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刺——橘子皮炒牛肉【完结】
时间:2024-04-07 17:16:45

  周沅浅浅掠过她的脸,眼瞧着那面色突然变得不安与惶恐,神色微动,陷入了沉默。
  “起来吧。”再抬眼时眸中那抹异色已经消失,异常平静的回了一句,本该就是预料之中的话,“孤拒绝了。”
  苏悠起身,却又听得他补了一句:“一如你从前一般。”
  他的每个字都似软刀子一样,看着不疼,却十分扎人。
  苏悠未敢抬眼,只解释道:“我与苏家已经多年未曾来往,请婚也并非我本意。但今日之事皆由民女而起,殿下若觉冒犯,民女愿受罚。”
  觉得不堪的人也不止她,周沅何尝不是。
  但无论如何,当初是她撕毁婚事推开了他,即便周沅恨她,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周沅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淡淡道:“不至于。”
  苏悠立时又道:“是民女小人之心了。”
  她这般从善如流,卑躬屈膝的,让人瞧不出有几分真假,周沅敛了眸,转了身准备离开。
  可步子尚未踏出,突如其来的热茶壶忽是翻倒在两人之间。
  这长廊的两侧都有楼梯,一边是宾客上楼的,一边是小厮专门奉茶端水的,周沅与苏悠此刻站的位置恰好是送茶水的楼梯。
  楼下奉茶的小厮一手提留着热水壶,一手举着托盘正上楼,他步子走得轻快,一时不查拐角出有人,亦来不及抽身,热开水壶便这么倾倒打翻了。
  周沅反应倒是迅速,可他第一时间想的是拉过身前的人,无奈手落了空,连一片衣角都不曾触及丝毫,与他隔开的利落。
  而苏悠因往前侧躲,裙摆一侧尽被茶水淋湿,滚烫的茶水隔着裙摆灼在脚踝处,手心的伤口也不可避免的就碰到了旁边的高几花架,传来阵阵刺疼。
  她屈着身子,忍着疼。
  一旁的小厮见状都被吓坏了,惶恐地跪伏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周沅没说话,视线尚落在苏悠身上,见她蹙着眉,想来是伤的不轻。
  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苏悠先道:“无碍,本是我们站错了地方。”
  然后朝周沅福了身:“殿下恕罪,民女此番模样实在失礼,就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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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知道周沅与苏悠在一起,赵六郎自觉留出空地守到了外面的马车旁,可见人出来时,一个走得匆匆忙忙,一个面色竟比去时还难看几分。
  赵六郎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两人莫不是谈崩了?
  他瞧了眼身后的予良,试图让他给个提示,予良轻轻摇头。
  要说周沅与苏悠之间的事,赵六郎是最头疼的。就好比如当初,谁也不知两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这位一向沉稳的主,头一回乱了阵脚,不惜任何手段,撕翻脸,公然成为人人唾骂的夺权之人。
  而今日之神态,尤为相似,这就让他有些冒冷汗。
  好在上马车后,这主终于肯开口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系何人提拔?”
  赵六郎心知这是对今日燕郊去当铺闹事做处理了,忙回道:“这燕郊以前是京兆府尹骑射曹参军,后又被荣国公与宁远侯同举荐为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也是早两年替了指挥使的位置。这厮仗着身后有靠山,行事嚣张无所顾忌着实可恨。”
  又负手称罪道:“ 今日苏姑娘受伤这个事原也赖我,燕郊的品行恶劣是我没却没多加阻拦。”
  跟随周沅这么些年,岂会不知能左右他情绪的,除了苏悠没别人。
  但这都四年过去了,还没放下?
  “只是,殿下若想将他革职恐怕是难的,顶多追究个不按章程办职……或许他都不愿承认。”
  不痛不痒,压根儿起不到威慑作用,何况人家还有荣国公府,宁远侯府这两大靠山,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不值。
  赵六郎心里是这么想的,却是不敢这么说。
  对面的人却冷声冷气道:“那便查。”
  “……”赵六郎有些愣住,“殿下的意思是……”这又要开始动手了?刚回京,好歹缓缓。
  周沅没有解释,只道:“昨日孤去了一趟香典司大仓,香料价格存疑,恐怕牵扯的不止一人。”
  闻言,赵六郎面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利用香典司谋利?”
  四年前的海上新政贪污一案牵涉了朝中一半官员,罢相废太子,累累尸骨的血腥场面尚历历在目,香典司竟又出现了贪污谋利?
  赵六郎虽然外表看着浪荡纨绔,实则也是个心术聪悟之人,能立马分晓利害关系:“香典司一向由尚书令监管,他深受陛下信任,殿下若要查他必然会惹得陛下疑心。”
  周沅道:“倒也不用查他,从香典司开始着手,剥茧抽丝。”
  赵六郎顿了一下,忽然问道:“殿下这次想清理的人,只是尚书令或是燕郊吗?”
  当初新政贪污一案乃是先太子一手筹谋,落网之人中有不少咎由自取的,亦有不少无辜受害的。而这其中最不该担罪的便是苏景修,可先太子一死,圣上便下令不准任何人再理此案。
  可他知道,面前的这位主可是一刻都没有忘。
  是以,他也不得不提醒一句:“比起殿下回京,陛下更不能容忍的恐怕就是此事了。”
  周沅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神色异常沉静。
  赵六郎缩了缩脖子,忽然又有种四年前的预感,只是这一次,这位主好像不是一时冲动。
  他扯了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笑:“臣只是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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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苏悠还是先去了看了老张,因为自己的画惹来这一堆祸事,她心里愧疚不已。
  她决心走上这条道时,想过有一天无法再逃身权势之间,却忽略了身边的人会因她遭罪。
  那种无力感忽而倾倒而来,就像当初一样,或许她就该一个人。
  老张被大夫处理完伤口,这会儿正与小厮一起整理被砸乱的铺子,看见苏悠平安回来,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见苏悠整个人都没精气神,也没太过问太多事,只扶着腰从一旁的柜子里端出一个小木箱子,递给了苏悠。
  “今日闹这么大,铺子估计得歇一段时间,你那些东西一时半回也出卖不了,这些钱你先拿着。”
  香料价格上涨,苏悠这些日子一直忙前忙后的换银子买香料,他都知道。
  不等苏悠开口,他坐下来,缓缓道:“我与你父亲相识,你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知道你这四年挨了多少苦,也明白你做这些事,不过是想为你爹证清白。”
  “你跟你爹一个样,都性子倔,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也劝不了。但你也比你爹聪明,张伯不劝你,只是希望你别再让自己受委屈就成。”
  话说完,门口的刚雇来的马车也到了。
  不待苏悠多停留询问一下,张伯便催促着她赶紧回家。
  苏悠抱着木箱朝张伯拜了一下,终是牵起了唇角:“把家底全都给我,想必是指着我养老了。”
  她其实不是擅长于与人之间的相处往来,可却有幸到了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倾心相待。
  但似乎,她能回应的,只能是藏于身后的默默关心。
第6章 靠近
  暮春的雨说下便下,苏悠从青云楼出来时就淋了雨,加上鞋袜也湿了,寒从脚入,当晚便起了热症。
  但想着好不容易寻来香料,不敢拖延,灌了一碗驱寒退热的药,又将手里的伤口处理完,便去了香房。
  许是白日兵马司砸铺子的事闹得太大,顾氏得知后便派郑婆来问了安好,一并还送了些伤药来,苏悠感激道谢。
  郑婆忙说:“苏姑娘客气了,夫人心里头牵挂着姑娘,姑娘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苏悠点头称是,一边郑婆忽然提及起今日青云楼的事:“六皇子年幼心思单纯,让姑娘受了委屈。不过夫人说了画卷之事不用担心,她也会去想办法去禀明了圣上。”
  顾氏能这么快得知此事,苏悠有些诧异,
  郑婆没有隐瞒:“不满苏姑娘,那兵马司指挥使燕大人乃是夫人娘家的表兄,白日因莽撞了姑娘又得罪了少詹事大人,一回来便来找了夫人。”
  燕郊将苏悠带去青云楼,见赵六郎对其恭恭敬敬,最后见太子都亲自寻她帮忙,再想想自己得罪狠了苏悠,哪里会不害怕,一放衙便着急去寻了顾氏。
  苏悠还以为燕郊是荣国公府的人,没想到与顾氏也是有亲缘。
  她回道:“若夫人是想替燕指挥使开罪,那想必是找错人了,应该去寻少詹事大人。”
  郑婆起身,朝苏悠福了身,解释说:“苏姑娘可千万别误会,夫人并没有此打算,今日来看望姑娘,也是想向姑娘谢罪。”
  这话倒让苏悠有些不明白了。
  燕郊既是顾氏的表兄,顾氏不维护反倒来谢罪,还将这一切都告诉她,是为何?
  顾氏这般没来由的讨好她,让苏悠有些疑心。
  但她没来得及细想,许妈从外头来回,说少詹事在外头求见了,便没敢耽误前去大门口相迎。
  郑婆一道去的,她见赵六郎来倒不是很意外,惊讶的是他身旁的随从,却是太子身边的人。
  “冒昧打扰了苏姑娘了,今日因画卷一事让苏姑娘受伤了,这些是我们殿下替六殿下送来的赔礼。”
  言毕,予良掀开马车的车帘,里面堆得满满当当。
  说是赔礼,却不知哪有人赔礼用马车来装的。
  苏悠没想要收,欲要推辞,赵六郎赶紧抢话道:“这里头也有我的一份,今日那燕郊行事鲁莽,伤了当铺掌柜又将姑娘伤了,理当来赔罪的!”8以48⑴6⒐六伞
  “我已经没事了,不过你们确实应该去当铺的张伯赔礼道歉。 ”
  “这是自然,当铺我们明日再去,但今日这些东西你得收下。”
  赵六郎也是回去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今日在巷子里见的翻垃圾篓的姑娘与苏悠的身影极为相像,甚至衣服都是同一件......他顿时就觉得闹出赝品一事真的很对不起苏悠,是以,搬了些私房物品来赔礼。
  又摆出一副惨相,耍皮赖:“苏姑娘你若不收,我日后寝食难安。”
  予良也极为赞同的点点头,若不收大家都寝食难安。
  苏悠仍是拒绝:“民女并没有怪罪六殿下,两位请回吧。”
  又拗了一阵,见苏悠执意不肯收,予良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罐:“这是太医院的伤药膏,一日三次涂抹,伤口能好得快一些,还请苏姑娘收下。”
  为了让这两人赶紧离开,苏悠无奈只得收下了药膏。
  郑婆在旁看着,也未多言,只等着两人走了,才起身告辞。
  半个时辰后,宁远侯府,顾氏沐浴完坐在镜子前用花露敷脸,一旁的丫鬟则用篦子点桂花油,替她梳发。
  郑婆在旁边回禀着在苏悠那遇见赵六郎以及予良来的经过。
  顾氏听完,并不意外:“她这样的女子,注定不是掩在人后的。”
  若是旁人,误伤了也就误伤了,哪里会有皇子赔礼道歉的,还是太子身边的亲卫去的。
  不过这也证明了苏悠的特别。从四年前第一次见,她就知道苏悠是个且不一般的女子,也以过来人的直觉相信,太子与苏悠两人之间的感情并非外界所传言的那样。
  因为别人或许不知,但她却是亲眼见到过,两人都曾为对方豁出过性命。试问,这样的感情,区区四年就忘记吗?
  再退一步讲,即便最后苏悠与太子没能走到一起,就单以苏悠的聪明以及叶氏香方的传人身份,能将其归为己用,对宁远侯府也是多有益处。
  只要是苏悠,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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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日苏悠没再出门,把欠下的几份十香丸都给调制完了。因为近来香料材严重短缺,也希望展现出叶氏香方的多样性,所以苏悠决定推出其它的美容香方。
  只是在这之前,要先去选好铺子。因为有十香丸的名字以及顾氏的引荐,眼下光是她与许妈两人之力,短时间内很难以完成所有人的需求。要重新开香铺,再寻一些人手。
  从前她是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张伯,但眼下她不想再给张伯添麻烦,便打算空出几日时间,自己慢慢去寻。
  几场大雨后昭然迎来了初夏,天气开始变得酷热。苏悠手心的伤口养了几日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但平日会碰到水,加上调香时也会包裹着布闷上一整天,今早再看伤口时,又有些泛红溃烂了。
  许妈倒是提醒了苏悠要把药膏涂抹了,但她走时又忘了。
  苏悠上午去了东街看铺子,下午又去的喜鹊街,逛了大半天两处的铺子都没瞧上,不是偏远,就是铺子太小。
  临回去时,还在青云楼附近遇见了刚散值回来的赵六郎,几番追问下得知她是要看铺子,便十分积极的说他有个好地方可以介绍。
  “御成街的明安堂宏敞精丽,层轩广庭,地段也适宜,用来做香铺最为合适!苏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可带姑娘去瞧瞧。”
  “赵大人的心意民女心领了,只是御成街恐怕不适合民女。”
  御成街是汴京富贵繁华街区,那儿的铺子地段虽好,可租金也十分昂贵,每月少说也得一百贯,一年下来便是一万贯,着实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苏悠自觉是租不起的。
  瞥见其难色,赵六郎又道:“无妨,我也只是替人问问那铺子能否卖出去。”
  苏悠抬眸:“明安堂竟有意出卖?”
  汴京人口密集,房价近乎天价,极少有人能买得起,遂大都是赁居。而且大朔一直土地不抑兼并制度,大部分房地都是私有财产,这些世家也断不会轻易出卖商铺。
  赵六郎解释说:“当初新政贪污一案牵涉众多,汴京好些铺子都被查抄充公,不少铺子已经让府衙出卖了,如今明安堂应当是最后一部分还未处理完的。”
  然后又笑道:“在下平日闲来无事常与那些同僚小酌几杯,知那些铺子让他们头痛不已,才顺口一提。不过那些铺子本就不吉利,苏姑娘介意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知……价格如何?”苏悠有些心动,被抄家充公的房铺出卖一般会相对来说比较便宜。
  “原本府衙放告是三万贯。”赵六郎顿了一下,小声道,“圣上对新政一案一直忌讳,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想继续摊着这事,遂有意放低出卖,约莫两万贯就能落契。”
  两万贯,即是两年铺子的租金就能买下整个铺子,苏悠觉得这是绝对划算的买卖。
  也不作思考,当即便道:“还请赵大人代为转告,民女愿意买下。”
  赵六郎作惊讶状:“苏姑娘当真要买吗?那房子怕是不太吉利,我也就随口说说.....”
  苏悠却道:“白石似玉,奸佞似贤,吉不吉利,犹未可知。”
  铺子的事情商定下后,便只待明日去府衙拿告申请。因昨日之事尚在愧疚,又觉她一女子行事恐遭不便,赵六郎便自荐请后日散值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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