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悠也疑惑:“赵大人没有告诉殿下吗?我在万安重新开了香铺,若能利用香料材的差价将所制的香品卖于各地,将来便会有更多的铺子,所以我恐怕还回不去的。”
说完苏悠转身去案头将一早写给吴知县的文卷拿给了周沅:“殿下应当知道,新政推行能不能成功关键在于万安,而放眼整个大朔,除了叶氏香方,暂时没有其他人能助力。”
周沅的脸肉眼可见的发黑,他用不着看文卷也知道苏悠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打算。
但这更让他觉得心堵。
他问:“所以,你来万安,便是为了新政。”
苏悠老实道:“这算是其中之一,吴仁清曾说万安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希望我能帮帮万安。”
“……”
果然逃走不是在躲他,而是为了其它,她心里始终没有自己。
周沅极其烦躁,极其不安。
暗下眸子,迈步走向她:“若孤不同意呢?”
苏悠被他这奇怪的反应看得莫名发寒,往后退了几步,脚刚好踩到了昨夜被他们……裂塌的书桌。
四个桌腿被收拾在一旁,桌面立在墙上,手扶在上面,险些摸上面的刺。
苏悠收回手,是真的有些怕他这些不正经的念头,安慰他:“等万安事情了了,新政能推行成功,我就回京吧……”
新政想推行成功少说一年半载,若是再久一些岂非几年都见不到人。
周沅尽量冷静:“工部已经在开始造船,至于叶氏香方,孤可以让人跟着你学,然后再派她们来万安。新政一事孤保证会处理好,定不负你父亲之托。”
然后拉她至身前,将手搁置在胸膛处,贴着,“苏悠,孤真的等不及。”
“不行,推行新政应当谨慎对待,叶氏香方应该由我亲自来教,万一出了问题也能及时处理。”旁人是旁人,她是她,这些事情她想亲自出力。
苏悠不理他绵绵柔情,妖气眼神,抽出手:“新政最重要,殿下再忍忍吧……”
周沅知道苏悠的志向远,可他到底不忍心将她放在万安受苦,何况还有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李淮。
他态度坚决:“你今日就跟孤回京,孤一刻也等不了。”
“……”
苏悠瞪他。
他哪里是等不了,他是脑袋里发情,不务正业!
遂干脆道:“我不和你回去,这些事情忙完了再说吧。”
“也行。”
周沅轻笑一声,坐回了窗边。
苏悠正疑惑他怎么突然又改了口,却听他道:“跟孤回京,或者孤杀了李淮,你选一个 。”
“……”每到这种时候,周沅就会变得失去理智,苏悠觉得他为了把自己带走,实在无理取闹了:“我留不留下,与李淮有什么关系?”
“是吗?”他与李淮同为男子,太清楚不过李淮存了什么心思,倘若他不在,他又会如何凑近苏悠。
苏悠解释道:“李淮是正人君子,越规矩的事情,他断不会做。况且我对李淮不会有男女之情,将来也不会的。”
周沅轻笑:“孤今日一早见了他,知道孤与你彻夜缠绵在一起,他都无所谓,甚至亲口承认对你有所意图,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苏悠愣住:“李淮来过了?当真说了这些话?”
外头顾侍卫已经在敲门了。
“殿下,咱们该走了。”
周沅坐稳在那,目光盯着苏悠,还在等苏悠选择。
“这世上唯一能懂我的只有殿下,而我能信任的也只有殿下,可是殿下对我的喜欢好像只是浮于表面。”苏悠转身看向他,平静道,“若我们只能于此,不如就这样结束吧。”
“这就是你的回答?”周沅扶着椅座的手,青筋凸起。
苏悠沉默。
她昨日其实有些动摇了,周沅答应她没有成婚,甚至不远千离奔来寻她,内心又怎么可能不为之动容。
可她现在根本无法答应他,更无法放弃在万安传承制香方术。她应了嘉惠帝承诺,待她光耀苏家门楣,她自然会回头去寻他。
看着周沅已经为情昏了头,她也只能摆出如此坚决态度。
“决定权是在殿下。”
“……”
周沅脑袋嗡嗡地。
半晌才吐出一句:“苏悠,你就气死孤吧。”
顾侍卫再次敲了门,他穿正衣服,束好发,已经起身往外走了,可想到苏悠这负心女人对他冷漠无情,心情还是无法平复,又转身回去。
苏悠来不及反应,他侧头递唇,直接吮了过来。
“孤可以答应你,但你日后若反悔,孤会来亲自将你绑回去。”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苏悠知道周沅便是这样的人, 他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所以这话他既能说得出口,将来也必然会做到。
但她现在暂时不想去想将来的事, 她现在只想将叶氏香方好好传扬下去, 能够帮助万安百姓, 再试着将计划好的事情一点点去实行。
“你今日去找吴知县是为了海船一事?”
“嗯。”
因为万安有香料运往京城,府衙专门造了一艘运货船,比渔船好一些。
周沅道:“虽是在大朔境内,但海运之事始终需要朝廷批文, 你若想让吴知县帮你上奏申请文书, 必然是行不通的。渔船不够便去找赵六郎, 他可为你安排调度。”
苏悠将开香铺的事以及她的计划都告诉了赵六郎,周沅昨日便在他那知道了,也就猜到了苏悠不会跟他走, 所以能想到的也都提前帮她想到了。
周沅将令牌放在了苏悠的手里:“新政一事你不要太过担心与操劳,更不必事事都藏在心里, 只要你愿意开口, 孤定然会全力助你。”
他也是信任苏悠的,至少在推行新政这件事情上,她的每一步都与他一致。虽然生气她对自己狠心绝情,但他更不喜欢苏悠什么都瞒着他。
“……”刚刚还威胁要带她走的人, 这会儿又替她着想起来, 苏悠看着手里的令牌很是意外。
但确实如他所说,找吴知县帮忙递奏贴是遥遥无期,远没有这块令牌来的方便。
苏悠不打算推辞:“那多谢殿下了。”
周沅看着她:“就这样?”
苏悠捏紧令牌生怕他突然又反悔要回去。
“孤答应你条件, 竟然只是口头说谢?”他这般问,实则压根不指望她能作答, 扶腰低头凑来亲她,亲自讨要好处。
苏悠躲是躲不开了,只能由着他闯入。
温热有力的舌在她嘴里勾缠着,周沅也看着她,脸上挂着欲求不满的情绪,还有一点凶,像是要咬人的狼狗。
然后她唇瓣,就真的被他咬了一口。
像是要留下什么印记才好,简直坏透了!
苏悠伸手捶打他,却被他再次拉近身前,伸舌头去舔了舔那淤红:“疼点吧,省得被人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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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沅回去后,当即挑选了几批伶俐些的制香宫女派去了万安。到底关乎新政,若将这重担压在了苏悠一个人的身上,他担心新政还未推行,人就已经累跨了。
而吴知县这下才彻底弄明白了,苏悠开香铺竟然是为了新政做铺垫。虽然知道她是太子的人,可看着赵六郎都在她跟前听从吩咐,还是让他震惊不小。
他自然不是觉得苏悠不行,反而是从这些日子万安逐渐改变的状况来看,觉得苏悠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
尤其是她资助万安的学子建学堂,开香铺给了这些毫无收入且孤苦的百姓生活保障,便让他这个父母官惭愧不已,也感激不已。
但是万安这么一个小县突然抗起了新政这么重的担子,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但见太子连东宫令牌都交给了苏悠,便知道对其有多信任,故而不敢误了事,将这些事务大小皆过问苏悠再决定。
比如眼下府衙的税课使是李淮,因为还是举人的身份,吴知县便让他去看管香司仓库当个免费劳力,过问了苏悠。
苏悠没拒绝。
“这是土沉香,虽长得像牛角附子外形难看,可都是品质上好的香,当初运往京城的其实还要比这差一些。”
李淮一边介绍,一边要将手里的沉香准备递给苏悠检验,抬眼时看到她的下唇,再想到先前周沅说的话,顿了顿,又收回了手。
将香块放在旁边的木盒里,才递给了她。
苏悠没去在意这些,拿起盒子:“原本道先前的沉香已经要比外番运来的那些品质要好上许多,哪曾想眼下的品质竟然比之前的还要惊艳。”
作为调香人的角度来说,这块沉香的品质其佳,堪为国品。
苏悠将它放在鼻尖细细闻了一下,香气清淑,类似莲花梅花的香气。
她道:“我曾听闻许多使节说过,他们外番最好用品质上层的沉香与檀香,用于各种茶道、仪式、禅修,觉得可以净化心灵。只是可惜了,他们眼下只认,真腊占城等地的沉香,而这等上品却被埋没在此。”
李淮闻言当即解释道:“万安县处于海岛正东方向,集聚朝阳之气,香品自为最上乘,是丝毫不亚于外番沉香的,倘若他们有机会品品这香,便知何为仙品。”
苏悠笑笑,没说话。
李淮见她这表情,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苏姑娘的意思……是要将此沉香作为单一的香品,推出去?”
“正是,不过采集沉香一时还需要劳李先生多费心了。”
李淮有些受宠若惊。
他知道近来吴知县十分信任苏悠,将关于新政一事都交给了她做决定,但他没想到,她会信任自己……
这荒废的日子里,觉得自己竟然有点用处了。
感激地朝苏悠揖道:“在下定不负姑娘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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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悠在香铺与香司之间几乎来回转, 若不是周沅将那些人派来帮忙, 她可能真的完全处理不来。
但好在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与大家两个多月的忙碌,终于将一批香品从万安运出去了。
赵六郎亲自运送,连阿俏也跟着去了。她这回收起了玩心,跟着一起过各地州府转运。有“叶氏香方”这个名号,香品都没有留过当天,被各个香铺一扫而空。
接下来的日子每十日便有香品运出,时间转转过去了两个月,叶氏香方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各地,万安来往的商贾也越来越多,甚至不少外番使节都慕名前来万安一探究竟。
而这么大的事自然也早就传到了朝堂之上,周沅看准时机再站出来跟嘉惠帝提出新政一事,朝臣也出来力挺,再加上各个使节也都奉他们君王之命前来请旨,甚至提出愿意签订贸易协议,嘉惠帝见着了真实利益才点头同意了。
新政一事被确定,无疑让所有万安百姓都振奋,香品能运出去,便说明他们万安将来会被更多人知道,不再是无人知的贫瘠之地。
若当真能靠他们小小的万安,为新政推行出一份力,将来又会是何等的光宗耀祖。
到了十月下旬,工部造的新船也下了海,于此同时,圣旨也到了万安,让苏悠为香典司“香使”,回京授命。
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却是大朔的第一个女官。
阿俏听见这个消息都快乐疯了,实在为苏悠高兴:“苏姐姐是咱们大朔第一个女官太了不起了!我要像苏姐姐一样,读书求学问,将来也做些为朝廷效力之事!”
苏悠看着手中的圣旨,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内心也有些触动。
但她很明白,嘉惠帝的意思是不许再让她插手了,急着要招她回京了。
她移开眼,看着向阿俏,笑问她:“你想这么做,可是你爹同意吗?”
阿俏煞有其事点头:“我爹同意了!他说不再逼我嫁人了,要我跟着苏姐姐去京城去学习呢!我终于可以自由了!”
然后转头看向来报圣旨的赵六郎:“我爹说的时候,赵大人也在旁边听见了呢!是吧赵大人!”
赵六郎“嗯”了一句。
开心报完喜的阿俏又想着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淮,一刻也闲不住,就又走了。
赵六郎目光落在阿俏背影上,站在一旁摇头笑了笑。
这哪是不逼,兴许吴知县知道跟着苏悠去京城,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算盘打得响呢!
苏悠察觉到赵六郎那一抹怪异的笑,问道:“赵大人难道不为阿俏感到高兴吗?”
几个月相处下来,她经常看到赵六郎盯着阿俏傻乐。
说没点情况,她是不信的。
赵六郎笑说:“苏姑娘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赵大人也瞧出来了吗?”苏悠看着他,反问道,“吴大人是想把女儿交给我呢,还是交给赵大人呢?”
赵六郎怔在那。
“吴大人又不是与我说的,而是当着你赵大人的面说的,难道不是希望赵大人在回京的路上多多照拂照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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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六郎的马车从苏悠家门口的巷子驶出来时,阿俏刚刚走到街头。
李淮的屋子离得远,若是走路得费上几刻钟,阿俏走习惯了不觉得什么。赵六郎捏着扇柄想起刚才苏悠的话,捏了捏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