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八把三令七企吴伞流
“这么开心?”程舟在一旁调侃。
邢者没有回答,只是问:“这样就好了吗?”
“内帐好了, 还需要搭一层外帐,这个我来吧。”随着程舟的说话声,露营车那边悉悉索索了一阵,然后是程舟把什么东西铺在“龟壳”顶上的声音。
邢者在边上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好厉害啊,感觉你……什么都会。”
这话说得程舟心花怒放,跟他贫道:“那你还不赶紧叫声姐姐?一路上也没听你叫我一声,这么没礼貌?”
因为程舟的声音明显是在犯浑,邢者没搭理这话,只是追问:“你经常露营吗?”
“你说钟头山?钟头山我其实很少露营啦,只是爬得多,每次爬完就下山了。”程舟说,“但是搭帐篷是基本技能啊,去海滩什么的也用得着的。”
“所以你经常去海滩吗?”
“唔……在住得不靠海的人里,我应该算去得多的了。因为我喜欢海边的感觉,可以穿得少少的到处跑。尤其是白沙海滩,可以看风景、吹海风、晒太阳、开快艇、冲浪……不行不能说了,说得我又想去玩了。”
邢者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因为这番话,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场景。
他的指尖抚摸着帐篷的布料,爱不释手:“你还会开快艇?”
“对啊,我在印尼海滩学会的。”程舟跟他聊着,“本来其实只是坐快艇去沙滩的另一边,但是那边不是流行给小费嘛,我当时看印尼小哥长得帅,就给得很慷慨,没想到他热情邀请我上手,很快我就学会了。”
邢者的指头就在帐杆上紧了紧:“……就是,在国外吗?”
“对啊。”程舟随意道,“你想去也能去啊,印尼是落地签,不看个人资产的。语言什么的也不是问题,用好翻译软件就行了……啊,不过你看不见的话就比较麻烦,还是有人陪同会好一点——如果什么时候我又想去玩了就跟你说,你愿意的话我们就一起。”
这话邢者没应,只是低头笑笑,好像这是痴人说梦。
他以为程舟没在看他,却听程舟说:“你这反应跟田小野简直如出一辙,我跟她说毕业旅行想跟她去印尼看火山的时候,她也是笑得一脸苦相。”
*
而此时的田野,正认真回复着:【倪影妈妈你好,倪影总得来说还是个非常勤奋好学的孩子,这次化学考试分数下降,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次试卷难度比较大,如果只看名次的话,倪影已经算是名列前茅了,暂且不用太担心。】
正编辑着下一条,倪影妈妈的回复已弹了出来:【那万一中考也难度大怎么办呢?还是希望老师告知学习方法,我们好有针对性地补习!】
田野只好把刚刚打的字删掉,重新写道:【这次考试只要涉及三四单元知识点的考察,难的主要是四单元,可以尝试找些四单元的难题做做。】
倪影妈妈:【好的老师。您有什么推荐习题吗?】
田野:【钟钟小题就很不错的,钟市那边的孩子很多都做的这套,您可以给倪影试试。】
倪影妈妈:【好的,下单啦,谢谢老师!还有倪影写小说的事,老师跟她谈过了吗?】
田野便重新编辑刚才删掉的话:【我和孩子聊过了,孩子很积极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这些事其实也不能太着急,随着孩子年龄增长一定会有更加正确的认知。倪影本身还是很有想法、很聪明的,您也可以稍微放松、放心一点。】
田野觉得自己回得还挺好的,虽然当时倪影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但这不就是“积极表达自己的意见”嘛。
而且田野很理解倪影目前的心情——如果是她写这些东西被家长发现然后还告诉老师,那她可能都想消号重开了,倪影还能坚持表达自我,没有陷入自闭,田野觉得已经实属不易。
总得来说田野还是很欣赏这孩子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看到倪影妈妈的回复时,田野会这么崩溃。
倪影妈妈:【那倪影她到底知道错了没有呢?】
*
“啊啊啊——!”田野在山顶狂叫。
邢者被吓了一跳:“她怎么了?”
程舟已经把外帐搭好,拍拍手道:“不用理她,常规操作。田野不是勇敢的狗狗,所以遇上的全是困难的工作。”
她说着又从露营车里拿出了什么,听声音像是支在了地上。
邢者的注意力也重新被吸引过来:“现在是在干什么?”
“搭蛋卷桌。”程舟说着抓住邢者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了一个圆柱形的卷筒上,“你把桌面展开吧,我在搭支架。”
于是行者依言将手上的“蛋卷”展平,变成一个平整的桌面。
他觉得很新奇——现在他们在山顶上拥有一个房子和一张桌子了。小小的露营车,竟放得下这么大的东西:“好聪明的设计。”
“是吧,然后折叠椅就没什么意思了。”程舟说着塞了一把到他手上,“坐吧,辛苦你啦,爬这么高做苦力——话说你冷吗?山上温度还挺低的,你就穿一件短袖。”
说实话,确实有点冷了。刚才爬山时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一歇下来,觉得胳膊上寒风嗖嗖的。
但是在程舟的手摸上来的时候,邢者的手臂又分明地发起热来。他不适应这么亲密的接触,条件反射地想躲,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是一只非常柔软细腻的手。不大,但很修长,每根手指都很纤细,反复在他的手臂上摩挲着,像是想帮他摩擦生热。
但也可能,有些别的意思。
邢者想起自己偷听到的那通电话里,程舟似乎说过他的前臂“涩死了,想摸摸”。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刻意静止在那里,不做任何阻止。
而程舟,也硬是摸到一个有些尴尬的时长了,才撤开问道:“嗯……暖和点吗?”
邢者拘谨地摸了摸手臂上,被她抚过的地方:“还好。”
“哦哦。”程舟的声音有些发虚,“那什么,我记得我带了条小毯子,你别动我给你找找……”
“不麻烦了。”邢者忙道,“……我也没有那么冷。”
“哦好,那你……”程舟挖空心思给他找活干,“你把卤菜上面的薄膜撕一下吧——你可以吗?小心点,里面有汤汁……算了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不不,我来吧,我在家也会干这个,不会洒的。”
“好的好的,那你小心点……那我开始准备喝的。”
找到正常话题的二人显然都松了口气,刚刚一不小心近得过火的距离,又随着这样的客套拉得比聊八卦时更远。
作为视障者,邢者的手确实算稳的,明眼人拆都容易漏的塑封卤菜,他居然撕得连手都不脏。同时他虽然看不见,但嗅觉却足够灵敏,精准识别出了泡椒凤爪、金钱肚、鸭脖、猪耳朵、猪头肉……还有一个味道很杂,不确定,应该是素什锦。
他在心里计算着这大概要多少钱,并提醒自己事后一定不能忘记转钱给程舟。
而程舟那边声音刷刷的,邢者居然听到了冰块的声音:“……怎么会有冰块?”
“超市买的冰杯,然后放在保温杯里带上来的啊。”程舟理所当然道。
邢者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田野会一直试图阻止程舟购物,因为他又听见了冰块和玻璃的撞击声:“你还买了玻璃杯?”
“哎呀,不要这么惊讶啦田小野2号,既然出来玩就玩开心一点好吗?”程舟一边安抚他,一边拧开各式各样的瓶盖,不知道究竟在捣鼓些什么。
这时田野才姗姗来迟,看得出她已经开始运用刚从程舟那里学的新词儿:“好癫啊,这个也好癫啊!这消息我不回了,我开飞行模式了,这问题我实在解决不了。”
有时她觉得程舟说的也没错,对于过于困难的工作,或许可以尝试着不去想,看它会不会自己没掉——从一地鸡毛的手机里抽身,现在在田野眼前的,是属于他们的一盏露营灯下,两个高挑亮眼的美丽人类。
这颜值是真不给普通人活路。田野知道如果没有邢者在,程舟估计已经被搭讪个十七八次了,而邢者的脸也没有给旁人任何机会,他和程舟打眼一看那就是一对儿。
已经十足厌世的田野,永远都会被这样的场景治愈。
“你这家伙就是为了躲懒吧,活干完了你知道来了?”程舟也不多问什么,抬手就把一杯鸡尾酒递给她,“拿着,就这一杯,喝完就没你的份了。”
“哇,这么好看?”田野惊讶之下没有在意邢者,直接脱口而出。
邢者却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问道:“是什么样子的?”
田野嘴上一顿,程舟已经开始描述:“简易水果鸡尾酒,最下面是罐头橘子加威士忌捣成的汁,中间是柠檬汽水,最上面是蓝色的蓝莓味rio——来,一杯‘晚风’送给大家!”
说着便把另一杯塞到了邢者手上。
似乎是有些羞耻的场景——在山顶上露营,居然不用一次性杯子,专程带了玻璃杯上来,这属实是有些“作”了。
但是在程舟充满活力的煽动下,邢者和田野硬是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最后拿起了属于自己的一杯:“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毕业后和田小野的第一次出游,所以算是我们小小的毕业旅行。以及,欢迎我们的新朋友邢者,和我们一起顺利登顶钟头山!干杯——芜湖!”
随着程舟一声号令,田野和邢者纷纷配合着发出“芜湖”的呼声,将杯子举高碰在一起。三个玻璃杯互相撞击着,发出一次性纸杯无法替代的悦耳脆响。
饮下一口,是甜美清爽的果味,好像同时把今晚的风与记忆一起吞入喉中。
其他露营者们被这颇有仪式感的场面惊动,纷纷看了过来,神色却并不嫌弃,只是新奇地笑着,偶尔还夹杂一句羡慕的“到底还是人家会玩啊”。
就这样地,整个山头的气氛,都在程舟的调动下进入了高潮。
第27章 小猫
有些场景, 当时给人的感受也就那样,但是多年后回忆起来,却觉得是高峰、是节点、是颇有意义的瞬间——这种听起来老气横秋的话, 程舟却已奉为经典多年。
她从小就是核心,是孩子王,每天在哪集合、玩什么, 向来都是她说了算。那时她以为她会和那些孩子们一直在一起。
后来上了小学, 她和昔日朋友们之间也成了见面都不打招呼的关系。她做了班长,像个小大人一样把班里管得服服帖帖的, 有时比老师说话还管用。
初中, 情窦初开的年纪, 半个班的男生都为她倾倒,女生也乐意和她玩。那时更没人敢说她一个不字,因为与她为敌等于和半个班为敌。
同时,她也无师自通开始早恋。收到过小男友写的数学笔记,约过男孩子一起吃饭看电影,手拉手逛操场、天台顶上接吻, 对她来说都是常事。
被老师发现了就请家长。妈妈倒也试图管过,管不了,反被青春期正叛逆的程舟说是与社会脱节什么都不懂的家庭主妇,气到吃药。
高中, 程舟已经玩腻了, 筛选小男友的要求也更严格, 终于、终于出现了空窗期。这一阶段她开始觉得男生没什么意思, 更加怀念曾经那些只是单纯地喜欢跟她疯玩的朋友。
因为爱情这个词里夹杂着占有和控制, 对于程舟来说,就是含有一些很不好的东西。但是她又是一个需要亲密关系的人, 于是她把这种需求寄托在友情上。
一个朋友离开,带给她的痛苦远超失恋;如果朋友和男友同时需要她,她也一定会先奔向朋友那边。
甚至当妈妈问她,不结婚生子的话,爸爸妈妈百年之后她就没有亲人了,到时她要怎么办。程舟脱口而出:“我有很多朋友啊,比兄弟姐妹还要亲的朋友。”
那时她意识到,她其实是拿朋友当亲人在相处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她的一个高中时代的朋友被逼着嫁给不爱的相亲对象时,她哭得比新娘的妈妈还凶;当听说狗男人孕期出轨,而她的朋友怀胎七月还要引产时,刚读研一的程舟大哭说“要不还是生下来吧,我帮你一起养啊”。
即便是这样的朋友,在决定生下孩子和狗男人重归于好后,还是和程舟渐行渐远。
程舟对友情的看重程度远超一般人,她在友情上吃的苦头一点不比恋爱脑在爱情上吃的少。
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谁和谁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大家都只能阶段性地陪伴她一阵子,田野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