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什么?
逛菜市场吗?
开什么玩笑?
她不去。
但……
冗长的红灯倒计时结束,时舒回答:“可以啊。”
徐觯骸澳俏抑苯影殉悼过去。”
“嗯。”
南郊这里是一个大型的综合农贸批发市场,赶上饭点,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父母这般年纪的长辈,年轻人在这里出现是属于稀客。
而像时舒和徐稣庋,穿着昂贵的高档西装出现在这里的职场精英更是很罕见的现象,与这乱糟糟的市井生活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一走进来就吸引了一众儿目光,摊贩更加卖力地吆喝,长辈年纪的顾客们眼前一亮,投来探究的目光。
家有适婚年龄儿女的长辈们暗暗惋叹,如此惹眼的两个人怎么就成双入对地来了?
但凡他们是单个儿地出现,叔叔阿姨们总得想办法推销一下家里单身的晚辈。
有不甘心的阿姨问:“你们是姐弟吧?”
“嗯,你们一定是姐弟。”
时舒哂笑一声,眼皮半眯,反问:“我们一定要是姐弟?就不能是别的关系?”
她这半真半假、模棱两可的态度,倒让那些热络的长辈望而止步:“这……这……”
她的气场是连长辈都能唬住说不出话来的强烈。
徐鱿袷窍肮吡苏庑┞湓谒身上的目光,他倒没觉得不自在,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化解了眼前由时舒制造的些许尴尬:“抱歉,叔叔阿姨们,我们现在要去买菜,有机会再和您交谈。”
他找了处干燥的地方,对时舒说:“里面环境不太好,您别跟我往里面走了,您在这里等我,行不行?”
“嗯。”
他一看就是经常来菜市场的人,不是为了在她面前做秀,博得她的好感。
时舒这般结论。
他心里有了食谱,这会儿直奔目的摊位,经过热情吆喝的摊贩面前,他也会礼貌地向他们道声:“谢谢”。
经过海鲜区的时候,他停下来,询问摊主价格。
或许是价格足够公道,他没有提出价格上的疑义,只是在摊主从水中捞上来的新鲜鲍鱼中快速挑选,瘦长的手指落在捞网里挑挑捡捡,很快便挑选完毕。
一只手拎着手机买单。
另一只手,手指尖还在滴水,滴在鲍鱼艳丽漂亮的外壳上,又滴在鲍鱼肥美软嫩的肉质上,被裸着的、活动着的鲍鱼一口咬住、吸附,直到吞没。
这一双弹钢琴的漂亮的手啊,他不仅可以绘画、雕刻,他还可以在人世间最朴素的地方挑选食材。
甚至……连市场上新鲜的鲍鱼都眼馋他的手指。
“鲍鱼要杀吗?”
“不用了。”徐鼋庸来摊主称好重量的黑色塑料袋:“谢谢。”
“我自己处理就好。”
地上湿漉漉的,拥挤的运动鞋、皮鞋、布鞋陆续踩过,溅起地上混着腥气的泥水,环境和时舒想象中的同样糟糕。
所以,等徐鎏粞∈巢牡氖焙颍她就听从地站在不远处还算干燥的墙角等着他,顺便看着他在人间烟火处,在最朴实无华之处,生活最初的模样。
越是长得好看,越是年轻俊逸,越是穿着正式,他出现这样潮湿、脏乱的地方,就越有那种强烈而又显著的反差感。
那是少年感和人夫感之间的一种较量与抗衡。
容易让人着迷的,上瘾的,踏实感,他“贤惠”,又温柔。
莫名其妙地,他就撩拨着一扇锈蚀的旧铁门“吱呀呀”打开。
被尘封的光的罅隙里,他推开那扇门。
大步向她走了过来,风裹挟着锈蚀追逐进来,时舒闻到空气里起伏的锈腥气,最终被白铃兰的清香甘甜尽数抚去。
徐鐾T谒面前问她:“农贸市场是不是太脏了?”
“还可以。”时舒神色平常:“挺特别的经历。”
看着徐雒蜃糯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时舒想了想,同他说笑道:“就当是体验人间烟火味?”
她摆摆手,故作轻松、而又不太在意的模样,却让徐鲂睦镉行┎澜自责,他不该邀请她一块儿来的。
“嗯,对您来说,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他说:“下次我自己来就好。”
眼睛留意到她的鞋面上沾了一点儿脏污,他又说:“抱歉,我弄脏您的鞋子了。”
时舒低敛着眉看一眼:“哪是你弄脏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鞋面上溅到一点儿污斑,是再正常不过,她还不至于矫情到这一点儿小事就怪罪于他。
“有纸巾吗?”时舒问。
徐隹兆诺氖种缸懦档姆较颍骸氨嘲在车上。”
刚才想着,很短的时间,他就没背包,这会儿,他倒也还是能在这碎片化的时间里总结和反思,下次无论去哪儿,无论几分钟,都得随身背着他的背包。
“我现在过去拿。”
时舒阻止:“不用了,你买完菜了吗?”
“嗯,买完了。”
“那走吧。”
时舒想着去车上处理,这说完了,就抬步。
“等等。”
徐鋈春巴A怂,他似乎也没多加考虑,他拎了拎西装裤很自然的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裤腿因此被屈腿的动作拉扯掀高,她看见年轻男人黑色袜子上露出的一小截腿部皮肤。
皮肤白皙,肌肉线条绷紧,莫名带给人力量感与安全感。
他用他那只没有挑选过海鲜,也没有接触过黑色塑料袋的瘦长白皙的手,掖住西装袖子,从她的鞋面上认真地揩拭过去。
黑色的女士高跟皮鞋,鞋面重新变得崭新洁净,而他的高定西装,袖口上沾染了一块晕开的泥斑。
那些被他遮挡掉的光线重新敞开,纯白的花朵在黑色的高跟鞋上盛开绽放,视觉感受着另一种豁然开阔,是淤泥之上,耀眼繁花在相继报到。
因为蹲着给她擦鞋的动作,徐龅氖酉咭膊豢杀苊獾厣ǖ剿一双瘦峋的脚背,裸露在外的,没有包裹着袜子的脚背,在太阳光的轻柔照抚下,像去了皮的白色藕带,纤白晃眼。
因为没有想过有一天,徐助理,他会用自己的干净整洁的西装袖子帮她擦掉皮鞋上的泥斑,一时之间,时舒竟有些忡怔。
任她是见过大大小小的场面的总裁了,仍被他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弄得心慌了,无所适从了。
世间大雨会逝去,他说,他会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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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梯一户的平墅。
电梯厅里, 时舒垂眼换鞋,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 我这儿没有男士拖鞋。”
徐瞿默脱下双肩包:“我知道。”
时舒换好拖鞋, 脱下西装外套,拎在手里:“下回你自备一双。”
徐鏊手接过她的西装,套在晾衣架上挂起来:“嗯,我已经准备了。”
说完, 他将双肩包摆放在鞋柜上,摁开卡扣,拉开拉锁, 从双肩背包里取出一个抽除空气, 处于真空状态的塑封袋。
时舒看着干瘪的塑封袋慢慢鼓起膨胀, 他从塑封袋里取出一双崭新的家居拖鞋。
他换上拖鞋, 自然地将他的皮鞋整齐地排列在另一边闲置的鞋柜上, 与她的高跟鞋离得远远的。
看起来,就很像是对门邻居的。
如果不是没有对门邻居的话。
大概是强迫症发作, 他看着她的鞋柜上不算整齐排列的高跟鞋, 问:“我可以顺便帮您整理鞋柜吗?”
“……我很乱?”
“挺整齐的。”
时舒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有一点。”
时舒沉默了一会儿:“……徐助理请随意。”
他果然把她鞋柜上的高跟鞋都排到得整齐了,又用擦鞋湿巾,将刚才那双去过菜市场的高跟鞋擦拭一遍。
“你等会儿晚上回去还会把你的拖鞋带走吗?”时舒问。
徐鲆餐样脱掉西装挂起来,回答:“我会的。”
“不会留下痕迹,给您造成困扰的。”
“你这包里每天背这么多东西, 不重?”
“嗯,习惯了, 不重。”
时舒:“……”
他只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前襟挺阔, 衣摆束在皮带里,勒着年轻劲窄的瘦腰,平整而不臃肿,翘臀浑圆,领带打得规规整整。
同样晾得离她的西装远远的。
他的西装袖口上仍沾着那块晕染开的泥斑,像一朵逃离淤泥中的罪恶之花改邪归正,成为了纯洁的象征。
时舒点点头:“进来吧。”
回到家里,时舒去洗手台洗手。
温水冲淋手上的泡沫,泡沫沿着指尖滑落,积压在水池里绕着滤水塞,盘旋流失,被冲走。
时舒的余光一瞥,看见徐銮岢凳炻返亟农贸市场买来的菜拎到了餐厅里头,摆放在岛台上。
他很安静,安静得果真像童话里的田螺先生。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音和动静,就让时舒恍惚一瞬以为,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人存在,并没有任何人随同她一起回来过。
可他带给她视觉上的存在感,明明又是那么强烈。
他站在岛台前的水池跟前,挺拔的肩微微躬着,抬起的手臂将鲍鱼从黑色塑料袋中取出来,散在水池里。
他今天没有裹着围裙,但洗刷食材时,也没有腥气的水溅到他的身上。
看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处理食材,和看他穿着同样的搭配坐在工位上工作、会议室里开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却又同样是很养眼的一幅流动的油画作品。
空荡而宽敞的室内。
因为他的存在,突然有了一种让人难以描述的感觉,有些温暖,像窗边斜坡上褪色的夕阳,又有些柔和,像老旧唱片机里娓娓道来黑胶质感的古典音乐。
时间不徐不疾地从他指缝间流逝。
鬼使神差的。
从不需要亲自做家务,也从没有做过家务做过饭的时舒走了过去,靠在岛台上,问:“徐助理,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了。”徐龉氐羲流,抬眼,手臂的线条随着洗刷食材的动作绷起,看不出一丝多余松软的赘肉,他腼腆地笑了下:“不是说好,我要更细致更周到地照顾您的吗?”
他已经习惯了她的玩梗,并自在地打趣自己。
他适应能力很强,性格温和,没有棱角。
时舒靠一旁,眉眼微提。
倒又听见他说:“如果需要您帮忙,那就算不上是我照顾您,而是我在给您添麻烦了。”
他继续道。
单薄的衬衫布料擦过黑灰色调的墙面,手臂上传来一阵冰凉,时舒卷起衣袖:“说吧,你看我能干点什么?”
徐稣A讼卵郏也不再坚持了:“那您看看,您会点儿什么?”
“……”时舒的视线落在他手里抓握住的鲍鱼身上,她似乎是看这些鲍鱼不顺眼很久了:“宰杀鲍鱼?”
徐鱿匀幻幌氲剿的帮忙是帮忙处理鲍鱼,知道她手生,徐雒挥兄苯影颜庑┍鱼交由她处理,而是问:“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鲍鱼?”
“丢进锅里,煮?还是清蒸?”
果然。
“处理鲍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徐鲂α耍他并没有让她处理鲍鱼的意思,边刷着鲍鱼身上的黑膜,边给她讲鲍鱼的处理步骤,同时也是演示着给她看。
黑膜刷洗干净,他用专用的鲍鱼撬具沿着坚硬的外壳撬开,他的动作敏捷利落,很快一只脱了壳的鲍鱼就躺在他的掌心里,去除内脏和牙齿后,再一次刷洗干净。
“哦。”
做不来,时舒兴致缺缺。
她又看中了一旁浸在水中的黑橄榄,拿起一个问:“这个橄榄呢?要怎么处理?我可以帮你处理这个。”
“您先别动。”徐隹聪蛩,紧张道:“黑橄榄要挖核的,要用到刀,会伤到您的。”
时舒:“……”
动刀的不可以,外壳锋利的也不可以。
眼看着时舒面部的轻松惬意逐渐垮塌,徐黾笆蓖乒去小半扎芦笋:“不如您帮我处理一下这些芦笋。”
“芦笋要怎么处理?”
“用刨皮……”徐鲆汇叮改口:“您掰去根部,取脆嫩的部分就行。”
听起来很容易。
时舒接过来点点头,边掰着芦笋脆嫩的部位,边和他说话:“对了,我打算从今天晚上开始帮助你做游泳恢复性训练,你背包里有准备游泳衣吗?”
她不说是教他游泳了,而是用了更准确的说法。
帮助他做游泳恢复性训练。
她早已经接受了他的解释。
没有过多的苛责和追问。
徐鍪种械亩作顿了顿:“是今天晚上就开始吗?”
“嗯。”时舒干脆道:“我不喜欢拖延。”
徐鲆丫处理好了鲍鱼,一边洗着石斛,一边回答她:“嗯,有的。”
“我有带泳衣的。”
虽是料到他背包里的物品齐全,但,时舒把掰好的芦笋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可食用,一部分丢掉,她还是没忍住“啧”一声:“徐助理的万能口袋,还有什么是你这包里没有的?”
她嗤笑着调侃一句:“你干脆把家搬来得了。”
把家搬来?
徐鲇忠欢伲骸氨歉,我是不是越过和您之间的边界感了?”
“没有。”时舒想起他挂得离她很远的衣服和鞋子,帮她把鞋柜上的高跟鞋排列整齐时,手只握着鞋跟的位置,他的分寸感一直把握得很好:“徐助理的行为并没有引起我的反感。”
“只是。”她洗干净手不再帮忙,停了停,才说:“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游泳衣?”
“你什么都自备好了,又或者什么都拒绝。”她垂落视线,指尖似乎被水柱淋过某些遗憾:“是挺让人省心,但也会让为你准备礼物的人感觉到失落。”
“对不起。”徐瞿了默,轻声说:“如果不是很冒失的话,那我能不能穿您给我准备的泳衣?”
“不冒失。”时舒关掉水流,两手往岛台的大理石台面上一撑,笑容几分得逞:“一点儿都不冒失。”
“谢谢您。”
“不客气,就当作是徐助理为我准备助眠好物的回礼。”时舒眉尾轻抬:“这样,你总不该仍有负担。”
处理完了芦笋,时舒显然对于这种生活琐事失去了兴致,她不提继续帮他处理食材了,而是杵一旁继续当看客。
徐鍪殖肿欧胬的刀刃,刀口落在焯过水的鲍鱼身上,45度斜切,90度正切,改切十字花刀。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时舒和他闲聊着。
“我小时候和外公一起生活。”徐隹戳搜鄄AТ巴猓夕阳的浓黄色越来越淡,夜色爬上斜坡,凭添几缕夜的惆怅:“阿公喜欢烹饪,我就在一旁看着,他也会给我准备一套儿童使用的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