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内,胡慕将自己关在城郡一处院落中,说是要焚香祷告,斋戒沐浴,谁来也不见。韩信几次想要求见,都被挡了回去。
系统有些不解:【宿主干嘛不见他?】
胡慕撇了撇嘴:“我哪敢见他,他整个人都是被我骗到洛阳来的,我那时一通激情表演,当时是唬住了他,等过些时候他反应过来,就会明白我又是在撒谎诓他,他后悔怎么办。”
系统恍然大悟:【所以你这几天不肯见他,到时候直接登坛拜将,他想跑也跑不掉了,对吗?】
胡慕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嘛。”
系统对此不以为然:【我还是觉得,他若是不信,当时也不会答应你。】
胡慕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管他信不信,反正他当时的确应下了,那从此以后,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可不会给他反悔跑路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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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城郊拜将坛。
胡慕乘坐马车来到拜将坛前,下车后,洛阳郡守已早早在坛前等候。
坛下三万洛阳守军整齐列阵,军容整肃。恍惚间,胡慕仿佛又看到了那支纵横天下的大秦军队。
拜将是件大事,原本是要回到都城咸阳,先去太庙昭告祭祀,再行拜将之礼。但眼下,洛阳城已是岌岌可危,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回到咸阳举行隆重的典礼了。
胡慕抬腿走上高坛,洛阳郡守手捧军印斧钺,也一步一步缓缓跟在她的身后。
登至坛顶后,郡守将手里的信物一并交给胡慕,随即拿出一封诏书,代皇帝陛下宣命。他站在坛上高声喊道:“请大将军登坛行礼!”
台下,韩信闻声出列,他抬头仰望那高高的台阶,随后,一级一级走了上去。
此时,他的眼前浮现出了无数过往的画面。
他看见自己跪在母亲的墓前,小小的身子哭得浑身颤抖。好心的亭长收留了他,而亭长的那个夫人,却总是在亭长不在的时候对他极尽地尖酸刻薄。
他看见淮阴桥头,那个中年屠户满面嚣张地指着自己身下,讥笑着说:“你今天要么拔剑杀了我,要么,就从这儿钻过去!”那年,十七岁的他,在那座桥上,缓缓低下了头。那一刻,他听到了周围人的哄笑。所有人都说,他不仅是个讨厌鬼,如今还是个胆小鬼。
可那又如何呢?他的骄傲从不曾因此减少半分。尽管从小到大极少被人善待,尽管他的志向从来不曾有人理解,尽管经历过再多的苦难和屈辱,他也仍旧走到了今天。
韩信缓缓抬起头,眺望高台上方。猎猎风中,大秦的黑旗迎风招展。高台之上,胡慕手捧印信,黑色的发丝随风而动,此时也正低头看着他。
在她身后,一轮旭日缓缓升起。此刻,她正冲他微微笑着,伴随着明媚的阳光,一时间,竟让他有些炫目。
韩信来到胡慕面前,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
一旁的郡守高声喊道:“授大将军金印!”
胡慕将手中置放金印的托盘,缓缓放到了韩信的手上。
“授大将军兵符!”
胡慕将手中的虎符一分为二,将其中一枚放到了金印旁边。此时,一旁的士官走上前来,低垂着头,毕恭毕敬接走了符印。
郡守又喊道:“授大将军斧钺!”
胡慕双手托起那柄长长的斧钺,将它郑重交到了韩信的手里,对他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大秦的上将军,统领三军。所有兵马,均归将军调配。将军当荡平叛乱,匡扶大秦。若有藐视将军,违令不从者,尽可军法处置,先斩后奏。”
韩信紧握斧钺,双手隐隐有些颤抖。他仰起脸,对上了胡慕的视线。他说:“韩信,领命。”
朝阳已经升起,那面黑色的旗帜上,巍峨的“秦”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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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驿中,胡慕正焦急地收拾着东西。刚拜完将,她就立刻赶回了馆驿。韩信已经投奔了大秦,她该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收拾好东西后,胡慕走出了门,然而一推开大门,却正好遇上了刚想敲门的韩信。
见到胡慕出门,韩信眸光一亮,他说道:“这几天你为何都不肯见我,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胡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回头再说,我现在没空。”说完,便转身要走。
韩信连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能耽搁一会儿吗?我要说的是关乎军情的事情,很重要啊。”
胡慕直接掰开了他的手,急急说道:“我的事情也很重要啊!”说完后,她怕韩信还要纠缠,便立刻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说:“你直接上书送到咸阳宫吧,我晚点会看到的!”
“诶...”韩信伸手还想拉她,可此时她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胡慕一边跑一边问系统:“韩信想说什么啊?”
【他没有说出来,那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会读心。】
胡慕想了想,这个时候,他估计想要和自己探讨当今局势之类的问题,若是这样的话,早听晚听都是一样的,洛阳城既然已经交到了他的手里,那么危机也就解除了。眼下,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一路跑到馆驿门口,此时,一辆马车正停在街口等着她。
胡慕立即上了马车,对车夫说道:“上路吧,越快越好!”
马车缓缓启动,胡慕坐在车内大口大口喘着气。
【宿主,你也太着急了吧?】
“着急?”胡慕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要不是为了体现对韩信的重视,我得斋戒沐浴三天的话,我把虎符往他那儿一扔我就跑了。”
胡慕掀开车帘,又对车夫催促道:“麻烦再快点儿!”
她坐回车内,对系统问道:“陈平此时还在魏国吗?”
系统答道:【还在,他现在在城中一间棋社下棋,明天才会动身。】
胡慕靠着车壁,心脏狂跳不止。从咸阳宫出发时,她得知陈平在魏国临济,于是打算先去找韩信,再前去魏国挖走陈平。而就在昨天,系统突然告诉他,陈平已经准备好行装,打算两天后离开魏国,前去投奔项羽。
陈平这个人,也是个大阴谋家,老贿赂人了。曾经六出奇计,离间项羽范增。攻打匈奴时,又为刘邦解了白登之围,其功绩甚至不亚于汉初三杰。此时,他人在魏国,还没有投奔项羽。而胡慕的手底下,正好就缺这样一位能够为她出谋划策的人。
若是陈平也到了项羽的账下,那再想要挖他,可就难如登天了。
想到这里,胡慕又有些焦急地掀开了车帘,催促道:“能不能再快一点啊?”
车夫也被她催烦了,冲着身后喊道:“姑娘,你看我这驾的是马还是鹿”
“什么?”胡慕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
车夫又喊道:“跑长途,马就是这速度,你要是嫌慢,你就骑鹿去!”
“???”
胡慕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一月之约(1)
马车一路狂奔,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赶到了魏国临济。
胡慕跳下马车后,便直冲城内的棋社飞奔而去。
系统也紧张地在一旁喊道:“他正在下最后一盘棋了,这局下完,他就要动身了。”
胡慕闻言,脚下又加快了速度。倘若来不及拦住他,陈平也投靠了项羽,那么自己非但少一个谋士不说,还会让本就难以对付的项羽变得更加难对付。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胡慕终于赶到了那家棋社的门口。她扶着门框,一边喘气一边朝里张望。
棋社内,一名白衣男子端坐正中,气定神闲地看着面前的棋盘。而在他的对面,则是一名须眉皓髯的老者,正皱着眉盯着棋盘上的局势。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方来回游走了好几个位置,仍旧是举棋不定。
那白衣男子也不着急,只是悠然地等待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老者思索良久后,手中那枚棋子终是没有落下。他将黑子放回盛放棋子的盒子内,呵呵一笑,说道:“小友棋艺高超,老夫自愧弗如啊。”
白衣男子拱手施礼,也笑道:“是南公谦让了,陈平愧不敢当。”
胡慕站在门口询问系统:“那个老人家是谁?”
【楚南公,就是说出了那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人。】
听到系统的回答后,胡慕觉得心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一个月前,她自己还曾经调侃过,大秦没救,盘不活了。可现在,“亡秦”两个字在她听来,却变得格外刺耳。
楚南公很是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他伸手捋了捋胡须,又问道:“小友何时动身,去投靠项将军啊?”
陈平回道:“待我安顿好家眷,预备今日下午便会动身。”
楚南公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更深。他很早便得知魏王豹手下有一个叫陈平的谋士,此人天纵奇才,通晓人性,是个绝顶的人才,然而魏王豹此人,不能识人善用,陈平在他的手底下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价值,于是,便想着来到临济,找机会将他挖到楚国来,如此一来,对楚军绝对是一大助益。
他打听到陈平这人非常爱好下棋,于是便每日来到棋社陪他对弈,二人经常一边下棋,一边谈论天下形势。渐渐地,两人关系也开始熟络起来。就这样,他再慢慢说服陈平投靠楚国,也就容易得多了。
终于,就在两天前,陈平被他说动了,于是准备不日动身前往楚军大营。今日,二人便来到了棋社下这最后一盘棋。
楚南公听他说已准备动身,便立即说道:“如此,老夫便不耽误小友出发的时机了。还望小友一路顺风,此去,得以大展宏图啊。”
陈平拱手:“谢南公美意。”说完,便准备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胡慕走到了二人面前,看了眼桌上的棋局,“啧啧”两声,喃喃道:“这黑子看似四面受敌,无计可施,但却并非毫无生机。只需...”她从棋盒中拿出一颗黑子,轻轻落在了棋盘的一个位置上。
“如此一来,便可在此处绝处逢生,扭转时局。”
二人均俯首仔细观察棋局,在她落子的那一处,竟真的硬生生走出了一条活路。
陈平抚掌叹道:“妙啊,妙啊!”他抬头看向胡慕,有些兴奋地问道:“姑娘也懂围棋?”
胡慕微微一笑,淡淡说道:“略懂,略懂。”
陈平笑道:“姑娘过谦了,黑子落于此处,竟能拯救全局颓势,在下一时也未曾想到。”
胡慕于是也在棋盘边坐了下来,问道:“那先生可愿与小女子对弈一局?”
一旁的楚南公一听,还未等陈平回应,便赶紧说道:“小姑娘,这位先生今日还有行程,即刻便要动身了。不如老夫来陪你下一局如何?”
他好不容易才说动陈平投楚,陈平越早动身,他就越早放下心来。可不能在这即将出发的时候被人耽误了。
陈平也有些遗憾地说道:“在下正要出行,看样子,是无缘与姑娘对弈了。”
胡慕完全没有理睬楚南公,而是侧着身子,面对着陈平的方向,对他笑道:“先生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们不如换一个比较少见的玩法如何?”
陈平饶有兴趣地问道:“姑娘要换何种玩法?”
胡慕说道:“盲棋。”
陈平听到这里,赫然来了兴致,他酷爱围棋,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遇到能够赢过他的对手。眼前忽然出现的一个小姑娘,不仅解了一局死局不说,居然还会下盲棋。他立即应道:“那在下就同姑娘下一局。”
胡慕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这样干下棋多没意思,我们玩点彩头如何?”
“何种彩头?”
胡慕微微一笑:“输的一方,要答应赢的一方一个要求。当然,此要求不会违背情理,也绝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她定定看向陈平,问道:“如何?”
陈平此时已经完全被面前的小姑娘激起了好胜心,他立即答应道:“好!”
说完,他便立马叫人摆上了棋局,又找来了两块黑布,一块交给胡慕,一块拿来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楚南公在一旁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然而却只能眼看着这俩人摆开棋局,丝毫没有办法。
棋社里其他人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在此下盲棋,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棋局,一同围观了起来。
胡慕与陈平二人,就在众人的围观的中,开始了棋局。
众人看着看着,越看越叹为观止。
陈平的棋风向来诡谲无比,经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敌方困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从而左右全局。此时虽然蒙住了眼睛,却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只需略一思索,他就能准确无误地下对位置。
然而,这个姑娘却更为可怕。她好似是不用思考一般,陈平的白子一落下,她便立马报出自己黑子的位置,而每一步,也是稳扎稳打,每次都能轻松化解陈平的攻势。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陈平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解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心悦诚服地对胡慕说道:“姑娘棋高一着,是在下输了。”
胡慕也拿下了黑布,笑着回道:“承让了。”
棋社众人此时已是呆若木鸡。陈平因为棋艺高超,从无敌手,在棋社,甚至是临济这一带也是小有名气了。不知多少对自己的棋艺很有自信的人前来讨教,都会被他杀个片甲不留。
可这个以前从未见过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第一次出手,就赢了下遍天下无敌手的陈平,居然还是用的盲棋。
胡慕心里也暗暗庆幸,陈平的棋艺就是再高超,在几千年后的AI面前,也得低一头啊。
此时,陈平拱了拱手,说道:“愿赌服输,请问姑娘需要在下做到何事?”
胡慕此时瞟了眼一旁也已瞠目结舌的楚南公,对陈平说道:“陈平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21章 一月之约(2)
临济一家茶馆内,陈平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抿了一口。他虽是一介布衣,但举手投足间却优雅自若。如果说张良是善于洞察人心,并且利用人性软弱之处的阳谋家,那陈平就是最能够挑起人性阴暗面,并且将之无限放大的阴谋家。
此时此刻,胡慕却完全无法把这样的评价,和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联系起来。
陈平饮完一杯茶后,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面带笑意地看着胡慕,问道:“姑娘需要在下办到的,究竟是何事呢?”
面前这个人,聪慧过人,心眼极多。胡慕没有把握能够编出一套说辞让他相信,斟酌再三后,还是决定,直接开门见山。
她定了定神,直接说道:“小女子乃是秦国使者,久闻陈平先生精明强干,多谋善断。因此,特来请先生襄助大秦。先生尽可提出要求,陛下定当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