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青芝在魏地山上所没有见过的, 她满眼好奇同东家搭话道:“为什么这里的土是赤色的?”
沉寂了一路, 范凌终于等到人愿意同他主动搭话了, 眸光含笑着对上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灵眼眸,温声解释道:“南地多数是赤色土壤, 不似北地。”
“这种土壤最适宜种茶, 山腰上正巧有片茶田,届时我带你去瞧瞧。”
山中气温较外界低很多, 踏入长青山附近,李青芝便觉得浑身凉盈盈的,耳畔吹来的风也清凉柔和,天空湛蓝无一丝云彩, 映照着长青山的满目葱绿,让人心情欢畅。
东家的话语伴着清风入耳,显得分外轻柔悦耳。
“好啊!”
李青芝抛去了先前在马车里的负担,再度活络了起来。
像一只快乐的小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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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凌不时看着, 心里嘀咕道。
本就是扶风县知名的出游地点, 加上是暮夏时分, 此地游人也比往常多了些,
零星的马车和马匹, 但更多的是附近徒步过来的游人。
两人的出现一时间也是引起了游人的注意,皆好奇往二人这边看过来。
扶风县就这么大, 范凌这个县尉难免有人认识,更何况今日他身边还带了个云鬓花颜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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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上次参加喜宴, 没了不能招摇的忌讳,李青芝也不委屈自己,穿上了自己那身最漂亮的衣裙,那身郁金色的花绫裙,又稍加打扮了一番,用惊蛰的话来说美的他睁不开眼。
李青芝再沉静,总归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自然也会因为别人的夸赞而心生欢喜。
郁金色的裙摆随着少女灵动的步伐而在日光下跳跃,日光洒在上头,让人觉得一闪一闪的。
“长青山不大,但走到山顶也需耗些力气,要是累了告诉我一声。”
范凌刚到扶风县时也曾到这里来透透气,在长青山走过一遭。
大概率是因为嫌弃他那个爹文文弱弱,自打范凌记事起,家里就被母亲送来了个教习武艺的师傅,姓严,据说是上过战场的,身手很是不凡,同时也十分严肃。
自小跟着严师傅习武,直到十八岁那年他一心科举,严师傅才不再过来。
因而范凌从不是个文弱的书生,登这座小山不在话下。
然这对一个看着就柔弱的小娘子就没那么好说了,怕是没走到一半就要大喘气。
范凌暗自猜测着,心思浮动。
李青芝倒是没多想什么,以为东家是要在她累了的时候歇一歇,忙乖巧应了。
正如东家说得那样,山林翠绿,风景宜人,但也架不住她走累了。
看着前方犹如闲庭信步一般的东家,李青芝轻喘着扶了扶腰,落后了几步。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去看采茶了。
似是察觉到了李青芝的异常,范凌回头,笑得张扬灿烂。
“累了?”
李青芝分明听出了里头的幸灾乐祸,一时间更喘不上气了。
她没力气去争辩什么,干脆蹲了下来,用行动告诉东家她累了。
本只是想在原地歇息一会,但刚坐了两息,就看见面前伸过来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
“要是实在累得慌,我背着你走。”
那亲昵自然的语气,仿佛她与他是多么不正经的关系。
李青芝放在膝头的双手颤了颤,微喘着抬眸,面上有些惶恐。
“不用了大人,我歇一会就好。”
她囫囵拒绝着,哪里肯让范凌背她,坚持要在原地歇息,那副姿态,就差抱着自己的膝盖了。
范凌拧了拧眉头,心道早知这事不好办,没想到这么不好办。
看着小丫鬟严防死守的模样,范凌在心中叹了口气。
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正要叮嘱她小心周边虫蚁,林子另一端便传来喧哗声,似是对着她们这边来的。
李青芝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是几个华服公子,为首的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县令公子刘章。
像是从林子后头过来的,几人有说有笑的。
“范郎君也在此,不如随我们一道去玩乐?”
一共是四个年轻郎君,除了李青芝见过一面的刘章,她皆是不识得,但可以看出都是纨绔公子的做派。
只是一打眼,包括刘章在内,便注意到了在范凌身侧蹲着的小娘子,一时仿佛被摄去了心魂,皆直勾勾地望着。
刘章好些,但仍旧痴望了一会。
那日在桂花巷见着人,虽也貌美丽质,但总不如今日精心打扮一番来的惊心动魄。
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愈发不受控制了。
若得此女,刘章愿一生只守她一人!
心潮澎湃时,刘章豪情壮志地想着。
然心神转回来,看见小娘子身侧的范凌,刘章面上犯起了难。
如何才能将人从范凌哪里搞过来呢?
第一步,还是得先留住范凌这厮。
这样想着,刘章同几个好友一起嚷着让人一起过去玩乐。
对这些事,范凌一如既往的疏离淡漠,张口就拒了。
他心里只想快些将这几个眼冒绿光的饿狼撵走,让他少添点堵。
然刘章几人却是不如他的意,继续不依不饶道:“范郎君何必急着拒绝,过来一同游玩不是更好,我等正在捶丸,在下技艺尚可,不知可否与范郎君切磋一二?”
此话一出,身侧几个好友皆露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扶风县百姓皆知,县令家的七郎平日素爱声色犬马,投壶捶丸这等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县内鲜有对手的。
如今提出与范凌切磋,自是要下人面子的。
既能留住美人,又能有热闹看,几人自是乐见其成,纷纷在一旁搭腔。
范凌看着几人分明打着坏主意的脸,心中只觉得烦躁,尤其是那隐约垂涎的目光,看得范凌直冒火。
真想将这几个傻子一脚踢下山!
“切磋不必,我没兴趣,你们还是自个玩吧。”
压抑住郁燥的情绪,范凌随口敷衍了一句,伸手拉起还在地上歇着的李青芝就要走。
腕子被扯住,李青芝起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只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带着她往山上走。
“范凌,你不会是怕输不敢应吧,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怂的,这样的男人哪里值得小娘子跟着,不如跟了我!”
刘章见人丝毫面子都不给他,还干脆利落地带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刘章一时血气翻涌,冲动地对着范凌喊道。
刘章觉得,只要是一个男人,听了这话,大抵都是受不了的。
事实证明,刘章的猜测没错,只见年轻郎君背影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平日风轻云淡的脸像是蒙了一层看不见的寒霜,眸光似带着利刃,将刘章几人ʟᴇxɪ看得心里一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装腔作势!
刘章壮着胆子在心底骂了一句,继续昂着脖子挑衅地看着范凌。
李青芝本就还没从突然的拉扯中反应过来,又听到这个县令公子的叫嚣,后半句仿佛还是对着她喊得,当真是又气又羞。
先是为这人冒犯东家生气,紧接着为着自己被看待成东家的女人而羞恼。
“你胡说什么,我……”
双眸愤愤地就要上前反驳,但被人拉了回来。
“别急,我来。”
一走一动间,腕上的衣袖滑落了,李青芝感受到了属于男子掌心灼烫的温度。
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跟外男有过这般的接触,就连明奚哥哥都不曾这般亲密无间地攥着她的肌体……
但此刻不是她计较这些的时候,总要一致对外。
“你的激将法真的很拙劣,但不得不承认很有用。”
“如你所愿,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扶风县第一捶丸手到底有几斤几两。”
范凌将小丫鬟安抚好,眉眼似淬着锋刃,冷笑道。
他话说得狂妄,让在场的几个郎君都皱了皱眉,那刘章更是嗤笑出声,暗暗想着待会一定要让范凌在美人面前出丑。
只有李青芝满面忧愁地地凑近东家,小声打探。
“大人你先前那话是真的还是吹的,我捶丸技艺也不错,你要是不行我可以替你去。”
她服侍了东家也有几月了,从未见过东家捶丸,家中也没有半个球棒,丝毫不像是会捶丸的。
李青芝生怕他是为了挣面子而说大话,若是如此,还不如自己上。
她在家也和兄姊们玩这个的,只不过比三兄差些罢了,应付今日应当是可以的。
正想着,脑袋被人打了一下,虽不疼,但是属实惊了一下,李青芝捂着头迎上去,看见的是少年人似笑非笑的脸。
“把心放回肚子里看着就行。”
话一落地,范凌便扭头示意刘章前面带路。
李青芝也不多言了,跟着东家往公子哥们捶丸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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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心里积着事,李青芝甚至忘了将东家的强健有力的大掌甩开。
此刻因为她的疏忽,范凌的手还问问攥着她的腕子,若是不知晓二人关系的外人来看,定然会以为是一对出游的小情人。
捶丸十分讲究对场地的选择,每每击球,都要以地势起伏、草木相间的开阔地段为最佳。
刘章等人选的正是如此,球窝也早已被打好,旁边竖着一面小旗,正迎着山风招展着。
“球棒尽在这,你自取便是。”
刘章指着放置球棒的位置,颇为胜券在握地说了句。
家里老头子说了,范凌这厮是科举出身,不知道读了多少年的书,自打来了扶风县也不爱参加各种宴饮聚会,八成是个书呆子,捶丸会不会还不知道呢,哪里比得上他在锤完场上春风得意了十多年。
他是极有信心的。
因着要去拿球棒,范凌终于舍得将人放开了,只那一瞬间,李青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腕子被他拉了好半天。
松开的那个瞬间,李青芝腕子一凉,面皮却涌上了一抹浓烈的红。
想说些什么,看着人的背影也说不出来了。
大意了。
不一会,范凌便拿着球棒回来了,李青芝也迅速调整好了心绪,将心田的那抹浓烈的羞意压了下去,目光再度变作清明。
捶丸的球棒有多种款式,撺棒、朴棒、单手、鹰嘴等。
东家拿来了两个最常用的,适合打直球的撺棒,还有适合打飞球的朴棒。
正在范凌适应着球棒,刘章那边起了个更加大胆的心思,那落在李青芝身上的目光赤.裸.裸的都是贪欲。
“既有输赢那便应该有彩头,不知范郎君意下如何?”
刘章一想到那彩头,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嗓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恰巧,范凌也正有此意,歪了歪脑袋,虽是笑着,目光却透着几许戾气道:“我也正有此意,刘七郎先说,我根据刘七郎的彩头给出我的彩头。”
将范凌那抹诡异的笑看在眼里,刘章心头隐隐有些大事不妙的感觉,但比斗已经开始,容不得他退缩。
再说了,他可是做梦都想要这个彩头!
“若我赢了,范郎君便将她赠予我。”
刘章仰头高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彩头,执着球棒的手有些发颤地指向正在范凌身侧忧心忡忡的小娘子,目光尽是贪婪。
李青芝愣住了,范凌最后一丝笑也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看着东家面无表情的脸,李青芝急得都要上火了。
东家虽然也许可能存了些小心思,但总归是个好人,且一直以来对她也不错。
简而言之,做东家的丫鬟她还算放心。
但要是成了刘七郎的丫鬟,李青芝可就大大地不放心了。
只需看一眼对方的眼睛,李青芝便知自己若是跟着刘七郎,不出三日就做不成丫鬟了。
一股强大的危机感萦绕在她身边,激得李青芝立即扯住了范凌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要。
这是范凌在少女眼中读到的东西,一种让他心情有些雀跃的东西。
她还是喜欢跟着自己的,很好。
“放心。”
范凌轻喃了一句,空闲着的手揉了揉少女柔软的发顶,以示安抚。
再抬眸,范凌眸中暖意不在,唯余寒意。
“她是我雇来的丫鬟,不是奴仆,也不是货物,恕我没法在输了后将人送给你。”
拒绝得斩钉截铁,言语中的维护让刘章不自觉露出了讪讪色。
“那、那就别再雇她,赶她出去……”
上一刻还沉浸在感动中,这厢听到刘七郎的狂妄言语,李青芝气得想打人,再忍不住了,绷着一张气红了的脸气势汹汹道:“被大人赶出来我也不去你那!”
本是为了表现自己坚定的立场,但似乎没什么用,狠话刚放完,就看见刘章笑嘻嘻地看着她道:“到时候可由不得你!”
此话一出,李青芝脸色白了白。
她险些忘了,自己现在除了东家的庇护一无所有,而刘七郎是县令公子,在扶风县犹如地头蛇一般,若是自己真被东家赶出去,刘七郎使些小手段,定然没人敢领她回去。
念此,她愈发惶恐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