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恶人可以以恶止恶,就怕恶人改邪归正,一副任打任骂不还嘴的样子。
家里破产的事,夏伟绍是有一半责任。
如果程北谦一再刁难,他势必会凶神恶煞保护家人。
可对方又是道歉又是偷偷帮他们,他想继续恶却被梗住了。
这人真是难缠。
夏知瑶以前见识过程北谦的缠人功夫。
那时他嘴里说着弥补,骨子仍旧有一份霸道在。
五年后,他进退有度,跟以前有很明显的变化。
这点她看得很清楚。
“爸妈,你们先抱孩子上去,给她洗个澡做点吃的。”
夏知瑶把甜甜交给父母,垂眸说:“我跟他聊聊吧。”
程北谦蓦然一颤。
夏伟绍有些担心,正要说话,聂丽娟抱着孩子拍了拍丈夫,皱眉说:“走吧。”
再大的怨恨有了孩子就牵扯不清,断不干净,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夏伟绍恨恨警告了一声,程北谦霎时低下头。
这态度还真是让人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随着父母进电梯离开,雨蓬下归于平静。
夏知瑶缓慢转过身,垂眸看向他。
他也拾阶而上,慢慢收起雨伞。
两人隔着五年第一次站得这么近,近到程北谦害怕抬起眼,她会像梦里一样残酷消失。
这些年他找遍了大江南北,每日被思念折磨。
即便她真不要肚里的孩子嫁给别人,他也不会再威逼她。
只要远远看一眼就够了。
后来太过思念,他收集了夏知瑶曾经写过的所有文章,通过文字去追寻她的气息。
无意间读到了《从大山里走出梦想》,又从蛛丝马迹中得知书中主人翁是鸡咯哒店长。
有了一个线索,顺着查就很简单了,又查到鸡咯哒幕后投资商是徐良革。
徐良革是京港市老一辈企业家,实力不及盛科集团,却也是个有名气的商人。
而五年前夏知瑶消失的那天,徐良革私人飞机那么巧也离开了京港市。
他便一路查到了美国,直到三个月前根据兰青的行动轨迹查到了徐昌市,继而找到了夏知瑶。
找到她的那一天,她牵着女儿跟兰青相聚,坐在阳光明媚的炸鸡店,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
他隔着长街,静静凝视她,忽地蹲在路边哭了。
她没有嫁人,还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老天爷让他自杀没死成,给了他一次痛改前非的机会。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逼迫她。
二人不知道彼此能再见都经历了什么。
夏知瑶平静地说:“程北谦,五年了,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那些过去我也不想再提,如果你真的想要弥补,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才是最好的弥补,否则我们还是又像五年前一样,撕得头破血流,我是真的累了。”
她说的这些,程北谦何曾不明白,要是能做到,他又何必站在这里。
他慢慢抬眸,一点点描绘她清冷的脸,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颤音。
“瑶瑶,我找了你整整五年,翻遍了整个中国,正因为有这五年时间,才让我更清晰去回忆过去,这......。”
他捶了捶自己胸口的位子,“这里每次想起我对你做的混账事,就疼得受不了,我知道再多的歉意,也于事无补,可怎么办,我除了道歉去改变自己,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少恨我一点,我不该伤害你的家人,不该伤害你,更不该用孩子困住你,更不该囚禁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话,他缓慢弯下膝盖,双膝跪在了地上,肩膀轻轻颤动。
夏知瑶往后退了一步,眼眸有细碎水光,抿唇没说话。
“我知道你想要我离你远远的。”程北谦低泣着把那份爱意诉说出来:“我爱你,夏知瑶。”
“我可以不打扰你的生活,就让我远远看看你们母女,力所能及为你做一点事,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只奢求能安静去弥补,远远看你们一眼,就够了,我在努力去改变自己,求你看我一眼,看到我的变化,给我一点奢望。”
夏知瑶沉默听着,同五年前一样生出无力感。
时间真是很残酷的东西,它会无形分化很多情感,恨也好怨也好,无形中就淡了。
她再也没有五年前的冲劲,拿着刀去刺他,更多是对他纠缠的无力。
夏知瑶低声说:“我没法爱上你的。”
程北谦半晌抬头笑了,“我知道,我不会阻碍你的生活,你如果有了爱人,我也会祝福。”
这话真的很让夏知瑶意外。
五年前程北谦霸道专横,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算爱她也是带有索求。
现在程北谦眉眼是温柔的,语调也平和。
夏知瑶有片刻恍惚,无力感几乎要淹没她。
话已至此,她也不想再聊,转身进了单元楼。
程北谦一直沉默跪在原地,潮冷的雨水湿透他膝盖,寒气渗透,他无知无觉,仍旧固执跪着。
最近家里都太忙,垃圾堆了不少,聂丽娟下楼扔垃圾,看见程北谦跪在楼下吓一跳,又原路折回去。
夏知瑶洗完澡出来,帮助夏甜甜完成老师布置的贴画作业。
贴画需要从五颜六色的纸张上剪下来,再拼贴在作业本上。
作业主题是一家人。
夏甜甜剪下来几个脑袋,又歪歪斜斜剪下几个身体。
她五官除了眼睛比较像夏知瑶,其它地方跟程北谦很像。
就连左耳垂上的黑色小痣也遗传了。
她看着女儿认真贴画的脸出了会神。
忽地,夏甜甜抬头茫然地问:“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同学都会剪爸爸,我要剪吗?”
这话总会狠狠刺痛母亲的心。
夏知瑶摸着女儿脑袋,很正面地去回应。
“每个人都有爸爸,你也有爸爸。”
“那他在哪?”
夏知瑶看了眼窗外的雨夜,平淡道:“爸爸跟妈妈没法住在一起,但是他很爱你,就像我爱你一样。”
关于爸爸的问题夏甜甜没有过多纠结,她表面看着像个假小子,其实内心很敏感。
她不愿意妈妈露出不开心的表情,所以不再问,继续高高兴兴贴爷爷奶奶。
没爸爸就没有爸爸吧,妈妈爷爷奶奶都爱她就够了。
聂丽娟上楼听见母女俩的谈话,路过时,说:“他还在楼下跪着呢。”
夏知瑶没什么情绪,陪着女儿贴完贴画,抱着女儿回房间睡觉,路过客厅窗户短暂停留了片刻。
窗外大雨变成绵绵湿雨,路灯微弱地点亮黑夜。
谁又能想到在京港市跺跺脚就能震上一震的大人物,跪在这个潮湿破旧的小区。
夏知瑶没有任何触动,心早就死了。
第64章 追妻火葬场
连着拥堵了两天的路况终于在政府抢修下得以疏通。
道上淤泥被清理干净, 停课的学校开始有条不紊进入正轨。
夏知瑶这两日却是异常忙碌,跑各个路况跟进道路信息,还要采访建设行政主管部门, 询问下水道修整的进度。
这些沉疴宿疾年年有,年年说要改进,又总落不到实处。
周五这天, 她连熬了一宿眼都睁不开,手机响了好几次, 她也没听见。
隔壁桌同事摘下降噪耳机提醒她。
她看了一眼屏幕是聂丽娟的电话,接通后问:“喂妈, 接到甜甜了吗?”
电话里声音很吵。
聂丽娟哭着说了一大段话。
夏知瑶忽然双腿无力地滑坐在椅子上,竟是一时听不清聂丽娟在说什么。
同事察觉她的异样, 看了她好几眼。
“瑶瑶, 现在怎么办!甜甜刚刚还在我旁边,我转身付钱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我给你爸爸打了电话, 你爸爸报警了。”
聂丽娟不停在哭,声音发抖, “我在附近找了一圈, 找不到, 会不会被人贩子抱走了!”
聂丽娟接夏甜甜放学, 路过冰淇淋店铺,夏甜甜吵着要吃冰激凌。
因道路淤堵在家关了两天, 好不容易今天能上学, 聂丽娟又宠溺孙女,便排着队给买。
转身付钱, 再回头孙女就不见了。
夏甜甜性子虽活跃,但经常跟她传输社会潜在危险,她是绝对不会独自跑开。
因丢了孙女,聂丽娟差点哭晕在冰激凌店门口。
夏知瑶握着手机指骨发白,强迫自己冷静,“妈,你站在原地等我,我现在立刻赶过去。”
她只给了自己一分钟恐惧的时间,提着包就要走。
同事见她一脸惊慌,担忧问:“是不是出什么事?”
“我女儿不见了,我要赶紧去找找。”夏知瑶努力克制地回答。
同事脸色也跟着白了,立马说:“那你赶紧去找,我来给电视台群里发消息,他们都在外面跑新闻,我让他们兵分四路去火车站和汽车站。”
孩子不见后,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找是最保险的方法。
电视台同事路子广,各个城区火车站都有熟人。
夏知瑶立刻往群里发了甜甜的近照,详细写了她今天的着装。
刚出电视台,夏伟绍的电话也来了。
“瑶瑶,我刚报了警,警察已经派人去孩子丢失的地方。”
那头又焦急地说:“我就是想问你,孩子丢了,会不会跟程北谦有关系?他最近不是经常接近甜甜吗?谁知道他安了什么心!早知道他这么歹毒,我就不该把话说那么狠。”
即便程北谦这次认错态度良好,但毕竟曾经这人太不是人。
前段时间不要脸的纠缠她们,如今孩子又不见了。
实在太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
“我知道了,我现在问问他。”
夏知瑶挂掉电话,脸色极其难看地摁出程北谦电话号码。
这么多年她就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这次是第三次。
室外的风略显潮湿,街道车辆如织,呼吸声都显得拥堵。
电话几乎是一秒就接通。
她连个停顿都没有,一股脑发泄质问。
“程北谦!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你抱走了女儿!我告诉你女儿不可能跟你,你想都不要想,这么多年你简直一点也没变,你最好把女儿还给我,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五年再次重逢,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情绪已经随着时光沉淀。
那些很也再一点点被残酷抹平。
但这一刻所有恨汹涌而来。
电话那端正是盛科集团高层会议。
程北谦在徐昌市待了几天就回去了,打算过几天再去。
手机屏幕亮起,他一眼认出这是夏知瑶新手机号码,当时心瞬间提起,掩盖不住惊喜。
当下便暂停会议,一秒接通,站起身就往休息室走。
板凳因为急促发出刺啦声,静若寒暄的会议室更不敢发出动静,好奇老板接了谁的电话这么激动。
程北谦听到夏知瑶的痛诉,脑子空白一秒,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思绪,镇定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抱走甜甜,当务之急是马上报警找人,我现在联系徐昌市公安局局长,然后坐飞机赶过去。”
程北谦就算再卑劣也不会在孩子的事上没底线。
夏知瑶没拒绝他的帮助。
程北谦安抚她几句,又耐心问她甜甜失踪的过程。
夏知瑶深呼吸好几次,才把话说顺畅,将甜甜失踪的过程告诉了他。
俩人交流完信息,夏知瑶挂电话,招手拦出租车。
距离夏甜甜失踪已经过去半小时,他们报警速度快,电视台的记者已经从各个方向赶去了火车站。
排除程北谦的可疑,就只可能是人贩子。
人贩子掳走孩子,第一时间会想办法尽快离开。
现在警局分好几路人马去调查,她需要先去冰激凌店与前去调查的警察汇合。
夏知瑶强压内心的害怕,在路边焦急等车。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她果断拉开车门钻进去,还没坐稳,一个戴口罩的陌生男人随后挤了进来。
“你干......。”
话还说完,那男人径直朝她俯压,动作非常快地用布捂住了她口鼻。
刺鼻的药水味直冲脑门,意识瞬间混乱不清。
她凭借一丝清醒去拧车门逃生,却发现车门拧不开。
想要找司机求救,余光中瞧见驾驶位的司机冷漠看着这一切。
这两人是合谋的。
意识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
昏迷前,她脑子里有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孩子前脚失踪,后脚就有人迷晕她。
这根本就不是一起随机的拐卖,而是一场蓄意绑架。
她住在徐昌市两年,没跟人结过怨,唯一意外是程北谦忽然找来了。
所以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冲着程北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