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却攥着她不松,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细腻的腕骨,剑眉如漆,紧紧拢起,道:“昨天白日是你自己不说话的。”
“我肯定是有不能说话的原因啊,我当时一有危险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可你呢,一天都没有来找我一下。”
“什么危险?”他问。
“也没有特别大的危险,就是崔小姐想让我跟她一起去洛阳,而且她身上还出现了很强的妖气,我的玉牌被她扔掉了,我当时就给你发了个消息,希望你可以过来找我。”虞洛芽说着又委屈极了地抹了一把泪,“你当真是一点也不关心你的同门师妹,好歹咱们也是……那种关系嘛。”
云雁眉宇皱得更紧,因为她口中的“那种关系”四个字,他捂唇轻咳了一声,“那又为什么会遇上贺无霜?”
虞洛芽叹了一声气:“我也郁闷怎么会遇上他呢?”
她揉了揉太阳穴,昨晚贺无霜马车上的熏香催眠效果真好,她一整夜都睡得很香。
“昨晚……”云雁擒住了她的那只小手,迟疑地开口,“他到底有没有……”
虞洛芽仰起头来,回答:“我都不记得了。”
她凑近他的身边,问:“那要是他欺负了我,云师哥会帮我报仇么?”
他目光一沉,拉着她往走廊上匆匆行去,虞洛芽被他拖着,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云师哥,走那么快干嘛?慢一点……”
云雁将她带进了他的房间,然后将房门紧紧阖上,甚至还挂上了门插,虞洛芽满脸不解,“云师哥,你关门做什么?”
云雁将她往床边拖,言辞阴沉地说:“检查。”
“!??”
虞洛芽咋舌,惊愣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她被他带到了床上,而他半蹲于床榻边,作势便要掀开她的裙摆。
“云师哥!!!”
虞洛芽用力按住自己的裙摆,惶恐大叫,甚至还用脚尖去踢他。
“云师哥,给我留点脸面吧,我还要见人呢。”她大声叫喊着,语气里充满了惊惶。
云雁抬起玉色清冷的一张脸来:“不检查怎么知道呢?你还想不想我给你报仇了?”
“那也不能你给我检查啊……”虞洛芽羞得满脸通红,用力按住宽大的裙摆。
“难道你还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当然不想。”虞洛芽咬着下唇,咬出一个好看的粉弧,“但是……”
她也做不到让他一个大男人来检查啊。
“求你了,云师哥,不要……”
云雁闭上了眼,复又睁开,将她石榴色的裙子给她整理妥当,然后站起身来,“回去吧。”
虞洛芽仰起头去看他,这就让她回去了?
端看他那一张如清水冰玉的脸,他的情绪着实令人捉摸不透,她站了起来,歪头说:“那我回去了?”
“嗯。”他转身朝着桌边走了去,在那里坐下,翻过桌上倒扣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虞洛芽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瞅着他的侧脸,试探地问:“云师哥,你……不高兴么?”
云雁并未抬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一言不发。
虞洛芽继续又说:“是因为我和贺无霜不高兴?”
他遽然抬起眼眸来,黑瞳直视着她,良久,才开口:“回去。这事不许跟别人提。”
虞洛芽点点头,欲言又止:“那……”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云雁抬起手来,替她拂开眼前的青丝,声音柔了下来:“昨晚,我有事抽不开身……”
话未说完,他又停住了,顿了一下才道:“罢了,你怪我吧。”
*
金陵城内的一间上等客栈内,贺无霜刚走进屋子里,还未坐下喝口水,一炳银灿灿的利剑就迎面斩了下来,冷冽的剑气震向他面门,若非他闪躲得快,那他今日就毁容了。
一身黑衣的少年从银光霍霍的剑光后闪现,白如莲花的脸庞冷得泛起了丝丝寒意,少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剑刃又是一扬,朝着他狠狠扫了来。
他掌心化出自己的宝剑来,迎上了少年的那一击。
两人打得激烈,桌椅花瓶飞扬,小小的一间屋子根本不足以满足他们,两人很快就打到了外面去。
贺无霜已经许多年没有和人这样痛痛快快地打架了,少年的招式又快又狠,丝毫没有留余地。
“云雁,你在发什么病?拿我当靶子吗?”
云雁挽动剑花,黑袂飘飘,长眸锋利,剑尖刺向他:“我说过,不要得罪云音宗和封家。”
贺无霜脚尖点地,往后疾退,“云雁,你还想不想我帮你一起对付封家了?”
“没有你,我一样能复仇。”
“你确定吗?就凭你,杀得了封君山?”
“杀不杀得了封君山我不知道,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提剑跃了上去,剑气震天,剑尖直直朝着他胸口刺去。
电光火石间,贺无霜大声说道:“我昨晚没碰你师妹!”
云雁倏然住了手,剑刃往一边偏倒,从他旁边的树上擦过,擦出一道闪亮的火花。
“你说什么?”
贺无霜单手捂着胸膛,刚才那彻骨的剑气震得他胸腔疼,他抬眼看着面前的疯子,吼道:“老子没碰她,你发什么神经?”
云雁将剑收回,转眸睨他:“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女人都看得上的么?”
云雁眼眸眯起,一道冷芒射出。
贺无霜看到他的眼色,立即赔笑:“你师妹貌比天仙,美若洛神,我这等凡夫俗子不配,不配。”
“你起誓。以你贺家的名望起誓。”
“……”贺无霜举起手来,真的起了一个誓,“现在相信了吧?”
云雁将剑入鞘,清亮的响声在两人之间回荡,他抬手拍了拍有些乱的衣裳,“早这样说,不就好了。”
“我怎么知道你会跑来发神经?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那个丫头呢。”
“谁说我在乎她了?”云雁转身就走,衣袂带起一阵阴寒的风。
“那你干嘛跑来杀我?”
云雁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绽放出一个阴邪莫恻的笑容,“我早说过,我的师妹,只能由我欺负。”
*
崔府
虞洛芽躺在屋里的床上发呆,一阵大刺刺的敲门声从门口响了起来,“师妹,师妹。”
“秦师兄,有事吗?”她懒得不想爬起来。
“师兄师姐想问问你昨晚崔小姐的事情,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虞洛芽从床上坐起,伸了一个懒腰,下了床,走出了房间。
她跟着秦雨淞去到了崔窈窕的房间,此刻的她,长睫覆下,面容憔悴,嘴唇发白,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可怜。
虞洛芽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同他们讲了一遍,有些同情地看着崔窈窕,“再这样下去,她身体会拖垮的吧。”
涂山楚亦在叹气:“观音庙的猫已经消失一天一夜了,找不到那只猫,崔小姐的病就没法根治。”
虞洛芽道:“或许,咱们可以去问问观音庙里的那两位僧人,上次魔族的人在那里闹事,是那只猫跳出来救他们的,我看他们与猫的关系应该不浅,也许他们知道些什么呢。”
秦雨淞:“有道理!咱们现在就去吧。”
几人说着便要赶去观音庙,在经过云雁房间的时候,秦雨淞走去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他走到半开的窗户边往里探了一眼,“咦?云雁呢?不在诶。”
“算了,我们自己去。”
虞洛芽在经过那扇窗户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屋内空寂冷幽,云雁又跑去哪儿了呢?
一炷香后,几人再次来到观音庙,在进入大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个小女孩走出来,她嘴里小声嘀咕着:“大白猫怎么又不在?好想大白猫。”
他们向着院内走去,右边有一穿着灰色袈裟的男人正坐在蒲团上敲木鱼,他坐得端正挺拔,单手握着一串佛珠,眼皮微阖,暖暖的阳光洒在他周身,显得他是那么的圣洁。
“住持师父。”
涂山楚走上了前去,弯着腰,轻声同他打招呼。
僧人睁开了眼睛,眸光一闪,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开口是沉沉的嗓音:“几位又来了。”
“原来住持记得我们。”
虞洛芽心想:想不记得都难吧?毕竟每天来一趟。
涂山楚开门见山地道:“请问住持知不知道庙里的那只猫去哪里了?”
“你说三清啊?贫僧也不知它又跑去哪儿了呢。”
“三清……”
“这是贫僧为它取的佛家名字。”
“那……住持师父可否与我们说说这位三清的故事?”
僧人扫了他们几人一眼,见几人面相皆善,随后道:“也罢,反正现在庙里香客不多,我便同你们说说吧。”
“三清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这座寺庙,当时我还是个刚入门的小和尚,成日跟着师父念经诵佛,而三清则常常趴在一旁的蒲团上,跟着我们一起听佛经,它仿佛真的能听懂一样,我们都说它是有灵性的猫。”
“后来有一次,县衙老爷带了人来要烧我们这庙子,原因是他的小妾来我们这儿上香求子,却始终没有喜脉,便说我们这儿不灵验。”
“那天,师父跪在县衙老爷的面前,求了他很久,但县衙老爷却一脚将他踢了开,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寺庙是保不住了,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县衙老爷命人放的那把火,硬是烧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把寺庙烧成灰。”
“而就在第三天,县衙老爷带着人再次来到寺庙,指着我们一群人说‘妖孽!’。”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后面跑来了一个家丁,告知他三夫人有喜了。”
“他大喜过望,赶紧跑回了家,并命人提水来灭火。从那以后,观音庙便成为了金陵城里的神庙。”
“越来越多的人来此拜佛许愿,也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还愿,寺庙香火旺盛不断,许的愿是一个比一个灵验。”
第48章 灭口
“大家都说这是三清的功劳, 三清是上天派来给我们赐福的。”
“都说猫的寿命只有二十年,可三清已经活了两个二十年了,我们相信, 三清就是神猫。”
“你确定这是神猫, 不是妖猫?”秦雨淞一句话打破了他脸上的幸福神情。
“妖?”僧人笑了一下, 金色的阳光在他嘴角漾开,那一刻, 他仿佛就是天上的神佛, “三清怎么可能是妖呢?它是我们金陵城百姓心中的神。”
“你……”秦雨淞还想再说话,就被后面的封青玄拉住了。
“什么出身并不重要,就算是妖,也能修道成仙, 只要一心向善, 积累善果, 便值得尊重。”
僧人挑起眉来, 看向说话的封青玄,目含赞许之光, “这位施主深明大义,说得字字在理。”
封青玄话音一转:“但它若是害人,便人人得而诛之。”
僧人道:“三清从不害人, 要害人的,也是那些本就心肠歹毒之人。”
封青玄眯眸问:“住持师父真的不知道那只猫在哪儿吗?”
僧人闭上了眼, 继续敲起了木鱼:“不知。”
涂山楚还想再问, 封青玄却拉住了她, 温言道:“多谢住持为我们解惑,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涂山楚被他拉出了观音庙,她不解地问:“我们这就走了?”
封青玄一直拉着她走到了离观音庙很远的河边, 才说:“他撒谎了。”
“嗯?”众人俱惊。
“我刚刚问他是否知道那只猫的下落,他眼神躲避了我,还有一点你们可能没注意到,他垂下的袖口处有一滴很浅的血迹,我怀疑那不是他的血,而是那只猫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封青玄继续说:“咱们今夜就守这儿,他一定还会与那只猫再见面的。”
*
明月上柳梢,寒鸦渡江飞。
天边擦出一道黑,孤月倒映在水面上,像一艘弯弯的银河船,船边镶嵌着清辉,虞洛芽望着那一抹柔光出神,夜晚来临,她的怪症又犯了。
她靠着一棵柳树而站,见夜色越来越浓,想要开口说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曼妙的身影从月下走了来,行色匆匆,一直走进了观音庙内。
“崔小姐怎么又跑出来了?”众人一惊。
他们赶紧走了过去,走到了观音庙前,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刚刚进去的少女。
崔窈窕今日穿了一件香芋紫的衣裙,像是一朵行走的紫藤花,她走进了观音殿内,跪在佛像的面前,双手合十,像极了一个虔诚的信徒。
她眼睛泛红,凝视着面前的佛像,“佛祖,您不是最灵验的么?”
“为什么我向你许愿让刘郎回来,他就是不肯回来呢?”
“那天我向你许愿,身上的病症就真的好了,为什么这个愿望却不肯帮我实现呢?”
虞洛芽闻言大惊,她身上的病竟然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换一个愿望吧,求你让我成功地去到洛阳城吧,我想和刘郎成婚,我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