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你可要当心。”
阿光随着宫侍的指引,前去皇上的寝室,无情仙忽然出现,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阿光不动声色,在脑海中对话:“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些慕白岚的事?”
“嗨,你这不是已经看出来了?”
“瞎子都看得出,这也太‘卓尔不群’了些。”阿光讽刺地想着,“他究竟是何人?看宁王一副五迷三道的样子,为了他,竟然连自己最珍视的脸面都不要了,引动我的好奇心。”
“因为他是男主角,他有影响别人的主角光环。”
“哦?那我以前做男主,怎不见这种光环?”
“我这样的小仙女嘛,追求写实,一般不会让主角大开金手指。但是这次不一样了,既然他有光环在身,那咱们也不能吝啬,就让你们光环对光环,正面搏他一把!”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唉,实话对你说了吧。这篇文并不是我一人所作,而是一个实验和观念的搏杀,非同小可。”
阿光有点明白了:“难怪世上并没有这本书,我却也能穿进来。原来是旁人的架构在此,又有你的思绪注入。”
“对啦!我们阿光真是通透!”
阿光只觉得有人在给他捏肩捶背的,想必是无情仙的讨好表现,觉得好笑:“你们两个戏神仙的思绪在同一个场子里对冲,这篇文的‘人道’必然会撞出裂缝来。就看是我抢到主动权,打碎他的光环,还是他碾压过我,走上对方戏神仙安排的荣华富贵之路了。”
他是个不爱争斗的人,但是保护欲极强。想到若他失败了,自己和身边所有人都在劫难逃,心里便燃起熊熊斗志。
“只可惜这身子不太如意。这也不是你的设定吗?”
无情仙答道:“对呀!我们这次联文对抗,像下棋一样,对方先行便占了优势。基本人物都是由她设定,为了补偿我这后手,经我俩商议,就给你增加了穿书这一节。”
阿光点点头:“倒也公平。”
一路走到凤榻之前,他有点奇怪:“无情仙,你为何不避开戏文情景,而是一路跟着我说话?我都快要见到皇上了。”
“因为话没有说完,还有个最重要的事没给你交代。”无情仙答道,“对方也是穿越之人。但对他来说,是从他所在的时空穿越到了历史里,他并不知道这是一本书。”
“他是个现代人吧?也就是说,和男配崔贵君穿越进来之前,处于同一个时代。”
“你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阿光想想觉得好笑,“他背后的戏神仙可真是上心,为了他,将戏文里该有的体统和礼仪统统抛在脑后。大概以为,让宁王没头没脑地宠,就能体现男主的魅力。殊不知在这宫廷争斗之中,一步踏错便会粉身碎骨,宁王为色所迷,真是自掘坟墓。”
无情仙再提醒:“他也不止有色。他本就是个才郎的设定,对宁王温柔体贴,性子敏锐聪慧,洞察力很强,很擅长在细节做文章。加上他的男主光环,对你来说是个强敌。”
“那我更要全力以赴了。”
阿光没有十足把握,但气势总不能先输。
眼看凤榻近在咫尺,他强压心中的不安,伸手拨开帐幕,就被皇上的气色吓了一跳。
“……陛下!”
跪在榻边,仔细看眼前的皇上李岱。只见她呼吸困难,神志昏沉,哪有个记忆中丰神俊朗的模样?
在戏文里,后宫郎官们唯一的依靠,便是这病榻上的人了。阿光能在宁王面前抖威风,都是因为皇上还在人世。若他晚来几日,皇上被宁王所逼,当真改诏,一切都无力回天!
想到这里,他是看清了己方到底有多弱势,又庆幸着,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无情仙!你道是我有男主光环,那这光环能不能让我知晓,皇上究竟中了什么毒,又是被何人所害?”
第153章 毒与计
本以为无情仙会拒绝透露, 没曾想她一反过去的神秘,很干脆地应声。
“并没有特定的人害她,她是被这个世界里落后的认知拖累了。”
阿光一惊:“此话怎讲?”
“哎呀, 是这样的。”无情仙说起来有些炫耀似的,“问题出在宫中供应的药材食材等物上。比如那些燕窝、银耳、雪蛤、百合……供奉品相都是完整硕大,洁白无瑕,不可生虫霉烂。在技术落后的情况下, 想要这般, 必须要拿硫磺熏蒸才行。富贵之人吃多了这些材料做的膳食和药品, 便会被硫侵入体内。”
“照你这么说,中毒是不可避免的了?”
无情仙继续道:“我还没说完。硫中毒之后, 人会觉得呼吸不畅,常有咳喘。若请医生来治, 还是由于时代和技术的限制,医生应症便会开‘玄定丹’给病人吃。这玄定丹的配方内有金属矿物,久服中铅毒,人渐渐地就会气血亏损, 神志不清。”
这竟然还是个连环套!
“那皇上现在这般,是不是已经病得很重了?”
“对, 李岱已经病入膏肓, 一定会在戏文中死去的。这是我和对面的共识, 也是她这个角色的天命,不可能更改。”
“这么说剧情还是会走老路?当真是无计可施了吗……”
“说起来, 你们还要感谢李峥。多亏她这几日给养荣宫断了药, 反而对我们一方有利。若要李岱再撑一段时间, 自然是要先停药。人已经这样了,吃不进什么东西, 只得你想想办法,让她多进些牛、羊乳。效果不会立竿见影,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些。”
阿光一直认真听着,末了,郑重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也知道该如何对付宁王了。”
他脑海中盘算如何周旋最合适,只听无情仙又郑重地道:“哦,对了,我再透露给你一件事。”
“什么?”
“你自己也得保重,”无情仙虽在脑海之内,但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你们宫中无论女男,皆有修饰容貌的习惯。那涂脸的贡粉分外白,是因为其中含有铅白的粉末。用那个时间久了,人也会中铅毒。”
阿光今早还用贡粉提了提气色,闻言惊得一震:“可是,这宫中谁不重视仪容……”
无情仙轻哼了声:“损气色事小,损寿命事大。不然,你以为那慕白岚为何不用任何官粉胭脂,是因为不爱漂亮吗?我已得知,那小子也想在此处下手。他最近正缠着宁王给他做玻璃蒸馏器,想要从花朵中提炼香气精华,以此做成新型脂膏来牟利。”
阿光为难道:“这真是一条重要的情报。可惜我自家焦头烂额,哪有余力去搞这些……”
“没关系,我们先着重解决眼前李岱的病。”
两人在脑海中商量,阿光便失了警惕。当觉查到有人在背后站了好一会,立刻惊得立起身来。
“宁王殿下!”
“呵呵,是本王唐突,惊着贵君了。”
“本宫倒是无妨,”阿光立刻把脸一冷,“只是宁王殿下,皇上都病得这般重了,你却使重兵围困养荣殿,究竟是何居心!”
宁王脸色稍一犹豫:“这个嘛……此事我尚未证明,若是贸然就和贵君讲起,贵君定会觉得荒谬……”
阿光最近修习云浪宗心法,每日子、午都运行一番。虽然这里并不是个修仙的世界,心法只能练到一层而已,但这已足够让他耳聪目明异于常人了。
所以,当他注意宁王的时候,也注意到这殿里还有两人。
其一在殿外,临近殿门的窗边,将窗纱剥开一个小洞,正在向内窥探着。
应当是慕白岚不放心,在那里偷听。
其二是从殿后而来,听到殿内有人说话,便没有现身,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旁边,听着殿内的动静。
这屏风后是一条走道,通往养荣殿最深的一进院子。那里面有间皇上的小书房,存着一些机密的东西。书房的锁子非同小可,除了皇上本人,只有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会开。
这么说来,屏风后面的人,便是那刚从书房返回寝宫的皇后殿下了!
阿光在戏文中的记忆被引动,脑海中勾勒出倪隽明的面容来。只是这“倪隽明”的年纪又大了十几岁,眉目之间更坚毅沉稳。整个人如同宝剑淬炼到了火候,闪耀着凛凛寒光。
皇后杨氏,乃是丹阳侯府的长子,名唤伯竞。这是个原则至上,宁折不弯的硬脾气,与皇上少年结发,共沐过多少风雨,走到如今,早已休戚与共。
根据这个人设看来,皇后殿下是铁杆的自己人。
所以阿光心中放宽,依计行事。
“宁王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也能将皇上这病的来由查出个七八分。”
他往前凑了两步,在宁王刻意压制情绪的表情里,挑眉轻笑。
“是杨皇后在皇上的饮食中长期投毒,又联合御医以治病为名继续投毒,所以宁王殿下才不得已而为之,对吗?”
宁王毕竟年轻,被他这么一诈,完全绷不住严肃的神色,顿时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过了一晌,见他始终脸上带笑,十分笃定的模样,便动摇了心思:“崔贵君这话,和岚儿对我说的竟是一模一样!我先前还不大相信岚儿,如今已验证了这一遭。难道,岚儿他果然是得了仙师传授之人,是我的福星,能保我登上九凤金椅,君临天下?”
阿光见她惊讶之中隐隐带着兴奋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原故事情节中描述的“皇后投毒”就是这么回事。
定是因慕白岚懂得这些,但无法跟古代人解释什么硫,什么铅的这一套,又恰好需要找个名目,掩饰宁王反叛之举,争取皇上妥协改诏,落一个名正言顺,于是他劝谏宁王,给皇上停了药。
果然是男主光环,抬一抬手便能改变这么重大的事!
他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不等宁王收拾情绪就主动追击,款款地走上前去,深深地行了个礼。
“世人皆以为宁王不仁,强行逼宫,挟天子以令诸侯。唯有本宫看来,宁王殿下雷厉风行,是皇上最该仰仗的亲手足。敢为此表面大逆,实则大忠大善之举,还独自承受了俗世的流言蜚语,本宫若是道一声‘委屈了’,都是辱没您的努力啊。”
这一句一句,全都说到了宁王心坎深处,捧得她原先的犹豫徘徊全然消散,脸上绽开笑容来。
“贵君竟然如此洞察秋毫,也如此知我之心!”
阿光却收了礼,做出傲然模样:“我崔鸿光自幼心气就高,正如鸷鸟之不群,也总是惹得俗人嫉妒。所以我深深知道,若没有超越凡人的心性,便不能做超越凡俗的壮举。殿下说对么?”
宁王拊掌附和:“正是!正是!”
她一脸的相见恨晚,态度也诚恳了不少:“贵君使人传话给本王,道是能解现在这困局,本王实在想听听贵君怎么看。”
“本宫若实说,那才真是惊世骇俗。”
“哈哈,以贵君大才,自然高屋建瓴,俗人怎么能理解?但承蒙贵君高看一眼,引以为同路之人,本王或许正需要贵君的建议呢。”
“倒也简单。”阿光往凤榻上瞟了一眼,“皇上就要不中用了,然而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君。依本宫看来,太子年幼软弱,不堪大任,而宁王殿下您正值青春,又是极有魄力的豪杰。若当真为这社稷稳固考虑,怎么能因等待幼苗生长而舍弃正合用的良材呢?”
“可这……这……”宁王禁不住喜笑颜开。
阿光只是淡淡一笑,便挂上一副传说中的经典神情,便是那“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和四分漫不经心”,道:“本宫要留下侍疾。待皇上清醒些,便将这利害关系陈于君前。杨伯竞长年惑主,就该趁现在的时机,让他接触不到皇上——”
“崔鸿光,你这无耻的贱人!”
话已说到此处,杨皇后忽然从屏风后冲出。人还未到阿光面前,便高高扬起巴掌来。
阿光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丝毫没有被撞破阴谋的慌乱神色:“皇后殿下来得正好,想必是已经听到了该听的话。”
“是,听到你血口喷人,诬蔑本宫的清誉。也听到你勾结叛贼,企图将社稷拱手让人!”杨皇后双目赤红,紧咬牙关,将手臂猛然甩脱,一手直指阿光的鼻尖,“贱人!平素仗着比本宫年轻几岁,常以姿色争宠,如今竟然为一己荣华富贵攀附宁王,谋害皇上和本宫!姓崔的,你真是个心比天高的贼厮!本宫,当真没有看错你!”
阿光心里一酸。
杨皇后何等聪慧,和崔贵君又是何等默契!
两人平时很少在明面上显得热络,好像是水火不容之势,但实际上多年暗中配合,有很多不被外人知道的交流方式。
阿光深知,杨皇后亦是个文武双全的杰出郎君。若是真心锄奸,以他的锋锐脾气,一定会拔剑相向,不把在场两人斩于剑下绝不收手。
可他故意做出一副柔弱的姿态,好像在气势和身手都弱于贵君,真正的意思便是:“我明白你打算铤而走险,我会全力配合,演一出决裂的戏码麻痹宁王。你不要有顾虑,尽情放手去做,就算牺牲我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有主意,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于是阿光虽然难过,却也不肯让杨皇后的努力白费,于是强压真心,做出凶狠的神情,拨开他的手臂,两手在他肩头用力一搡,也抬高了声音骂道:“姓杨的,爷又不比你差什么!凭什么你为正我为侧,凭什么我要处处受你的辖制!你一心想把持太子,自己独揽大权做太后,此心昭然若揭,你当我是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