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重山只是漫不经心道:“迟了,他死了,池青娥也死了,现在他们在黄泉作伴,该感谢你才是。”
柳春亭看着他,眼里有微光在闪,她有些心惊,突然觉得面前的人看不真切,她犹犹豫豫问道:“池青娥···她是怎么死的?”
李重山停了一瞬,笑道:“你不知道?当然是我杀的。”
“···为什么要杀她···”
“她知道的太多,又屡不听话,还故意把你带到我面前来,她是在找死。”
柳春亭突然累极了,她摇摇晃晃,好似院子里一般,殷无灾伸手扶住了她,他的手像铁一般硬,卡在她腰上,无端让她清醒了些。
“你不该杀她···”她看着他,眼中暗淡无光。
“呵呵,失望了吗?公生奇也曾这么看着我,当他知道我做了什么之后···他应该对你说过吧?”
“他说你已经不是过去的李重山,他还叫我再也不要见你···”
“你该听他的话。”
柳春亭道:“你现在杀不了我。”
李重山摇头:“我今日本来也没打算杀你,我仔细考虑了,我为你安排了一个死期,等我把当初欠我的人都除掉以后,我会再来找你,一切从你开始,也该从你结束。”他伸出手指着地上,正是当年他倒下的地方,“到时候,你的血会洒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李重山站起身,就这么走了出去。
他走后,殷无灾就放开了她,他走到院子外,看着柳春亭坐到了李重山刚才坐过的椅子上,然后弯着腰,垂直头,看着他刚才指的地方,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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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从李府出来之后,柳春亭终于决定要回去。
殷无灾一直盼着这句话,盼着和她一起回“家”,可现在心里却一点儿欢欣都没有了。
原来他以为回到柳家,一切就能和过去一样,可如今···就算和过去一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趟回“家”路,殷无灾郁结不乐,柳春亭却似乎是放下了许多,整个人姿态轻松。
柳自平见到他们回来倒是很高兴,他装作不在意,却又把殷无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片,末了说了一句,他好像瘦了。
柳春亭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看了她爹一眼,又转头看向殷无灾,看了许久。
二人见过柳自平后就去了后山,柳春亭走后殷慧娘的墓就没人照看,一下子萧索了不少。
“你也来拜拜你娘,你许久没来看她了。”柳春亭拂干净墓碑上的灰,对殷无灾道。
殷无灾依言跪了下来,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说道:“娘,我回来了。”
柳春亭脸色欣慰。
殷无灾讨厌她这样的神色,他低下头不愿意看她。
柳春亭却仿佛没有察觉,她抚墓碑说道:“你走了之后,我常来和你娘说话,以后怕是没有这种闲暇了。”
殷无灾心一沉,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她,“为什么?”
柳春亭开玩笑道:“怎么?难道你还要我在这竹林里守一辈子不成?”
“我可以陪着师父。”殷无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他已经发现,自己说得越多,柳春亭就离他越远。
果然,柳春亭神色从容,也许她就是等着他这句话,她早就设好了陷阱。
殷无灾仿佛回到了她叫他走的那天。
他看见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在劝他,她说:“傻子,你还要回师门,在这里住几天就要走了,一辈子又长又短,你才多大?还有好多的事你没做过,大家各有命数,我不能陪着你,你也不用陪着我。”
殷无灾没有说话,只倔强地跪在那里,昂头看着她,脸色凶狠,眼中却含着哀求。
柳春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过了头。
几日后,殷无灾被柳自平叫到书房,说有话要问他。
殷无灾去了,柳自平要问的不外乎是他在外头怎么样?武功学得如何等等,这些话每回见面他都要问,殷无灾心不在焉,心里记挂着柳春亭,他刚才去她院子里找她却没有见着人,他担心她又偷偷走了,自从上次她在竹林里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他就心神不宁,只恨不能与她寸步不离。
“上次来的那个骆姑娘,说你受了伤,她为了你一个人跑到这里,真是不容易···”柳春亭这句话语气微妙,脸上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殷无灾注意到,立刻反问:“哪个骆姑娘?”他装作记不得,想了片刻才答,“哦,骆湘湘。”
柳自平有些莫名,他看着殷无灾欲言又止,最后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语气道:“人家好歹救了你,听说你受伤时也在她家住了许久,这样吧,我给你备些礼物,等走的时候你带去,给人家送去,怎么也要表示一下谢意。”
殷无灾却没有立即答应。
柳自平自己滔滔不绝了半天,见他没反应,终于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殷无灾道:“我不打算再回去了。”
“什么?!”柳自平一下子站起来,他又惊又急,“不回去了?!你什么意思?”
殷无灾镇定得很,他说:“我在那里待了十年,该学的我都学了,不让我学的,我也没指望,再留下去也无益。”
“胡说八道!”柳自平气得拍桌子,他觉得殷无灾这番话全是孩子气,他又一想,殷无灾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本来就是个孩子,涉世未深,又哪里明白他的苦心呢?他冷静下来,缓了缓语气道:“我费尽力气才为你找了个名门正派,并不是为了让你练成个绝世高手。”
柳自平只是徒那个门派名声好听,殷无灾当然清楚。
“我是为了你的前途!我全是为你好啊!以后你在江湖上行走,说起来也是有名有姓的,师门就是你的出身!你如果现在半路走了,既得罪师门,以后···”
殷无灾打断他的话,“我哪儿也不去,这辈子我就留在这里。”
柳自平傻了,手指着殷无灾,说不出话来。
殷无灾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等等···”身后响起柳自平的声音,殷无灾却不想理会,出了书房之后,殷无灾的脚步越来越快,后来干脆跑起来,他跑到竹林,在小屋里找到了柳春亭。
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殷无灾没有叫醒她,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她睡得很安稳,他便也安稳起来。
他在门口坐下来,呆望着门前的竹子出神,脸上慢慢露出一点笑来。
风吹过竹林,涌起一片簌簌声响,掩盖了一道追着殷无灾而来又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柳春亭醒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竹屋里点了灯,她借着朦胧的灯光看见了门口坐着的人。
她有些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
柳春亭从床上起来走到他身后,一眼看见了他肩膀上落着的叶子,便伸手帮他拈了起来。
殷无灾靠在门上闭着眼,胸口轻轻起伏,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柳春亭走到他前面看着他,思绪万千,她正要把他叫醒,殷无灾却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柳春亭还来不及开口,殷无灾就搂住了她,因为她是站着的,他是坐着,所以他两手只抱到了她的腿,头就贴在了她的腰腹上。
柳春亭被他抱得一个趔趄,又好气又好笑,真想敲他的脑袋瓜。
“你做什么?”她没有推开他,这样小孩子似的抱法,倒叫她狠不下心。
“师父···”
“怎么了?”
殷无灾叫了她一声,又不说话。
柳春亭叹气,低头看着他,犹豫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殷无灾将她抱得更紧。
“我会陪着师父的。”
柳春亭一愣,没有说话。
“以后师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柳春亭无奈道:“胡说八道。”
他仰头看着她,快要哭似的。
“师父不信我吗?”
柳春亭没有回答。
“我已经和柳老爷说了,我不会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
柳春亭眼神一顿,脸色却很平静。
殷无灾道:“以后我可以日日跟在师父身边,就像今天这样,师父睡觉,我就在外面守着,师父不用管我,也不用教我武功,只要让我留在身边就行。”
柳春亭笑了笑,轻声道:“可那样又有什么用呢?”
殷无灾仿佛没听见,又把头贴在她腰上。
“无灾,不要任性了,你我都知道,你不能时时伴我左右,就算你想也不能···人的聚散都有定数,散又比聚更容易,强求的,都不会有好解雇。”柳春亭手按在他的肩上,边说边轻轻把他往外推,“而且先不说别的,有一个地方我迟早会比你先去···”
“师父若是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
柳春亭眨了眨眼,低头看过去。
她感叹这孩子的头发又黑又密,在光下闪着深幽的光,看着柔顺,但每根头发丝儿其实都像松针似的,倔得扎人手。
柳春亭没有再说什么,只仍由他抱着。
但她心里明白,他迟早都得松开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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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二天,柳自平少见的来到了竹林,他来找柳春亭,见了她却是欲言又止。
柳春亭心里明白,面上却是故意作出疑惑的神色。
“唉···”柳自平未说话先叹气。
柳春亭还是不做声,她挥了一记空鞭子。
那炸开的一声响,吓得柳自平一抖。
柳春亭暗自好笑。
柳自平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口,声音有点虚,却是问她今年多少岁。
柳春亭笑着反问道:“您不知道吗?”
柳自平没有接她的话,看了她一会儿却说:“你和你娘真是像极了。”
他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好开头。
“像我娘是好事。”柳春亭果然温和些,她摸着自己的鞭子,转头看向他。
柳自平没有反驳,却不敢与她对视,其实他说谎了,柳春亭并不像柳氏,柳氏虽然聪明,但大体上还是是个温柔的闺秀,柳春亭···祸害罢了。
“春桥更像我。”他自言自语。
柳春亭哼了一声,如今听到柳春桥的名字,她最先想起的却是池青娥的脸,她想到她总是心虚气短,似是被人一拳擂到了肚子上,只恨不得立刻弯下腰,蹲在地上缓一阵。
可柳自平还在说。
“春桥从小就听话,是个体贴人的孩子···虽不及你聪明,”他看着柳春亭的脸色补了一句,柳春亭挑起眉毛瞥了他一眼,从小到大,这是柳自平第一次说她聪明,真是用心良苦,原来她爹是这么会哄人的,她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说。
柳自平道:“不过春桥也上进好学,大概是明白勤能补拙这个道理···我在边上看着,想他将来肯定是比我有出息的。”
柳自平的脸色变得苦涩,这样有前途的一个儿子死了,死在了一个让他厌恶,与他毫不相似的女儿手上,他怎么能不恨!
他至今没有原谅柳春亭,他对春桥的期望和对柳春亭的恨是同样的,但他今天不打算把这些话说出来。
“春桥死后,我很难受,我觉得老天爷在戏弄我,想到春桥已经不在了,想到柳家后继无人,我夜不能寐。”
柳春亭促狭道:“那后来是怎么又睡得着的?”
柳自平咳了一声,不答话,却问她:“无灾不肯回师门,你知不知道?”
“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柳春亭不在意道。
“他太依赖你了,这样下去对他也不利,对你也不好。”柳自平只能含糊地劝。
柳春亭玩味地看着他,忽然道:“上次我碰到一件有趣的事,一个朋友见到了无灾后,居然对我说,无灾和春桥有些相似。”
柳自平神色微微一变,脸上突然现出一丝尴尬来,却还要若无其事道:“你是他师父,他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神气上有些像你不足为奇,你和春桥是亲兄妹,像你就是像春桥了。”
柳春亭笑出了声,她道:“我真佩服您,能说会道。”
柳自平见她的反应,心里却忽然一点都不慌了。
“过去我从没看出来他像春桥,可能就是因为他在我身边待的太久了,可是一旦有人点破,我再去看他,突然就发现,他和我···居然有些连相,但我又觉得,这也不足为奇,他算是长在我身边的,最后还是你让我明白了,你怎么会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发这么大的善心,你不让无灾跟着我学武,是怕我把他教歪了吧,怕我把他教成跟我一样的人,柳家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杀的了,我砍了柳春桥,他只能去砍你。”
柳自平恨柳春亭的还有一点,就是她什么事都要说透,都要说得一点遮掩都没有,叫人下不来台,叫人无处可躲。
当时真该杀了她!柳自平望着她紧握着鞭子的手,心里后悔得要命。
“你,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柳春亭冷冷地望着他,柳自平得庆幸,她现在不似当初了,要是十年前她知道这事,她一定会拿鞭子把他抽死。
“我娘到死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她说。
“对!你该记得,我待你娘是不薄的!”柳自平自觉自己已经够委屈了,他哀哀道,“我入赘柳家后,只开始几年享受了夫妻之乐,后头你娘就病了,一直卧床不起,成日都是在吃药问医,我每日都陪她说话,每晚也是和她睡在一处,夜里她有哪里不适,都是我独自料理,经年累月得,染得我身上也是一股的药味,世上有几个丈夫能做到这样?”
“而且···殷慧娘···殷慧娘也并不是我本意!那纯粹是个意外!殷慧娘原是在我书房中伺候茶水得,那晚我在书房里喝了些酒,她自己跑进来给我搭衣盖被···我才一时意乱,做了错事,后来我也后悔不迭,本想把她送走,可是送到哪儿去呢?她苦苦缠我,不久又生下了个孩子···我对天发誓,在柳春亭把殷无灾捡回来之前,他从来没有多看一眼他!”
直到后来春桥死了,阴差阳错,殷无灾居然到了柳春亭身边,他一见到那个孩子,他就觉得这是老天怜悯他,随着无灾长大,他这才渐渐又好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