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当着她的面,拧开手中的药瓶,然后――
然后,他将为数不多的安眠药,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当着她面的。
全部。
哇哦,他真有勇气。
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他的唇抿着,一双漂亮的狗狗眼被情绪染成深情的粉红色,看她时欲言又止,无辜却撩人。
哇哦。
她的小男友,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上任第一天,就做出这样的事来,是迟到的青春叛逆期么?
原本靠在蓬松柔软的床靠上,等着他递给她温水的时舒,因此抬直了腰,端坐了起来。
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潮涌动。
时舒:“……你要造反?”
似乎是――
选择了兵行险招。
又似乎是――
他在寻找一种他自己的节奏。
徐鲆虼瞬本焙焱福骸拔夷懿荒艹歌,哄你睡觉?”
时舒很快抓住一个重点。
他用了“你”这个字。
他这是反应过来,他的新身份来了?
嗯,他倒也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找到自己作为男朋友的,他的那个节奏。
他果然,他接着说:
“我能不能,跟你履行一下男朋友的职责?”
他又重复一遍:“我能不能,唱歌哄你睡觉?”
时舒轻嗤一声:“那如果我拒绝呢?”
徐鲇淘チ艘幌拢随后摊开了掌心,他手心里还攥着一小瓶药片:“唱歌哄你睡觉,并不是我设置的唯一选择项。”
她在他这里,始终拥有优先选择的权利。
“哪儿来的?”
“我包里也备着了。”
虽然她只看见了别的。
她的小男友,多才多艺。
什么都会一点儿,什么都玩得还不错。
“你还会唱歌?”
“会一点。”
“那你想唱什么?”
“唱、圆周率,好不好?”
时舒笑:“特意为我学的?”
“我是原唱。”
“嗯?”时舒反应过来之后,笑意浮上眉眼:“世界还真小。”
“是我们有缘。”
时舒因此沉默片刻,捏了捏后颈的软肉――
谁能拒绝徐助理呢?
她说:“谁又能拒绝我的男朋友呢?”
她说,我的男朋友。
徐隹聪蛩,目光灼灼。
明亮清澈。
-
这是时舒第一次听他唱歌。
现场版。
他唱歌的声音和他说话的声音不太一样,歌调更加清隽,嗓音安静湿润,自然而温暖。
他就像是音乐酒吧里的民谣歌手,安静地抱着一把吉他坐在灯光下,不管台下坐着几位观众,他们喝着什么酒,他将他对生活的感悟,用歌声娓娓道出,道得温暖治愈,将人的听觉征服。
与儿童时期的稚嫩清脆不同,他成年时期的音色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但,不变的是,她都从他的歌声中感受到了一种美好和柔软。
就像她最初听到他的歌声时的体验一般――
人生的道路错综复杂,总是要面对一场又一场拥堵的交通,她在无止境的加塞、烦躁的喇叭声,和无能无为的路怒中,寻找到内心的一片安宁。
如身坐在麦浪之中,秋风扫过落叶。
如身坐在澄澈的湖畔,冬雪是万片俱寂。
时舒突然觉得,他好像无论走哪一行,都是能够走在前端的第一梯队。
等他唱完。
时舒仍听得专心。
徐鑫剩骸澳阌欣б饬寺穑俊
一点没有。
没有一点。
但――
时舒点头:“嗯,我很困了。”
“您知道吗?”徐觯骸澳现在的表情就跟,坐在观众席观看小学生文艺汇演一样。”
大体是因为效果不佳。
他的节奏又往后缩了一步,变回了您。
又或许是――
他尚未找寻到一个他满意的,他对她的称呼。
“是什么样?”时舒问。
“满脸都是身为小学生家长的欣慰。”
就跟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
“不用骗我了,您很明显在认真听我唱歌,眼睛都没有眨过,我唱歌也没有用。”
被他戳穿,时舒也不自然地笑了下。
她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平静地转移话题:“身上的淤青,好了吗?”
“嗯,已经好了。”他问:“你要检查吗?”
时舒摇头,不用了。
太晚了。
她知道,他会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不需要她担心。
他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做出伤害自己,或者是自暴自弃的事情。他情绪稳定,拥有强大的精神内核,随时都做好了面对任何事任何人的准备。
唱歌自然没用。
徐霰疽裁槐什么希望,他不过只是想试一试,他只是想唱歌给她听而已。
也想――
他也有一点点别的目的。
他希望能够在她面前,提升一下自身的魅力,能够为自己增加一点吸引力。
他因此平静地展开刚才那瓶药瓶,又平静地从中倒出两粒安眠药,他递给她,同时递了水给她服下。
“还是吃药吧。”
总归睡眠才是最重要的。
时舒接受了他的动作。
吃完,躺好。
他替她掖好被角,仍坐在软椅上:“你闭上眼睛,我继续唱。”
时舒:“?”
他笑着说:“你不是说,那两年里,是单曲循环吗?”
“所以,你要?”
“嗯,单曲循环。”徐觯骸俺到你睡着。”
……
一阵惊雷炸下来,白光乍现。
蓄势整晚上的大雨如约而至,滂沱如注。
是天意要留人。
他今天喝了酒,也不能开车。
这个点的西山,这种天气,也很难打到车。
“天很晚了。”时舒开口说:“要不,你别回去了?”
见他脸上的表情由淡定到丰富。
时舒忍不住抬了手,她揉揉他的脑袋,他的短发手感很好:“让你睡客房,我的小男朋友,想什么呢?”
“二楼的客房,除了右手边第一间,是章桃的,其它房间,你随便挑。”
第62章
隔日, 一早。
天光初亮,高博像往常一样到池塘边喂鱼。
这是他每天早上的固定活动。
当他看见徐鲆丫穿戴整齐地坐在池塘边上的时候,他抬手揉了下眼睛, 然后走过去:“你来这么早?”
徐霭盐次雇甑挠闶撤呕卦处, 如实告知:“我没走。”
高博:“?”
徐鼋馐停骸安皇嵌助你想的那样。”
徐龈障虢馐退敌┦裁矗却发现自己好像忘了问时舒,要不要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暂时保密了。
他自己是不想藏着掖着的,但……她作为总裁, 或许有她的一些顾虑。
保险起见,他选择了暂时保密。
他只说:“时总有给我安排客房。”
高博听他这个描述,也知道两个人是和好了。
她那院子连条狗都不会轻易放进去, 能留他宿, 可想而知, 是没什么问题了。
那高博心里就没什么愧疚了。
高博坐下来, 开始喂鱼。
但他发现鱼晃晃尾巴, 甩给他一个漂亮的背影,拒绝了他的施舍和投喂, 游远了。
鱼吃饱了。
高博因此问:“你几点开始喂的?”
徐觯骸啊…昨晚。”
他从昨天晚上就坐在这里喂鱼了, 喂到现在。
高博抿抿唇,将鱼食收起来,又有些诧异地问:“一夜没睡?”
“嗯。”
他尝试睡了,但失败了。
他甚至服用了她两粒安眠药,当然了, 也没有任何作用。
徐黾虻ジ爬了整夜的心路历程:“我失眠。”
“认床?”高博随口问:“还是兴奋?”
徐瞿了默:“兴奋吧。”
“不就是和好了?”
“又不是跟她谈恋爱了。”高博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开导他:“你也至于兴奋成这样?”
徐稣A讼卵邸
他避开这个话题, 有求于他:“我今天没有办法开车了,因为睡眠不足, 保证不了时总的安全,希望可以蹭董助的车。”
大度的高博。
爽快点头:“小事。”
-
四个人在餐厅用餐。
听到徐鏊到裉煲乘坐高博的车,时舒问:“为什么?”
徐龈她解释说,他昨晚睡眠不好,不能保证行车安全。时舒喝了口咖啡,问了句无关痛痒的话:“有多不好?”
徐觯骸啊…”
他于是又开始思考,要怎么只向她一个人传达,他是因为她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了,中枢神经发出了兴奋的指令,令他一夜未眠,但同时又不被其他人听出来。
徐龌姑豢口回答,高博也向来在时舒面前选择隐形,倒是管家经过,飘了句:“徐助他啊,他喂了一夜的鱼啊。”
喂了一夜的鱼。
“啊,理解。”时舒反应过来,喝咖啡的动作停住:“我昨晚睡得挺好的,所以我来开车就好。”
“你在副驾睡觉,补个眠。”她喝完咖啡:“用不着坐别人的车。”
徐鲇λ一声:“嗯,好。”
这下,轮到另外两个还在吃饭的人,齐齐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时文奎:“?”
高博:“?”
时舒和徐鱿瘸酝辍
时舒和时文奎打了声招呼,先出门。
高博是隐形人。
徐龈在她身后,和另外两个人都分别打完招呼后才离开。
时文奎伏在餐厅的玻璃窗边,看到将军门外,时舒果然拉开了驾驶位,徐鐾时拉开副驾驶的门。
还挺默契。
两个人的背影看上去也挺般配。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先捅破那层窗户纸,突破一下总裁和助理的那层表面关系。
待车子开远了。
时文奎收回脑袋,重新坐在餐桌边上,问高博:“这是什么情况?”
高博就很平静:“重归旧好。”
“是谁先低头的?”
高博:“您能问出这个问题,我还挺诧异的。”
“也是。”
时文奎嘿嘿笑着,他自己外孙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那要让她低头几乎不太可能,除非是她做错了,但这事儿……该心虚的,其实是他们俩。
“那肯定是小徐低头示弱了,小徐助理在瓢泼大雨中苦苦哀求,上天垂怜,他才获得了她的一时心软。”
这么想着,时文奎转了下拇指的玉扳指,笑容瞬间止住:“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您说。”
“她怎么这么容易就原谅了小徐?”时文奎:“小徐没把你给招了吧?”
就让人瞬间没了食欲。
高博搁下碗筷,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时候,您和我,不必分彼此。”
时文奎:“还是要分分的,我可不想这么大年纪还要学做PPT。”
高博开始设想这个可能性的应对措施:“……我做一个月的PPT,这样的处罚力度不算轻吧?”
“挺重的。”时文奎:“我都不忍心这么罚你。”
“那做两个月呢?我够有诚意了吗?”
“那可太有诚意了。”
……
时舒开车,徐鲎在副驾上,有些难安。
但从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来看,他又找不到不合理之处,时舒看着副驾驶位上的人,少量拘束,她带有安抚性质地说了句:“这是第一次,你要学会习惯,以后还会有很多次这样的情况。”
这是第一次她开车,他坐车。
“我尽量保证睡眠。”徐鏊担骸盎故蔷×坑晌依纯车。”
他不想因为男女朋友的这层关系,就享尽她的便利。
“嗯。”听他主动提起男女朋友关系,就像提醒她不要忘记一般,时舒戏谑地笑一下:“昨晚是因为认床?”
徐瞿了默,如实道:“是因为……兴奋。”
总归这儿也没有旁人,说话就无顾忌得多。
“那你应该尝试吃两颗我的安眠药。”时舒:“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不会产生药物依赖。”
“……我吃了。”
时舒乐了:“吃了药,你还失眠?”
她那个安眠药是家庭医生赵医生特配的,药效挺好的,她一般吃完都能睡得不错。加之昨晚,他一直坐她床边唱歌来着,所以……总之,她睡得很好。
可能是――
“药物也压制不住我的兴奋。”徐鏊怠
感受到了。
她从昨晚开始,就已经多次感受到他的兴奋了。
“跟我谈恋爱,你有这么兴奋?”
“身体的反应总是诚实,直观的。”
时舒眉眼勾挑,笑容微妙:“嗯,那你现在冷静了吗?”
“冷静多了。”
“嗯,那你睡一会儿。”
“好。”
徐霰樟讼卵劬Γ一会儿又睁开。
他想起来什么,问:“我们在交往的事情,需要暂时保密吗?”
时舒不太在意这个,但她想了一下,似乎两人的关系曝光,对他作为总助的身份来说,并不太有利。可能会一些难听的传闻传到他的耳朵里,虽然这是必经的过程,但她还是希望迟一些,那便――
时舒:“可以。”
“那就暂时保密。”
“嗯,好。”
他又闭上眼睛,可能是不太习惯在她面前睡觉,他背了下身,面朝着车窗玻璃的方向,将后脑勺留给她。
他很乖,连后脑勺看上去都是乖乖的模样,时舒看着他的后颈,修长柔软,她顺手帮他调整了一下座椅角度,让他睡姿能够舒服一点儿。
开过一个路口,徐鲇肿过身来,他侧在座椅上,问她:“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征求一下你的同意。”
“你说。”
他侧着脑袋,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能不能,私底下,叫你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