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希嗯了声,没再出声。
旁边两个人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们又随便扯了几句话。
就跑去找程迟他们了。
这边只剩她一个人。
她向后坐了坐,把身子交给沙发靠背,缩在沙发扶手和靠背之间,仿佛这样才能有安全感。
借着昏暗的光线,温希肆无忌惮地,空洞双眼。一言不发地望着天花板。脸上一片孤寂。
这样真好。
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她还能释放情绪。
回忆像洪水猛兽一样袭来。
她开始嗜睡,再加上醉酒,很快便睡过去了。
包厢里的声音却一直没在她耳边消失。她半梦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喊她:“温希?夏夏?”
第76章 原来
(三)
听到夏夏的时候, 温希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面前的男人正弯身看着她。
她急切却又缓慢地坐了起来,环视了下安静的包厢。人去楼空,热闹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包厢里一片狼藉, 证明着刚才的人声鼎沸。
“结束了?”她喃喃地问。
程迟嗯了声,微皱的眉头没有松开, 目光落向她脸上的酡红, 嗓音发沉:“自己喝的?还是谁灌你的?”
她坐在沙发上东倒西歪, 被他迅速扶稳。也是在胳膊传来力道时, 温希意识到要回答问题, 眼皮打颤地嘟囔:“自……自己喝的。”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见她醉成这样, 也不忍心再说什么。
倾身去抱:“走, 回家。”
却被她胡乱一推, 推是没推动,但程迟还是停住了。他抓住胸膛前的那只手,掌心握着纤细手腕, 眉目微挑地看了过去。
温希皱着眉, 似是不满地嘟起了嘴, 软软地说了句:“我不。”
他嗤笑了下,不急不缓地弯了弯唇,垂眸看着她, “为什么不?”
她艰难地把视线聚在他脸上, 断断续续地说:“我醉, 醉了,所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重复了一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谁?”他索性在她面前坐下, 桌上只有温希这边是干净的。因为只有她光喝酒。
没了外力,她凭着感觉往后缩, 两腿曲起放在沙发上,斜着身子靠在黑皮靠背上,脑袋在上面晃了晃。
“程迟。”
说完,她又睁开眼,刚缩在沙发上没多久,又忽然手心撑着沙发,爬起来。似是要去找对面的男人。
程迟去拿西装外套的动作一顿,见温希摇摇晃晃地起来,顾不得去拿外套给她搭上,迅速回身打算扶稳。
温希却先他一步扑了过来。
啪嗒啪嗒的酒瓶碎裂声接连响起。
它们被急忙向后撑住身的大手打中,从桌上滚落在地,碎的四分五裂。
瓶子砸在暗色桌上的声音沉闷。
他伸出去的手,也只来得及落在她胳膊上。
温希趴在他身上,借着环紧她腰的手臂支撑,无所顾忌地将身体重量交给他。她的香槟色裙摆,混乱搭在程迟大腿上。此刻他一双长腿凌乱撑着地面,黑色西裤因为大幅度去稳住身子的动作而绷紧。
高大的身形向后倒,左手臂在身后笔直,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心撑在桌面。撑着两个人的重量。
她不自知地挤在他身前,只为靠他更近,去抱紧他。程迟却快要疯了,眼皮狠狠一跳,视线下垂,却只能看见女人乌黑的秀发。
“怎么了这是?待会儿给你抱行不行啊?先起来。”他勉强地勾了勾唇。
她小脸趴在他肩上,只喃喃喊着:“程迟。”
一遍又一遍。
似乎只记得这两个字。
他没法,只能顺着她,慢声回应:“我在。”
她要起来,支撑两人的那条手臂更是绷紧,好用上更多的力,去承受她从他身上撑起来的推力。
手臂青筋突起,那道伤口又疼了起来,像在撕裂。
但他面色平静,一点儿也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想你。”
他怔了怔,随即又温笑道:“我不是在这儿吗?咱俩都在一起了。”
“我太想见到你了,所以我很幸运,梦到你了。”
她自顾自地说:“我梦见咱俩在补习班,我一进来,就看见你在靠窗的位置还是窗户边的第二个?你就坐在那,写题,写的特别认真,你坐的很直,和你平常上课一样,沉默又专注。”
“你做什么都很有目标。”
温希目光黯淡下来。
“然后我站在那,觉得特别真实,我知道这是梦,可就是真实到我以为那是现实的你,是我真的见到你了。”
她含糊的声音激动,似是想证明有多真实。
“我站在那里,再也走不了,我忍不住笑,但没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哭了,因为笑意太深,把泪逼出来了。”
这是她做过最真实的一场梦。
他盯着醉到意识不清的人,沉默良久,半晌才开口:“为什么太想见到我?”
“因为……我很难过。”
“难过?”
温希晃着点点头:“嗯……”
她在梦里逃避,去见她唯一的支撑。只有她知道,所以不会有人指着她鼻子说,她该怎么做,她有什么错。
一想到他的存在,就好像,是一个孤独的岛屿,她在上面无忧无虑地栖息,慢慢治愈。
有一座纯粹美好,不被外人加以他们自己的思想,安静又没有枷锁的精神寄托。
“什么时候啊?”他问。
不会是刚才吧?
所以才喝那么多酒?
而且她在大厅的时候情绪也不太对劲。
程迟正在猜想,想她为什么难过。
也是在这时,上一秒还闹着回家的人,却突然又趴回他肩上,蹭了蹭脸嘟囔道:“回家。”
程迟张了张唇,终究什么也没说,扶着她站起,伸手去够中间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他妥协似地拖音道:“好,回家。”
然后把人揽腰抱起,阔步往外走。
回到家,房门刚打开,漆黑的室内冲醒了半睡半醒的人。她窝在温暖的怀里,眼皮上忽然投下阴影,似是察觉到他要去开灯,口齿不清地喊住:“别,别开灯。”
像是想要急切大喊,可她醉到无法控制,声音轻若羽毛。
程迟站住脚,落在开关上的手指顿住。他盯着依偎在怀里的她,慢慢收回费力去够开关的手,继续放在她腿弯上。“不开灯怎么送你回房间?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一会儿怕黑怕的不行,一会儿又想要黑灯瞎火。”
那次在家看电影,停电了,她吓的跟猫见了狗似的。
她似是没完全醉,在黑暗里从他怀里挣扎下来,摇摇晃晃地站好:“我,我要去,寻宝!”
“寻宝?你说那束花里的卡片啊?”他这才想起来,花还在歌厅,没带回来。
程迟一边伸手拉住她,一边轻笑道:“行,就在家里,你找找,总共有六个,不过要把灯打开啊,别磕着了。”
说着,他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着墙壁,转身去按对面墙上的开关。
还没按上,她就带着哭腔地喊:“不开,你别开,你开,开灯的话,我就……”
“就什么?”他回头挑眉瞧她一眼。
她气哼哼地说:“我就,揪你腿毛!”
“……”
他眼皮狠狠一跳,忍俊不禁地收回半空的手,适应着黑暗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拿她没辙地问:“那还寻不寻宝了?”
“寻……”她斜过身子,手心撑着墙,在一片漆黑里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程迟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给她照亮脚下的路。也方便他看紧她,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倒。
温希摸索着,她似是知道这光来自于哪,也像是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看清路,没有阻止。
于是,她蹒跚找着,后面跟着一个身高颀长的男人。
时不时越过她,把障碍物挪开。只有手电筒的灯光,一直没离开她的脚下。
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被她给找到了。
温希拿出沙发抱枕后面的礼盒,洁白的礼盒上,写着:送给十九岁的温希。
“我找到啦!”她傻笑一样地喊。
拆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嘴角又垮下,耸拉下肩膀,推开它说:“找错了……不对,不是这个。”
程迟面色微怔,望了眼礼盒里会下雪的水晶球,那是他21岁那年,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听她的话,是有目的去找的。
“你找什么?是不想要这个吗?”他轻声问。
温希摇了摇头,站起来,继续去找:“我喜欢这个,但它不是我要找的,我还得再找找。”
一直到六个礼物都找出来,她也没找到想要的。她看着客厅桌面上堆的礼盒,大大小小都包装用心,像童话里公主才有的礼物。
“六个了,怎么都没有呢?”失落的感觉一哄而上,将她淹没。
安静的客厅里,她失神地转身,去看就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像失去很重要的东西,眼眶蓄泪地问:“是不是,你把它藏起来了?对不对?我不是在做梦,李佳说的是真的,一定有月亮。”
她小心翼翼地加重几分语气:“我只要月亮,不要星星了,你拿给我好不好?”
程迟借着手电筒的光晕,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珠子。挂在她左眼下方,摇摇欲坠。他以为只是她醉酒的效果,情绪波动大,眯了眯眼说:“别人喝醉,不是撒泼打滚就是醉成一滩泥,你怎么还成小哭精了?再掉泪明天眼睛就该肿了啊,到时候变丑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你才丑!”她又醉又气地皱眉,打了个酒嗝,接着补充一句:“又丑又fool。”
说完就自己先笑了。
笑声清脆又轻飘,胡言乱语地组词:“小fool狗。”
“……”
他想反过去确认自己没听错,但瞧她开心,极为好心地没去闹她。
“可我怎么记得,我说我喜欢小奶狗呢?不是小fool狗呀,可是,可是我男朋友叫程迟,他一点儿也不像小奶狗。”她纠结地低下头,揪着裙子上系好的蝴蝶结,像是在权衡利弊。
“我是不是找了个假的男朋友?”
程迟忍无可忍,把手机塞到她手中,然后一下抱起迷迷糊糊的人儿,大步往卧室走。他嗓音冷笑:“温希,你是要气死我?”
“我,我不要你的手机,”她向上提了提那部手机,示意他低头看,盯着他下巴解释:“我想要我的手机。”
“不都一样?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玩儿?照个明送你去睡觉就足够了,我警告你,别耍皮啊!”
程迟故意装着凶巴巴的模样,奈何气质温和,他也实在对她摆不出冷脸,装模作样的也不行。
这更加助长了她的气焰。
“不一样!我那个手机它,它有秘密!我要把它藏起来,还要抱着它睡觉,不让你看见,这样才安全点。”
说着声音又渐渐缓了下来:“我才放心。”
“不让我看见?”程迟挑眉。
“我还能偷看你手机啊?”他转身回到玄关,从她包里拿出手机,“拿了,你安生点啊。”
冰凉的机壳被稳稳拿在他手里。
“嗯……我们去哪?”她瞥见手机,仿佛真的安静下来。语气平缓如细流清泉。
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去满足你的愿望。”
“我没听清。”
“给你拿月亮!”
进去卧室,安顿好温希,他绕过床边,要去别处。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的“小霸王”又发话了。
“不,我不要了,”她气哼一声,出难题:“我要摘的,我不要拿的!”
程迟气得头顶冒烟。
他转过身,目光深深地盯了她一会儿,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提议:“我把头发剃了,整个光头,给你当月亮放光芒,行不行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