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张金色符纸从后面穿过层层人海追寻而来,贴上了她的后脑勺。
她被定住了。
少年悠闲地从长街后面漫步至此,走到了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头顶,“怎么一看到我就要跑呢?”
虞洛芽双肩颤了一下,笑哈哈地说:“嗨,云师哥,是你呀,你也出来逛街啊。”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来,看着她说:“不是出来逛街,是出来找你。”
“找我?找我做什么?”
他弯腰靠近她的耳边,用极为动听的嗓音说:“你猜啊。”
虞洛芽抬眸向他看去,他美如冠玉的一张神颜紧挨着自己,在灯火阑珊下,如同一幅绝世之画。
那长长的睫毛翘起来,似羽毛轻盈,睫下的眼睛微微上挑,透着一丝玩味。
她没有与他玩乐的心思,道:“我猜不到。你快点把我解开。”
云雁摇摇头,表示对她态度的不满:“师妹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他扫了一眼四周,长街上人来人往,大家都有说有笑地逛着街,他转身欲走:“既然如此,师妹就在这儿看会儿夜景吧。”
“云师哥……”虞洛芽用力唤他。
真讨厌啊,这人。
她心里如此想。
少年回过头来,紫色发带迎风招展,脸上神采奕奕,歪头问她:“嗯?”
他这个“嗯”上挑得极其的轻,好听极了。
“帮我解开……”她实在不明白他干嘛突然要定住她,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恢复了昨晚的记忆。
但不应该啊。
早上他都不记得。
少年站在对面,双手交迭抱臂,眉似远山,眸似古月,一条墨玉腰封束住劲瘦的腰,修长的身形在人群中格外出挑,谁也想不到如此矜贵优雅之人,心肠却是黑的。
他清浅一笑,说:“求我。否则……没门儿。”
虞洛芽杏眼瞪着他,少年的脸庞那么的纯良好看,可是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的可恶讨厌。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骄傲地道:“不求。”
左右也是一死,她才不要求他。
少年狐疑地想: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有骨气了?
“真不求?”
“不求。”
“那你在这儿待着吧。”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虞洛芽睁开眼睛的一条缝来,看到他的背影在人群里走远,晃动的马尾,那么的傲慢。
她闷哼了一声,这次很有骨气地没有叫他。
走吧走吧。
讨厌的家伙。
她像一尊石像一样立在这儿,街上有人好奇地走近来看她,看到她后脑勺上的符纸,小声嘀咕:“这莫不是妖精?”
“你才妖精……”虞洛芽在心里回怼,但是还是挤出笑容来说:“大哥,我不是妖精,我是在崔府帮忙捉妖的云音宗弟子,可否请你抬一下贵手,帮我把后面的符纸摘掉?”
“捉妖的道姑?”
“嗯嗯,你不信的话可以去崔府问的。”
在她废了不少口舌后,终于有人愿意帮她摘符纸,但是那符纸却摘不掉。
她郁闷地吐了一口气,看来这只有云雁自己可以摘。
她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夜色越来越暗,街上的行人都避开她这处走,她看见前面的人群里出现了几个妖兵,虽然他们都乔装打扮了,但她还是认出了他们,因为他们手里都握着相同的武器,那武器她之前去万妖宫时见过。
他们的视线与她对上,抬手指着她:“那儿!”
来了。
真的来抓她了。
她如今动弹不得,只有做好等死的准备了。
眼看着那些妖怪举刀而来,不过他们还未走近,就有另外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地闪至她面前,少年一袭黑裳,风满盈袖,乌发飘扬,抱起她便飞身跃起。
虞洛芽没有想到云雁会突然回来,回来得如此及时,就好像是守在某处看着她一样。
“追!”
那些妖怪都朝着他们追了过来。
云雁似是起了玩心,抱着她在城中绕圈,遛着后面几只妖怪玩。
“去,通知邺官大人,就说找到那两个人了。”一只妖怪道。
云雁却勾起红唇,飞身来到了城北的那座观音寺,站在寺顶,俯瞰着下面的院子。
院内,一只白猫安静地趴在台阶上,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睡得舒坦。
不消多时,那些妖怪便追来了此处,虞洛芽搞不懂云雁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走了,开口说:“云师哥,快跑啊。”
云雁却只是道:“等等。”
等什么?
再等,那个邺官可就来了。
夜空上风云变幻,愁雾笼月,少年立于歇山顶上,脸上不惊不慌,好似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没等多久,那浓稠的雾气之中就飘来了一个脸戴青媚狐面具的妖孽男子,旁边的小妖们全都往他身边聚拢,“邺官大人,那两个人就在那儿。”
邺官朝着庙宇的屋顶看过去,看到一对少年少女靠在一起,郎才女貌,分外登对,他的视线向着那个少年看去,此刻少年额上并无那晚的印记,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终于找到你们了。”他朝着那边飞去,青绫广袖舞动,巨大的力量汇集,这一次绝不会让他们再逃了。
屋顶上的少年却只是勾唇笑,虞洛芽满脸惊恐,问:“还不跑吗?”
云雁不动如山,闭上长眸,在心里许愿:金陵城最灵验的神明,吾想许愿,请神明帮吾拦下那只妖。
他许下此愿望的下一刻,一道白光倏然划过暗空,将那邺官生生阻拦在了寺庙外。
邺官瞳孔张大,震惊道:“月鸣?!”
随后,一个白衣男子幻化出来,站在院内的婆娑古树下,风采卓绝,天人之姿,后面的几个小妖看呆了眼,吃吃呢喃:“月鸣大人……”
邺官感到难以置信,他与他仅一门之隔,可是隔着的,却是整整五百年的光阴。
“月邺,五百年了,好久不见。”白衣男子笑着同他打招呼,好似这五百年于他而言不过眨眼之间。
邺官原本是叫月邺的,在五百年前,万妖宫有两大护法,月邺和月鸣,但后来因为月鸣的叛逃,便只剩下月邺一位护法了。再后来,他成为了万妖宫最高的掌权人,便命令其他人叫他邺官大人,此后也没人再唤过他这个名字。
如今他再听到这个名字,情绪竟有些失控:“这里没有月邺!”
“好吧。”月鸣无所谓地耸耸肩,“尊贵的邺官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当然是……决一死战。”
话音一落,邺官便跃地而起,手中化出一柄利器来,朝着院内的俊美男子袭去。
两人交锋了起来,云雁站在屋顶上看好戏,观这二人,实力应该不分上下,应该能帮他们拖好长一段时间了。
他观了一会儿战况,才抱起身边的少女,飞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两人回到了崔府内,可虞洛芽发现他却将自己带到了封青玄的房间。
“哥哥已经去万妖宫拿阴月盘了,相信在邺官回去之前,他一定可以拿到的。”
“等等……”虞洛芽听这话的意思,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她道:“你们商量好的?把我丢在街上,实则是为了引出那些妖?”
“我们只说好了我负责引出邺官,他负责去万妖宫盗阴月盘。”他话锋又是一转,无邪地笑:“但用你去引出那些妖,是我自己决定的。”
“???”
上半句很正常,可是这下半句,也太过分了吧!
他这简直就是公然欺负她!
甚至还用那样无邪纯真的笑脸来说这句话,仿佛在等她夸他一样。
难怪先前那些妖来捉她时,他出现得那样及时,敢情这是他设下的圈套呢。
而她就是那个香喷喷的诱饵。
如果大师兄知道这事的话,肯定不会同意的,他绝不会用她的生命安危去冒险。
哪像他?恨不得把她丢在街上给那些妖怪捡走好了。
她道:“现在妖怪已经引出,可以放开我了吧!”
云雁却摇了摇手指:“我说过,你不求我,就没门儿。”
虞洛芽自动屏蔽掉这句话,扫了眼这间屋子,说:“可是你带我来大师兄房间做什么?”
云雁将她抱去了封青玄的床边,平放在他的床榻上,说:“师妹,你和崔小姐的话我都听见了,等会儿哥哥回来,就让他来帮你。”
第44章 求我
“云雁!”虞洛芽怒火攻心, 眼珠子快要瞪出来,又气又恼:“你为什么这么坏!”
就因为崔小姐说让她去找他帮忙,所以他就要这样对她么?把她定住, 还送到封青玄的床上, 他就这么想看她出糗么?
“坏……”
云雁眨了眨眸, “我这叫坏么?”
他怜她只有几天可活了,特地将她送到封青玄的房间, 圆她一个梦, 她竟然说他坏?
窗外月上中天,夜越来越深,虞洛芽的身体又出现了昨日的奇异症状来,如今的她被定
住, 那种痒意便越发难忍, 她不受控制地想动, 眼眶里盈满了泪花, 那是被云雁气出来的。
“你坏死了!!!”她骂道。
云雁转身欲走:“你会感谢我的。”
虞洛芽见他要走,立马慌了, 大声唤道:“别走……你别走啊!”
见他走到了门边,她慌乱大喊:“云师哥,别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云师哥……”
她急得要哭出来了, 云雁总算是回过了头来,走回到床边, “罢了, 我陪你在这儿等哥哥回来吧。”
“??”
他盘膝在床边坐下, 守着床上的她, 仿佛在守一个患了绝症的病人。
虞洛芽望着窗外的一根新绿枝丫,吸了吸鼻子, 陌生的床她躺着不舒服,说话的语气委屈极了:“云师哥,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云雁单手支着下巴,侧目看她,回想起昨夜经历的那些事情,一股怒气堵在胸口,呼之不出,压之不下。
想起她如何调戏自己,如何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如何抢走他的流光镜,桩桩件件,都够他杀她百回了。
他闭上了眼,复又睁开,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明,道:“哥哥是心善之人,只要你求他,他就会帮你的。”
“可我不想他帮我。”虞洛芽脱口而出。
云雁眸光跳了一下,似檐下灯笼里的烛火,“不想他,那想谁?”
她垂下了眼帘,闷声回答:“谁都不要,我自己可以熬过来的。”
“是么?”他望向她的一双水眸。
“对,云师哥,你把我放开,我可以自己熬过来的。”
“把你放开,万一你大半夜也像崔小姐一样跑出去呢?”
“我……不会的!”
“真到了那时候,意志是不受自己所控制的,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老实待着吧。”
“可是我……”虞洛芽实在说不出口,现在的她难受得紧,就想动一动。
“可是什么?”少年问。
虞洛芽将嘴巴抿成一条线,不出声。
少年还真的就坐在了这儿,陪着她一起等封青玄回来,虞洛芽几乎可以想象到,等会儿封青玄回来看到她在这儿,有多么的尴尬。
“云师哥……”她忍不住又唤了他。
“嗯?”少年极有耐心地等着她说话。
“我想回自己的房间。”
“不可以。”少年毫不客气地拒绝。
“……”
夜色如水一般,在时光里静静流淌,窗外晓风明月,浓云飘散,少年坐在床沿边,兀自呢喃:“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床上的少女忍得难受,脸颊涨出不自然的潮红,眼里的泪光逐渐化为娇媚的颜色,她用力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她看见少年用饱含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干嘛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只是患了病,又不是要死了。
“师妹当真这么有骨气么?真的不肯求我?”
虞洛芽逆反心理上来,反问:“要是我求你,你会帮我吗?”
少年目光一滞,说:“我说让你求我解开符纸。”
虞洛芽绽颜一笑,笑得很狡黠:“我说的就是解符啊,你以为是什么?”
云雁嘴角抽了抽,脸色薄怒,见她这样甜美挑衅的笑容,又令他想起了昨晚。
他忽然凑近她的面前,目光如炬,咬牙道:“师妹,你在得意什么?你以为我不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