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此话何意？民女竟是半句，都听不明白。”步姝的心，越发跳的急，但想起方才和太子相会时，对方脸上的神色，决计不像是已经露馅了的。
莫非——是想要乍我？
心念一定，咬死不承认的步姝，面色虽然还有几分僵硬，但到底，还是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来。
“你也莫要在这里和我打什么哑谜了。”向婉蓉横眉，“你自己做的那些个事情，难不成，还非要我一件一件说出来不成？”
步姝骤然垂下了眸子，羞恼，震惊，愤慨……不一如是。
……
向婉蓉在院子里面，到底和步姝说了什么，她们不知道。
只知道，当时场中的人，都被遣散了开来。过了许久，等到两人回来的时候，向婉蓉面上的神色，倒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步姝的脸，却变得越发白的惨然了起来。
“周夫人，今日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承蒙太子妃关照，倒是不知，太子妃您是否要留下一同用膳？我也好即刻交代人去准备。”李蓉蓉看出了两人之间那奇怪的氛围，心中好奇，暗自隐忍不发的同时，面上也还是一如之前般的客套。
向婉蓉摇了摇头，起身，“周夫人既已在此养病，今日前来，本就已经是多加打扰了。又怎能忍心，再让你心神劳累的呢？本宫这便告辞了。”
“这——”李蓉蓉原本还想再留，但看着向婉蓉一副不愿意再继续多待的模样，到底，还是没有再劝，“即使如此，那太子妃娘娘您慢走。翠浓，翠云代我送一送太子妃娘娘。”
李蓉蓉抱病在身，不能够起身相送，除开方才那点了名的两位姑姑之外，步妩和步姝两人，也跟着一同，把向婉蓉送到寺庙的门外。
远远的，直到看着那个华贵的身影上了马车，马车又远远的驶离了这里之后，步妩心中，这才微松了一口气。
转身，刚想叫身边的步姝一同回去，就看见她站在廊下，憋着一口气，卯足了劲的模样，别提有多古怪了。
正待要开口的嘴巴动了动，顿了会，继而便也没敢开口。留下她一人在那之后，便顾自带着翠浓和翠云，一道回去了。
此时，明明合该是午后，天气最为明朗的时候。
回去的路上，大家也没有着急，甚至还饶有兴致的看起了周边坐着功课的沙弥。
原本远远缀在后面的步姝，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一同上来了。两伙人聚在了一起，人多了，气氛却一下子便变得有几分低沉了起来，再不复刚一开始那欢快的模样。
收敛了心神，没有再说话，一行人只顾低着头闷声走路。
但好好的，原定的天色却渐渐阴沉了起来，原本想着冬季应该是少雨的时节，却不料现在，乍一看着天黑了下来之后，几人的面色，都难免有几分慌乱了起来。
越是想着要快点回去，就越是走不快。
一路上步履匆匆的，但不过才刚刚走到半道的时候，屋檐外的雨，便已经开始稀里哗啦的下起来了。
没时间抱怨，眼见着雨渐渐的，就下大了起来，原本好好的一堆人，硬生生的分成了零散的好几拨，各自慌不择路的，就转进了自己就近能够躲雨的地方去了。
步妩和步姝两人，一路上跟着前面的侍女一起，七拐八拐的，好不容易，才拐进了一个看着似乎可以避雨的屋檐下。
等到站定了，再望着外间的雨，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既然看着现在已经避免了，会沦落成为落汤鸡的下场，站在屋檐下的几人，便都忙着各自取出了自己随身的帕子，仔细的清理了起来。
这大冬天的，众人的衣服具都是湿透了，她们现在又站在这个，虽说能够避雨，但却又四面通风的廊下。
要是再被风这么一吹，想来，几人怕是都少不了要生一场大病了。
忙碌了一阵，衣服虽然还有点凉意，但到底，是比原先，要好上了许多。直到了此时，她们才打量起了自己现在避雨的地方。
一行人方才就像是晕了头的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撞，原本三五步便能够看见的沙弥，此刻，竟是连一个都没有碰着。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之后，周边的一切，却都好像是从未见过的样子，不知道要如何回去的同时，外间的雨又一直下个不停。
她们此时站在廊下，靠着墙根，面面相觑着，时间一长，不免的就有几分百无聊赖了起来。
倒是贴着最里面的翠云，此刻，像是意外发现了什么似的，叫嚷了起来，“小姐，你看这里！”
顺着她的动作，几人转过这里的回廊，倒是意外的发现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来过的院子。
院子的大门开着，里面看起来黑黢黢的，周围的场景也很是荒凉。
看着里面一片狼藉的模样，她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们似乎误闯进了一个被闲置了的院子。
路上的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不说，她们躲雨的这个回廊底下，朱红色的木柱子，也剥落了不少的漆皮。
难怪，即使在显通寺这里，她们已经住了好些个日子了，却也一直都没有看见过这个地方。
只是这个院子看着很是宽阔的样子，乍一看，倒是比几人之前所住的院子，还要略大一些。虽然有点荒败，却也不能掩盖住里面，那些个精细的雕梁画栋。
好端端的，怎么就沦落成了这般境地？
一行人除了有点好奇，更多的是，这院子里，倒是比之前几人所避雨的屋檐底下，来的要挡风的多。
一边是想着能够挡一下周围的寒风，一边是想着没准能够在这里遇见扫地作课的沙弥，于是大家即使心里有点发憷，却还是绕了进去。
进了院子，沿着廊下的屋檐，慢慢靠近了应该是主屋的院堂。
还没等进屋子。
“咦？那里——怎么好像，有一个人影？”翠云有点不解的问出声，同时，还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在，周围阴阴沉沉的，只是匆匆的一闪眼，现在看着那里一片平静的样子。就连翠云自己，也不能够确定她方才看见的那个黑影，到底是人影，还是自己一时眼花了。
许是那被风吹动了的树影吧？
翠云方才这么一想，就看着原本平静的地方，霎时出现了好几个黑色的身影，而且不过几息的时间，就看着那些个黑影，离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一下子，不仅仅是翠云一个人，就连在场其他的几个人，也发现了这里的古怪，面色大变的同时，不由得一同惊叫了起来。
随着远处那“唰”的一声，她们几人惊叫的声音还未及落地，便就被面前突兀出现的七八个黑影给吓得卡住了声。
个个看着都是虎背熊腰的样子，而她们，却不过才四五个女子，而且平日里又都是在府中娇养着的，想来，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小姐！”翠浓打起了哆嗦，尖叫的声音越发的刺耳了起来。
滂沱的大雨，时不时闪过的一道惊雷，彻底掩盖住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第36章 被掠
“你说什么！”
原本正坐在书桌前，核对着今年的账本的太夫人，听到手底下的人，急匆匆过来的汇报之后，当即失态的差点把面前桌子掀翻了过来。
随着她那猛地一起身，“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入耳，当时此时的她，已然顾不得地上散落的东西了。她绕过书桌，一把抓起了地上半跪着的侍从，往日里的贵族仪态已然全部抛掷在了脑后，面色狰狞，“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过来汇报？！”
侍从被揪住了胸口的衣服，不得已微微抬起了头，为了避免和太夫人对上视线，不得不轻轻撇开了视线，声音嗫喏，“昨儿个下午——”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太夫人显然是很久没有像是这么动过气了，面色铁青不说，神色过激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一样。
“你们这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追！”
“回禀太夫人，昨个刚下过雨，我们去追的时候，路面上已经没有半分印记了。”侍从说话声有点吞吞吐吐，头越发埋到了地上，不敢抬起，“我们连夜寻了方圆百里之内的地方，因为人手不足，再加上寺庙里的僧人也没有目击到的，所以我们也只能够初步推断，应当是日前那伙儿流窜的山贼所为——”
侍从欲言又止，“兹事体大，属下一时不差，没有拦住寺庙的主持……此事，此事已经着人通报给了京兆尹。”
太夫人闻言，原本强撑着的那一口气，这下子，才算是真正的散了去。面色惨白，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却不料被椅子腿绊倒，一声闷响，就半坐在了地上。
侍从大惊，当即便想要上前来扶起她来，却被太夫人一个侧身，避了开来。
她瘫坐在地上，面目无神，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
完了，完了。
周家百年的声誉，眼看着，就都要完了。
两个未出阁的小姐，被贼人掳走，一夜未归，即使最后能够平安回来，只怕这清白的名声，也已经是一落千丈了。
不说之前和皇室的婚约还能不能够作数，只怕这事一过之后，他们周家会因此家族蒙羞，就连其他分支的子嗣婚事，也要被耽误了。
事到如今，太夫人也没指望再想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毕竟，只要一想到竟然已经汇报给了京兆尹，那么消息就已经是被泄露了出去。
这样一来，周家即使有几分势力，怕也是堵不住那悠悠众口了。
那为今之计，怕是就只有那一条出路了。
太夫人半坐在地毯上，面色铁青的把所有出路的利弊，全部都仔细的一番榷量之后，这才扶着身边的桌子，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等到再起身的时候，她已然不再是原本那瘫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老夫人了。
面目凝重的沉吟了片刻，这才对着那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侍从开口道：“你现在，马上把老爷叫到这里来，就说——”
“就说老身，有事相商。”
吩咐完了这句话，重又坐在了太师椅上的太夫人，看着，就像是猛然间老了好几岁。
见着侍从已经领命出去了之后，沉静的室内，这才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声。
周家的两位小姐被山贼掠走了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里面，慢慢的发酵了起来。
明明应该是贴近年关的时候，却因为这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闹的京城里，原本准备去上香祭祀的百姓，全部都人人自危了起来。
热闹的年味里面，夹杂的，更多的是一种言语的紧张感。
毕竟，谁都不会知道，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附近，竟然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周将军几乎在一接到消息的同时，便就立马向圣上奏表，意图领兵前去清缴那山贼的窝点。
只是那伙山贼没有固定的停留位置，周将军即使带着身后近五千的军队，浩浩荡荡的扫平了这附近方圆八百里之内的所有地方，就差掘地三尺了。
可偏生，每每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出来后，线索却又立马，断了开来。
——
步妩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头上，似乎被套了一个布袋。
虽然不知道这个布袋，到底是用麻布还是粗布做的，但是那粗糙的质感，也不知磨蹭了紧贴着它的脸颊多久，一等到意识回笼了之后，她便就觉得自己的脸颊，当即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下意识的动了动之后，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也被捆了起来。
莫说想要动一动了，就是单单被这么紧捆着，都觉得手腕和脚腕被勒的发麻了。
还没等她好好适应那种麻痹了之后的感觉，倒是意外碰到了自己身边的东西。
回想起了自己晕过去之前的情景，步妩心中不抱希望的低声询问了一句，“翠云？”
“是我。”
回应她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只是比起平日里的清凉透彻，显得嘶哑绝望了许多。
步姝半垂着头，面上是说不出的悲戚，虽然因为脸上的布袋，看不清自己周围，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又有着什么人。
但是单单，她比步妩早醒过来那么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已经足够让她知道了很多东西了。
比如之前，她们应该还是在一个山涧的山洞里。
因为她背在身后的手，摸到了湿滑凉腻，长满了青苔的石头，耳边，还能够听见山洞里，滴水穿石的声音。
而就在前两刻钟，她们才被这伙贼人装在箱子里，带到了这个像是草棚一样的地方。
她摸索着自己身后那一堆干燥粗糙的稻草，只觉得前途无亮。
“不许说话！”
忽的，一道粗野的男声，立时，岔到了两人的对话中。
她们一愣，几乎还没有等立时反应过来，便都具被一手刀，又打昏了过去。一路上，就这么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辗转了多少个地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步妩只觉得自己被砍了手刀的脖颈，就这么连续的几次三番下来，想必已经是青紫了。
只是稍稍歪一歪头，便就觉得疼的厉害。
终于，到了想来是这伙贼人的某一个据点之后，她们被迫带了好几天的布袋，这才从头上被摘了下来。
乍一被摘下了布袋，感受到面前那刺眼的阳光，两人都像是恍若隔世一般的，微微眯上了眼睛。
等到好不容易，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之后，她们愣愣的靠在身后的石灰墙上，看着茅草屋顶，那破败不堪的茅草，还有时不时顺着那些破洞，一点一点撒射进来的阳光，身后堆积如山的茅草堆上，似乎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牲口味。
两个自幼以来，都是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又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这样的茅草屋，只怕比周府里的柴房，还要差上千百倍。
一想到自己在这样的地方，坐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步姝当即便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发痒了起来。
这里应该是一处被遗弃的屋子，意外被贼人发现了之后，便就当成了临时的据点。
想来长久没有了人气，又碰上了这几个不讲究的贼人，屋子里，到处都是缠结着的蜘蛛网，就连她们现在坐着的地面上，粗粗一看，就已经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
目之所及的地方，看见的全部都是残破的瓦片碎砾，她们似乎是没有想过这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么粗陋的地方。
两人有些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地狼籍，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这一事实之后，慢慢的抬头，这才发现，就连不远处，那糊在房间窗户上的纸，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山风，就这样毫无阻拦的吹进去，又能呼啸的再从那空洞的窗户里重新再吹出来，发出一阵阵‘呜呜’，让人牙酸的声音。
明明是一个到处充满了阳光的地方，却因为周围那虎视眈眈的贼人，和那呼啸的声音，更加凭空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