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找人,找到之后便一哄而上,教唆温希去吧台那边,七嘴八舌地怂恿:“吧台吧台!温希冲鸭!”
温希笑了笑,她脸上故作苦恼,商量说:“能不能先赊一下?我现在想去洗手间,等回来再完成大冒险。”
人有三急,围成一桌的女生们期待落空,大失所望地“害”了几声,只好放温希出去。
其中一个侧身让开腿,视线不可避免又挪到吧台那里,这次却睁大眼睛,迅速伸出手,指向吧台。
她尽量压着动作幅度,夸张地试图引起周围朋友的注意。
“那不许文婷吗?!”
又怕意思不明显,补充了句。
“还有程迟他们。”
而在这时,温希已经走离她们几步之远。她不是没有听见,只是装作没听见罢了。她继续走着,步子没有任何停顿。
她知道,自己比谁都先知先觉。
因为她的余光,总是能捕捉到他。
握上门把手的那刻,戴悠然忽然冲她喊:“温希!你快点回来啊,可别等聚会结束了你也没回!大冒险还欠着呢!”
只不过音乐声很大,她回过头,疑惑地歪了歪头,没听清。
她也没再猜口型,弯了弯唇,收回目光拉开包厢门,径直走了出去。
见温希走了,刚才一桌的,全都按耐不住,一个个都想从戴悠然这儿套话。
“诶不是,温希她没看见吗?!不应该啊!”
“瞧许文婷那架势,这是还不死心?刚才要不是温希及时打断了,再加上于洋那一出,她要真当众表白了,多尴尬啊这!”
“呐!现在不是又私下去找人了嘛?”
“也不一定,有可能只是叙叙旧?”
喜欢一个人的心思,没人不懂。起码这桌围着的没一个不懂。不约而同地笑了几声,也都不明说。
没戳破“叙叙旧”这层保护壳儿。
戴悠然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瞧了眼吧台,没过多在意。她转而望向包厢门口,沉默良久。
不由想起,刚才她们怂恿温希去吧台那边儿。
然后她就走了。也没去吧台。只是说去上个厕所。
她反而觉得,温希早就看见了。
想到这,她看向桌面上静静躺着的那张扑克牌,恰好被她甩盖住正面,露出背面。要是没见过这张牌,越猜越好奇,可见过这张牌,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回旋的余地。
许文婷对程迟,又何尝不是呢?
“悠然!该你摇骰子啦!”
热闹的气氛又恢复如初。
“可别跟温希手气一样,上来就摇个最小的啊!”戴悠然旁边的女生大笑道,规矩是她们瞎定的,6个点数,3点以下的算输。
女生说完,在沙发上挪了下,倾身去够骰盅。
递给戴悠然的时候,她抬高眉梢,扫了眼紧张搓手的人,随口问了句:“你刚发什么呆呢?一直盯着牌。”
心下却在猜,难道对于程迟和许文婷,温希也没底儿?
毕竟戴悠然可是她最好的朋友,连她都心不在焉,更别提刚才忽然说想去厕所的温希了。
戴悠然接过骰盅,嬉皮笑脸地回应:“我在想希希真聪明,一下就知道里面是个3点以下的,一开还真是!”
她模样中气十足,瞬间打消了这桌暗流涌动的各种猜想。
“切!你就无脑夸吧!温希不亲口说的吗?她手气背!觉得肯定是3点以下。”
“能摇个极端,最小的1,那也是需要运气的好不好?而且她这输的值!赢的话还少了一个拥抱的机会是不是?”
骰子晃动的声响连贯急促。
最后骰盅落在玻璃桌面上,清脆突然,一锤定音。
吧台。
“呦!这不是咱许大学霸吗?来吧台拿酒?”聂泽宇在程迟右边,侧身对着他,一只脚落在高脚凳的腿杠上,左手肘撑在吧台。
许文婷在三人面前站定的时候,他俊脸上的玩笑来不及收,仿佛现在才看到人,打过招呼,作势要去帮她拿酒。
许文婷悄悄将目光掠过中间的男人,最终移在聂泽宇嬉笑的脸上。她微微笑了下,轻轻摆手,摇头说:“不用不用,我就是过来说几句话的。”
听她这么说,聂泽宇哦了声,笑着点点头,没再多说。
她看向程迟,丝毫不在意他的疏离,眼里似乎只有他惯常难改的温和之色。
“其实我话还没说完,”她顿了顿,这句像是试探,见程迟依旧云淡风轻,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便继续说:“我初中学习不好,还经常翻墙打架跟人起冲突,拿小时候的话来说,就是不学无术的大姐大。”
说这些时,她面色毫无波动,只是在陈述。
高中同样也不学无术的叶航泽看了看许文婷,不露声色的眸底仿若聚光灯,照在如今已是高材生的许文婷身上。
过了两秒,他移开目光,只盯着手里的酒杯,了然而不语。沉默是金。
当一个人,走出曾经,换了一个全新的,与曾经完全相反的,理想的自己。那么曾经也就成了经验之谈,是底气,而不是黑历史。
因为很容易会被这巨大的反差带来成就感,觉得自己是上帝眷顾,最为特殊的幸运儿。
更有甚者,会有自己做什么都能成的自信。
但其实,各花入各眼,各事各有各的看法。自我感动对于别人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稀松平常。
这许文婷要是拿这来说事儿,励志是励志,但程迟绝对,会心如止水。
更何况程迟只喜欢温希。
“直到遇见你,我才有了努力的方向,觉得你这样优秀的男生,看到的风景一定很好看,不会是熬夜通宵的网吧,不会是逃课打架的没规矩,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突然过腻了这样的生活。”
“所以就开始试着,一步步走向你。”
“现在我很满意我自己,所以也特别感谢你。”她一口气说完,暗自深呼吸了下,眼里的期待根本压不住。
后背僵了,手麻了,只有眼神颤抖着。
程迟直起身,他垂眸看过去,一如既往地温笑着,与对待不熟的人别无二差。能打破这副面具的,屈指可数。
而许文婷显然不是其中一个。
这女生他依稀记得,要不是那群人提起“同桌”这一回事儿,他还真记不起来了。他高三那年,除了温希那一天,就只有一个女同桌。
刚好来的晚,温希走了之后,那个位空着,就成同桌了。
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话音里的语气并无陌生之意,仿佛记得她是哪位高中同学:“怎么做是你的想法,不用特意感谢我,高中那会儿你就挺努力的,祝你以后继续努力,过上想要的生活。”
萍水相逢的交情,没必要再给这女生心上划一刀。
被喜欢的人忘记,换谁都难过。
想到这,他不由愣了下,眼底愈来愈深,随意插在裤兜的大手发麻,他望着流动的人群,包厢里热闹依旧,画面从未定格。
他出神的思绪更加肆意疯长。
许文婷低着头,没看见程迟的愣神,或者,就算她抬头看过去,也不会发现。
他将情绪收敛的极好,喜怒不形于色。
于是,她接着大胆地说:“我努力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但一直没鼓起勇气和你表白,后来我听同学说你出国了,要不是今天这场聚会,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回国了,可我没想到已经晚了。”
叶航泽低声轻咳两下,酒瓶捅了捅程迟后背。脸上多少有点不耐烦,他想走,在这儿干耗着无聊死了。
提醒程迟快点了结。
可偏偏,程迟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劲儿的装木头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以前我问你,你还说不喜欢温希,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回国又要追她——”
苦思冥想的人这才回神。他目光还没定在许文婷身上,锋眉已经沉敛几分,淡淡开口:“麻烦你注意一下言辞,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不喜欢温希了?”
不管是哪种不喜欢,都容易让人误会。
许文婷愣住,她抬起头,不期然撞上那道疏冷的视线,早已没了之前的温和。
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她脸红了红,急忙挽救道:“不是,我没有说你讨厌她的意思,我只是……”
程迟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听温希的,待在这儿给这女生一个说出来的机会。其实,他都不知道在这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别人的喜欢,他不在乎,自然也就没心思去关注。
他只在乎温希的。
但他得尊重。在可接受范围内,尊重别人的情感。
再者,越不明确拒绝,对方就越会惦记的规律他还是懂的。
可现在这女生无意识的“乱扣帽子”,让他加倍地想去找温希。他从来没有不喜欢她。
脑海中又闪过那个念头。
——被喜欢的人忘记,换谁都难过。
他没再耽误,看向许文婷,又恢复了往常的温随,心平气和无疑是最快结束聊天的秘诀。
他眼底冷静到古板。
“首先,谢谢你的喜欢,还是那句话,祝你继续努力,过上想要的生活,其他的,我这个老同学也实在想不到,毕竟以后再见也很难了,更别说了解近况,所以只祝你这些,总归不会错的。”
聂泽宇听的专心致志,连水杯里的水没了都不知道,还一直在那吸溜儿。
嘶,平行线啊。
忽然察觉到三双视线,他左右看了看,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不由尴尬嘿嘿笑了两声。
许文婷黯然神伤地低下视线,似是听懂了程迟话里的意思,没再自讨没趣。
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没用。
她叹了口气,“好吧,谢谢你的祝福。”
不过节不过生日的,这祝福也只能是告别了。
程迟点头的时候,已经迈出脚步,他越过许文婷,丢给后面两人一句:“我去找温希。”
“哦!好!”聂泽宇应了声。又不经意看见,许文婷僵在那里,眼眶再也忍不住地红了一圈,不由尴尬一笑。
想说什么随便安慰两句,可叶航泽似是察觉到他的意图,从高脚凳上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想法:“走呗,喝酒去。”
刚好这时戴悠然也在向他招手,他跟上走在前面的叶航泽,冲许文婷笑了笑说:“那再见啊许大学霸。”
许文婷笑容勉强,她长久站在那里,注视着刚才程迟站的位置。
大厅。
程迟走下楼,一眼就看到在大厅休息沙发上坐着的身影。她低头看手机,身子坐的很靠后,似是想缩在沙发一角。
不由想到今天上午,她也是窝在沙发的角落,被沙发扶手和靠背包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他切好的水果。
他顿了两秒,迈开步子朝她走去,皮鞋踩上红丝绒质地的地毯,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但他以为,他这么高的个子,她应该不难发现面前多了个人。
只是刚走到,他有备无患地提前喊了她一声:“温希。”
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温希惊恐地抬起头,小脸煞白,眼睛都微微泛红。而且这惊恐不像浅水区,更像是深水区。
又深又绵长,仿佛藏着巨大的恐惧。
与不安。
第74章 原来
(一)
温希飞快垂下目光, 她合上手机,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去克制颤抖的双手,整理好眼底情绪。
她再次抬头, 又觉得不够抹除刚才的异样, 想要站起来。腿却一阵虚软,根本站不起来。
好在程迟及时拉住, 没让她跌回去。
这次温希没有再扶住程迟借力, 而是任凭程迟单方面拉着她。
他索性手上一个用力, 把人拉进怀里, 好让她借力。手臂揽住纤细腰身, 以免弄疼她胳膊。
“怎么回事儿?看见我就腿软?”
似有似无的笑意在头顶响起, 温希这才认真看向他, 男人的模样似乎比以往更加清晰。她前所未有的, 觉得他集万千优点于一身。
从她知道他的那刻开始,他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是被那么多人, 一致热烈喜欢着的人。他自己, 又是那么细心温和, 尤其是和他走的比较近的她,日记本上的小事,哪一件没有证明他值得喜欢呢?
他本来就很好, 一直都很好。
她嘴角的苦笑没让男人察觉, 站好对他说:“哪有!我就是一个动作坐久了, 腿抽筋。”
“怪谁?你非要我留在那别动,不然我早出来找你了, ”他不满地捏了捏她鼻子,“要我留在那听人表白?就不怕我移情别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