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雀鸟,这是他度过的最自在的一天。
虞洛芽转过了身去,听见少年又说:“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我喜欢道姑。”
在她失神间,少年凑近了她的面前,抬起脸上的猫妖面具,低头亲上了她的唇。
她眼睛瞪圆,手指紧张地抓住他的衣摆,耳畔雨打船舷的声音一阵一阵地敲在她耳膜上,像极有节奏的丝竹乐曲。
雨渐渐大了起来。
岸上人们奔走躲雨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有豪迈的公子将油纸伞借给路上的姑娘,也有不怕着凉的孩童们在雨中嬉戏,沿河的摊贩们忙着收摊回家,商铺的小二冒着雨跑了出来收拾货物,将刻着“打烊”二字的木牌挂在门板上……
这一场不期而遇的春雨,洋洋洒洒浇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洛阳城里的人各自忙碌着,无人去在意那河上缓缓划过的乌篷船。
少年与少女靠在窗户边,发丝被雨水打湿,少女的眼睛一直睁着,少年的吻就像春雨一般,无声地浸润她的心,直到看到少年的头上长出了两只黑色耳朵,她才猛一下推开他。
她震惊万分,指着他的头顶:“你……你……长耳朵了!”
虽然她早知道他是妖,但却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
那耳朵是纯黑色的,不长不短,看起来像是……猫耳朵!
少年被她推开,面具又滑了下去,刚好遮住脸,那猫耳与猫面具相互映衬,虞洛芽吃惊地捂住嘴,难道……
他的真身是一只猫?
云雁低头往着下面的河面看了一眼,惊愕地看到自己头上长出了两只耳朵,他伸手抓了一下,吓得往后退,差点跌坐到了地上。
“我怎么会长耳朵?”他满眼不可思议。
虞洛芽拉住了他的手:“给我摸摸。”
云雁却猛地摇头,那样子像是炸毛的兔子。
“我摸摸嘛。”虞洛芽看着他的眼睛说。
“雁雁,给我摸摸嘛。”
在她的蜜语诱哄中,少年总算是肯走过来了,他在她面前坐下,微微低下头,乖觉极了。
虞洛芽抬起手臂,在他乌黑色的耳朵上摸了一下,毛茸茸的,还真的和猫耳朵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难怪那个时候在封府他会那么厌恶那只狸花猫,还有在妖市的时候,他会选那套猫妖的服装给她穿。
原来一切皆是因为他的原身是猫啊。
“嘻嘻,还怪可爱的。”她不停地在他耳朵上挼,可少年却冷着一双眼剜她,反问:“很可爱吗?”
虞洛芽差点忘了现在的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是妖的事实,她瑟瑟地收回手,诚实颔首:“可爱。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就不可爱了。”
云雁显然很不喜欢那对耳朵,甚至想拿刀把它们割掉,他恼怒地道:“这肯定是那只妖怪的杰作,他想让我相信他,所以才给我弄出了一对耳朵来。”
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小道姑,你帮我把它弄掉!”
虞洛芽摸着下巴苦思:“刚刚它是怎么长出来的呢?好像是你亲了我之后就长了,要不你试试念清心咒?”
“??”
云雁道:“是那只妖搞的鬼,跟亲不亲你有什么关系?”
虞洛芽却开始念起了清心咒来:“跟着我学。”
“……”
然而他念了三遍清心咒后,那耳朵还是没有消失。
云雁不念了:“都说了不是这个原因。”
“那,该怎么让它消失呢?”虞洛芽也不清楚它们妖族的变化规律。
顶着这双耳朵,他是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这船上躲着。
“罢了,小道姑,我们就在前面下船吧。”他道。
“嗯?下船?你现在这模样怎么能够下船?”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他说。
“分开?”
“小道姑,今晚上我很高兴,谢谢你让我度过了这么开心的一天,但是,我必须得回去。”
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虞洛芽不答应:“为什么要回去?你明明知道回去后……”
她带他出来,就是想救他一命啊。
他轻抚了抚她的肩,说:“等到天亮,他们就会发现我不在,届时整个皇城会封锁,我们是逃不掉的。小道姑,我不想你被我害死。”
“不会的。他们害不死我的。”虞洛芽猛摇着头,不肯让他回去送死。
“小道姑……”他发凉的手指抚摸上了她的脸颊,眼里是满满的不舍,可是他还是道:“听话。”
虞洛芽抓住了他的手:“可是你现在这模样回去后他们会把你当妖怪的。别回去了,我带你逃吧,天涯海角,我都能带你去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是逃不了的。”少年的眼里只能看到两个字,那便是认命。
可虞洛芽的目的,就是让他不认命。
她对船夫说:“去城门口。”
然而他们还没有走到城门口,就发现那里出现了很多士兵,正是封青玄手下的那些甲胄士兵。
云雁盯着那边,幽幽说道:“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
皇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但是却不敢宣扬,只能借由抓刺客的名义,来寻找他。
虞洛芽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让他回去,现在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她伸手扒掉了他的外裳,用外裳披在他头顶上,挡住那两只耳朵,然后拉着他下了船。
“小道姑,松开我,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下了船后,云雁便不像之前那般配合,他挣脱开她的手,一副与她划清界限的样子。
虞洛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问:“你能不能变个全身?”
“嗯?”少年不解。
她手中捏起一张金光符纸,那是让妖物现出原形的符,她当即没再犹豫,直接往他脑门上贴了去。
贴上后,她便看到一个高高的少年旋即变幻成了一只乌黑色的小猫。
她眼仁一亮,将它抱了起来,抱在了怀中,“这样便没人能再找到你了。”
“你……胆敢!”
云雁愠怒的声音从猫的嘴里传了出来。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一股草木雨水混合的清香,虞洛芽抱着怀中的猫没入了长街巷尾,然后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涂山府大门。
“你竟敢回去。”
“嘘!”虞洛芽在它的背上挼毛,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它的身体。
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没有人发现她,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她抱着猫爬上了床,“我们睡一觉吧。”
“你……”
云雁对她没有办法,从认识她起,她就是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人。
“不许说话,睡觉。”虞洛芽挼了一把它毛呼呼的耳朵。
*
这雨断断续续下个没完,像缠绵的情诗,爱恨痴缠。
细雨如银丝,滴滴答答地拍着屋瓦,节奏轻快,阴冷的天气只适合躺在被窝里睡觉,外面的马蹄阵阵,如雷轰响,但都与她无关。
宫里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司天监也不用再去当值了,虞洛芽索性在家里睡个天昏地暗。
“小道姑……”
云雁被她搂在怀里,像是被她当成了一只宠物。
“别说话。”
这样清闲的日子持续了两天,外面的天下被搅得天翻地覆,涂山邕在那天晚上就连夜进了宫,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关于云雁失踪这件事,皇宫里炸翻了天,恭亲王现在恐怕要气死,那么大一个活人凭空在里九层外九层的精兵包围下失踪了,随便一个人听到,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两日,虞洛芽一直待在屋子里,云雁变成猫咪后,可爱极了,她爱不释手,恨不得一直挼它的毛。
云雁此刻浑身漆黑,虽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他一定脸色很黑。
“别挼了!要秃了!”他愤怒地低吼。
“不会的,不会的,你看你一点都不掉毛,可以放心大胆地挼。”
“朕想……”
“想杀了我?”
云雁语塞了,并未回答她。
第二天晚上,涂山邕回来了,虞洛芽偷偷跑去听墙角了。
涂山邕连在宫里守了两日,一脸的疲倦,云雁失踪,恭亲王的情绪肯定不好,下面的这些人战战兢兢,提心吊胆,都过不安心。
虞洛芽在外面听了好一阵子的墙角,当她回到房间里时,发现猫不见了。
云雁是不可能跑出去的,除非他觉醒了身上的妖力,又或者是被别人给带走的。
她在院子里到处寻找,都没有找到,随后又跑出了府门,外面的街道随处可见黑金佩刀的精兵,百姓们也不敢再出来营业摆摊了,全都躲在屋子里。
虞洛芽现在出现在街道上,无疑是一个显眼的存在。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要找到云雁。
她在街道上狂跑着,不敢喊他的名字,只能无声地寻找。
*
云雁是被那个自称是妖怪的男人带走的。
他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将它的脖子拎了起来,抱在了怀中。
“放开我!”
云雁被虞洛芽抱也就算了,现在还被一个男人抱,他很不爽。
月鸣抚着它的背,说:“我没想到你竟然变原身了,现在信了吧,你与我是同族。”
“谁跟你是同族啊,这不过是你忽悠我的伎俩,快把我变回去!”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信呢?你身上流着的可是万妖宫圣女的血,圣女虽逝,但圣君你仍在,万妖宫千千万万被囚困的妖需要你呐!”
云雁不想再听他念经,这些话他都听了不知多少遍了。
“我母亲是古蓝族人,何以成为你口中的妖了?”
“古蓝族人……都是妖。”月鸣道。
第63章 丧钟
“五百年前, 神女下凡历劫,万妖宫的封印便出现松动,有妖趁机逃了出去, 而那些妖里面, 就有你的母亲, 妖族圣女沁兰。她带着那些妖避世而居,成为了你们口中的古蓝一族, 圣女虽然离宫, 但是一直不忘仍在万妖宫受苦的同族,她一直在想办法救大家出去。”
“趁着神女入世,她去天界盗来了浮生灯,也就是我给你的那一盏, 浮生灯内包罗万象, 有着上千根灯芯, 那些灯芯皆是阵法, 以万妖宫为骨架,将万妖宫牢牢封印住。只有用神女之血才可以点燃这盏灯里的千根灯芯, 破除万妖宫的封印。”
“不过,圣女出师未捷身先死,现在只有靠圣君你了。”
云雁听后, 良久,才出声:“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宫里的人都说她是病死的, 他也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今天听了他这些离谱的话后, 他开始怀疑她的死因了。
“圣女……”月鸣声音有一丝哽咽, “她是被宫主杀害的。”
“什么?!”
“圣女的仇,我已经替她报了。等圣君取了神女血, 解救出了万妖宫的子民,届时,圣君便是万妖宫新的宫主。”
云雁对这些宫主与妖怪不感兴趣,他从出生开始,便是以人来养之,他是一个人,更是这大齐的君王。
许久后,他道:“你将我变回来。”
“皇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君现在变回人身,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
云雁道:“你说的那什么灯,已经被我扔了。”
“无碍。我们先去取神女血。”
他带着他身形闪动,往着洛阳城最富丽堂皇的九重宫阙内飘去。
可是当他们来到坤宁宫时,却没在那里见到涂山楚,他们找遍了整个宫殿,都没有找到她,她也同云雁一样不见了。
宫里的人心思都在云雁身上,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坤宁宫,就连皇后失踪了也没几个人知道。
*
虞洛芽来到了皇宫大门,正打算进去,就被一人给拉走了。
而那个拉走她的人,正是涂山楚。
她诧异地看着她,见她神色自若,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惊道:“师姐?!”
涂山楚点了点头,抓着她问:“虞师妹。你,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反正我进入这个秘境里了。”虞洛芽激动得想哭,“师姐,看到你醒了,我真是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