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日——青崎【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7 17:18:26

  三十五岁,他们今年满三十。青年晚期。
  她感慨,“以前还挺害怕长大的,许愿望的话,想选十八岁,太奢侈,就退一步,只选二十二岁。想永远都是二十二岁。”
  韦柯听黄恩宜话里有话,“那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想法?”
  “现在,”黄恩宜微笑道,“坦然接受青年晚期。”
  车窗上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身后是绽放的秋叶林,色彩浓郁,人间热闹。
  她感觉不再孤单。
  她感觉可以坦然和岁月携手同行。
  离开银杏大道之前,一叶银杏飘落到了黄恩宜的肩头。她随手拾起,看见叶片一团褶皱。她忽然想起了他们结婚那天,她也是偶然拾起了一叶褶皱的银杏。她于是把银杏握在了手心里,把秋天握在了手心里。
  恍惚有一种错觉,是那天的自己遇见了今天的自己。
  她将银杏揣进了兜里。
  他们漫无目的地散步,享受太阳,在闲聊里度过下午。不知不觉走到了西陆便利店。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眼,毫不犹豫,跨进了熟悉的感应玻璃门。
  他们并排坐在老位置上,被落地窗镶嵌进画面中。
  黄恩宜摸出了那张褶皱的银杏叶,沾一点矿泉水,小心翼翼把叶片贴在落地窗上,抚平褶皱。一个极具仪式感的动作。
  韦柯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黄恩宜笑道,“把秋天展开。”
  把原本混沌迷糊的人生,慢慢铺展开。
  午后阳光照耀在银杏叶片上,通透,看得见复杂的纹路。
  韦柯拿了一盒关东煮,两瓶龙井茶。他们已经习惯这样的模式了,两个人在窗边,并排坐着吃小食,惬意舒适。
  韦柯拧开了龙井茶的瓶盖,喝一口,又拧上瓶盖。
  “恩宜,”韦柯轻声道,“要不我们结婚吧。”
  黄恩宜以为韦柯是在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像她平日里爱玩的那样。她立即配合,表现出羞涩的表情,是脸红的少女,“好呀。”
  韦柯笑着,示意黄恩宜,“你看窗外。”
  窗外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偶,穿着大熊猫的衣服,笨拙可爱。它在马路边跳舞,舞姿稚嫩。黄恩宜觉得有趣,笑得起劲。大熊猫跳得更卖力了,扭屁股,转圈,单脚跳,萌化了黄恩宜的心。黄恩宜对它挥手。它也挥手,末了还给黄恩宜比心。
  黄恩宜感慨,“它好可爱。”
  韦柯笑道,“喜欢吗?”
  黄恩宜微怔。她一直以为大熊猫是偶然出现的,他们只是碰巧看到了它的舞蹈。怎么韦柯却问她喜不喜欢?仿佛这大熊猫是韦柯安排的,特意只跳舞给她看。
  大熊猫从店外绕了过来,走进店内。它从柜台后抱出了一束淡绿色的桔梗,径直走向黄恩宜。黄恩宜心惊,一种变魔术的恍惚感,摸不着头脑。它把桔梗送给了黄恩宜,黄恩宜木讷地抱着花束。它随后摘下了头套,里头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生。
  韦柯介绍,“西陆便利店的老板。”
  老板向黄恩宜微笑致意。因为知道时刻特殊,他没有过多停留,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黄恩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来店里这么多次,第一次知道老板长什么样子。”
  她觉得这家便利店是当真有魔力,明明作为常客在这里来来往往,却总是有让她出乎意料的事情。这么小个空间里,怎么藏满了秘密。她举起桔梗花束,询问韦柯,“这是怎么回事?”
  韦柯解释,“之前送过玫瑰、桂花、百合、满天星,所以这次换了一个品种,选了桔梗。”
  她低头,眼眶有点红润,“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半握着拳头,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没有规律。他缓了口气,叹道,“我有点紧张。”
  她一下笑了,顺势擦掉了眼角的泪。她也有点紧张,绷着情绪,挑了一些其他的话题来聊,“桔梗好看。”
  他喃喃低语,“两年前就该送的。”领证那天,他就应该把花束送给她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觉得遗憾。
  这束花,迟到了两年。
  他问道,“还喜欢什么花?以后全都送给你。”
  她抚摸着绿色叶片,“其实都挺好,都蛮喜欢的。”她想了想,抬起头,“但是蓝玫瑰是真不行,太土了。”
  两个人都笑起来,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看进了她的眼眸,终于轻声说了一句。
  “恩宜,我特别爱你。”
  一丝声音像微风一样飘进她的耳朵,她抿紧双唇,憋住气,以为这样就能把眼泪憋回去。
  他有些自嘲地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太擅长表达,所以,”他从包里翻出了一封信,压在桌面上,轻轻推到她眼前,“给你写的……情书。”
  米色的信纸很平整,从中简单对折成两半,面上的一半微微拢起,她看见了若隐若现的他的字迹。
  [恩宜,展信佳。]
  她不敢再看了,连忙收了信,放进自己的包里,“我要回家看。”她的一汪眼泪已经失控,肆意流下。她昂着头,用手心抚过流出眼角的眼泪,“救命。”
  他抽出了纸巾,替她擦眼泪,笑道,“哭成这样。”
  她平复情绪,眨着一双朦胧的双眼,开始在花束里搜寻什么。她很快找到了那枚对戒,T字玫瑰金镶钻。她把戒指举在手里。
  他很惊讶,“你怎么知道里面藏着求婚戒指?”
  “这么简单。”她又气又笑,把戒指递到他眼前,“给我戴上。”
  他拿着戒指,小心翼翼,套进她雪白纤细的无名指上,完成最为特殊的这一时刻,换取一份宣言。
  在橘色落日绵延的秋天,正式结为夫妻。
  “恩宜,”他一本正经,向她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她深呼吸,握住了他的手,微笑着回答了他。
  “合作愉快。”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其实是阿柯仔第一次表达心意。
  ***
正文完结!
  之后还有四章番外,日更一章。
  番外内容不涉及养崽噢,因为不知道怎么写才合适= =
第62章 番外上篇-1
  机场里, 韦柯坐在休息区内,耐心等待着。
  屏幕上显示出航班信息,由北京前往青山的航班即将开始检票。两个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来到了检票台后, 做着准备工作。些许旅客积极走到了检票台前,高矮胖瘦男男女女, 排成一列还算笔直的队列。又有不少旅客从两边的休息区里站起来, 靠拢队伍,让队列像贪吃蛇一样逐渐变长。
  韦柯观察着队列, 仍旧坐在原位。他的内心倒比预料之中的要平静许多。他清楚地明白, 踏上这趟航班, 未来的人生便要被如此确定下来。
  理论上讲, 这该是一个重要的时刻。如今真实处于这个场景之中, 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特殊的感觉。这一趟旅程,平常得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假期, 他只是一个放假回家的学生而已。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个学生。
  毕业后回青山, 这个决定此刻还看不出到底是好是坏。
  其实导师留过他, 想把他带在身边,给他力所能及的提携,让他能在北京这样满是机遇的城市里, 尽可能地发挥才能、挖掘潜力。
  “青山也好, 但是跟北京完全没法比。”导师是这样劝说韦柯的,“有的路口, 走错了可是会充满遗憾的。”
  其实韦崇祥也向韦柯明确表达过态度, “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 我没兴趣干涉。”
  韦崇祥虽然是石油行业的人, 但私下里研究过风景园林, 包括行业历史、发展现状、未来趋势。他把他自学得到的这些知识藏在心底, 从不表露出来。尤其在韦柯面前,他更要装傻充愣。
  当韦柯试探性地询问他的意见时,他给出的回复很简短,“我不懂,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听你导师的,导师怎么可能会有错。”
  于是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韦柯都应该留在北京,好像这样才是正确的决定。
  可韦柯却在最后,往所有人指引的反方向走去——他决定回青山。
  韦崇祥得知了这一消息,很不悦,压着脾气质问韦柯,“为什么回来?”
  韦柯只是轻飘飘地回答,“那边吃不惯。”
  他没办法说出真正的原因。
  他和韦崇祥虽然平日里说不上一句好话,电话联系也少得可怜,更别说视频通话这种压根不存在的东西,但是妈已经走了,韦崇祥执拗不肯续弦,那这个家就真的只剩父子俩了,他们彼此都明白,他们互相之间是个陪伴。
  韦柯在外求学的这几年,韦崇祥到底有没有盼望过韦柯学成之后回家,韦柯不知道,也猜不透。但毕业之后若是真的不回家,留下韦崇祥没人照应,继续独自一人生活,孤独余生,韦柯好像没有办法做到这个地步,不能心安。
  所以回青山,实际是韦柯的唯一选择。
  检票口的队列已经变得短小,偶尔有从远处狂奔而来的人,喘着粗气排在队伍最后。韦柯终于站了起来,从运动胸包里拿出了登机牌,向队列走去。
  完成检票,踏上廊桥,踏上这一条回家的路。
  韦柯的座位正对着右侧机翼,在并排三个座位中,处于中间的位置。
  他是到达机场后才开始选的座位,当时也没有选择了,都被同航班的人挑选完了,只剩下这一个座位。他对座位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所以即使坐在中间,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他右侧靠窗的座位一直空着。
  机舱内嘈杂热闹,人群忙着聊天或是打电话。
  空姐来回巡视,韦柯隐约间听到她们在谈话,似乎是在说还有一个旅客没有登机。有另一个机组人员走来,目光在韦柯脸上停留一下,又继续越过韦柯,确认座位号,随即离开。
  隔了不久,机舱门关闭,舱内响起了航班正常起飞的广播。机体开始移动了,按照预设的轨道,慢慢向跑道开去。
  韦柯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空位。原来是这个旅客没能顺利登机。不过他没有过多在意,毕竟与自己无关。
  舱外阳光热烈,光线透过窗户倾泻而来,刺眼夺目。韦柯越过身旁的空位,拉下了遮光板。再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点开音乐,头靠座椅,闭上眼睛休憩。
  开启连接未来的旅程。
  机场内,黄恩宜拽着行李箱,火急火燎跑来。她已经在手机上完成了值机,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奔向安检口,可才跑到咨询台,就实在跑不动了,撑着服务台的台面,大口喘气。
  她抬头,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她不甘心,转向工作人员再一次确认,“到青山的航班已经起飞了吗?”
  工作人员查验系统页面,礼貌回答,“是的。”
  黄恩宜感觉全身瘫软。她索性坐到行李箱上歇息,机械地喘息,目光呆滞。眼前走过的旅客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优雅得体,像她这样狼狈的人竟找不出第二个。
  她压抑着内心的焦躁与失落,花了十分钟恢复了体力,才终于从兜里摸出了身份证,转身放到了台面上,递给工作人员,“您好,我要改签。”
  黄恩宜改签的航班,要在一个半小时之后才起飞。她坐在休息区里,不得不耐心等待。刚才赶飞机时间不够,现在倒是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了。可这时间似乎也没有别的用途,只能用来悲伤秋怀。
  她这次来北京出差,本来一切都挺顺利,怎么偏偏临到结尾这么倒霉。
  她其实是算准了时间出发的。因为住的地方离地铁站还有好一段距离,她想着打车去地铁站换乘机场快线。可是前几天出差太累,她犯懒,不想拖着行李箱在地铁站里窜上窜下地换乘,于是想着干脆直接打车去机场。
  计划得挺好,耐不住路遇意外。
  她打的车款式太老旧了,开到一半爆胎,引擎盖冒烟。她站在路边,眼睁睁看着大叔拿着扳手,胸有成竹地换胎、修理引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黄恩宜实在没有办法继续等待。她心里有一团火,说话语气略冲,“你把我行李箱拿下来吧,我重新打车。”
  大叔连忙挥手,“不用不用,我这儿马上就好。”
  黄恩宜双手悄悄攥成了拳头,“你慢慢修,我不催你,好吧?我真的要重新打车走。”
  大叔看见黄恩宜焦急的模样,过意不去。他把扳手揣进裤兜,又从另一个裤兜里摸出了手机,点开一个通讯录页面,在黄恩宜眼前晃了晃,“姑娘,我弟就在附近,我让他来送你。你就放心吧,他保证能将你送到。”
  黄恩宜当时当真信了大叔的话。等到此刻坐在机场休息区里,看见还有一小时才起飞的航班信息,她才回味过来那个大叔说的话。
  他只说了“保证送到”,没有说“保证按时送到”。
  黄恩宜委屈得想哭。
  她摸出了手机,点开通讯录,翻找到师姐的电话。她现在积压了满腔的郁闷,想着看看能不能从师姐那里,得到一点点的安慰。虽然她猜测得到,这种希望几乎渺茫。
  她拨通电话,清了清嗓,用恭敬客气的语调对师姐说话,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撒娇,“喂?师姐,我这几天不是在北京出差嘛,哎,满城跑,这点奔波我咬咬牙也能熬住。只是吧……我今天回来,遇到一司机,车开到半路出了问题……噢,我倒没出问题,就是吧……我错过航班了,只能改签。然后吧,多花了一千块……我就想问问看,这一千块能不能报销?”
  师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短暂的一阵,认真思考,最后给了黄恩宜答复。
  “这样,你先填好单子,我这边给你走流程。不过……”师姐咂舌一声,显得无奈,“你得有心理准备,我估计悬,毕竟总监那个人,呵,你也知道。”
  黄恩宜当然知道,总监那种铁公鸡,把公司的钱看得比自己的钱还重要,每次报账都跟去西天取经一样困难——还是正常范围内的报账。
  这一次纯属是她个人原因导致的损失,最终大概率得算作是她自作自受了,等于是这一趟辛苦转来的差旅费完全白费。
  她礼貌结束了和师姐的通话,紧握手机。想来还不如不打这个电话,让原本郁闷不堪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她瘫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科技感十足的机场吊顶,禁不住悲从中来。
  她今天怎么这么不顺。今天哪儿哪儿都不顺。
  就连新航班的位置,也只剩下了她最抗拒的中间座位。
  她一向对飞机座位的选择有很大的执念。
  昨天工作太忙,她在酒店里加班到十二点,才终于得空,洗漱睡觉。睡到凌晨三点,她在梦中猛然想起还没选座位,一下起身坐在床上,一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尽管心脏扑通跳得厉害,头脑也随之晕晕乎乎,她仍旧倔强地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点开了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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