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让他无法想象的,就是胡亥仅在位三年,秦国满目疮痍。而陈胜吴广二人,竟然还是打着为自己复仇的旗号发起叛乱。在眼看着项羽冲进了咸阳宫,一把火烧掉了这个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又屠尽了秦国所有的嬴姓宗亲后,他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当时一时冲动,自刎而亡,才让胡亥登上了皇位,才导致了这一切。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的执念不散,游荡在世间,一心想要找到拯救大秦的方法。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在见证过沧海桑田之后,他的愿望也仍旧没有改变。而这时,一款时空穿梭系统问世,据说能够穿梭多个平行时空。一个偶然的机会,扶苏利用系统,穿越回到了两千多年,他以为,只要自己还活着,就能够改变大秦的命运了。
然而,同一个时空里,不能有两个扶苏。他无法穿越回自己的生前,阻止自己自刎。系统告诉他,他最早只能穿回自己死后的那一刻。但是他可以魂穿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身上。
因此,扶苏选择了胡亥。他认为,自己利用胡亥的身份,一定能够改变大秦二世而亡的命运。可天不遂人愿,这一次,叛军还是攻入了咸阳城,他失败了。
失败后,他不甘心,利用系统又一次穿越回去。可是这次,却比起第一次穿回去的时间晚了整整三个月。而胡亥在这三个月里,已经除掉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和蒙家两兄弟。因此,第二次远比第一次更加艰巨。尽管他已经规避掉了第一次犯过的许多错误,可这一次,他还是失败了。
他原以为,仁政可以改变民心,可是他改变不了六国遗贵,改变不了他们代代累积的对自己国家的认同,也改变不了他们对秦国的灭国之恨。不论自己推行什么样的政策,那些六国贵族只要寻着机会,就一定会揭竿而起,反叛秦国的统治。
每一次,不论他怎么做,最后那一战却都是在所难免。这一回是楚国遗留贵族,下一回防住了楚国,齐国贵族又起来了。而每一次的穿越,时间都会推迟,有时是几日,有时是几个月。因此,穿越的次数越多,他能用的人也就越少,留给他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而胡亥本人在位时间越长,能够救活大秦的几率就越小。
就这样,他穿越了近百次,而最后一次穿越,已经是距离胡亥自尽的几日前了。扶苏此时不敢自己尝试,而他的精神力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于是,他与系统商议,能不能找到另一个人来完成这个任务,而他的精神不受同一时间空间限制,这样,他若是不魂穿胡亥,就能够有办法得知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再加上自己上百次试错得到的经验,与另一个人共同合作的话,这样救活大秦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了。
而在这时,玉佩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中所想,带他穿越时空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躺在自己的宿舍床上读书的胡慕。见到她的第一眼,扶苏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虽然衣着打扮,神态举止都和自己的记忆不一样,可是她的那双眼睛,和眼中透出的灵气,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一模一样。
她,就是阴。
而为了不让自己的记忆和性格影响到她,扶苏在系统中抹去了自己那些关于失败的记忆,并且禁止提供给她对策。这一次,就把一切选择权交给阴自己,让她做出选择。
而这一次,在他们二人的通力合作之下,终于取得了胜利。而扶苏的魂魄,在经历了多次的穿越之后,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了。玉佩为了保住他最后一丝精神力,强行将他抽离了系统,任务完成,大仇得报之后,他才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第81章 山有扶苏(3)
胡慕听到这些已然惊呆了,方才经历过阴短暂的一生,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在她的脑海中,此刻她只觉大脑一片混乱。
“...”扶苏轻轻唤了一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扶苏哥哥...”胡慕下意识的回应,却也是阴时常挂在嘴边的称呼。
扶苏有一瞬的愣神,随即,一抹浅浅的笑容浮上他的面庞。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了啊。
“,”扶苏伸手抚上胡慕的额角,温柔说道:“这段时间里,辛苦你了。大秦,总算也是保住了。”
胡慕抬手握住扶苏放在她额边的手,摇摇头说道:“和哥哥你的几千年比起来,我这段时间算不得什么。”
扶苏垂下眼眸,神情中带着一丝落寞,淡淡说道:“几千年里,我失败了无数次,在那些时光中,我时常想起父皇从前的教诲,我曾经以为他对我只是严厉,而我总是达不到他的要求。”
“或许...”扶苏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父皇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我抱有什么希望吧,他是对的...”
胡慕听到这里,没有说话。片刻后,她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解下了那枚玉佩。
扶苏说,这枚玉佩能够通灵,是它找到了阴的转世,又成为了系统的寄宿信物。
她摊开手掌,托着玉佩放到扶苏面前,问道:“扶苏哥哥,你还记得这枚玉佩是谁给你的吗?”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扶苏说道:“那是我离开咸阳去往长城的那天,父皇命人交给我的。”
胡慕又继续问道:“那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将这枚玉佩赐给你吗?”
扶苏抬眸看向她,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胡慕红着眼眶说道:“那是因为,这枚玉佩,能够保你平安。”
“什么?”扶苏有些迷茫地看向她,问道:“保我平安?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晚年寻求长生,遍访奇人异士,却什么也不曾得到,唯一寻到的,就是这枚玉佩。”
“什么...”扶苏听到此处,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
胡慕继续说道:“有一天,我见到父皇身上佩着的这枚玉佩,与其他的玉佩有些不同,便问他这枚玉佩的来历,父皇告诉我,这是一位奇人赠与他的,佩在身上,虽说不能长生,但却可保灾邪不侵。”
胡慕抬手擦了擦眼睛,哽咽着说道:“在你去到长城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父皇身上见到那枚玉佩。父皇说,他将这枚玉佩赐给了你。”
听到这里,扶苏已是惊愕无比。他猜出了自己的魂魄之所以能够留在这世上,与这枚玉佩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却没有想到,这之中竟然有这般缘由。
而且,不知是不是巧合,在这枚玉佩离开始皇后的第二年,他便在东巡途中暴病而亡。
胡慕继续说道:“我原以为,那些江湖术士全是骗人的家伙,父皇却对他们深信不疑,这枚玉佩自得到之时,便从不离身。原本,原本它应该是能够保护你灾邪不侵的,可谁知...”
扶苏愣愣地看着那枚玉佩,眼中已噙满了泪水。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枚玉佩,喃喃道:“谁知...我竟然...自尽了...”
那枚玉佩静静躺在扶苏手中,闪着莹莹白光。扶苏再也忍不住,紧紧攥住玉佩,放在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直以为,父皇并不喜欢自己,他一直以为,父皇之所以对自己严厉,只是因为自己是嫡长子,承担着继承这个国家的重任。
他一直以为,父皇将他发配长城,是已对他厌弃至极,以至于不想再见到他,才会将他流放到北方苦寒之地。
就是因为他的内心一直抱着这种想法,以至于看到那封假遗诏之时,才会深信不疑。
可他忘了,始皇对他的希冀,一直都是宣之于世,从无隐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始皇对他的偏爱,就寄托在他的名字里,可他却不懂。以至于父子二人之间的误会,最终酿成了一个巨大的悲剧。
胡慕跪坐在扶苏面前,她的双眼也早已哭到红肿。即便他们已经一次又一次穿越时间,改变了许多事情,可是有些东西,却永远无法改变,有些人,也永远无法再见到,有些话,也注定不能再说出口了。
“扶苏哥哥,”胡慕抬手拭去眼泪,哽咽着安慰道:“现在,已经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最好的了。我相信父皇看到这一切,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扶苏仍旧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喃喃道:“是吗...”
“嗯。”胡慕重重点头,用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继续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的国家,如今百废待兴,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处理,我们可以一起好好治理这个国家。扶苏哥哥,你终于有机会践行你的理念了。”
扶苏静静听着,不发一语。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没时间了...”
胡慕一愣,忙问道:“没时间?是什么意思?”
“我...似乎已经撑不住了。”
此刻,胡慕才忽然发现,扶苏的身影似乎在渐渐变得透明,她一下子慌了起来。失声喊道:“扶苏哥哥!”
扶苏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温柔无限。眼前的身影,仿佛和许多年前那个整日在咸阳宫横冲直撞的小女孩慢慢重叠。
“...阿慕。”扶苏柔声说道:“我在这时间停留太久了,如今,大秦保住了,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静静离去,若是...若是能够再见到父皇,我一定...要将我内心想说的话,全都告诉他。”
胡慕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短短的时间里,她经受了太多的事情。忽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份,长时间陪伴在身边的系统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却不知道。好不容易得知了所有的因果,扶苏却要离去了。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即便没有我的帮助,你也一定要相信自己。”扶苏的声音渐渐变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带着大秦的未来,好好活下去。我和父皇,都会在天上看着你,祝福你的...”
直到那最后一个字也渐渐消失,世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胡慕跪在地上,哭到喘不过气来。她刚刚经历了阴的一切,而对于阴来说,所有她熟悉的,亲近的人,已经全部离去了。那些在咸阳宫中慢慢长大的幸福时光,那作为嬴阴的一切,都随着扶苏的离开,也永远地消失不见了。
军营中,韩信一直守在胡慕的床边,直到来来回回的军医进了又出,他也一直未曾合眼。
营中的军医已经叫了个遍,所有人都说陛下无恙,可她却一直未见醒转。若是最后一位军医也诊断不出原因来,他就要下令去周边郡县搜罗大夫来了。而就在此时,榻上之人却似乎有了动静。
“扶苏哥哥...别走...”
声音十分微弱,韩信却还是立即察觉到了。他连忙扑上前去,焦急喊道:“陛下,陛下你醒了吗?什么别走?”
胡慕慢慢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韩信那张焦急的面孔,与她昏迷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在床上躺了许久,她只觉口干舌燥,刚想开口要水喝,韩信就好像提前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抬手便端起了身旁案台上早早准备好的一碗水,随后慢慢扶起胡慕,将碗凑到她嘴边。
胡慕此时就像是一个沙漠旅人终于看到绿洲一般,端起碗便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入口的水温刚刚好,不凉也不烫,一碗水很快便见底了。
韩信接过空碗,问道:“还需要吗?”
胡慕摇摇头,抬眼看向他。在忽然得知了一切事情之后,再次看到韩信之时,她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韩信见她愣神不说话,立即问道:“陛下可有不适?”
胡慕再次摇了摇头。
见状,韩信才终于放下心来。他长舒一口气,说道:“陛下在战场上忽然昏迷,可让我...和一众将士们担心极了。”
胡慕微微牵起了嘴角。他这句话,像是一股细细的暖流,流进她方才满是苍凉的心底,原本冰凉的四肢,也渐渐暖了起来。她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已经一天一夜了。”
胡慕在睡梦中经历的那些天翻地覆的事情,仿佛一二十年那么久,可现实中的时间,却也不过一天而已。她不禁喃喃道:“才一天时间啊...”
“...才?”韩信忍不住脱口而出:“就这一天已经...”话到此处,他忽然顿住了。
“已经什么?”
韩信有些磕巴地解释道:“已经...让全军上下慌乱不已了。若是陛下再不醒来,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了。”
胡慕忍俊不禁道:“你治下的大军,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跟慌乱两个字挂上边,我看,慌乱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韩信移开目光,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
“项羽于乌江之畔自刎,其余楚军也已被全部歼灭,如今大军停驻在此,都在等待陛下下一步的旨令,对此,陛下可有什么想法?”
胡慕说道:“你是大将军,如今所有失地都已收复,各个城池需要多少兵力驻守,怎么调配,都由你来决定。还有一件事...”
她顿了一顿,目光直直望向韩信,说道:“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第82章 尾声
骊山,秦始皇帝陵前。
上一次来到这里,是胡慕独自一个人。那时,她接受陈平的建议,预备自己取代胡亥,以嬴阴的假身份登上帝位。而她用来问询始皇帝的三枚钱币,全部是正面朝上。
原来,真的如同扶苏所说,冥冥之中,她的父皇和兄长,都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帮助着她。
韩信站在胡慕身侧,仰头望向高高的台阶,又转头望向她。始皇帝陵的位置,是绝对的机密,除了她自己,几乎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可今日,她为何带自己前来了?
“韩信。”胡慕出声唤道。
“陛下,臣在。”韩信应道。
这一次,胡慕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韩信的手腕,如同数月前,洛阳城的那个夜晚。
韩信有些错愕地望向她,问道:“陛下...这是?”
胡慕也迎向他的目光,有些事情,她应该早就明白的,她想到自己曾经还嘲笑过小公主,喜欢一个人却不敢说出来。
大秦的公主,哪有这样的?
她笑着说道:“我想,先带你去见一见我的父皇。”
功成的这一刻,她最先想到的事情,就是来骊山陵祭拜始皇帝。而韩信,是她必须带来的人。
胡慕紧紧牵着韩信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登上帝陵的台阶。
她每走一步,耳边似乎都回响着无数的声音。
赵高愤怒的辱骂,云渡忠心谏言,战场上的兵刃厮杀...还有千年前的章台殿上,她偷偷躲在王座后睡着,始皇帝下朝看见她后,那满是无奈又宠溺的叹息。
终于。她来到那块庄严肃穆的石碑前,走上前去,伸手缓缓抚过“秦始皇帝陵”五个大字,泪水从眼角滑落。
“父皇...”她哽咽着说道:“我终于保住了大秦...儿臣做到了...”
韩信在一旁,看着她泪流不止的模样,内心既是苦涩,又是心疼。他有些懊悔地低声说道:“若在一年前,我直接投身秦军,天下早定,陛下也不用受这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