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姜的男人……蒋勋眸光骤然缩紧,目光冷沉沉:“他是我罩着的人,敢动?”
“你,你罩……”艹!
怎么哪里都有蒋勋来坏事!疯子!神经病!
方超手忙脚乱跑走了。
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起先谁也没说话。
很快,周鸣耀发疯一样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一如蒋勋第一次在金菲菲手里救下他的那天,他疯狂找手机。
现在呢,又是在找什么。
蒋勋环顾四周,在不起眼的小角落发现了他的盲杖小帽子。
捡起来,拍拍灰观察了几眼,递给他。
“这里。”
周鸣耀接过,视若珍宝般将它抱在怀里。
“沈姜给你的吗?”蒋勋见他着急的样子,问道。
周鸣耀不说话,柔软的指腹在小帽子上轻柔抚摸,也是在检查那小东西有没有坏。
蒋勋嗤笑,语气带着苦涩:“肯定是她,除了她,谁会喜欢绿色的熊。”
绿色吗?
周鸣耀手里动作一顿,反复摸索绿色小熊的凸起痕迹。
他一直不知道这块凸起是什么意思,原来是一只绿色的小熊。
真想看看什么样的的,一定很可爱吧。
江荟珠给徒弟找的公寓两天前刚刚付完房租,现在还在装修中,倒不是布置新房那样大动干戈,主要装修给房子添置一些新家具,包括床单被套这种细碎的东西
因为周鸣耀是盲人,许多家具对他来说反而碍事,所以屋子的布置是有考究的大概三到四天就能布置完毕,周鸣耀在城中村待不久了。
蒋勋不知道这回事,每天“尽职尽责”跟在周鸣耀身后保护他,谁要敢接近,杀无赦!
“蒋勋。”离别前几天的某个傍晚,周鸣耀脚步骤停,倏然呼唤他。
蒋勋没应,周鸣耀攥住盲杖微微扭身,他说:“我知道你在这里。”
蒋勋把刚叼上嘴角的烟拿下,漫不经心的:“什么事。”
“你能走吗?”他问。
蒋勋抬眸,望着少年清峻的面庞:“为什么?”
“是沈姜叫你来的吗?”
蒋勋微顿,喉咙一滚:“看你可怜,我自己来的。”
周鸣耀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弧度,他说:“以后不用来了,我用不着你可怜。”
“哦。”
这么说着,每天仍旧雷打不动跟随周鸣耀。
日子好像恢复到了认识沈姜以前,两点一线,枯燥又充实。
安山上的紫薇花开了,等不来昨夜最美的那朵云,也换不来她熟悉的音貌。
一切都平静了。
与她的一切,遂雾去。
后来的日子蒋勋再也没有遇到过周鸣耀,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有关他的一切都消失不在。
他甚至去周家找过他,楼上的小哑巴说白天家里没人,所以他晚上又来了一趟,结果周鸣耀的父亲反问他儿子去了哪里,怎么卧室都空了,还发了顿脾气。
蒋勋心里有个猜想: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第65章 提六十五个灯
他打电话把周鸣耀的情况告诉了沈姜, 沈姜也不知情,纳闷了好半晌。
“既然这样你以后就不用保护他了,安心上你的班。”
“嗯。”
寒暄两句后挂断电话, 沈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江荟珠——江荟珠把人带走了。
她想打个电话问情况,但她现在跟江荟珠和周鸣耀的关系都很微妙, 她并不想联系他们。
“算了, 应该不会有危险,以后再说吧。”
这样安慰自己, 临睡前却忧心忡忡,失了眠。
第二天,沈姜在江荟珠的朋友圈看见了一张大合照,是一张国艺戏剧院拍摄的花絮图, 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们手拿乐器,分布在各个角落, 聊天、打闹、嬉戏,氛围极好。
沈姜谁也没注意看, 唯独看见了钢琴边,被一群女生簇拥着的盲少年。
他身姿挺拔, 犹如一颗劲松, 他站在舞台中央,眼睛被一条黑色丝绸笼罩, 空调的风吹起丝带, 在他脸周跳舞。
黑色的丝绸, 白净的皮肤, 一如那个华丽的夜晚, 他站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享受聚光灯和称赞声的高光时刻。
他终于也要在同龄人里耀眼了。
……
半个月后, 首都协和医院——
空调的冷气配上空无一人的手术室外走廊,静谧的氛围变得更加明显,冷气沉沉,时而吹拂到颈间,一点一点挠着美妇人焦躁的心。
两小时后,总算有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是周鸣耀的家属吗?”
江荟珠搓了搓手,紧张跑上前:“是,我是。”
“病人身体素质不错,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看恢复情况,不过……”
医生的停顿让江荟珠的心猛烈跳了一下。
“不过病人的眼睛拖了太久,即使恢复也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具体情况得等纱布拆了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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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骤然吹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风,吹得江荟珠眼睛微酸。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既有些拖累了少年的负罪感,又有一些及时醒悟的庆幸。
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她:你赎罪了。
正值午间两点的光线,金光从窗外投入,勾勒出病床上少年俊逸非凡的线条,是柔和的颜色。
麻药未散,他还没醒,江荟珠安静坐在他身旁,像母亲一样温柔握住他的手。
目光滑过他缠上纱布的眉眼,染着黄色消毒水的鼻梁,还有他漂亮的唇形。
如果没有从前的那场车祸,这该是多么耀眼而美好的少年。
记得他成为她徒弟的第一天,他笑起来盈满希望的眸子:“江老师,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攒钱做手术。”
她笑了一下,温柔地对少年说:“是吗?那我带你医院去检查吧。”
检查结果不算很坏,但医生说手术的风险很大。
江荟珠想起自己的前途,她孤注一掷把所有希望全放在周鸣耀身上的前途……她不得不把残酷的现实告诉他。
“鸣耀,如果老师说,五年内你不能做手术,你会同意吗?”
他的希望是手术,她的希望是他,多么狗血啊。
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却很快振作,笑着对她说:“没关系,或许五年内我都还攒不够钱,我知道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学习。”
“江老师,没关系的。”这孩子,真是可怜又惹人怜惜。
江荟珠咽下苦涩,轻柔抚摸他的脑袋:“乖孩子,好孩子,老师一定会尽心培养你,到时候,你想要多少钱都会有。”
风卷起一地残叶,吹醒她曾经自私卑鄙的行径。
不止是对周鸣耀,对女儿,她更有数不尽的愧疚,而那愧疚,她甚至不敢细想。
“鸣耀,我才发现,我错得那样离谱。”
“你心里怪过我吗?”
“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吗?”
窗外麻雀喳喳,夏风柔柔地吹了口气,枝头黑色小煤球歪着脑袋,安静打量不断抹泪的美妇人。
……
在宜城混吃等死的日子也不如沈姜想象中快乐,身体是闲了下来,心却有种空虚的寂寞感。
为了不耽误高考,沈国辉给女儿请了个上门家教,今年刚考上清北的大一学生,教她绰绰有余。
从九点上到下午四点,时间比在学校短,或许是因为一对一且老师又是优秀的人才,沈姜学起来比在学校效率还高,但家教老师的讲课方式不比付祝安为她量身定制的学习计划好多少,只能说马马虎虎。
沈姜不由得想起付祝安的好,有了对比才晓得原来那家伙对自己的学习这么上心,走之前该多给他交点学费的。
可惜不但没多交学费,还把人惹毛了。
运动会过后那家伙对她的态度莫名冷淡了下来,沈姜以为他在生气医务室抛下他的事儿,解释了好半天,那人不听,她也不愿意再哄着他,一直到临走前两人的关系也没缓和。
这么想来,她还真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人啊,谁沾上她都不可能不生气。
唉。
白天还在想荣市的人,晚上沈姜就收到了来自班主任的问候:“沈姜同学最近身体有好一些吗?下学期能准时来学校报道吗?”
沈姜对外的请假原因是“病假”,即使是班主任,也没能知道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沈姜十分礼貌地回复:“抱歉陈老师,现在还不知道后期的情况,我的身体实在病得严重。”
班主任表示十二万分的“心疼”,寒暄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万年灰色□□头像变成了彩色,一只微笑柴犬在消息窗口弹出:
【在吗?】
嗯?他怎么上线了。
【怎么了付老大,大晚上的,想我了?】沈姜五月离开荣市,到现在七月份,两个月的时间沈姜实在太久没跟老同学联系,没忍住不正经了一回。
付老大:【……】
沈姜乐了,故意没回信息,那边按捺不住,两分钟后又发消息:
【你散心什么时候散完?】
这厮真以为她请假是为了散心呢,怎么比周鸣耀还好骗。
沈姜乐呵呵地敲键盘:【付同学啊,我不来烦你,你不习惯了?】
付祝安:【……】
这一次某男间隔了五分钟才回消息。
【……爱回不回。】
沈姜没回信息,不是因为无语,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却想,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惦记她啊。
那他呢,想她回去吗?
如果再见,会不会当作陌生人……
想到这个,沈姜掌心抚上心口的位置,蔫蔫的,提不起劲。
【我昨天在大学城遇到你那位眼盲的朋友了。】眼盲朋友……这用词可真有礼貌。
【哦。】发完一个字就扔了手机,仰面躺在床上发呆,脑子乱糟糟的,像毛线打乱搅成了一团。
他那边没再继续发信息,沈姜没忍住,重新拿起来编辑信息:【然后呢?】
那边过了两分钟才回复:【我问他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
【说什么?】沈姜等得心焦,也没仔细思考付祝安为什么会问周鸣耀这个问题。
【说:“沈姜是谁?”】
沈姜:【……】
心里一万个MMP跑过,故作不在意地回:【哦,睡了,别来烦我。】
付祝安刚敲完一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差点按下,因为她这句话,最后全删掉。
空调冷风呼呼往房间里灌,沈姜卷进被窝,气呼呼睡去。
第66章 提六十六个灯
眨眼的工夫八月到了, 骄阳晒得大地热气腾腾,空气愈加闷热,街上柳像被打了霜似的, 风吹来,无精打采晃动一下, 唯有梧桐叶高高舒展腰肢, 不畏酷暑,开得旺盛。
随着业务一天比一天娴熟, 家教老师在辅导沈姜功课方面越来越得心应手,毕竟是清北学生,已经有赶超付祝安的势头了。
学习效率提高,每天复习的时间也就能随之降低, 空出来的时间沈姜统统用来画画,只有沉浸在作画的世界中, 才不觉得时间过得漫长。
现在沈家整个客厅成为了沈姜作画的主战场,餐厅则是她复习文化课的地盘, 有时候沈姜灵感大作,客厅里摆满了她的画, 沈国辉回到家甚至没有下脚的地方。
混乱又多彩, 这简直不像家,倒像是画室。
沈国辉随手捡起一幅画, 惊艳道:“姜姜啊, 要不然爸爸送你去专业画室学吧, 我看你一天天自学, 画得越来越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亲爸眼的缘故, 沈国辉觉得女儿的画好到可以跟那什么美院的学生相媲美, 瞧这活灵活现的小猫小狗, 水果还有晶莹剔透的质感,看起来鲜艳欲滴,满业纸都是蔬果香。
沈姜淡淡瞥他一眼,涮干净笔后抻了个懒腰,收好画具:“不用,我画着玩的。”
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啃了个苹果,啃完就要上楼,沈国辉把人拉住,笑意盈盈:
“没有啊,姜姜,爸爸看你画得很好看,多漂亮呀你瞧瞧,这小狗多乖呀,你不是说想养狗吗?等你毕业爸爸就给你买一只。”
“……”沈姜挑眉,好整以暇看着他:“你不是说不喜欢家里到处沾狗毛吗?”
沈国辉笑呵呵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管它狗毛猫毛,经常打扫就是了,你开心就好。”
沈姜:“……”
斜着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沈国辉最近奇奇怪怪,心情莫名其妙高昂饱胀,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喜事似的。
沈国辉捧着女儿的画看得不亦乐乎,沈姜抬脚准备走人,他又问:“姜姜啊,这都八月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荣市上学呢?”
说起这个沈姜就烦:“帮我办转学手续吧,不想回去了。”
沈国辉愣住:“就这么恨你妈?”
两个月过去,气咋一点没消呢?
“嗯。”
“唉,姜姜啊,你妈她其实……”
沈姜直接捂耳朵:“你不用帮她说好话,我都知道。”
说完,脑海里浮现某人朋友圈那张氛围感极强的照片,她从没见江荟珠笑得那样开心,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在宜城的女儿。
不知从八月的哪天起,沈姜沉迷画画无法自拔,早上到晚上睡觉前,除了吃饭睡觉学习文化课,其余时间,就算是文化课下课二十分钟的间隙,她也要拿来画画。
像上瘾似地,也像魔怔了一样,不知疲倦。
沈国辉把女儿近期的画作拍给了江荟珠,拜托江荟珠拿去给他们学校的专业老师看。
结果差点没给他笑出声。
他捧着聊天记录屁颠颠跑回家:“姜姜啊,快看,国艺的美术老师都说你有天赋,说让爸爸好好培养你呢。”
沈姜听后一愣,被愠色染黑的双眼孔鹰隼一般盯住他:“你偷拍我画给别人看了?”
沈国辉没料到这行为会让女儿生气,心下咯噔:“哈哈,爸爸这不是觉得好看,所以让……”
“你能不能别……!”深呼吸,沈姜强迫自己压下濒临爆发的脾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连续十来天在文化课和绘画上的周旋,让她的大脑前所未有地忙碌,只有忙到最大值,她才能让自己不去想有的没的。
沈国辉一句话让沈姜紧绷的神经断了线,差一点没忍住跟他吵起来。
“以后别这样了。”下一秒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把所有画统统收起来:“我没什么天赋,就是瞎画的,我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