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时候才觉得不太对劲。
靳逸嘉开始尝试把自己放在女孩身上的视线收回来,却发现他这样心里会更加焦躁。
终于连着两天失眠,恰巧赶上周五,他回外婆那悠闲度过周末,蹲在门口反复扒拉那盆巴西铁的叶子,梁阑看见时有点疑惑:“小嘉啊,你怎么看上去精神状态那么差?”
靳逸嘉一只手拄在膝盖上,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连着失眠两天了。”
梁阑记得他以前没这种状态出现过,有点好奇凑到他身边:“为什么失眠?”
“难道是有喜欢的人了?”
靳逸嘉拨弄叶子的手一顿,被老人一句话弄得耳朵都红了:“什么啊。”
梁阑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撑着膝盖的手松开没有仔细问,只是告诉靳逸嘉——
“只要不影响你正常的生活,那这种状态就没什么可否定的。”
靳逸嘉想想也觉得是这样,他自己觉得他还是挺会列计划的,有很大把握在保持这样的情绪同时管理好生活。
想到这,他醍醐灌顶,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新一周开始的时候,自己已经能很坦然面对这一点滋生的感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保持着这两者的平衡,因此没人发现他细小如发丝的暗恋秘密。
靳逸嘉那个时候还没有用“暗恋”形容这段的心情,而是“关注”。
他在“关注”她。
新年联欢会,全年级的学生都被叫到室内操场参加活动,年级组长宣布活动开始之后,人群一哄而散,也就是这个时候,靳逸嘉从应纯的身边路过,他是看见她了的。
也是故意从她身边走过的。
她身边的人不少,靳逸嘉为了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刻意费了点劲。
直到成功走到她旁边,他却一点也不敢停留,可手背因为太过紧张碰到了她的手。
细小的摩擦,女孩不甚在意,还在和旁边的同学说话,他却已经兵荒马乱。
直到他推开门走到外面,靠着粗粝墙壁蹲在墙角,双手放在膝盖上,耳朵不用看就知道肯定已经红了。
鼻子距离手很近,靳逸嘉似乎可以闻到因为触碰沾染上女孩的护手霜味道。
他喉间干涩,轻轻嗅着触碰她的那只手,然后将脸埋在膝盖里。
那是少年第一次感觉自己心中的平衡有一瞬间被打破。
天平倾斜,靳逸嘉要想恢复原样,就只能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高效率完成自己手头需要做的事,这样才能保证他在一开始确定情感的时候做下的承诺——
不会影响到生活。
一整个寒假,靳逸嘉没怎么在家附近偶遇过应纯,她朋友圈也发的少,他反反复复点进去看也不过还是几条歌曲分享和读书笔记。
她分享的歌早被自己放进红心收藏起来的歌单里,她读过的那几本书他终于也开始读。
于是暑假买的《故事》终于拆开塑封,见到阳光。
后知后觉的青春期,仿佛才刚刚到来。
他一边整理着内心涌进来的陌生情感,一边又要疯狂在要学的科目中汲取知识。
等到寒假结束的那一天,靳逸嘉感觉自己对新学期信心满满。
返校那一天,他如期见到应纯,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时间原因,让他只要路过她身边,心跳都会像上了发条一样自动加速。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悸动源于之前每一次对她的关注,在对方展露的小细节里溃不成军。
靳逸嘉坦然接受下来,没有排斥,没有否认。
不同于成年人的声色犬马,这个年纪只拥有一种很纯粹的情绪就可以足够富有。
没有一定要在一起的目的,只是看着她就会开心的程度。
靳逸嘉甚至觉得这是享受。
而得知高一下学期增加晚自习的时候,这种享受带来的满足感再次迈上一个台阶。
他观察到女孩每次吃完晚饭都会站在走廊尽头的小窗户里看落日,他便也拿着单词手卡靠在教室外的墙壁上,嘴里背着单词,目光却在朝向她。
晚自习的铃声是一段一分钟的音乐,应纯一般是在音乐开始的时候就往班里走,靳逸嘉憋了点自己的小心思,铃声打响,所有人都在往回走,只有他拿着水杯往外走。
大脑飞速运转,他在脑海中算好铃声结束的时间才拿着水杯走进教室。
因为这样就可以从前面看到她,然后再从她身边路过一次。
因为这事,他还几次被班主任说下次早点去接水,别卡点回来。
可他还是没听,只是说自己刚才忘记接水。
稀烂的借口,他用了一次又一次。
多么幼稚又笨拙的举动。
靳逸嘉本人却乐此不疲。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每次他走进来的时候,女孩早已经埋头写作业,没有一次抬眼看到他。
一次也没有。
后来他在《白衬衫与薄荷》里面写:
喜欢你这件事,我在和全世界逆行。
失落是难免的,不过靳逸嘉擅长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并没有这件事纠结很久。
毕竟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过感觉到最失落的时候,是他看见高二的分班表。
他们之间选科不同,于是分到两个班级。
他知道这不可避免,不过心里还是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他的心情低落几分。
等视线再次落到分班表上时,他发现虽然自己和应纯不在一个班,但好歹教室还是挨在一起的,然后他目光反复逡巡那一张分班表,在上面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大般。
和应纯分在一个班。
大般这人靳逸嘉有点印象,上个学期没有晚自习,放学较早,他将每天要学习的内容熟稔于心,温故知新后便一个人来到操场打球。
放学后也是篮球队训练的时间,靳逸嘉看见他们要训练,便一个抱着篮球来到篮球场最里面的角落挥汗如雨。
来的次数多了,学校教篮球的老师也认识他,大般是篮球队的队长,他自然有几分印象。
印象里的这个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面对老师的调侃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挺憨厚一人。
算不得熟悉,最多就算认识。
于是分班结果出来的那天,他翻遍所有群聊,最后在一个选修课的群里加上大般的微信。
通过的那一瞬间,靳逸嘉突然有点茫然,不知道说什么。
而大般看到对方给自己发来好友申请,还以为是自己已经用高超的篮球造诣折服了靳逸嘉,于是笑呵呵回复:老弟,以后有空可以一起打篮球哈。
靳逸嘉看见这条,眉毛拧在一起。
谁和你老弟啊。
有没有点边界感!
本来还想试探性问他点啥的某人顿时缄口不言,依照大般这性子,难保告诉他后不会坏事。
于是靳小狗打算先静观其变。
高二根据大家选的运动项目分班,靳逸嘉和大般选的篮球,应纯选择的是排球。
上篮球的第一节 课,体育老师就和他们说:“我们站在篮球场这个位置,基本上可以俯瞰整个操场的活动状况,但凡你们看到第一个班下课,我们也就立刻下课,做第二个下课的班。”
于是,当每次应纯他们班开始收球集合解散之后,靳逸嘉就屈肘捅旁边的大般,大般在某些方面特别通透,秒懂靳逸嘉的意思,于是高手举起向老师汇报:“老师!排球班已经下课了!”
然后第二个准时下课的篮球班有了一位准时的盯梢员,全班同学都为这样能让他们准时下课的人感动,觉得大般肯定也是不希望体育课拖堂的情况发生——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是因为靳逸嘉不好意思说,所以他才“仗义执言”。
大般心里有个大侠梦,每次这样都觉得自己老帅了。
完全没有想到小狗曲折的心思。
而靳逸嘉心里想的是。
早点下课,自然就可以早点跟在她身后。
大般不知道,自己的慷慨付出,实际上成全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恋爱脑某一次在“闲遇”再次碰见她,和当时差不多的位置,还是当时的两个女孩。
靳逸嘉怕被她发现偷听,随便拿了一本书挡在眼前,在她们后一排,后背抵在实木书架旁,有点硬。
她们在讨论最近一个偶像选拔的综艺节目,从里面的男练习生聊着聊着就谈到自己的理想型。
青春期的少女总是满怀幻想,期待一切能让人心跳加快的浪漫,应纯也不例外。
听叶嘉恩说了很多形容词,例如高、帅、体贴、身材好这类的字眼,她从书架里抽了本书名让她感兴趣的,回了一句:“穿白衬衫吧。”
叶嘉恩有点傻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的理想型是这样:“白衬衫是什么鬼?”
“你不觉得穿白衬衫的男孩像青春偶像剧里的人吗?”应纯试着描述起来,“就那种斯斯文文的,一靠近还能闻到衬衫上的皂角味。”
“校园剧看多了吧你!”叶嘉恩有点恨铁不成钢道,“虽然白衬衫太简单,不过还是得靠脸撑着,脸帅披个麻袋都好看。”
“好像确实,最近看了几部校园剧,里面的男主都穿白衬衫。”
应纯对这方面的话题不太感兴趣,白衬衫都是随口提一嘴,对于她来说,理想型这三个字离自己还有点远。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当天从书店里出来,靳逸嘉回到家从衣柜最底下翻出来一件压得皱皱巴巴的白衬衫。
拿在手里看了半天,靳逸嘉解开口子往身上套,站在门口的落地镜前,看着袖子短一截的衬衫,沉默不语。
这还是几年前他刚上初中的时候梁阑给自己买的,当时小升初需要一张证件照,梁阑特意去商场买了一件白衬衣,回来在靳逸嘉的身上来回比划,满意得不得了:“我们嘉嘉,穿白衬衫真是个精神的小男孩。”
这一晃,三四年也过去了,那天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看到这件堆在角落已经发皱的衬衫一怔,伸出手将它重新叠整齐放进行李箱,带到宛樟。
他往下拽了下袖口,唇边露出一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容——
面前的镜子却将其记录下来。
次日一早,他里面穿着这件已经小很多的白衬衫,外面罩着三中深蓝色的校服。
不过靳逸嘉那天运气不太好,碰巧遇见年级组长巡逻,一下子把他从跑操的队伍里揪出来,问他里面为什么没穿校服。
靳逸嘉站在跑道里侧,抬眼看面前的老师:“昨天晚上洗了,今天早上没干。”
和之前赶着上晚自习铃出去接水一样拙劣的借口。
年级组长见他是第一次这样,加上平时靳逸嘉成绩很好,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跑操回去后到教室门口站着,上课再进班。
不痛不痒的惩罚,靳逸嘉点点头表示知道。
背靠在门外,靳逸嘉双手插兜站在那,手里捏着单词手卡,一声不吭。
来来往往的同学从他身边走过,完全没看出这人是在罚站。
他垂眼看着手卡,原本没分心来着,直到应纯拿着水杯从他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靳逸嘉捏紧卡片的边缘,不让这细小的情绪从他身上漫开。
还没等他将注意力收回来,叶嘉恩拉着刚进班的应纯出来,路过门口站着的靳逸嘉时,眼神落在他的身上,然后压低声音和应纯说:“你看门口。”
应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靳逸嘉站在那,然后用疑问的目光看向叶嘉恩。
“你不说喜欢穿白衬衫的男生吗,喏,门口就站着一个。”
应纯怕叶嘉恩这话被靳逸嘉听见,连忙打断她的话:“你说什么呢?”
“诶。”叶嘉恩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表现,反而兴致盎然,“靳逸嘉那张脸,确实耐看,都是一个班的,你要不考虑一下?”
靳逸嘉表面上在看单词手卡,实际上却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
他的心跳声太大了。
周围嘈杂喧闹,混着不同人的笑声,可他还是无比清晰地听到应纯的回答——
“算了吧。”
上课铃打响,靳逸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手里的单词手卡随意扔在桌斗下面,他垂着头,目光落在边缘已经被他捏皱的卡片上。
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几秒,然后任命般地打开放在桌子左上角的课本。
她说,算了。
浅浅的失落感伴随了靳逸嘉几天,大般也不知道从哪看出来的,买了两张电影票说是要请他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