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年还有吴婧,小涛,还有几个房客陪她一起过年,和往年有些不一样了。连翘在堂屋的靠椅坐下,小英立马跑了过来趴在她脚边,她摸了摸小英,靠向椅背,看着院子里花草,视线又不自觉地转到东面的房间,然后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朝那间房走了过去。
桌子还是那个桌子,椅子还是那个椅子,可是人已经离开了,连翘都不知道自己来这房间干嘛,看到,就来了。她在那间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出去,都没有给自己找到一个进来的理由。
刚一出门,就被吴婧逮了个正着,笑嘻嘻地跑过去:“还以为你上哪了呢,原来在这里,”又压低声音,说:“这是想人家了?”
连翘被抓正行,吴婧还没说话时,脸就红了,这一下,更是臊的厉害,立马抻着脑袋,说:“想什么想?窗户没关,我来关窗户!”
吴婧一本正经:“想就想了,又不丢人,喜欢一个人,不想才怪了。”
“懒得跟你说。”连翘白了她一眼,赶紧跑了。
几人都是留守儿童,聚在一起打牌,又在院子里烤红薯,晚些时间还领了连爷爷连奶奶的红包,一个初一就这么过了。
晚饭时间,连爷爷让小涛把奶奶也接过来,一家人还有四个房客一起吃饭。四个房客见人多,开始还有点拘谨,好在小涛和吴婧话多,几个年轻人一下就聊开了。
“像你们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不像我们,社畜的命。”眼镜男人看着眼前欢乐温馨的场景,想起自己悲惨的工作,忽然感叹起来。
桌上人都愣了下,气氛都降了好几度。眼镜女孩立马跳出来,推了推眼镜,说:“他们做投资的压力大,到处跑项目,看项目,项目不成,自己就赚不到钱,完全给乙方打工了,他这是看到你们无忧无虑的,羡慕。”
连翘懂创业的不易,也懂投资人的悲哀,忽然想到什么,她看着眼镜男,说的很婉转:“要是你上头的人很厉害,就能轻松不少吧?”
话一落,眼镜男人看了连翘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悲哀,然后轻笑了声,像是放开了情绪,说:“你们不是做投资的,可能不知道,我们行业几个月前,有个公司就被洗牌了,我们这圈子里最牛逼的投资人都被洗走了,你说上头的人要厉害,那得要多厉害才行?”他说完,停了下,又重音强调:“那可是最牛逼的投资人!”
连翘自动代入那个牛逼的人就是陆瑛,而且已经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冷却了,手也在颤抖,就快握不住筷子,好在吴婧发现,握住了她的手。连翘吸了口气,几秒钟内回想了和陆瑛所有的对话,在内心告诉自己,他说的肯定不是陆瑛,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您说的是陆瑛?”
眼镜男人睁大眼睛,似乎是没想到在农村也有人认识陆瑛,他木然地点了点头,说:“就是他,你也知道他?”
连翘僵硬地扯了个笑,声音都有些颤抖,说:“报道有看到过。”
眼镜男人点了点头,也没有过多怀疑,接上之前的话题:“那他算牛逼吧?说投资快狠准,谁比的过他?还不是被人背后阴了刀,公司没了,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里,这都好几个月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我们都怀疑他……”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留了很多想象空间。
说在所有人发挥想像的时候,忽然“砰”地一声,连翘身后的板凳倒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向连翘,像受了什么打击,两眼呆滞无神,两手撑在桌上,全身都在颤抖。
“你没事……”眼镜男人怔然地刚开口,连翘猛然向后院跑了。
房客:??
第56章
“他昨天不都回你消息了么?能有什么事啊,别听人瞎说。”吴婧跟着跑回了后院,摁住不停在拨号的连翘,安抚道:“这过年呢,大家都忙着陪家里人,不接电话也很正常,你别急,好不好?”
吴婧看着急的泪眼模糊,还在拼命打电话的连翘,忽然间好像能够理解连翘对陆瑛的那种寄托和期望式的感情,她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他能回你消息,就说明他没事,嗯?”
连翘根本就不听吴婧的,拨出去的电话断了再打,打了又断。她满脑子全是不可能,陆瑛那么厉害不可能被人害的,他还辅导过她的康养村庄呢,甚至还给她主动发过消息,怎么可能?肯定是假的,肯定,她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可越说服就越紧张。
但如果是真的,那他自己已经身陷困境了,却装着若无其事的帮她?想到这,连翘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她即刻就想知道陆瑛的真实情况。她还后悔,后悔自己回村了,如果知道会这样,她无论如何都要和陆瑛见上一面。
连翘一遍又一遍地打着电话,始终没人接。忽然她想到什么,握着手机又跑了出去,刚到堂屋,小涛正和眼镜男人说着什么,连翘脚下一顿,让自己平复了一下,又走过去,看着眼镜男人,说:“您说是真的吗?”
眼镜男人很是莫名,自己不过提了个陆瑛,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他,而且都奇奇怪怪的,眼前的女孩,明显哭过了。他怔了好一会,才回神,点了点头,说:“都是小道消息,但圈里都知道,陆瑛已经从合和资本退出了,他自己退出的,现在在做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那么骄傲的人怎么接受的坠落式的打击?连翘看着眼镜男,心里苦涩的像喝了十味中药,难以下咽,酝酿了一会,艰难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眼镜男人又是一愣,越来越搞不清是什么情况了,但又被连翘的情绪拖着走,直接回答:“五个月前了吧。”
连翘点点头,说:“谢谢。”然后转身又往后院走了。
“翘翘,”连爷爷觉得孩子不对劲,叫住她,吴婧跟在她身后,朝连爷爷比了个手势,说:“没事,我看着她。”然后就跟着往后院去了。
“她是咋了?”眼镜男看着小涛,问。
小涛望着连翘的背影,神色困惑,喃喃道:“大概是担心陆瑛哥吧。”
“啊?”眼镜男更是一头雾水了。
*
陆瑛起来的早,六点多在健身房锻炼完回到卧室就看到连翘数不清的未接来电。他没有直接回,把手机放在一边,洗漱好,又陪家人吃好早饭,正是美国时间早上八点,才简单地回了条信息。
陆瑛根本没有数到底有多少未接来电,在他看到的一瞬间,那种舒适区被人侵犯,想试图突破彼此界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本能就要拒人之千里。
所以连翘收到陆瑛的消息就是简单又生疏的个字,直接把连翘打进了冰窖。
陆瑛:【有事?】
连翘颤颤巍巍地拿着手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在输入框里输了删,删了又重新输,好半天,才编辑完一条消息,发了过去。
吴婧坐在一旁看着她,也不知该再劝说什么,只好不说话,默默地陪着她。
一颗草药:【听说了你的事,你还好吗?】
陆瑛看着那条消息,面无表情,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像在想着什么,然后在手机上飞快回复:【我很好,谢谢。】
连翘收到陆瑛回复的消息,吴婧又凑了过去,看清那几个字后,一下没有控制住,在连翘耳边叹了口气,等她掀起眼睑,就对上了连翘的双眸。
吴婧眨眨眼,垂下眼睑:“对不起。”
“他说他没事。”连翘笑了下,笑里全是苦的,两条信息多么的疏远和淡漠啊。
吴婧一愣,立马前俯后仰地哈哈干笑两声,说:“没事那就好啊,我就说他没事吧。”她边说边观察着连翘的表情,嘴角下扯,眉眼都耷拉着,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哎呀,不就是个男人么,是死是活咱都不管他了,他那是没过见你,要是见到我们翘翘了,我保证他跪舔你,你信不信。”吴婧叉着腰,抬着下巴,傲娇的像只小天鹅。
连翘是要哭的,一下又被逗笑,又哭又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吴婧擦掉连翘要掉不掉的泪水,一把将她摁坐到梳妆台的凳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连翘,指着镜子,说:“看看,谁不喜欢我们翘翘啊,是他没那个福气,咱以后不提他了好不好?”不等连翘说话,她又拿起桌上的护肤品,嫌弃道:“咱也学学化妆呗,你看看你这都是些啥啊。”
连翘硬是挤了个笑,点了点头。
从开始,就是她一个人的喜欢。人的欲望就是这样被慢慢撑大的,开始,她只想默默地看着,到只要能见一面就好,不断的索取就像气球一样慢慢膨胀,但她知道,那全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所以,是时候得学着慢慢释放了。
*
陆瑛忽然说要走,把全家都搞懵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走?出什么事了?很严重吗?是公司出事了吗?”一家人看着陆瑛头也不抬地在手机上操作买机票,想必是留不住人了,但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瑛买了最近的航班,来不及收拾东西,跑上楼拿了护照,披上衣服就往外跑,跑了一半,又退回来,把每个人都抱了下,轮到陆瑶时,顿了下,轻笑一声:“你说的对。”然后抱了她一下,就跑了。
这??
一家人看着陆瑛的背影,又茫然地相互对视,忽然旁边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一家人又迷茫地看着发出笑声的陆瑶。
“他追他媳妇去了。”陆瑶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陆家人:这么突然?
陆瑛看到小涛消息的一瞬间,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坍塌了,大脑失去思考能力,这些天被压抑的情绪一起迸发,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多远,他都只想见到连翘。
前往机场的路上,汽车在道路上飞驰,时间一秒秒的过,陆瑛从来没有如此煎熬过,也从没这么迫切过,手机被他一次次的翻出来,看着那条【陆瑛哥,姐姐出事了!】手机都快被他捏炸了,但内心无法平静,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
直到到了机场,陆瑛才逐渐冷静下来,候机时,立马给连翘去了电话,然而一直无人接听,他又打给小涛,也是无人接听,直到登机,也没打通两人电话。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瑛控制不住地去想,整个人又急又躁,全程睁着眼睛,也不睡,好几次空姐经过他身边,都被他的样子吓的一抖,生怕他猝死在飞机上。
陆瑛没有转上海,而是直接飞了连家村所在省的省会,十七个多小时的飞行,到达机场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饭也来不及吃,他人都到了,便没再跟连翘和小涛打电话,等他折腾到连家村时,已经深夜十一点。
远远地,陆瑛坐在车上就看到村口那棵树,一股熟悉的感觉扑来,他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那颗狂躁的心沉静下来。
下了车,陆瑛连走带跑地往连家小院赶,四周静悄悄,村民院子只有大红灯笼亮着,为陆瑛点亮了道路。他走到熟悉的院子门口,门口的两个大灯笼映红了他的脸,陆瑛喘了口大气,定睛看了会,输入早已经烂熟于心地密码。
愁完这个陆瑛,又来那个陆瑛,连翘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看着陆瑛发来的雪景照片,还有几个未接来电,又陷入沉思,这个陆瑛真的喜欢她?
她不是故意不接的,她不知道说什么,她搞不清自己的感情,而且一个走了的人也不会回来,难道她还要跟他异地吗?连翘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细小的声音,她立马摁灭手机,揣进怀里,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竖着耳朵摒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声音越来越近,就在后院,而且只有声音没有开灯。连翘摸黑起来,心想,爷爷奶奶一般不会这么晚出来,难道是房客?不知道开关在哪?她想着,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
门一开,一道黑影闪现在连翘眼前,连翘吓的差点叫出声,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我,陆瑛。”
不知怎么回事,连翘忽然鼻头一酸,就很想哭,好像压在她心头的那堵墙被人轻而易举地推倒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像汹涌的海潮般向外涌出,她有点控制不住,垂在身侧的手就想去抱他。
陆瑛看着连翘,看了好一会,也克制住自己想拥抱他的冲动,把她拉到后院中间,松开手,握住她的肩膀,就着月光,前后左右都翻了个面,语气着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连翘被他转的莫名奇妙,又这么一问,更是发懵,“嗯?”了声。
“小涛说你出事了。”陆瑛紧张的声音比这夜都冷,深深地盯着连翘。
连翘微微一愣,看着他在月光下都略显疲惫的一张脸,眼睛凹陷,下巴一圈青茬,忍不住问:“你没睡觉?”
陆瑛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笑了下,说:“飞了十几个小时,没睡。”
连翘看了他一会,又问:“吃了没?”
“没有。”
“那我给你煮面?”
“好。”
第57章
连翘“嗯”了声,就往厨房去了。陆瑛跟着她,然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连翘背对着陆瑛,一进厨房就开始翻箱倒柜,一下翻这里,又一下翻那里,五分钟过去了,连个面渣子都没找到。她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这大脑和身体都不听话,大脑空空,也指挥不了身体,关键身后还有两道炙热的视线黏在她身上,她身体完全僵硬,翻找的动作就像个半身不遂的病人。
而且越急就越乱,连翘急的额头都冒了汗,手脚大脑依旧不听使唤,陆瑛已经靠在门框上了,看着她,觉得好笑,问道:“要不要我回避下?”
连翘一惊,倏地站直身子,也不转过身,忙说:“不用,不用,我马上就找到了。”说着呼了口气,视线往上一瞟,看到上方的隐形柜子,眼睛一亮,像挖到金子似的,伸手就拉开了头顶的柜子,看到了躺在里面的几袋拉面。
“找到了!”连翘欣喜地叫了声,然后又立马给自己找补道:“肯定是爷爷放的,爷爷就喜欢把东西放顶柜里。”
陆瑛就笑笑,也不应和。
连翘踮起脚,手往柜子里伸,然而够不着,差那么一点点。连翘“咦”了声,一手抓着柜子沿,一边用力往里伸,就快摸到时,背后忽然一道风,熟悉的味道将她包围住,她无意识往后靠,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连翘身体一抖,僵在了原地,像傻了一样,维持着那个姿势抬起头,陆瑛也好像有感应,低下头,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相撞,连翘抓着柜子沿的手不自觉地抓紧,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陆瑛噙着笑,眼里缀着她未曾见过的温柔,连翘脸一红,忽然就紧张起来,倏地低下头,想从这密闭的空间里逃出去,可惜脚上不听话,刚一转身,脚上像打了结,人往前倒,忽然一道力扶在她的腰上。
“……”
虽然隔着厚实的睡衣,连翘仍然感觉被那只大手扶着的地方灼热难堪,比拿着放大镜对着太阳还烈。她从见到陆瑛就乱了分寸,现在更是无所适从,本能想推开,可身体却不听话。
好在陆瑛并没有一直扶着她,在她站稳后,陆瑛就把面递到了她面前,噙着笑看着她:“小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