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温度计显示的温度,沉着一张脸叫来女佣,女佣随后去叫醒了一楼的司机阿叔,因为她忽然发烧,屋子里的人都被叫起来忙里忙外,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一时间哭笑不得,忍着头疼的晕眩极力辩解道:“别打扰大家,我吃了药再睡一觉,捂出汗就好了,真的,不用去医院……”
晏西岑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一变。
“这么烫?你得去看医生。阿叔,备车。”
阿叔已经拿来车钥匙,随时准备开车送他们去医院,但许西棠开始耍小性子,她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并且极力表明自己可以自行退烧。
众人拿她没有办法,但晏西岑哪是一般人,他遣散了佣人,随即关上门掀开她的被子,她只穿一件薄薄的睡裙,发烧后又怕冷,骤然被人掀了被子,当然冷得瑟瑟发抖,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可怜又好笑。
他将她整个捞起来,从衣帽间取来一件宽大的羽绒服把她包裹成一条虫,随即拦腰抱起她下楼,佣人打着伞护送他们上车,很快,车子停在一家私营医院门口。
雨雾弥漫,空气阴冷潮湿,现在已是凌晨两点,但医院门口却站了一排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白大褂是医院各科的主任和副院长,而院长正在赶来的路上。
医院的大拿大半夜齐聚一堂,原因无非是半小时前晏西岑打来的一通电话。
多年之后她才清楚那一晚她发烧,晏西岑叫来的医生有多厉害,她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他一通电话请来的阵容却可以从死神手里抢人。
这家私营医院坐落于港岛南区,设有五百个床位,医疗设备及仪器几乎赶超欧美,医院提供全面的临床服务,涵盖超过三十五个专科及分科,是香港顶尖的私营教学医院,而它背后的投资公司正是姜氏集团和博晏集团。
许西棠入住的是医院的豪华套房,设施和五星级酒店几乎没有差别。
如果不是她睁开眼后看见自己的左手扎着针以及头顶挂着的五大袋药水的话,她会以为自己在酒店套房里躺着。
她醒过来时,药水已经打完两袋,还剩三袋,唔……感觉左手都快肿起来了,她想上洗手间,但病房里只有晏西岑一个人。
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身上搭一条米色毛毯,睡姿很规矩,两只手交握搭在身前的毛毯上,双唇紧抿着。
忽然想到他今天吻过她两次,一时间,她脸红耳热,连药水快打完了也没注意,等她注意到输液管漫出红色血液时,她差点叫出声,手忙脚乱地要去按铃,手刚伸出去,一只大手已经替她按了。
护士匆匆进来替她换了药水,又拿出体温计替她测量温度,五分钟后,护士松了口气。
“已经退烧了,但还有点低烧,晏先生,先让病人吃药吧?”
护士拿来一包药和一壶热水,晏西岑接手,用一只玻璃杯倒了半杯热水,又添加温水,他喝了一小口,递给她:“不烫了,先吃药。”
许西棠接过杯子,一颗一颗地吃,一共八颗药,她快吃吐了。
“还有一颗。”他提醒她。
她蹙起眉,撒娇的口吻:“不要了晏叔叔,这颗好大,我咽不下去,烧已经退了,这颗就不吃了好不好?”
“不行,吃了它。”晏西岑将药塞进她手里,“你要我灌你?”
“……”
好暴力!
她只好乖乖吞下去,但这颗药真的很大,快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
药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加上她之前又喝了太多水,更恶心了,药又苦,她咳咳咳的,没忍住,直接给吐了出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哭着脸。
第三十一章
31.
夜又长又冷, 雨声淅淅沥沥。这一夜,漫长,也温情。
医院的豪华套房里, 许西棠还在为自己刚才的失态道歉, 因为她同时还打翻了一杯热水, 热水滚烫, 从小桌板流至床上的被褥,也浸湿了晏西岑的裤管。
所以,她情急之下,只想道歉。
她麻烦他很多事, 即使生病她也清楚地记得,和他的关系只是一纸协议, 当不得真的, 他对她所有的好,无论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些,还是其他时候的关心, 那都和感情无关,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懂得尊重。
她深刻地记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一有事,她就会想道歉。
还在孤儿院的时候, 她就已经养成这样的条件反射,认为做错事就要先道歉, 这无关尊严, 有时候,在很多可具象的事实面前, 尊严是一文不值的。
她感觉很冷,心想, 自己是不是还在烧着?可护士刚才说,已经退烧了。
她道歉后,一直没有等来回应,她以为是他生气了,毕竟他很爱干净,半夜又被她吵醒送她来医院连觉都没有睡,是个人都会恼火,又要安排她吃药,她像小孩儿,吐出来不说,还弄得一地狼籍,换位思考,她恐怕要气死。
太冷,她只好缩进被子里,但一只手打着吊瓶,不方便盖被子,加上被子又被泼湿了一半块,很沉,她挣扎再三,想求助他,但他已事先按了铃。
护士进来时,许西棠正想叫人换一条被子,哪知她未开口,整个人已经被晏西岑捞起来,公主抱,她两条腿并拢着被他一条胳膊紧紧勒在一起,上半身挂靠在他怀里,习惯性地,她搂住他的脖子,问:“怎么回事啊……”
晏西岑将下巴轻轻贴着她的额,新冒出来的胡渣刮刺得有些痒,还有点儿舒服……她回过神,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他的眼仁黑得那么深邃,比黑夜还要黑,许是她发烧,产生了错觉,这种眼神,竟然带着一丝丝的温柔。
“刚刚,道什么歉?”他的音节从喉咙里发出,带着颗粒感,像冰块滚过玻璃杯。
两名护士拿来一床新被铺好,而她只能窘迫地靠着他说了句:“因为……弄脏你的衣服了。”
“你为这个道歉?”
“嗯。”
晏西岑似乎叹了口气,抱着她的手力道收紧,往套房隔出来的小房间走,一名护士提着药水袋跟着后边。
病房里甚至还做了衣帽间的设计。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头晕目眩,只得靠着他,有气无力地沉默。
不多时,他把她放在一张沙发上,随即打开衣橱,从里边拿了一件睡衣,是给她的,粉色的睡衣,纯棉款,有点儿可爱。
他之后又给自己找了件西装裤,拉上窗帘换好出来,她还没动,因为她在输液。
晏西岑叫护士替她换衣服,他出去待了会儿,很有绅士风度。
两个护士一个拿着药水袋,一个替她换衣,期间她昏昏欲睡,似乎还打了一个盹儿,睁眼时,护士笑着望她,小声说:“许小姐你很困吗?别担心,吃了药是会犯困的。”
另一个说:“晏先生抱着你来就诊的欸,院长听说了,半夜都要开车赶来凑热闹,各科室的主任也都时刻待命,我们起先以为要收治一位重症病人,没想到许小姐只是感冒发烧。看得出来,晏先生对许小姐你很在意哦。”
“……”
看吧,连护士都误会,不怪她之前有那么几个时刻想入非非。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勾唇笑了笑:“啊,有点儿小题大做了,那我明天还需要继续挂水吗?”
“要的,明天还要挂一天,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三天,没事的话再出院。”
“这么严重?我明天就能出院了吧。”
护士抿着唇笑,手一指外边,说:“那你去跟晏先生讲,我们不能做主的。”
“……”
她挺郁闷的,怎么自己出院,还要请示晏西岑呢,他真霸道。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算是能够一手遮天了,一家顶级私人医院的院长和各科主任,别人千方百计都不一定挂得上号,他一通电话,半夜两点都能全部请来,可见金钱,该死的迷人。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半夜里她做噩梦醒不过来,好像隐约间还有个人抱着自己,用手拍她的背安抚她,但她被梦魇得厉害,一直没有醒,第二天醒来,她猜测昨夜哄她的人应该是晏西岑。
所以他昨晚拍着她的背哄她吗?
应该是她做梦,幻想出来的吧。
醒来时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位看护在床边坐着,看护见她醒了,忙扶她起来喝了一杯水,又按铃叫了护士和医生来,医生替她做了很全面的检查,如释重负:“许小姐,您的身体状况很稳定,烧已经退了,但为了巩固一下,还需要再挂一天水。”
许西棠这时抬起左手揉了揉,软声道:“我的左手还没消肿呢,医生,明天再挂吧?”
“呃……”
医生有点儿为难,这时病房外进来一个人,是琳达,琳达就跟许西棠讲:“许小姐,你听话哦,别晚上又发烧了,医院上下又被你折腾。”
“……”
医生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即带领护士离开。
几名护士刚从病房出来就忍不住八卦。
“你们是不知道,晏先生昨晚一通电话打进来,各科室的头儿跟吃了兴奋剂一样,院长还骂了几个在休假的医生,管你人在哪儿,总之不来,以后有得受。”
“你还说呢,昨晚是谁自告奋勇加班就为了顺理成章在那间豪华病房进进出出哦,少做白日梦了你们,晏先生名草有主了,还是个大美人,那张脸,啧啧啧,难怪晏先生很紧张她,要是有什么差池,不得心疼死啊。”
“怎么感觉这位许小姐发个烧把医院差点弄得人仰马翻,搞得有种烽火戏诸侯那味儿了啊?”
“还真是呢!你们说这位许小姐是不是真能进门啊?我看光漂亮是不行的,围在晏先生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倾国倾城不可方物?”
“这位许小姐还不够美?我是男人也想要她啊。”
“你们猜我刚从505病房出来遇见谁了?晏先生!”
“啊?他还有其他重要的谁在医院住院吗?”
“不知道重不重要吧,但那个人你们也知道的,就是宁禤微,内地当红的小花,就最近票房大爆的《龙腾》的女主角,世茂集团旗下的酒店昨天不是搞了个游轮晚宴吗?这种名利场,女明星哪肯缺席,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颗天价粉钻!四亿港币!你们不看宁禤微的微博吗?她半夜三更特意发新动态,还是九宫格,就为了炫耀这颗Pink Star呢!”
“别说,她公司给她立的人设就是人间富贵花,还真富贵,四亿的粉钻说有就有,这种级别的珠宝,圈里别的花真是望尘莫及。”
一旁护士忙掏出手机看微博,惊呼:“妈呀还真是!可我看八卦新闻上写,这颗四亿的粉钻不是晏先生拍下来吗?怎么在宁禤微那里?晏先生送的?”
“那不然呢?男人嘛,见一个爱一个,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喽,许小姐是正宫,宁禤微算是贵妃?”
“宫斗剧看多了吧你!”
八卦结束,几个护士匆匆奔赴各自岗位,VIP套房外光洁锃亮的走廊变得空荡荡,似乎没有人来过,而这间套房的护工刚从电梯里出来,就见许西棠站在病房门口,鬼鬼祟祟的。
护工忙走过去扶她进房,她抓住护工的手问:“晏先生他去哪儿了?”
护工:“晏先生当然是有事,他是大忙人,哪有空天天守在病房里。”
“护士说他刚才在505病房。”她直言。
护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婶,拿钱办事照顾病人饮食起居,其他多余的一切不归她管,所以对于许西棠的自问自答,她懒得解释,她哪里清楚什么晏先生是谁又去哪里做事了,她只知道晏先生很有钱。
许西棠回病房躺好,她心情不太好,但身体是本钱,她懂的,任性不是她的专利,晏西岑不可能一直为她分神,至于宁小姐,呵,去他的宁小姐,她只是假扮他的未婚妻,又不是真的未婚妻,没有资格管雇主的闲事。
说是这么说,但她做不到,躺床上半天了越想越烦闷,于是去衣帽间穿好衣服出去透气。护工跟过来,让她多休息,她只说自己出去走走,很快回。
医院的设施一流,环境也很好,但医院不是用来欣赏的地方,病人和家属行色匆匆,多数几乎是愁容惨淡,她乘电梯到一楼,按照指示牌,不知不觉走到花园,逛了十分钟,忽然觉得冷,她一摸额头,好像又没有烧,但她大病初愈,继续晃下去恐怕又会复发,于是想原路返回,但到处走都不得要领,迷茫了半天,走到一个岔路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鸭舌帽墨镜全套,个子很高,一身黑色运动套装,正勾着脑袋和人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