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程序会惩罚他的错误,我们要按照程序来惩罚他,这个正义走得才能更远。”
沐晏书话音落下,台下响起不少唏嘘声,南星更加不解,这番话说的简直违背她所坚持的三观,她举手来问,声音洪亮:“沐老师,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做错事的‘坏人’直接去死,而是要为他们辩护呢?我不懂,我觉得他们都该受到惩罚。”
沐晏书扶紧耳麦,那双镜片后面的眼眸忽然流露出坚定的光彩。
耀眼,令人无法忽视。
南星绷直了脊背,听到这辈子她都无法磨灭忘记的一席话。
“如果所有做错事的人都该死,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去抓捕他?审判他?抓到他的时候人人都给他一枪子儿击毙好了。”
“好人是什么?请问在场的各位有人能给我一个标准答案吗?是为了给母亲报仇杀人的儿子吗?被他杀的人可能是个很好的父亲。还是儿子弑母案里的母亲?但是她可能是个npd自恋人格障碍,人间魔鬼,终日对儿子控制折磨,他可能被折磨到日日泣血,他的伤口你我看不见,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想杀自己的母亲,除非逼上绝路。”
沐晏书直视着台下学生们眼眸,一字一顿道:“这就是为什么社会要遵循程序正义而不是法律正义。个人的道德与眼界始终是有限的,甚至是狭隘的。正是许多人对自己的正确性深信不疑,才导致了那么多恶果。”
“法律,是现有的,唯一能维护大部分人正义的程序手段。”
台下安静到落针可闻。
如果语言有声音,那便能震耳欲聋,直击心灵。
一直到下课,南星都久久缓不神过来。
三观认知被外在力量颠覆,重塑,从而变得更加耀眼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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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老宅。
自从宋京墨回到北城就搬到了这里来住,这位传言不受老爷子宠爱的大公子,一回来就搬进了最好的东院儿,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东院儿里引了天然的瀑布水,自人工湖里流淌而过,赤红银白鎏金色的锦鲤扎堆争抢湖面上落下的鱼食,像是五彩祥云飘荡着落进秋月湖里。
赵阳有些心疼地看着挣来抢去吃东西的锦鲤,老爷子喜欢锦鲤,这可都是他哥大几万一条从各地搜罗来的,花纹,体型都有要求,怕锦鲤娇气,体质不好,研究各种方法运送过来,又提前改善水质补充各种矿物质,陈辉亲力亲为,精心照料了半个把月,才敢放手让宋宅的人按时投喂。
眼见着大公子跟喂鸡喂猪似得,鱼饵不要命地往里撒,生怕撑不死这鱼,赵阳看得几乎操碎了心,捏紧了双手,却不上前阻拦。
这也是他决定跟在宋京墨身边做事的表态。
从今往后,他赵阳就是大公子的人,只站在宋京墨的角度考虑。
其实最初的时候,赵阳是不愿意跟在宋京墨身边做事的。
自从宋京墨回到宋宅,身边没有帮忙办事儿的人,宋末就让赵阳跟在大公子身边。
赵阳最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晴天霹雳一样,格外不高兴,甚至一气之下都想连夜跪在老爷子卧室门口。
他赵阳,堂堂七尺男儿,却要为着个没人性的废物公子做事。
到底是陈辉成熟,拉住了冲动的弟弟。
“老爷子吃软不吃硬,你要是这么贸然过去,肯定会拒绝。”
“既然我们是宋家的人,宋家给了我们吃穿用度,抚养我们长大,那我们就该为宋家尽心尽力的办事。这样,你先跟在大公子身边一段时间,如果觉得接受不了,那我去跟老爷子说,我跟你换。”
于是赵阳就静下心来,跟在宋京墨身边做事。
宋京墨回到宋宅的第二天,宋青屿让出执行董事一职位,回到宅子里安心养病,养养花逗逗鸟儿,一副完全与世无争的样子,彻底放心地隐居二线,只偶尔在宋京墨问起没接触过的公司事务时,才提点一二。
宋京墨接手了卓正执行董事职位当天,公司许多元老级高层才知道宋家藏个人藏了这么多年,许多不怀好意图谋不轨想趁着拆吞卓正的人慌了神。
宋老爷子这一招出得够狠,一下将公司里那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人暴露出来。
一波大动荡后,大部分人见到新上任的董事如此年轻,虽然表面平和,却还是大部分高层领导对此不满堪忧,表示一个初来乍到没有任何经验的毛头小子没有做如此重要职位的能力,卓正现在本就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承担不起如此大的试错风险。
宋京墨却对这些反对不看好的声音视若无睹,每天按部就班完成公司的工作。
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来。
赵阳对这位被扔到乡下的大公子改观好了一些,还没决定要不要和陈辉说,宋京墨却干了件让他大跌眼镜的事情。
宋京墨的中规中矩只维持了一周左右,摸清楚了公司的人员分布和事务处理,直接出手调整了各品牌茶具的价格,下调百分之十,极大的低于市场价。
赵阳看到调整的价格后整个人都惊了,差点没站稳给宋京墨磕了。
男人即便坐在董事办宽敞的真皮座椅里依旧脊背挺直,他慢条斯理的洗茶泡茶,听到赵阳进来的动静,看到赵阳几乎吓到面如土色,唇角微弯,笑了。
“害怕了?”宋京墨问。
赵阳此时心肝都在颤抖,他摇摇头。
不是害怕,是觉得他的骨灰都洒不到家乡了。
宋京墨见他如此,“嗯”了声,嗓音温和,“那堵门吧。”
什么?
您说堵什么?
赵阳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等到董事办的大门堵死时,后知后觉接到消息的高层和股东们炸了锅,电话打爆,杀到董事办来擂门。
那天晚上宋京墨和赵阳没回老宅。
董事办门口破口大骂的人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散了。
等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在桌边翻看文件的男人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摘了鼻梁上的眼镜儿看了时间,问赵阳,“饿不饿?”
赵阳:......
现在是说饿的时候吗?
现在是保住狗命要紧的时候啊!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宋京墨慢条斯理地从旁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两桶泡面。
一桶红烧牛肉,一桶番茄牛腩。
男人眼神有些温柔下来。
之前在嵩屿,长庚就很爱吃这东西,不健康。
小姑娘怕他说她,就自以为聪明的每次买两桶,分给他一半拉着他吃。
将东西拿出来,宋京墨眼神询问赵阳:“之前二叔留在这里的,你要哪桶?”
赵阳:.......
第39章
自卓正单方面调整价格之后, 财报上的数字大篇幅亏损,股东低价抛售卓正股票,价格下跌至惨淡。
卓正陷入空前的赤字危机。
周一早上的高层晨会例行要董事主持, 众人翘首以盼能见到宋京墨,大力声讨他咒骂他批判他。
哪知, 人家根本就没来。
赵阳按照宋京墨交待的, 站出来宣布董事长因身体不适没办法出席本周晨会时,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众人的目光杀死了。
他连连保证今天会议会召开,其实就跟偷了宝藏的龙一样, 心里七上八下的, 心虚得要死。
其实他也心里没底, 根本不确定宋京墨今天能不能按时回到公司开会。
当天下午, 宋京墨才回到公司,但他不是一个回来的, 还带来了十几份投资合同。
会议在当天下午召开。
想要征讨他的高层人员看着合同上的天文数字傻眼了。
后来,宋京墨当时给投资人解释的过程对话上商业报刊, 赵阳才知道他如何以一己之力说动投资人的。
“虽然每卖出一套茶具我们是亏损的,但是中国人对茶的需求刻在传统骨子血液里, □□会越来越融入全世界, 越来越国际化,所以喝茶的人会越来越多, 而茶具作为茶的互补品,需求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精致,所以我们不叫亏损, 我们叫战略亏损,我们每出售一套茶具虽然亏损了钱, 以卓正对精细茶具的加工技术和传承下来的古艺术品沉淀,手法在世界上都是领先的,质量决定依赖性,所以我们获得了一个用户,我们获得了用户的重购和口碑的推广。”
以一己之力扶大厦将倾。
大量的投资金额解决了卓正当下的困境与难题。
宋京墨这个名字一战成名,甚至这个关于增长的故事被当做商业传奇在各种媒体报道上歌颂。
这一战,彻底稳固了他在卓正的地位。
紧接着,宋京墨大刀阔斧的整顿了卓正管理层,几位元老级别的高层都被以各种理由肃清辞退,甚至男人手里捏了不下数十份的证据。
随便一件扔出去都足够让他们身败名裂晚节不保了。
赵阳想象中的争执撕破脸皮闹翻天都没出现,甚至没人敢告到宋老爷子那里丢人。
卓正高层来了一波大换血,新上任的都是宋京墨从各地搜罗来的人才,至此,那些盘根错节乌烟瘴气的氏族关系到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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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是下了民法课接到南峰的电话才知道卓正新推出的一系列仿古装饰瓷瓶刚出爆火了一把。
她只是知道他家世显赫,却不知竟然显赫到那种程度,更想到,已经岌岌可危的卓正,被他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扶大厦之将倾。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优秀到让她无法企及。
南峰也是后来听同行说才知道,卓正早在之前就给各大高校捐过图书,甚至给珠宝设计系无偿捐赠许多收藏的古董文玩字画。
捐赠的企业不计其数,但是卓正妙就妙在,捐赠的图书上扉页都有公司产品介绍的广告页,甚至文玩字画上也有产品logo的流苏设计。
无数个学生连接着无数个家庭,尤其大学生的父母年龄,喜欢文玩字画的多是沉淀下来的中年人,于是卓正又一次赢得了用户量,站在了风口浪尖。
“我当初是真没想到,京墨竟然是宋家的人。”南峰叹了口气,“这孩子藏拙藏得够深啊,心机深沉,你个臭丫头以后见着了也给我躲着点儿听见没?宋家的人咱们可惹不起。”
南星夹着手机,另一只接了李思思递过来的香草冰激凌,舔了口,含糊不清问:“之前我跟你说的,给卓正投资,投了吗?”
前阵子卓正股票狂跌的时候,南星天天追着南峰屁股后面让他想方设法给卓正投一点儿,或者买点股票也行,怎么着都要帮一把。
南峰还没开口训斥,这丫头就眼含泪花的哭上了,说在嵩屿宋京墨怎么怎么照顾她人要有一颗感恩之心,硬是给南峰说动了。
当时正巧有个朋友要投卓正旗下的品牌,南峰的公司小,能用的投资资金也少,于是,虽然是南昌的名义,却是朋友公司一起投资的,其中投资人也是朋友的名字。
“投了投了投了,”南峰没好气道,“你这傻丫头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我跟你说的啥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不是?”
听到这句,南星放心了,又嗦了口冰激凌,含糊道:“那啥,老南,我这里还有道法课哈,先挂了。”
“你不是刚下课,臭丫头你是不是骗我,问你话呢听见没?还有,你怎么叫我呢,没大没小的。”
“爹你说啥我听不清,我这儿信号不好先挂了——”南星拖了最后一个长音,没给南峰再啰嗦的机会,随后果断挂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当爹的都会把女儿未来的男朋友当做假想敌,尤其随着女儿越来越大对她身边异性朋友风声鹤唳的。
上次南峰接南星去学校门口吃饭,时不时就有意无意打探她身边异性朋友,讲了一堆大学里男生说甜言蜜语骗小姑娘的事情,南星听得耳朵都疼。
她本就生得漂亮,气质出众,小太阳似得,身边自然不缺爱慕者,追求者如过江之鲫,优秀阳光帅气的男生更是一抓一大把,样貌家世脾气挑不出错来,但是南星却统统拒绝了。
张紫薇最不解,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就差戳着南星的额头点她了,“你傻不傻傻不傻?王子轩他们家多有钱你知道不?家产都上亿了人家还圈子干净初恋都没有,这么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你不谈?就算现在没感觉你也可以给个试用期啊,万一就快乐了呢?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都给人家拒绝了?”
南星也说不出来。
在她离开嵩屿那天,有人在她心里中了蛊。
她的心里装进了本该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塞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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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崇德楼后的两棵银杏树叶子变得金黄,据说这两棵树自建校之前就存在,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树干高大盘根错节,恰好昨夜刮了急风,落叶纷飞,金黄满地。
南星拎着扫把和簸箕过来时,看到碧绿草地上满坪金黄以及周围三三两两早起拍照来打开的学生,叹了口气。
她也是够倒霉催的,轮到今天值日,不但要打扫周围太多的落叶,还要驱散围观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