚手段,如何能让圣上舍了陪他多年的赵皇后,不顾旁人劝阻怎得都要让贺宛这个北岐女子坐上高位?
她们方才不曾表露什么,不过是因为不想在这当口多生事端,如今见薛晋嫣戳破了这事,她们方才没了这样多顾忌。
而此时,贺宛的脸色才当真是最为难看的。
虽然赵筠元早已死了,可贺宛知晓,她从未真正摆脱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就如同附着在了她的身上,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提及她,那就必然会提及赵筠元。
这正是最让她恼火的。
“薛小姐这样说。”贺宛又往前走了一步,死死盯着眼前的薛晋嫣,“是摆明了要与本宫为敌了?若是……”
她本欲说些威胁之语,逼着薛晋嫣向他妥协,毕竟这薛晋嫣当着这样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实在是不顾及她的颜面,若是今日,她不能让薛晋嫣向她低头,那往日这些世家女子尽数进了宫,恐怕也是不会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中的。
可不曾想到还没等她的话说完,薛晋嫣却生生吐出一口黑血来。
周遭那些世家小姐见了如此景象自然大惊失色,而恰好在这时,陈俞也到了。
第五十八章
得知贺宛要邀请这些入选的世家小姐进宫参加什么赏花宴, 陈俞也知道贺宛是怀着什么心思,赏花宴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只是他知道此事时,贺宛的请帖已是送到了那些个世家小姐手中, 他便是再要去阻拦也是来不及了。
便只能由着贺宛去了。
只是赏花宴这天, 他还是担心贺宛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便安排了底下人盯着, 若是出了什么事儿, 便来宣明殿向自己禀告。
他知晓以贺宛那性子,这次的赏花宴定然不会安生, 可是他怎得都不曾想到,这赏花宴方才刚刚开始,自个安排的人就已经着急忙慌地赶来宣明殿,说是皇后娘娘与薛小姐吵起来了。
陈俞捏了捏有些发疼的眉心, 心下虽然疲累, 可也知这事得亲自去处理, 于是才赶了过来。
可他原本以为, 他来到此处时, 能看见的最糟糕的情况便是贺宛与薛晋嫣直接不顾身份地打起来, 可他来到这儿看到的却是远远比他的设想更糟糕的景象, 他亲眼见着薛晋嫣口吐鲜血地倒了下去。
这一瞬, 陈俞是当真慌了神, 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这个薛晋嫣, 而是因为薛晋嫣的兄长是薛晋荣,是他本要拉拢之人。
而这人并无父母兄弟, 唯一的亲人便是薛晋嫣这个妹妹, 也是他最为在意之人。
也就是说,若是今日薛晋嫣当真在贺宛这儿出了什么事, 不让贺宛以命相抵,他是绝不可能罢休的。
他快步走上前去将那薛晋嫣抱起,又大声吩咐道:“快请太医。”
底下人慌忙应下。
他又抱着薛晋嫣想带人去殿内歇息,而此时,脸色发白的贺宛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走到陈俞前边解释道:“圣上,您要相信阿宛,此事不是我做的。”
陈俞这会儿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只敷衍的应了一句。
可这在贺宛看来,却更像是已经笃定了她便是那个害了薛晋嫣之人,于是她上前拽住陈俞的衣袖,哀声道:“难道圣上竟是不肯相信我么?”
说罢,还不等陈俞应答,又将目光放在他怀中已是不省人事的薛晋嫣身上,咬牙道:“定是她故意的,她在赏花宴上闹这一出,就是想陷害臣妾,这样她便能坐上皇后的位子了,圣上,您要相信阿宛啊!”
她这话说得可笑,陈俞却也没有耐心与她多言,只眉头紧锁地将她推开,又对着一旁的婢子玉桑吩咐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虽说是“照顾”,可是玉桑自然也明白陈俞这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拉住贺宛,直等到陈俞将那薛晋嫣抱入殿内方才松开。
贺宛恨恨扭头看向玉桑,“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你不会是看着那薛晋嫣有些家世地位,人还在本宫这儿,心却早已经飘到人家哪里去了。”
玉桑慌忙跪下道:“奴婢绝无此想法,只是……只是不论如何还是应当等着太医过来先替薛小姐瞧过在说。”
见贺宛面上怒气未消,玉桑又连忙贴近压低声音道:“娘娘也知这薛小姐身份,若是她当真出了事儿,向来她那兄长不会善罢甘休,圣上如此着急,想来也是为您着想。”
如此,贺宛面色才稍稍缓和,又狐疑道:“当真如此?”
玉桑连忙点了头,“圣上向来是顾虑着娘娘的。”
贺宛又往里间看了一眼,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了。
***
另一边,昌庆宫。
赵筠元却是方才从外间回来。
她将昏睡过去的守卫一一叫醒,道:“几位大哥怎得就睡过去了,若是让旁人瞧见可就不好了。”
那几个守卫迷迷糊糊中醒来,等意识到自个竟是在看守之时昏睡过去,顿时一个激灵,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第一反应便是往殿内瞧去,确定陈意还在,清墨与赵筠元这两个宫人也都还在方才放下心来。
又是互相看了看彼此,有些狐疑问道:“我们怎会突然睡着了?”
“大约是午间困倦吧。”赵筠元笑道:“我不过进去忙了一会,再出来便见你们都已是睡了过去,当真唬了我一跳,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