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此人在正道之中及其受人推崇。
而虞熙看他的眼睛越瞪越圆,
“淮,羿?他还敢来?”
虞熙看清楚来人的模样,筷子一放就准备过去,苏雪棠赶紧起身拉住她。
不远处的淮羿领着众弟子来此安置,打招呼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便朝这边望过来。
视线扫过来的一瞬,虞熙的脸,刚好被送酒来的小厮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便又将视线移开。
“淮羿掌门,真是年轻有为啊,想必在此次剑道大会,贵派是势在必得了吧。”
“江陵长老谬赞,在下还需多向您这些前辈好好学习。”
应付完还魂宗的江陵长老,旁边又过来一人,
“听说淮羿掌门在前几日又有了新的突破,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我们正道,终于又出了一个品行兼优的奇才!”
“品行兼优?”
满屋子热热闹闹的奉承之语中,突然插进来一道凉冰冰的女声。
苏雪棠终究没有拦住她,而所有人被虞熙这句话吸引了注意,竟暂时安静了下来,整个客栈的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
苏雪棠只得紧紧跟在虞熙身边,强撑着帮她壮壮声势。
淮羿看着眉目极美的红衣女子,乌发似云,裙摆如烟,一步步朝他走过来,足下生花般踩在所有看她的人的心上。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粘在她的身上。
可淮羿除外,他只看见她眼中的愤怒。
虞熙走近了他,隐忍着,将一只手支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慢悠悠道,
“几日不见,你是蜀山派掌门了?”
淮羿不答。
虞熙又漫不经心猜测,
“是因为你拿回了寐语花?”
虞熙方才说完,淮羿身边的谢微微蹙了眉头,神情有些焦急得想替他解释,可被淮羿一只手拦了下来。
虞熙只觉得他沉默便是心虚,继续轻蔑道,
“你这样的强盗当掌门。”
“你也配?”
虞熙话中的讥讽太过明显,客栈中的大部分人又与淮羿结识,见她气焰如此嚣张,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
“你这小姑娘,怎么信口开河?堂堂蜀山派掌门怎么会偷盗你的东西?”
“就是,哪里抢了,这么多年淮羿掌门的为人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要睁着眼睛乱说……”
淮羿还没有说一句话,旁边自发为他说话的便越来越多,连他身后的蜀山派弟子也都站了出来,将剑挡在她的身前,严肃铿锵道,
“姑娘,请谨言慎行。”
这么多人对她一个,虞熙却也一点都不慌张,她心头火气仍在,面上却浅浅一笑,
“不信?那我问你,你们掌门是不是前些日子带回去了朵寐语花,那奇花生有四瓣,周身散着紫光,连枝叶都是透明的。
若是我不是失主,怎能知道那朵寐语花是何模样呢?”
闻言周边人皆是一怔,他们听不懂虞熙说的什么寐语花,可淮羿身后的弟子们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挡在虞熙面前的那个弟子显然知道寐语花的事,持剑的手抖了两抖,仍然看着她的眼睛道,
“你见过寐语花又如何?见过也不能代表是从你那里夺走的,我们掌门,断不会行此恶劣的行径!”
虞熙看了信誓旦旦的弟子一会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抬头去看淮羿。
少年一袭白衣,手中只持了一柄剑,明明身后那么多人,周围这么多门派弟子为他撑腰,他却又好似孤零零得自己在那儿,可怜得要碎了。
想必此时,这些围观之人,在他眼中恐都变成了猛虎豹子了吧。
他又没有行盗,他自己最清楚。
虞熙绕过那个弟子走到淮羿面前,
“你说你是去救你爹的,不知道你爹救回来了没有?你爹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就那么不值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金命银命的,下了地狱是不是还得让阎王点头哈腰?”
虞熙说着,没注意淮羿的神色阴沉下来,继续添油加醋道,
“淮羿掌门,你说说你来的时候还是大师兄,怎么现在就成了一派掌门?是不是根本就没拿这寐语花救人,而是权力交换,才得了这掌门之位……”
“虞熙。”
淮羿蓦得严厉地叫住了她,眸中的冷光似乎要将她杀死一般。
“不要乱讲。”
“哎呦呦,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怎么,事到如今,敢做不敢认啊?”
淮羿幽黑的瞳孔紧紧盯着她,她莫名被看得脸颊发麻,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拿剑砍她一般。
因被他的气势吓到,虞熙心中有些慌,
“怎么?这么多人,你还要动手不成?”
淮羿沉默许久,消了些戾气,
“寐语花是我拿的,所有过错皆在我,如果你想羞辱我解气,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
淮羿毫不犹豫得承认下来,满场寂静。
知道淮羿真的是这强盗,众人却也没有用鄙夷的目光看他,甚至还有一些怜悯。
虞熙很是疑惑,这人怎么这么光明磊落的,明明是他小人行径,这些围观的人也不见对他改观?
于是虞熙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绕过她,然后上楼歇息。
待虞熙缓过神来,看戏的众人也都散去了,
“怎么抢劫的人还有理了?”
倒是苏雪棠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势,他都怕虞熙和那些人打起来,再吃了亏。
*
夜半三更。
虞熙在客栈床上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窗口处有些响动。
虞熙过去一看,谢微立在对面屋檐上负手而立,似乎等她已久。
虞熙没惊动苏雪棠,也去了屋檐之上。
“是淮羿让你来的?”
虞熙嘴角轻蔑一笑。
谢微转身,面上很是有些难色,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虞熙妹妹,你今天太过分了。”
虞熙撇过头去,
“哼,这是他应得的。”
谢微被噎了一下,还是道,
“这件事的确是淮羿师兄做错了,可你今天说的实在是太过分了,真的不应该说到山言长老的,做错事的是淮羿掌门。
况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淮羿师兄才坐上掌门之位,这样让他下不来台。”
“活该!”
虞熙心中烦躁,
“你若是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走了,以后也不必来找我了。”
“唉,虞熙妹妹,你先别走,”
谢微忙道,
“我其实是想替淮羿师兄解释下的。
那寐语花,淮羿师兄真的给山言掌门用了,山言掌门从小照看淮羿师兄长大,他们情同父子,山言掌门是淮羿师兄最重要的人,只可惜山言掌门即便用了寐语花,也无力回天,半月前就去了,所以……”
“所以他就继任成了掌门?”虞熙道。
谢微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有些难忍道,
“虞熙妹妹今日不该说山言掌门那些话的,淮羿师兄一定很伤心。”
“我说什么了我……”
虞熙刚想反驳,白日的记忆突然窜到脑子里,
她趾高气昂,‘也不知道你爹是什么金命银命,到地府去是不是还得让阎王点头哈腰?’
虞熙顿时心里咯噔一声,不觉惭愧地转过身子,无言面对谢微。
她原以为淮羿的爹用了寐语花已无性命之忧,才敢说什么地府的,没想到人真的去了,她这不是太恶毒了嘛……
“当时真是气极了……”
她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愧疚。
想来淮羿的脾气也是真好,若是当时她是淮羿,还说不定早就翻脸大闹一场了。
……不对,现下怎么好似全成了她的过错?
虞熙回过神来,
“但,但是不管怎样,他都是抢了我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别想转移话题,我不过是说错了句话,我可以和他道歉,这一码归一码!”
虞熙的话软了很多,但是仍不妥协。
虽然苏雪棠这边不急着用,但那寐语花也是她几天没日没夜寻找才得来的。
身后许久没人说话,虞熙等不及转头看他的时候,谢微才小声道,
“所以淮羿师兄今日才来参加剑道大会,就想为你赢得凉陨叶啊。”
虞熙心头似被哽了一下,嘴硬道,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
头顶的月亮又圆又大,皎洁的月华洒了她满身,待她沉默着出神许久,想起来回头看谢微时,才发觉谢微已经走了很久了。
怎么,有些落寞呢?
第7章
虞熙一夜都没有睡好。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昨日大堂中的画面,她一个人,对着淮羿一大帮子人,却好似在欺负他似的。
想起淮羿当时那眼神,眼眶里亮晶晶的。
不会把他欺负哭了吧!
虞熙越琢磨,最后脑子里竟然只有‘该死’两个字。
她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呢?
其实她一点也不急着用寐语花,苏雪棠都更不用说了,她本来就是自发想帮他的,他其实对找家人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自己昨天这么一闹,刚失去了父亲的儿子,临危受命坐上掌门之位的年轻弟子,这么被人质疑,又当着众人丢了颜面。
……好像,她的错处更大了呢。
可这种想法没在虞熙脑中留存太久,黑夜过去,当黎明的第一抹阳光照在虞熙面上的时候,她突然想通了。
淮羿怎么样关她屁事。
他难过伤心又怎么了,还不是把她的寐语花拿走了?她不欠他的,现在最最重要的是不要内耗!
于是虞熙果断把还没睡醒的苏雪棠薅起来。
苏雪棠满脸睡意,根本睁不开眼睛,
“圣女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虞熙把他的衣服丢给他,
“赶紧穿上,一会儿去剑道大会报名啊!”
苏雪棠还揉着眼睛,“淮羿道长不是说了他会去拿嘛。”
“?”
虞熙顿了一下,“你昨晚偷听我讲话了?”
“什么偷听,他当时不是写了纸条。”
“……那没事了。”
虞熙尴尬笑笑,然后马上变了脸色,
“不是你真信他啊,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以身犯险,拿了凉陨叶给我们,他抢劫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我只信我自己,快快换衣服!”
*
虞熙和苏雪棠两人来到剑道大会门口,剑道大会十年一届,由朝廷出资,举办地点在飞鸿山。
虞熙带着帏帽肩上背着高高的‘捉妖’旗帜,两手抱在胸前一丝不露,十足地营造了神秘感。
他们二人在门口观察许久,才发现进去的门派皆人手持一个玉佩,守门人见了玉佩,才肯放行。
虞熙看了半晌,拿手肘撞了撞苏雪棠的胳膊,
“喂,我们没有信物。”
苏雪棠看了虞熙一眼,抬手一指,
“圣女姐姐,在那里报名。”
山阴脚下,赫然可见两个并列放着的小木桌子,桌子后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旁边大大的招牌:报名处。
虞熙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
“你不早说。”
“圣女姐姐,你,也没问啊……”
“别废话了你。”
虞熙带头走去。
报名这种小事当然是交给小弟来做,虞熙两手抱在胸前站在一边,十足的大佬姿态。
等了一会儿,苏雪棠道,
“圣女姐姐,他们问我们什么门派。”
虞熙想了一下,脱口而出,
“合欢宗啊。”
苏雪棠欲言又止,但是还是听话得报了上去,
“圣女姐姐,他们说没有这个门派。”
“什么?我那么大一个合欢宗……”
虞熙突然想起当初陈捉妖说的话,心中有些悲伤,难道江湖上真的没有合欢宗了吗?连传说也没有?
虞熙正心痛着,苏雪棠突然被一群人推搡了一下,连带着虞熙也跟着踉跄两步。
那伙人皆是银白长衣,领头人高削挺拔,身形似竹,衣如浩渺薄烟,令人见之不忘。
他将玉佩奉上,沉声道,
“蜀山派。”
门口那两人一见到蜀山派的信物,又看了眼淮羿,二话不说就发了通行证,那工作效率让虞熙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还两副面孔!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虞熙看他们此时这般好说话,趁机上前道,
“刚才都是误会,我们一起的,我和他也是蜀山派的人,我们和淮羿掌门都是旧相识。”
淮羿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弟子早早认出虞熙,方才推搡苏雪棠的也是他,
“你就是昨日侮辱我们掌门的人,我们还未找你算账,今日竟又来冒充我派弟子?是可忍熟不可忍!”
虞熙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与他说话,直冲着淮羿,掀开遮在面上的帷幕,令他能看得更清一些,
“淮羿道长?昨日都是误会,我只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大人有大量,今日。”
“不原谅。”
淮羿道。
虞熙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好像听不见自己说话,
“你说什么?”
淮羿转头对那报名处的两个人,
“这二人不是我派弟子。”
报名处一男一女当即冲他点点头,示意明白。
虞熙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淮羿他们一队人好生生走进山门。
虞熙两手叉腰在原地跺了许久,
“气煞我也!”
*
本想在剑道大会大放异彩,结果连门都进不去,虞熙只好带着苏雪棠,在客栈里郁闷得嗑瓜子。
“圣女姐姐,别不高兴了,这凉陨叶比不上寐语花宝贵,还有其他机会可以得到的。”
苏雪棠劝她道。
虞熙把瓜子皮一丢,
“机会在哪儿?”
苏雪棠说不出来,“有缘自会遇见。”
虞熙差一点笑出来,
“苏雪棠,你脑子真可爱。”
苏雪棠不好意思得低下头,把手种剥好的松子递给虞熙。
虞熙毫不客气得接过,一把丢进嘴里,嚼完了才食不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