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这么有耐心听她说这些琐事,但难得能跟他说上话?,又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于是挺卖力:“是啊,不过她最出名?的还是旁的。”
“是什么?”
“她那张脸啊。姑父你不觉得钟老师长得特别美吗?还有那个身材,真是人?间尤物啊。你知道?在国外的时候,那些外国佬怎么形容她的吗?‘东方明珠’,是和好莱坞的电影皇后阿戴琳并列的美人?。钟老师以前好像还演过电影呢,可惜了?,竟然退圈了?。”
她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过一会?儿无人?回应,小心回头,却错愕地发现她那位以机警冷酷著称的姑父竟然在走神。
灯光覆盖下?,他眼窝处的阴影看?上去更加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但褚淼那天总有一种微妙的直觉,他应该是在微笑,身上有种平日不得见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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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月中下?旬,雾霾反倒没那么严重。
钟黎早上起来看?新闻,原来是政府关于不可再生资源的使用?调控再次收紧政策,各大企业哀声载道?,环境倒是显而易见有所改善。
周静私底下?跟她说,上面越来越重视这方面的改革,最近的活儿又要多了?。
钟黎跟她划十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静笑:“就你乐观,年?轻就是好啊,有活力,有朝气。”
钟黎笑着说:“您也很年?轻啊。”
周静:“你这小丫头拍马屁不打草稿。”眼睛里却沉沉的都是愉悦的笑意。
其实回国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实验室,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私心里,她其实不太想见过去的一些人?。
但有些事好像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有些旧人?不是你想不见就能不见的。他们?是组成你记忆长河的一部分,除非你完全失忆,否则无论如何都像跗骨之蛆一样没办法摒弃。
见到顾西月是在四月底的一次聚会?中,是褚淼带她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去之前,钟黎挺犹豫的,她实在不想跟这个圈子里的人?再有什么交集。
但褚淼是什么脾气?看?着嘻嘻哈哈实则眼中界限分明的人?。
钟黎有一次在洗手间外面见她和一朋友寒暄,那姑娘非要拉着她去玩,她笑着说她下?午要做实验,哪能去啊?乖,宝宝,你自己去。
等那人?悻悻离开,褚淼才收了?一脸遗憾又诚挚的笑容,哧一声,拨根棒棒糖塞嘴里。
旁边另一个朋友问?起,褚淼满不在乎地说:“她爸就一副部级,又还没什么实职,我不耐烦搭理她。人?还不聪明,一点儿眼力见没有,整天跟狗皮膏药似的,烦死了?。”
这样的大小姐,顺着她一切安好,撕破脸皮难保不发生点儿什么。
钟黎本?就是一个与人?为善不喜欢跟人?吵架的人?,于是那天便顺着她一道?去了?东城区那边的滑雪场。
“钟老师你看?着就不会?。”褚淼笑嘻嘻地歪过脑袋,边走边打量她。
笑容又是可爱而善意的,与那天钟黎瞧见时那副模样大相径庭,好像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钟黎心里更加凛凛的,面上却温柔地笑一笑:“会?一点点。”
褚淼说她不信,非要她试试。
钟黎更推辞,玻璃门打开,进来几个青年?男女。
褚淼也不闹她了?,回头兴奋地奔过去:“西月――”
顾西月被她抱个满怀,嫌弃地挣了?出来,躲到梁凯舟身后。
看?到梁凯舟,褚淼下?意识站正了?,不那么放肆:“凯舟哥哥。”
梁凯舟笑一笑,待她很客气。
他穿一件藏蓝色的行政夹克,戴一副细框眼镜,人?长得斯文而秀气,清瘦而高挑,但身上有种沉稳不惊的气质,看?着就不俗。
钟黎当时第一眼见到这位顾西月的老公时就觉得他是体制里的,特征明显。
“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师……”
褚淼的介绍还没完,顾西月已经像只小狗一样一蹦三跳奔了?上去,一把?搂住钟黎:“黎黎――”
她劲儿贼大,差点把?钟黎扑倒在地。
好在侯应祁来得及时,从后面托住了?钟黎的腰,免于她后脑勺着地的惨烈状况发生。
“都结婚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侯应祁没好气地教育她。
顾西月冲他皱鼻子,回头拉着钟黎话?家常。
褚淼在旁边看?着,又稀奇又不解,几次想要开口都被侯应祁打断了?,巧妙地将话?题岔开。
也就避免了?那些乌糟糟不愿意被提及的往事,再次暴露在不相干的人?面前。
钟黎朝他粗犷不羁的脸投去感激的一眼。
顾西月是个神经大条的,拉着她说了?些琐事就不再多问?了?。
他们?在山顶的花园餐厅吃饭。
这地方也是会?员制,这个点儿餐厅里人?更不多,座椅和座椅之间隔得很开,保障了?客人?的私人?空间。
能来这儿的人?,大多也是体面人?,或者?说,是看?重体面的人?。
所以说话?声也不会?太大,除了?隔壁的一桌另类。
那女孩说一句话?便笑两声,咯咯像银铃似的,一绕三回,像是有只立体音响不断在耳边播放。
“我真他妈受不了?了?。”褚淼咬牙切齿,“怎么会?有这么嗲的女人??”
顾西月点头表示赞同,被梁凯舟一个严肃的眼神吓得缩缩肩膀,垂下?头喝她的椰奶了?。
但褚淼他管不了?,也不好管。
褚淼本?身也不是个能忍受别人?的人?,拿筷子敲敲桌上摆设用?的玻璃瓶:“妹子,差不多得了?,整个餐厅的人?都知道?你姐夫长得好看?又厉害了?。”
对方转过脸来,一张蛮端方俏丽的面孔,挺精神,被这么打断也不生气,笑起来眉眼间颇有妩媚流光。
她转过来的那一刻褚淼就愣住了?,脸上阵青阵白的极不好看?。
程京馥却笑着主动跟她打招呼:“你是‘喵喵’?”
褚淼的脸黑了?,这外号她从小就不喜欢被人?喊,带有强烈的侮辱性质。
程京馥好似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跟身边几人?笑着介绍:“这就是我那个‘外边的’小侄女了?,我跟你们?说过的,你们?还记得吗?”
其余人?一副了?然神色,有意味不明低笑的,也有好奇戏谑望来的。
褚淼的脸,这下?子直接难堪到涨成了?猪肝色。
褚淼再忌惮程京馥,场面也是一度失控。好在梁凯舟起身调度,不知过去跟程京馥说了?什么,程京馥似乎极给他面子,这事儿就算了?。
双方各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
“我就没见过这么茶的女人?,骚到飞起!听说她在国外的时候一个礼拜换一个男朋友,国内外通杀,之前还搞我男朋友,个不要脸的还敢回国……”
“那贱男?早被我甩了?!还留着过年?啊?”
“她还勾引我姑父,我姑姑跟我姑父新婚半年?她就从美国飞回来,大半夜去石景山那边的行馆找我姑父……”
回去的路上,褚淼滔滔不绝地跟他们?将程京馥的坏话?。
顾西月贴心地点着头,充当一个忠实的捧哏。
两位男性却不好意思掺和,默默退到一边。侯应祁递给梁凯舟一支烟,他笑着拒绝,说自己不抽。
侯应祁也无所谓,将烟咬在嘴里漫不经心地点了?。
但这些事情,其实钟黎并不怎么关注,只默默走自己的路,直到无意间听褚淼说起关于程京华的事情。
“其实我姑姑跟我姑父关系不太好吧……”她说得犹豫,倒让人?更加好奇。
顾西月这些年?也很少?见容凌,结婚后就搬出去跟梁凯舟一起住了?,闻言道?:“怎么会?不好?他们?结婚那时候……”像是想起什么,她生生刹住话?,小心看?了?眼另一旁默默低头走着的钟黎。
她单手插兜,神色平淡,并没有因为她俩的谈话?而有什么情绪波动,她才松一口气,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哥跟你姑姑不是老同学吗?怎么会?关系不好?”
“他俩结婚一周年?的时候,我姑姑还去给那个弹钢琴的扶棺,这关系能好吗?我平时就没见他俩一道?出现过。”
“你是说……那个房家的私生子?尧知南?”
“对,就是那个小白脸,听说他妈出身很差,房家根本?不认,我姑姑家里也反对他俩来往。他身体很差吧,前些年?那会?儿就不行了?,我姑姑跟我姑父结婚的时候就进了?重症看?护室……”
“你姑姑不是跟房建章谈过吗?”
“早就掰了?吧,闹得还挺难看?。房家那会?儿跟我们?程家的关系都恶劣成什么样了?呀,我姑姑还跟他一道?儿?不可能的,我姑姑是什么性格?我姑姑嫁给你哥后,她舅舅在华科那些人?都转给你哥了?吧?她踢走张桦和刘岩鞠,不惜斩断臂膀,就是为了?对付房建章,我姑姑恨不得他去死……”
钟黎作为一名?听众,从零零散散的话?语里拼凑出了?怎样一段曲折的过往。
到了?外面,金灿灿的日光从云层间透出,落在身上终于有了?几分暖意,微风掠过,树叶在阴影里沙沙作响,蒙了?一层阴翳,阳光照不到。
“我送你吧。”侯应祁咳嗽一声,似是为难用?何种态度对待她这位“故人?”。
钟黎渺茫地笑了?笑:“不用?了?,我打了?车。”
第46章 娇养
《短刀》播出后, 各方面反响平平,沈斯时?饰演的男N号和女二号曲秋兰的CP却意外火爆了一把。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互联网非常现实, 哪里有热度关注点?就?在哪儿?, 连着好几天都是关于他的各种新闻,营销号齐齐上阵,好的赖的一锅炖。
他这几天时?常跟她抱怨,说自己快烦死了, 手机上还天天接到电话, 不?知道那些记者怎么弄到他号码的。
钟黎却从他上扬的语调中读出了一种得意, 便顺势夸了他几句:“说明你有热度啊。”
“哪里哪里, 还需要多努力?呢。不?过最近是很忙, 有点?忽略你了宝宝。”
“你少?恶心了。”钟黎笑骂,“叫我名?字。”
他哈哈一笑,将电话挂了, 之后一个礼拜都没有找过她。
钟黎近年来很少?关注娱乐新闻, 更不?看沈斯时?的, 自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直到这日, 杨珏气呼呼地举着手机拍到她面前:“这就?是你挑的男人?!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
钟黎眯着眼睛接过来看, 上面是一篇关于当红小生沈斯时?和曲秋兰恋情的通稿爆料,营销号绘声绘色, 说得跟真的一样。
她津津有味地读完,评价说:“这营销号文笔不?错。”
又乐,“他什么时?候成‘当红小生’了?”
“你还笑?”杨珏快要气炸, “你男朋友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哎!现在全网都觉得他们是一对他也不?否认!”
“炒作嘛, 我也混过这圈的,都是假的啦。”
杨珏懒得管她了, 碎碎念:“得!皇帝不?急我这个太监急什么?”
“别这样嘛,您好歹也是个御前总管。”她一把?勾住她脖子。
“我谢谢你了。”
那年秋季没什么大事,一切好像都变得平和,包括项目实验进程也是稳步进行中。还有个好消息是A大那边的新材料已经研究成功,即将交由?军方验收成果,那边一了结,这边就?能供上,项目也能很快进行到下一个阶段。
钟黎觉得一切都在开始变好。
美中不?足的是腿伤开始复发,每逢阴雨天就?难受,虽很少?再有锥心刺骨的疼痛,总归不?太舒服。
这种断断续续的疼痛如?跗骨之蛆,令人着恼,强迫她联想?到另一个不?愿意想?到的人。
和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钟黎始终觉得这是联系她和那个人的纽带,有时?候真恨不?得自己直接瘸了算了,还干脆些。
这日建筑协会那边来电,让她过去参谋一个交流盛典。
钟黎委实不?愿意过去,奈何于情于理说不?通。
到了那边,推开厚重的一扇会议门,果见周承安也在,只好露出笑容:“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钟老师莅临,蓬荜生辉啊。”他笑着拉开一旁的座椅,替她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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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不?用走近已能感受到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心里极为?不?适,却不?能翻脸走人,当着众人面也只好强颜欢笑地坐下。好在会议厅里人不?少?,虽不?是什么正式会议,气氛倒也不?散漫,他不?敢乱来。
但?他贴得她极近,身上的古龙水味熏得她有些反胃。
“什么时?候回北京的?”他侧头?跟她说话,手里吊儿?郎当地转着支钢笔,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刻意压低。
主?位上正讲话的会长朝这边看了一眼,见是这祖宗,立马当没看见,调了一下话筒一本正经地继续。
京西权势滔天的周家二公子,谁敢管?遑论这协会他出了大钱。
这年头?,给?钱的就?是大爷。
钟黎感受到被强烈注视的压迫感,心里不?耐,又不?好开罪他,只好敷衍:“我不?喜欢应酬。”
他闻言哈哈一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瞅着她:“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这性子,直接得很,还很可爱。”
钟黎的笑容已是非常勉强。
他眯着眼儿?打量着她,说不?上是笑还是不?笑:“那你知不?知道,我还知道你不?待见我呢?”
这话说来轻飘飘的,落在钟黎耳中却像是平地一个惊雷,炸得她心里惊悸。
周承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语气照例是和悦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你看看他们,一个个也都瞧我不?顺眼,但?谁敢跟我翻脸?”他目光不?屑地扫过满厅的学子能人,唇边有一抹冷笑。
钟黎早就?见识过这些公子哥儿?的脾性,不?好搭腔,多说多错,便借口起身去了洗手间。
“周哥,给?她脸干嘛?摆那么久臭架子。不?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吗?”一人在他后面讨好地说。
周承安:“闭上你的臭嘴。”
这人立刻噤声,不?敢多说了。
周承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地笑了笑。
他第一次见钟黎其实是在四?年前的漠河,与随行车队一道前往兴安岭,天寒地冻,车辆被陷入冻土中寸步难行。休息时?间,他跳下来靠着车前盖点?一根烟。y
说没有烦躁是假的。
茫茫雪野,天是烟波似的蓝。
在视觉疲惫到一个极点?的时?候,他看到了钟黎。那天她穿一件藏青色的冲锋衣,靠在远处的木屋下写?生,就?那样孤独地靠在木栏杆上,睫毛上沾着雪粒,低头?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勾勒着,眉眼如?画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