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刺——橘子皮炒牛肉【完结】
时间:2024-04-07 17:16:45

  苏悠停了手里的活,去了外间的铺子里。
  三夫人一身团花紫衣,金钗玉翡翠,打扮的十分贵气,她里外里的打量着铺子,对铺子里的装饰十分赞许。
  见苏悠出来又先是怔愣了几息,随后笑道:“大姑娘如今倒是越发俏丽了,难怪能开得间如此大的铺子。”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难听,暗讽着倚靠着外貌好使了什么手段,才能开此香铺。
  然后坐下又道:“你这香铺买来花了不少钱吧?”叶氏香铺如今的名声有多大,她是知道的。
  苏悠并不理会,淡淡问道:“叔母要买香吗?”
  “我路过,只是来瞧瞧。倒是你,这么久都不回家看看,老太太一直念着你呢。”
  许氏让小枝端来茶,三夫人悠然接过,却因里头的茶没起沫又寡淡,又嫌弃地将其放下,回头打量了一下许氏母女又环顾了一下那些还在干活的几名妇人,皱眉道:“这些人年纪怎得相差这般大?而且就这几个人?”
  从一进门便挑三拣四,左右嫌弃地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香铺的主人。
  而许氏与几名妇人闻言,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头。
  苏悠懒得再听下去:“既不买香,叔母便回吧,我这散工要关铺了。”
  三夫人面色一变:“苏悠,你这什么态度,叔母难得来瞧你!”
  “我与叔母上次见面,还是你把我从苏家赶出来的那一次吧。”苏悠想了一想,好像不对,“哦,也不是,是你将城西宅子卖了,赶我出去的那一次。”
  三夫人面色难看,一时接不上话。
  苏悠继续道:“当初要赶我走时,说我八字凶煞害亲缘,怎么,如今不怕了?”
第10章 忌日
  苏家近几年的风评在汴京城实在算不上好,当初把苏悠赶出府的事人尽皆知,加上近几年来三夫人为了嫁女,四处钓金婿,也算是汴京城里有名的人物了。
  同样的,这四年里苏家也仿若没有苏悠这个人,从未有一句关心问候。而如今得知苏悠不仅攀上了宁远侯府,就连京中贵夫人也为求其香而讨好她,甚至还在御成街开了香铺名声大噪,三夫人哪里还坐得住。
  她原本是不信的,毕竟上一次打听时,苏悠还因没地方住露宿在街头,怎么可能这会儿又就攀上了权贵。
  可她眼下确实看见苏悠当真出现在这,且还穿得光鲜亮丽,心情立马从不可思议转变到按捺不住的惊喜。
  虽然苏悠冷冰冰的态度她心里几欲发作,不过想想苏悠如今得势,又能开香铺赚钱,还是忍了忍,赔笑说:“那都是算命的术士害人不浅,老太太又偏听信了谗言,这才造成了误会。不过,老太太心里也是常常记挂你的,她年纪大了身子总是不行,又念着你们这些小的。所以啊,你可千万别记恨她,有空便回府看看!”
  轻轻巧巧地就将被赶出府的这四年化解成了只是一个误会,还将此事推到了一人身上,佯装无辜。
  苏悠觉得可笑:“从苏府出来时,我便没有想过再回去,你说的那些,都与我无关。”
  然后转身嘱咐许妈她们继续收拾东西回家,三夫人见状起身拦住苏悠:“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你怎得这般无情,这要说出去,外头的人该得如何议论我苏家教养不当!”
  苏悠淡漠道:“或许叔母该出去打听打听,苏家的名声到底是谁败坏的?你若真有孝心便回去照顾,而不是在我这说教。因为从你们担心受牵连把我爹娘的灵位都送走,那儿就不再是我的家了,请回吧!”
  当初的贪污案罢相废太子,圣上大怒彻查同党,苏景行担心被牵连自己亲兄弟的尸体都不敢认领,到后面都察院的人将尸体送回来,也只是草草处理,便把灵牌移出了苏府。
  因不是亲生的,老太太亦不闻不问,只当作没看见。
  那也是苏悠第一次感受到,家人也可以冷血无情到这种独步。
  铺子里的其他人听闻此言,都极为鄙夷地看着三夫人,觉得苏家未免太过恶毒,都挺身出来要帮苏悠把人赶走。
  三夫人见人无法讲通,气得声音拔尖:“果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你娘走得早,我好歹好吃好喝照顾了你几年,竟是这般无情无义!”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前一向软弱好拿捏的人,几年不见竟变得如此硬气嘴毒。
  一时讨不到好,她不多作纠缠,反正只要苏悠开铺子一日,她便来一日。
  日头渐沉,这个时辰点本该无人再来买香的,却见那铺子外头有马车喊停,又来了一个令人头疼的。
  “苏姑娘果真是一朝得势,就要抛弃家人了。”跟约好了一般,前脚三夫人刚走,王语然又来了。
  苏悠实在没功夫应付,回身让许氏与小枝她们先回家,然后驱赶道:“今日要关铺了,王姑娘请回。”
  王语然道:“来者是客,岂有赶人的道理。”
  也顺势打量了一眼铺子,随后看向苏悠:“敢在沁香阁对面开香铺,你的胆子不小。”
  苏悠懒得抬眼看她,去收拾东西:“只要这条街不是你荣国府的,我有何不敢?”
  “罢了,想来你确实是有点本事。”王语然这回倒是没有咄咄逼人,而是道,“上回便听你说十香丸养肤,现下可还有?”
  苏悠也瞧了她一眼,拒绝道:“没有。”
  “你倒也不用如此防备我,只是想瞧瞧,那香方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不仅连姑母也喜欢,就连宫中太后都听见了此方,都忍不住来问她。
  “没必要,你既然对我这般讨厌,还来买我的东西不是给自己添堵吗?”苏悠将包袱揽在手里,再次把人请出去,“我今日还有事,恕不奉陪。”
  “不许走!”
  让她拉下脸来找苏悠买香方,已经让她极为丢脸了,现下苏悠还敢拒绝她,心中窝火:“我今日就偏要买你的十香丸,你不许走!”
  言毕,拉住苏悠手里的包袱,往后一拽,那包袱被甩了出去,里的东西瞬间散落了一地。
  王语然怔愣地看着这一地的香烛元宝,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是……纸钱。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方才若是答应把十香丸卖给我,就不会如此了......”
  苏悠没说话,只弯腰去将那些纸钱捡起来,却因满地都是将那仅剩的耐心磨没,面色也一点一点变冷,她起身看向王语然,反问道:“你想要,别人就一定要答应吗?你难道就不明白会被拒绝是因为你很讨人厌吗?你以为一个荣国公府的出身便能让你横着走了吗?”
  “你喜欢谁,又讨厌谁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亦妨碍不了你一星半点!也不要再像个三岁孩童一样,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就去找别人的麻烦,很幼稚!”
  王语然被说的噎嚅无言,面色泛红。
  明明很生气苏悠这般说自己,可却怎么也回不了嘴......
  从小娘和爹都告诉她一定要当上太子妃,将来才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也以为是这样的,直到苏悠的出现让她这个愿望破灭,她便开始怨恨苏悠,觉得是她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后来,太子去边关,她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太子,只是实在不甘有人抢走了自己的东西,从而每次一见到苏悠都会因为想起自己的难堪而愤怒。
  她不明白苏悠明明落魄不堪,为什么能有人喜欢,为什么她一个女子还能开叶氏香铺。
  总之她真的不喜欢苏悠,一点也不想她过的好。
  可眼下苏悠的话也如同针尖一样,刺的她无力反驳,只觉得比来找苏悠买香方还要让她难堪。
  然后看着那一地的纸钱,心中也忽然生有一丝愧疚,愤愤扔下一句:“我就是讨厌你!”便离开了。
  等苏悠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完,许妈也将马车雇来了,没有提及刚才的事,只是容色十分的苍白。
  今日是苏景修的忌日,像往年一样,她今晚要去静慈庵。
  静慈庵在西郊的一座山腰上,等到山脚下时天已经黑了,许妈提着灯笼,两人就着夜色上了山。
  妙惠师父已经在门口候着她了:“小施主今日来的晚了些,路上可还好?”
  苏悠拾掌回礼:“让师父担心了,只是在城里耽误了些时间。”
  不待歇息便去了灵殿祭拜。妙惠师父已经将大殿空出来,又在祭台上燃了数盏蜡烛,将大殿照得很亮堂。
  殿内供奉的是引路菩萨,下方便是苏景修与叶氏的灵位。苏悠净了手,点了三支香,双手将香平举至眉齐朝那引路菩萨拜了一拜,随后才跪在蒲团上,将包袱里的元宝纸钱丢入火盆,一一烧完。
  等祭拜完从殿堂里出来时已经是亥时了。
  静慈庵并不大,从灵殿出来右转即是客堂的院子,妙惠师父准备了斋饭送来,苏悠没有胃口,便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见对面的屋子亮起了灯,不由得问:“妙惠师父,今日也有人来静慈庵祭拜吗?”
  妙惠师父看了一眼那屋子,笑笑没有作答,只道:“山间的夜里寒凉,小施主坐坐便进去吧。”
  苏悠点头:“好。”
  夜里寂静,唯有院子里大白槐树的枝桠隐隐被风吹动,簌簌而落的槐花香氛阵阵。
  苏悠没有睡着,便披了薄衫来到院子里,旁边屋子的灯还亮着,可里面却安静异常,确切的说,从她来时里面就非常安静。
  静慈庵平时很少有人来,即便有也是妙惠师父认识的人,苏悠心里没多想,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见旁边的槐花一阵一阵的被风荡落在地,她将身上花囊解下来,然后借着旁边屋子里照过来的光,蹲下身去捡地上落下来的槐花。
  刚蹲下,旁边的屋子里的灯忽然灭了。
  “......”
  苏悠没太在意,觉得许是人家睡了,便顶着点微弱的月光继续往那树底下去捡。
  谁知刚刚捡完一捧准备装进花囊,余光忽然瞥见眼前赫然出现两只脚。
  苏悠不是相信鬼神之人,可在这寂静的山夜里眼前冷不丁地出现两只脚,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手里的花撒了,人也往地上一坐,还险些磕到头。
  再抬眸时,便见一抹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
  见她被吓到这副惨状,周沅也是没有想到,弯腰去将人扶起来:“你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苏悠愣了愣,呃......周沅怎么会在这。
  他怎么好像……知道自己也在这?
  苏悠从地上起身:“殿下怎么来静慈庵了?”
  周沅尚扶着她的手臂,薄衫下冰冷的肌肤在他温热的掌心里格外的清晰,见她站稳了,方才松手:“孤来拜祭故人。”
第11章 过往
  静慈庵如今放着的只有父亲和母亲的灵牌,周沅来拜的当是父亲才对。
  可今日是母亲的忌日,母亲去的早,从前两人还在一起时,周沅也会在母亲的忌日陪着她。
  苏悠努力让自己不往那想,退身几步,福了礼:“殿下能来祭拜父亲,民女很感激。”
  周沅也不作回应,只道:“这儿离城中太远,你若想回苏家,孤可以......”
  \"多谢殿下。苏悠打断道,“民女现在很好。”
  周沅见她反应这般敏感,忽然笑道:“苏姑娘在怕什么?怕孤寻机报复?”
  “民女不敢。”
  或许再周沅看来,她一个女子安居在外实在不太像话,可她无论如何不会再回苏家。
  她也知道,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愧疚,她当时将父亲的死全推在他一人身上,太过残忍,可如今若再去坦白那并非是自己的真心话,未免太过牵强,她也无法说出口。
  苏悠弯腰去将花囊捡起来,只道:“殿下并未欠民女什么,也不必如此。”
  然后转身要回房。
  身后的人喊住她:“还睡得着?”
  原本就没有瞌睡头,加上方才被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哪还能睡得着呢?
  苏悠摇了摇头。
  周沅道:“把衣服穿上,与孤去外院走走。”
  见苏悠杵那没动,语气凉凉:“你觉得孤还能对你做什么?”
  他这话似在说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要是不去,便是她心虚,心思不正。
  苏悠抿了抿唇,跟了过去。
  静慈庵的外院是一个大露台,中间有个铜香炉,旁边空地上都是先前苏悠与许妈点的香烛,眼下都已经融成了一滩,只剩了一簇簇小火苗。
  周沅走在前头,苏悠则跟在后面,两人隔着有一丈远。
  他回头睨了一眼:“还能站远点儿?”
  苏悠停住步子没再往前:“民女不敢僭越。”
  或许是她的举动太过刻意,刻意到甚过于对陌生人的疏远与不自在。
  周沅收回视线,轻笑了声,音色也变得薄冷:“比起苏姑娘曾经对孤做的事,这些又算什么?你绝情寡义便觉得别人也是如此了?”
  月色寂寂,铜炉旁边的香烛彻底烧化了,微弱的烛芯被风吹得明灭,燃尽香油后彻底熄灭。
  见她默然不语,周沅道:“方才一口一个不敢,这会儿又不说话了,苏姑娘还真是不懂如何隐藏自己心思。”
  苏悠停在原地,唇瓣动了动,没能开口。
  她很不想去误会,可不管是先前的送膏药,买铺子作保人,还是眼下在母亲忌日这天他出现在这,又不停换方式来让自己给一个答案,让她也很难分辨清,到底是因为记恨还是他也放不下。
  “那殿下呢?”
  苏悠拽紧了手,也鼓起了勇气:“殿下这般追问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
  周沅看着她,眸中没有什么情绪:“苏姑娘觉得呢?”
  两人的语气都不太平和,像是互相刺探却谁也不愿承认的推却。明明期待着什么,却又都害怕听见承认后那不敢面对的真相。
  一阵沉默,连风也徐徐静了下来。
  “殿下想知道的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在没有到达无法面对的难堪时,苏悠选择了打破这一沉默。
  而周沅也似乎并不意外,眸色暗了下来:“呵,你还真是薄情。”
  苏悠转头不敢看他:“殿下说的是,民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苏悠了,所以殿下也无需因为父亲而愧疚,因为这样反而会给民女带来负担。”
  不论是外面的闲言碎语,苏家的心存意图还是王语然仗势怒针对,她都无暇再去应对。
  既然彼此都有自己重要的事情,那么不打扰,便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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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恩慈的夜太静了,静到能听见外面槐花簌簌落地的声音,周沅似乎并没有从前院回来,苏悠躺在禅房里亦没有丝毫睡意。
  临走时,周沅方才回应了她的话:“苏姑娘有没有负担与孤何干?不过你放心,这应该是孤最后这般心平气和地与你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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