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岁安一一应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家乡、离父母那么远,舍不得肯定是有的。
但更多的,还是对新生活的期望。
她终于摆脱了旧日梦魇,不用时刻沉浸在将死的恐惧中。
只除了……
没来得及和江以臣说声再见。
“好了。”顾岁安忍下哽咽,“有假期我肯定会回来的。”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于是迅速办好托运,过了安检去找候机室。
与此同时,几万公里外的欧洲。
江以臣才在助理的陪同下结束一场会议。
车子在拥挤的路上缓慢行驶,男人原本低头在平板上阅览相关文件,蓦地一抬头,视线定格。
“靠边停一下。”
然后他就穿着那身考究西装,走进了一家不甚起眼的街边小店。
墙上摆了一排充满北欧风情的手工艺品。
江以臣向来是不喜欢这些小玩意的,但顾岁安喜欢。
家里各个角落都摆了。
出差的这些天,他搜罗来的小玩意已经能占下小半个行李箱。
每次无意间瞥到,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顾岁安眉眼弯弯的明媚模样。
由此,思念更甚。
回到车上,助理照例汇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原本还需要再待一周的时间,但因为有家合作商临时有事取消会面。
行程被压缩至三天。
在异国他乡时,思念如疯长的野草般不息。
真踏上了熟悉的土地,又莫名生出点近乡情怯的情绪来。
到楼下时才刚过十点。
按照顾岁安的作息,她这会儿正精神着。
然而开门时,一室黑暗。
江以臣罕见地懵了一瞬。
他提着行李箱进门时,还在想顾岁安是不是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然后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
所有东西都被搬空,干净得像是从没有人住过。
江以臣不可置信地唤了声,“顾岁安?”
当然没有人应他。
不知道走了几天,壁柜上都落了层薄薄的灰。
桌面上,放了个信封。
没写着是给谁的,但右下角用马克笔画了简笔画小人。
熟悉的模样,给谁的不言而喻。
唇边的笑意早就消失了,江以臣面无表情,下颌绷得很紧。
入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看在我曾经帮了你那么多次的份上,就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吧。
我们一开始就是为了同样的目的而凑到一起,现在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没有了威胁,就是时候说再见啦!
可能我们未来不会再见,也可能会重新在江新的某个街头偶遇。
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你也一定会前程似锦!
——顾岁安】
薄薄的一页纸,边缘被江以臣抓得褶皱不堪。
他近乎自虐般,将这短短几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良久,才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
“骗子。”
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结果只是把他当做护身符。
利用完了就丢到一边。
他泄愤般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前,又想起书房抽屉里那封没开过的红包。
鬼使神差的,江以臣把它翻了出来并打开。
里面的金额不多不少,正好520。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将揉捏成团的信纸小心抚平,重新折好塞入信封内。
“顾岁安。”
江以臣垂眸看着桌上这两样东西,心脏被拉扯般泛起不适的痛感。
连带着话声也咬牙切齿。
“你这个骗子。”
-
在异国工作的第一周,顾岁安过得还是蛮愉快的。
外企不像国内大厂,推崇996卷生卷死。
哪怕身处游戏行业避免不了加班,加班费也格外优渥。
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治安不好。
一到晚上顾岁安就连门也不敢出。
今天也一样。
她刚下班到家反手就把门锁上了,换了身家居服,就站到流理台前苦恼今天的晚餐。
没办法,中国人永远吃不来寡淡无味的白人饭。
她就算是个厨艺小白,也得硬着头皮下厨房。
刚摆好菜板拿出餐刀准备下手,门铃忽然响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顾岁安浑身颤了颤。
紧接着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她在这座城市还没有相熟的朋友,也没有快递或者外卖。
那这个点来按门铃的……会是谁?
思绪飘散间,门外那人又按了一次门铃。
顾岁安把手里的刀攥得更紧了。
她小心翼翼挪到门边,鼓足勇气凑近猫眼往外看。
然后看到了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江以臣?”
见是熟人,她高悬着的心瞬间放下。
来不及思考其他,顾岁安急急忙忙去开锁。
“你怎么来……”顾岁安顿了顿,“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江以臣并不答话,就这么半低着头看她。
身后走廊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熄灭。
男人高大的身子被阴影笼罩,目光压低,粗粝的指腹抚上顾岁安的脸。
“不是说喜欢我?”
江以臣的声音放得轻柔,但漆黑的目光又透出不加掩饰的危险。
像某种大型野兽,蛰伏许久终于露出獠牙。
他一字一句道:“那搬走干什么。”
第51章
顾岁安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
完了。
兴师问罪来了。
她往后退了半步,微偏头避开男人的手。
另只手扶上门框,作势就要关门——
江以臣嗤笑了声。
他用一只手就撑住了门板,脚步往里迈,径直闯入了属于顾岁安的私人空间。
脑海中的警铃疯狂晃动。
男人却已经极速逼近。
门板被他反脚踹上,一只手钳住下颌,带着室外微凉气息的吻就落了下来。
比醉酒的那一次还要狂烈。
故意要惩罚她似的。
顾岁安手里来不及放下的餐刀都因脱力而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连呼吸的权利都要被剥夺了,一路被江以臣抵到了墙上。
唇舌被彻底侵占,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热烫的舌仿佛要抵到喉口,每一次粘腻的勾缠,就让顾岁安挣扎的力气更小一分。
江以臣却仍然觉得不够。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只要一想到他因为思念而辗转反侧失眠时,这女人已经高高兴兴迈入新生活……
江以臣就恨不得把顾岁安拆吃入腹。
“祝我前程似锦?嗯?”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施舍般退开一些。
但仍是额头对额头,鼻尖碰着鼻尖。
“蹦极时候的告白,你也听见了是不是。”
肯定的语气,顾岁安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江以臣就气笑了,“说的那么多甜言蜜语,全都是骗我的。”
几句话,轻轻松松把顾岁安的歉意勾了起来。
确实是她理亏。
“对不……”还有一个字没说出口,又被掐着双颊亲了一下。
“我……”又亲了一下。
江以臣喘息着盯着她,“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顾岁安忐忑地抬起眼。
眸子里水光潋滟,睫毛不安的颤动着。
“对不起。”她说:“我们不合适。”
从江以臣的角度,她唇都被亲得微微肿起来了,颜色是很艳丽的红,还泛着水光。
偏偏说出来的话气人得很。
江以臣没忍住,又附身下去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合不合适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在顾岁安吃痛的抽气声里,他直起身,“还没吃饭?”
“想吃什么。”
顾岁安:“……”
她赌气地一把推开人,捡起地上的餐刀自顾自往厨房走。
才跨出两步,整个人就骤然腾空。
窗户纸捅破,江以臣自然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伪装。
把人抱到椅子上放好,双手撑着椅背,身子往下压。
“不想吃饭的话,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
他声音还有点哑,贴着耳朵灌入,满是不加掩饰的占有。
顾岁安想拉开距离只能往后仰头,“吃。”
她声音小小的,像是怕又勾起男人的谷欠望,“要吃饭的。”
被她弄得一团乱的厨房在江以臣的打理下又变得干净整洁。
因为时间有限,只能快速地做了两份意面。
虽说顾岁安很想不吃这嗟来之食,但一是情势所迫,二是……
她实在是饿了。
江以臣就坐在她对面,适时地把水杯往她手边递。
一顿饭吃得也算是愉快。
只在结束时发生了点小插曲。
江以臣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宣告,“我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你可以慢慢考虑。”
“当然。”他双腿交叠着,一眨不眨盯着眼前人,“我不接受拒绝。”
顾岁安:???
“你!”她气得都站起来了,“你这是强买强卖!”
“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的,要尝了才知道。”说着,他起身往外走,顾岁安怒气冲冲地跟在后面。
握上门把手前,江以臣忽地转身,来不及刹住脚步的顾岁安直直撞进他怀里。
鼻子磕上男人坚硬的胸膛,疼得她眼里都冒出了点泪花。
江以臣替她揉了揉,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这么跟着我,是舍不得。”
“想留我下来过夜?”
顾岁安:“……”
她捂着鼻子,讲话都有了鼻音,“慢走不送。”
江以臣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出门走了。
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适当的强势会让顾岁安更快认清自己的心意,但一味的逼迫。
只会适得其反。
-
因为江以臣的突然出现,顾岁安又是一晚上没睡好。
订的闹钟响了三四遍才爬起来,匆忙收拾好东西赶下楼时已经比平时晚了十分钟。
“哔—哔—”
正对着小区的街道上停着辆低调的轿车,车窗降下,露出江以臣的脸。
“上来,送你去公司。”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拒绝,那必然不能再做出藕断丝连的态度。
顾岁安目不斜视,脚步不停地往地铁站走。
但他没想到,江以臣会开着车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再低调,也是几百万的豪车。
在路边如蜗牛般磨蹭,旁边的人连超车都要小心翼翼。
一时间喇叭声四起。
不知是不是顾岁安的错觉,她还听到有人竖着中指,极其不满地骂了声“fuck”。
而罪魁祸首还心态良好,完完全全一副无赖模样。
顾岁安闭了闭眼。
终究还是上了车。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咬牙切齿地问:“你以前明明没有这么……”
“这么无赖?”江以臣自动接上她没说完的话。
“不无赖就追不到人了。”江以臣说。
余光瞥到身旁女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脸上笑意更浓。
“看不出来?”
“我在追你。”
正常速度行驶下,车子很快就到了公司楼下。
顾岁安并不对他刚才的直球发言做出回应。
车一停稳,就拧着门把要下车。
——当然是拧不动的。
江以臣指尖敲着方向盘,“不给个离别吻?”
顾岁安脱口而出,“追求阶段没有这一项内容。”
“哦。”被拒绝了江以臣脸上也不见丝毫沮丧。
他熟练地凑近,摁着人的后脑就落下细密的吻。
从额头到眼睛,再由唇角游移覆盖。
这次的吻和先前的都不一样,没有浓烈的占有和侵略,极近温柔,要勾着顾岁安沉溺。
分开时,还发出“啵”的一声。
“我和别人不太一样。”
这是接着刚才未说完的话。
昨晚那一通亲吻,让顾岁安到今天早上都还在隐隐作痛。
这下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嘴巴肿了。
顾岁安捂着嘴,开了车门就想往下跑。
江以臣又叫住她,“岁岁。”
从小被叫到大的称呼,从江以臣嘴里唤出来,充满了床弟间的暧昧缱绻。
顾岁安没有回头,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停住了脚步。
“你真不喜欢我的话,刚才为什么不推开。”
女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江以臣收回视线,自言自语般问了句: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有没有一刻是带着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