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的好听,前些日子你干什么去了?阿语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
贺瑶拉过年锦语,想要力证年锦语这一路担惊受怕,吃苦受累很可怜。
可当那有些肉肉的脸对上她,气色姣好的模样,又无辜眨了眨眼,贺瑶:“……”
于是她当下转移话题,“你堂堂忠勇侯,竟能让她在燕京城中走丢?!”
“此事是我之过。”顾明渊坦诚认错,并向她道谢,“阿语在丹州的时日,多亏了你照顾,我要多谢你。”
“……”贺瑶刹那的怔神,没反应过来顾明渊和她道谢,冷哼了声,“你本来就应该谢谢我。”
“原本你不来,我也打算在出发前带阿语去找你,道个别。”顾明渊倒了杯茶,起身递给贺瑶,“如今以茶代酒,待你回了京城,我便再登门道谢。”
这慎重道谢的模样倒是弄得贺瑶有点不自在了,她拿过茶一口饮尽,看了眼他的腿,“你,你回城之后,要是有人非议,当如何?”
“那便是与我作对。”
贺瑶嘴角微勾,“这还像点样子,不过她失踪一事,不是你道个歉就能了解的,要不是她福大命大,寻常人哪还有机会活着。”
顾明渊眼神一暗,是啊,是老天爷垂怜,让她平安无恙。
“贺姐姐,我现在不就好好的么。”年锦语舍不得贺瑶一直这么说自家相公,再说她失踪的事,也不能怪相公啊。
“你被人卖了还数钱呢。”贺瑶戳了下她的脑袋,“我看你就是高兴的什么都忘了。”
年锦语赧然一笑,“我没忘。”
“既然见过我了,不必等下午,今早启程罢,十来日的功夫路上你们也不会有时间歇息,就别耽搁了。”贺瑶催促他们赶快出发,要不然可就又要不合眼的赶路了。
顾明渊并未应下,“待她与那些人告个别,我们再出发。”
贺瑶一愣,那些人?
很快她反应过来顾明渊说的是谁,是阿语近些日子相处的那些人。
贺瑶看了看一心只望着自家相公的年锦语,是了,她的性子看着软糯,韧劲却十足,又是心善重情谊的,离开之前,她一定会想和张娘子那些人道个别。
一时间,贺瑶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这相公做的,倒也不是完全的失职。
“行吧,那现在就去。”贺瑶说完,径直出了门,明摆着就是要和他们一道过去的意思。
“相公……”年锦语担心他没休息好,“要不你再歇会儿,我自己去就行。”
“我陪你一起去,他们与你相处多时,我也应该谢谢他们。”顾明渊揉了揉她的头,眼中尽是宠溺。
楚阔在客栈外,就看着贺瑶风风火火的走出来,招呼他去张娘子他们那边。
很快他就看到年锦语扶着顾明渊走出来,昨夜没看清楚的,如今天明时,日光正好,便是一对璧人,十分的般配。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昨日安置流民的地方,瞧见年锦语来了,许多人都纷纷喊她福星,见她身边站了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又将视线都落到了他身上。
“这谁啊,看起来和福星很亲近?”
“莫不是她相公?”
“看起来有些凶啊,身后还带着那么多人,还有乐安郡主一起。”
“夫人你要走了?”张娘子迎了上来,见他们这么大阵仗,年锦语又换了衣裳,便猜到她相公来找她了。
“嗯,我来和大家道个别。”
年锦语抱住扑到她怀里的豆儿,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豆儿你要乖乖听你娘的话,知不知道?”
“我一直都很听话的。”豆儿舍不得,哭的眼睛红红的,又看向顾明渊,“姨姨能不能不走啊,将来我长大了娶你。”
张娘子敲了下他的脑袋,把他往回拉,“你胡说什么。”
豆儿不服气,指着顾明渊,“他不就比我年长,那我也会长大的,等我长大他就老了,我就可以把姨姨抢回来。”
严进听着这童言无忌的发言,忍不住想赞叹,很好小子,你有勇气!
顾明渊看着满脸不服气的豆儿,“你过来。”
豆儿大步走到他跟前,一点都不露怯,“你叫我做什么?”
“这是我媳妇,你没机会。”顾明渊拍了拍他脑门,“长大了也没机会。”
“我有!”
“你没有。”
和孩子吵架这架势,连年锦语都看愣了,相公还能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豆儿气呼呼的叉腰瞪着顾明渊,“那我们打赌!”
顾明渊嘴角微扬,格外冷酷无情,“我本就是赢的,为何要赌?”
“好了。”年锦语拉过豆儿,轻扯了扯顾明渊,“相公别欺负他了。”
被豆儿这么一闹,气氛倒不再那么伤感,通伯代表族人向年锦语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福星自有天地护佑,定会永世安康的。”
顾明渊一愣,福星?什么福星他怎么不清楚,书信中倒是没提这个。
他不由看向贺瑶,贺瑶耸了耸肩,有些幸灾乐祸,好家伙,也有和她当时一样懵逼的人了,很公平。
年锦语遇上通伯一行人的事,顾明渊是只晓得,但对于这些人将年锦语视作福星,恨不得供起来拜的事,他还真的此时此刻才明白,毕竟跟着保护她的人不是贴身,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一一道别后,年锦语跟着顾明渊上了马车,回去的时间紧,来不及再多耽搁。
马车上,顾明渊见她眼眶微红,抬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安抚,“将来有机会,你还可以来看他们。”
“真的吗?”年锦语从没想过还能回来看他们。
“嗯,我也不会一直留在京城中。”
“等相公腿好了,定是要回北疆的,阿语就跟着你一起去。”年锦语小心摸了摸他的腿,没能看着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有些遗憾呢。
“好。”顾明渊握住她的手,夫妻之间更多的话,不用说都知道。
年锦语依偎着他,心满意足,“相公,阿符是不是回去了?”
“嗯,她在外面找你,严进找到了她,将她劝回去了。”
“那她是不是想来丹州找我?”
“劝住了。”
顾明渊简单的三个字,实际上是在自己的人被打趴下五六个后才劝住的,为了素练她们几个不担心,有阿语消息后他就告知了。
阿符第一时间就要来丹州,是文武齐上后才劝住的,毕竟当时赵恒的人盯着侯府,一旦出城就会被盯上。
“那她一定很自责。”年锦语想了想,“年家那边怎么样了?嫂嫂可生了?”
等了片刻都没等他回答,年锦语起身看他,“相公?”
“阿语,你嫂嫂的身子,再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顾明渊望着她,牢牢握着她的手,“但她昏迷至今都没有醒来。”
第九十一章
当初年锦语从落乡到丹州, 用了一月多的时间,如今不到十天的功夫就要赶回燕京城,着实吃紧。
严进和跟随的人换着驾车, 中途休憩的时间也是用来换马匹,终于赶在十一这日的深夜赶了回去。
而子时一过便是十二,新皇登基大典的日子, 顾明渊来不及休息,将年锦语送入后门大门后,就要准备入宫去。
顾明渊揉了揉年锦语的头发,欺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等我回来。”
年锦语用力点点头,“好, 阿语在家等你。”
目送了顾明渊离开后, 年锦语一转身,便对上了四张哭脸, 一个身影登时冲了过来,一把将她给拥住了,嚎啕大哭了起来。
“姑娘, 你终于回来了, 阿符找你找的好苦啊。”
炊珠也奔了上来, 在身侧抱住年锦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姑娘您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素练和云梳性子沉稳, 这会儿擦着泪连忙提醒她们, “别挤着姑娘, 先回院里去,姑娘累着呢。”
可阿符就是不肯松开年锦语的手, 她在城外找了姑娘那么多年,若非大家劝着,在知道消息后她就要去丹州找姑娘了,“那马车明明就在眼底下跟前走的,我赶过去时间也不晚,可就是没等到姑娘你,我心想着,要是找不到姑娘,那我一辈子就都在外头寻你。”
年锦语看着几张明显消瘦许多的脸庞,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阿符,下巴都削尖了,“让你们担心了。”
阿符搂着年锦语的双手忽然动了下,又摸了摸她的腰,嘴里嘟囔着,“姑娘,你是不是胖了?”
“姑娘在外怎么会胖,定是赶路太累了,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就等姑娘回来,我这就去端来。”炊珠赶去小厨房准备,年锦语坐下后,阿符又粘着她。
“下回说什么我都不离姑娘半步了,明明姑爷当时嘱咐我,要时刻呆在您身边,就那一会儿的功夫。”阿符念叨着当初在书院外的事,现在满心都是后悔,宁肯当时被发现了打一架,都比让姑娘躲起来好。
“行了,难道你要缠着姑娘一晚上,姑娘要休息。”素练拍了拍阿符脑门,“去帮炊珠。”
想着年锦语还什么都没吃,阿符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云梳和素练这终于得空和年锦语好好说话,一面为她换下衣裳,一面问及丹州的事。
“如今太晚了,不宜沐浴,就用这柚叶洗洗手,去去那晦气。”云梳轻柔的给年锦语洗手,摸着她手指时又忍不住哽咽,“姑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我明日就让何叔去找上好的脂膏。”素练也是心疼不已,她们从小侍奉的姑娘,别说是洗手做羹汤了,就是平日拿个什么都是她们送上手的,可流落在外这几个月里,姑娘事事都得自己来,睡不好吃不好,还得担惊受怕。
“我真的没事,虽然一开始有些害怕,不过我遇上了很好的人。”年锦语安抚着拍了拍她们的手臂,“还有人护送我们一路回来呢,不过进城后他就离开了。”
“姑娘从小就是有福的,自然会遇到贵人。81④8以6⒐6③”云梳替她梳着头发,“宫中的事儿一结束,姑爷就带着严进去丹州找您了,起初我们还担心,会来不及,好在及时赶回来了。”
炊珠和阿符端来了吃的,都是年锦语爱吃的,怕赶路回来胃还没敞开,额外还清淡些。
吃的功夫素练又提及了这几个月里京城的事,从二皇子谋朝篡位到如今宣王登基,直至今日,都还没找到六皇子和七皇子的尸首。
已是深夜,年锦语委实是困了,熟悉又舒适的床榻,几乎是倒头就睡,云梳连小灯都来不及点。
合上门后,她与素练对视了一眼,都是心疼,姑娘十来年的习惯,如今竟不怕黑了。
她们一起守在门口,片刻后,阿符也走了过来,她像是失而复得的人,半刻都舍不得离开,就怕自己只是做个梦。
彼时的宫中灯火通明,搭建起来的祭天台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宫人来来往往,大殿内,皇上正在忙公务,底下几位大臣也是接连不断的看奏章,将各地呈报的分类好,整理出再交给皇上。
赵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询问身侧的宫人,“忠勇侯回来了?”
“回来了,已经进宫了,正与齐小公爷他们在偏厅,与赵国公他们商议事情。”
“那就好。”赵霖没再多说什么,继续翻阅手中的奏章,宫人适时的给他添茶,周遭的气氛看起来忙碌又平和。
天蒙蒙亮时,各宫也开始忙碌,反倒是周太后这儿最为清净,傅太妃侍奉她起来,“陛下几番前来请您,太后娘娘不去看看?”
周太后淡淡看着她,“这些日子你总来哀家这儿,怎么,是要出宫了?”
傅太妃笑眯眯的将周太后扶到一旁坐下,“我说陛下的事,您怎么说出宫的事儿呢。”
“你若想留在宫中,阿希那孩子,也不会容不下你,左右封你个妃子,也能过的安乐。”周太后清楚皇后的为人,她做宣王妃时就是那样的性子,如今更不会留不下这么一个“大功臣”。
“这宫里的日子再安乐,那也没有宫外自在,再者说,我可是太妃,怎么算都得是陛下的长辈。”傅太妃给周太后递了一杯茶,显得格外乖巧,“所以太后娘娘,您准备赏我些什么,好做我离宫后的盘缠?”
周太后难得笑了,“原来是讨赏来的。”说罢,又叹了声,“能走也好,皇上当初让你入宫,为的不就是今天,如今大功告成,自然要放你自由。”
傅太妃神色微变,没有做声。
周太后这时喝了一口茶,也不再说什么,但眼眸里都是洞悉。
先帝怎么死的,她清楚,当初贵太妃怎么死的,她也清楚。
她更清楚养在过自己膝下的大皇子是如何出的事,那一桩桩的陈年旧事,她都明镜一样。
许久过去,傅太妃才轻声道,“陛下敬重您,也感激您当初与三皇子的母妃一同抚养过他,往后的日子里,他会好好孝敬您的。”
周太后抬了下手,老嬷嬷送上来一个匣子交给傅太妃,“太妃娘娘,这是太后给您的添嫁。”
傅太妃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
“拿着罢。”
傅太妃微颤着手接过,周太后望着她,“德妃的事,你也出力不少,保下她的性命,能让曹家心怀感激,所以,离开后,往后都别回来了。”
如若有一日,陛下反悔,那再多的往日合作情分,恐怕都是无用的,只有她现在走了,离得远远的,不被人找到,那才能安然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