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给自己,留点面子。
没关系,她喝了酒,醒来就会忘了的。
房间昏暗不见光,但坠落在胸膛的滚烫,颗颗都灼热而深刻地,砸在程迟的感官之上。
借着月光,他动作轻缓地放下温希,整理好被子,并没有离开。
而是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他曲起长腿,手肘撑在膝盖上,右手握住左手的腕部,看着墙上挂的一幅画。
沉默着,一声不吭。
等传来匀称的呼吸声,程迟盯了一个地方很久的目光才有了松动,落在向下垂的手腕上。
睡衣袖子向上移了几分。
露出一片青色。
——“wx”
温希。
什么时候纹的?程迟回想了下,大概是,那天出院,得知导师的死讯,从未被任何事儿打击到的他,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浑浑噩噩的。
一个人在客厅无声坍塌。
不想见一点儿的光亮,没开灯,一片漆黑。
直到温希送他的小夜灯闯入脑海,那天晚上,他开了一晚上的小夜灯,也在客厅盯着那个星星状的小夜灯。
看了一夜。
身边放着,那张写着“祝程以航,迟与风光”的地图,脑海里循环了一遍又一遍清脆的“祝愿程迟,有轨航行,他与风光无限”。
第二天一大早,时隔几天,第一次出了门,跑去纹身店,在手腕上纹了她的名字。
也是在那一刻,一切都有了答案。
“温希,”嗓音沙哑地低低喊了声,没有回应,也安心接着说下去,“你不是问我那个问题是什么吗?”
“……”
“对不起,我撒谎了,”他动了动唇,嘴角扯出苦涩,“我想问的,是你送我勿忘我的时候,在想什么?会不会,有喜欢的成分在?”
有的话,我就告白了。
就算没有,等她高考完,他原本的打算也是立刻追小姑娘。
他想到什么,不由轻笑了声。
只是落寞更胜一筹:“你要是知道,那条朋友圈不小心被我设置成了仅你可见,是不是很想揍我一顿啊?”
也许当他想问温希这个问题时,就有了好感,但在纹了她的名字之后,才意识到。
月色半退。
卧室门轻轻关上的一瞬。
低沉温和的嗓音再度响起。
“别喜欢我了,要等几年,小姑娘的青春最珍贵了,能有多少个三五年?更何况是没有定数的?如果你遇到一个更好的人,那我就放心了。”
十年内,他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解决这里的一切回去?
难道要让温希在国外陪着他吗?不能的,她有学业,有家人,有朋友,而且他忙的不可开交,抽出来的时间极为有限。
他不想,让她的青春变得枯燥无味。
他倒是想走,可谁都能走,他走不了。教授的遗愿,在他耳边夜夜回响。如果不是教授,他不会活着站在这里,听到温希的心意。
能听到她的告白,他觉得,死也值了。
却也想陪着她,日日夜夜。
程迟苦笑一声,慢慢转过身,最后说出一句,说服自己放手的唯一安慰:“我也,不舍得让你等。”
而后,他就此止住所有疯狂生长的情愫,若无其事地去厨房煮醒酒汤。
再没提及这些不为人知的心里话。
……
夜半时分,一直阖眸未眠的程迟,在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时,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掀开被子走出卧室。之前给她喂过醒酒汤,也放了杯水在她床头,这会儿估计是水喝完了,出来找水。
他走到外面,看到温希背对着他站在吧台那喝水。
不知道是不是醉迷糊了,客厅的灯也没开,黑乎乎的,只有她带的手机屏幕亮起微光。她低着头,一边喝水,一边在看着什么,长发如瀑。
程迟蓦地站在那,看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在那杯水快要见底时,他挪动步子,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她喝完水,放下水杯,正好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
两人都很沉默,夜色很暗,客厅无光,只有隐约的模样,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程迟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的发旋看了两秒,也没提她垂着脑袋不看人的事儿,沉缓的嗓音在寂静的环境下极为清晰:“感觉怎么样?”
她现在应该是有点清醒了,他再问能走不能走不太方便,情况不同,不好再抱她。而且她已经走过来了,像是没事。
温希不自觉地揪紧裙摆,小脸隐在乌黑漂亮的微卷秀发里,她眨了眨眼,声音很轻:“还好。”
只是心上依旧有那种,割舍掉什么的重要的东西,而导致的撕心裂肺的感觉。
也有点尴尬。
好在那酒酒劲大,她还醉着,头脑不清晰,想不起来这些,只有断断续续的思路。她刚才都不是走过来的,是踉跄蹒跚过来的。
两人视野没那么清晰,只要不走动,就看不出来。
他弯了弯唇:“我把灯打开,你回去吧。”
说罢,他转身要去开灯。
安静无声时,她从身后抱住了程迟劲瘦的腰身,即便意识不清,她也记得,如果不挽回,不争取,她的暗恋还有喜欢,都将付之东流。
她知道程迟是单身。喜欢一个人,并且合理争取他,并不可耻。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直觉告诉她,程迟是喜欢她的,起码有好感。以往的那些哪是说打碎就能打碎的。
程迟眼前的空白消失,他没有回转过身,高瘦有力的身体仿若冻住的冰块,目光克制且隐忍:“你值得。”
她很好,所以值得。
他避开了另一个走向。
温希眼睫颤动了下:“我想和你在一起。”
“……”
程迟仰了仰头,胸腔的震动似是牵动泪腺,他沉默着,没有再出声。
片刻后,他转过身,低头看向醉意朦胧的少女。
她几乎是趴在他的身上,因为她站不稳。
这一刻的他,手臂不敢再往细腰上环。
“回房间?”
温希仰起脸,漂亮的眸子直视向他,又藏了点忧伤,她软声道:“我走不动。”
“……”程迟默了默,漆黑的双眸微微融冰,他没问刚才是怎么走过来的,只是弯身顺着她的意,去抱人。
她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肩,提前知会:“我要这样抱,不然看不到你的眼睛。”
程迟动作顿住,他站着不动,以沉默代表反对。
却在她借力踮起脚尖要向上时,手臂轻轻一托,把人抱在腰上。两具身体不可避免地相贴,他垂过眸光,抿唇道:“满意了?”
“嗯,”他抱的高,因此她能够忽略身高差,平视到他。温希脸红道,“我觉得,差了点什么。”
按照这样的进展,她虽然醉着,却也想的通,如果程迟真的不喜欢她,那根本不可能会同意会抱她,他一向从不心软,界限分明。
她没忘记,他现在是什么处境,可能他只是没有心思谈恋爱。
程迟回想了下。
还没想出任何,他便下意识飞快垂下视线,望向吻他的娇俏姑娘。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敢这么胆大。
一时间,没有撤开,也没有反应。
唇上轻柔,她心跳剧烈地睁开眼睛,漂亮纯澈的眸子无辜,又直勾勾地带有坚定。
她……强吻程迟了?!
过了几个呼吸,他偏头躲开。
托着柔嫩大腿的双拳紧握,程迟盯着一旁的沙发,侧脸轮廓冷硬,下颌线紧绷。他依旧看上去沉稳有度,不像被调戏的良家妇女,像是临危不乱的将军。
他什么也没说,作势要放开她,温希吸了吸鼻子,嗓音软糯:“程迟哥……”
鬼使神差的,他没再继续松手。
夜色掩护,后来在某一个瞬间,火花乍现,燎原之势不可控制,在繁盛的连天草丛间,根本无法克制。哪怕神来了也是不行,毕竟人有七情六欲。更何况心意相通,面对取舍。
火光冲天时,湮灭一切。
两人倒在床上的下一秒,温希眼角噙着难捱的湿润,情不自禁地嘤咛了声:“程迟……”
他低头吻住,几近疯狂地辗转,表达对她的渴望:“我在。”
就这样吧,他什么也不要了,只要她。
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废人,也在所不惜。
窗帘紧闭,昏沉的房间里只有两道不同的呼吸声,缠绵悱恻,一道低软,一道粗重。
衣衫半解,那只大手无意识探进去的时候,温希呼吸一滞,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下,锁骨的微动,也牵扯到埋在她颈肩的男人,他顿住了。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梦该醒了。
一直压在他心里的,是那几年的无法陪伴。
程迟眼底清明几分,胸腔起伏不定地缓了几秒,霍然直起身,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撩过汗湿的乌发,眸色漆黑而深沉。
他压抑着粗喘,垂下目光,看向娇态显现的温希,低沉的嗓音沙哑:“对不起……”
他不该这样的。
情难自抑是一方面,理智回笼也是一方面。
温希茫然看了他一会儿,左思右想,才想到一个理由。她眼里的羞红怎么也褪不掉,缓慢撑起身,也跪在床面上,和他面对面。
手上飞快地把凌乱的睡裙重新整理好。身高差摆在那,她抬高手臂才能环住他的肩颈,温希只敢盯着近在咫尺的下巴,他的上衣在地毯上,旁边还有她的。
她心跳如鼓地靠近宽阔的胸膛,陌生的感觉让她不自觉绯红着脸,躲在他怀里,温柔依赖,却又显然回答了什么。
风可以继续吹,夜色也可以继续降临。
程迟抬手,遮住那张俊脸,懊悔莫及。差点没想把自己的那只手给剁了。
让温希等他好几年,他真的舍不得。
他想拼命,拼命地尽快完成教授的遗愿,然后赶回她身边。他第一次,生出一种厌世的情绪,他们本可以很好的,她毕业,他追求,好好地在一起一辈子。
可这是一道必选题。不是他死在车祸里,就是相见不能相爱。
这一刻,他恨透了那个酒驾的。
也想拼尽全力,争取时间,早日奔赴她。
……
日光透过紧闭的窗帘照进室内,少女乌黑的长发铺在枕上,肌肤瓷白如雪。似是被雨后阳光吵到,眼皮动了动。
温希困倦地抬手遮住光线,慢慢适应着睁开眼睛,缓了会儿,撑着坐了起来。
头疼的感觉一阵一阵的。
她懒倦的眸子聚焦,环视了眼陌生的卧室。干净整洁,色调的设计布局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目光触及左侧墙面上挂的那幅油画,不由一愣。
这是……下雪天的庆海镇?
依稀能认出,还有熟悉的田间公园,近景是横斜在路径上的一对枝桠。
远景是田间公园的石桥,桥上掉了把伞。
只有景,空无一人。
温希脑海抽痛一瞬,皱眉扶了扶太阳穴,她记得昨晚喝酒壮胆,想跟程迟告白来着。
那她到底说了没有啊?怎么忘了……
印象只停到她抱程迟大腿。
她长叹一声,脸上羞红一片,捂脸躺下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起床洗漱。
等收拾好出了卧室,程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依旧是黑色西装裤和白衬衫,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衬衫袖子挽在手肘处。
他正坐在客厅办公,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斯文清越。
似是察觉到动静,他转头看了过来,与平常无异地说:“醒了?给你煮了粥,去喝吧。”
看来是忘了。忘了也好。
程迟松了口气,低头滑动触控板查看工作文件。要是温希醒了没看到他人,再加上昨晚那事儿,担心她多想,就没去书房,在客厅办公了。
温希嗯了声,走向厨房,一些画面随着脚步不断填补。
后来好像程迟抱她起来了。
再然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