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定婚期——胡萝南【完结】
时间:2024-04-11 14:33:33

  纪雪城看见红包的厚度,当即就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待进了宴会厅落座,她才任由自己的好奇心发散。
  “你随了多少?”她问。
  “不多,也就六位数。”
  这个范围实在宽泛,十万也是六位,九十万也是六位。
  纪雪城料想,他实际给出去的,绝不可能像话里说的那样轻飘飘,摇头感叹了一句:“还真是财大气粗。”
  大屏幕上正在滚动播放新人的婚纱照,摄影师取的角度巧妙,很好地掩饰住郭宇身体的不足。新人笑容幸福,配上现场播放的乐曲,一派温馨甜蜜的气氛。
  纪雪城盯着照片欣赏了一会儿。
  “我还以为,你会去当伴郎。”
  晏泊手撑着脸颊,定定看着她侧脸。
  “当伴郎可不好玩,一大早就得陪着新郎到处跑。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宾客,埋头吃饭就行。”
  等到照片轮播过一遍,灯光骤然间暗下来,婚礼司仪登场。
  伴着婚礼进行曲,仪式开始。
  纪雪城的位置就在台边,可以清楚地看见蒋璐璐拖曳着长纱,一步步朝郭宇走去的模样。
  新娘情绪激动,眼里含泪,加上主持词的刻意煽情,连台下的宾客都泛起了泪光。
  极致的欢乐与痛苦,底色太过浓烈,似乎总需要一些笑中带泪或者苦中作乐,才能寻求情绪的平衡点。
  纪雪城坐在台下,安静地跟随众人鼓掌,看着白色的裙摆出神。
  她身边坐着不认识的人,无意间看见她的神情,以为是向往,便笑着和她说:“小姐姐,要是羡慕的话,一会儿新娘丢捧花,你可要抢在前面。”
  纪雪城不语,只是微笑。
  *
  婚礼在晚上举行,进行到尾声,已是过了九点。
  宾客陆陆续续离场,纪雪城和晏泊离开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他们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对着电梯的镜子,纪雪城拿着纸巾擦拭胸前的衣服布料。
  晏泊靠过来问:“怎么了?衣服弄脏了?”
  “嗯,不知道哪里溅上去的油点子。”
  他端详那块小小的污渍,“我车上有湿纸巾,用那个擦吧。”
  纪雪城迟疑。
  “要不……你先回去吧,”她说,“我想散散步。”
  “那怎么行,”晏泊断然回绝,“我陪你散步。”
  纪雪城踌躇片刻,算作默认。
  酒店外边就是一个公园,入口处被大爷大妈占作广场舞场地,往深里走,才安静些许。
  路灯不太亮,树木正是茂盛生长的时候,小路上愈加昏暗。
  两人并肩而行,手臂时不时摩擦。
  “我看你今晚,好像兴致不太高?”晏泊道出心中所想。
  纪雪城没否认:“没什么,就是矫情病犯了。”
  晏泊:“??”
  这是什么形容?
  “我没参加过婚礼,但是看过一场婚礼的录像,“她在昏昧的光线里站定,面朝着晏泊,“我妈妈的婚礼。”
  “之前同事结婚邀请过我,但我没去。这种事情,总要抱着高高兴兴的祝福心理,我担心到时候自己愁云惨雾的,反而让别人不开心。”
  “今天和你一起来,我本来以为会好一些,没想到,心里还是莫名其妙得颓丧。说起来也对不住你师兄他们,这么重要的一天,出现了我这种不合时宜的人。”
  话语的尾音渐低,以至于风声稍起,便显得模糊。
  晏泊静静地听完,忽然毫无预兆地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字字认真,“那天和你相亲的人不是我,你会和另外一个人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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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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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问得突然。
  纪雪城毫无防备,没来得及藏住自己满眼的震惊。
  “你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对待婚姻的人,却在那天直接问我要不要结婚,”晏泊还在继续,“所以,我想知道,如果那天来见你的不是我,你也会问出这个问题吗?”
  纪雪城深深吸气。
  “如果我说会,你是不是要觉得不高兴?”
  如此直白,晏泊脸上一僵。
  “……我知道了,”他又酸又涩地说,胃里饱胀得如同喝下去两斤陈醋,“你不用再说了。”
  纪雪城却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我爸打电话叫我去见一个人时,就已经告诉我那个人是你了。所以,我没有设想过别的情况。”
  “可我问的是‘假如’。”
  在这个问题上,他罕见地执拗,似乎非要听纪雪城亲口说出个所以然。
  “假如那天来和你相亲的人不是我。”
  纪雪城迟疑。
  “假如那人没我帅。”
  纪雪城:“……”
  “假如那人不比我有钱。”
  “假如他不如我有礼貌。”
  ……
  纪雪城微微低了头,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你非要这么问,那我应该——”
  “不会吧。”
  她的回答化作夜里的蝴蝶,轻轻落在晏泊的耳边。
  然后刮起风暴。
  “不是骗我的?”他甚至不敢完全相信。
  纪雪城反问:“我为什么要骗你?”
  晏泊心里揣着她的话,兀自回味了许久,半晌才说:“那我还挺幸运。”
  夜色如水,驱散了白天的炎热。这是公园里一条不大有人走的小路,两边灌木丛生,夏夜里馥郁的草木清香柔和地包裹住两人。
  不知哪里飞出来一只萤火虫,亮莹莹的幽光忽上忽下,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
  纪雪城的目光被这只小小的昆虫吸引,忽听晏泊问她:“我可以问问,你爸妈的婚姻是……”
  “是如何走向名存实亡的?”纪雪城转回眼神,自然地接话。
  晏泊哑口。虽然这个词听起来残忍,但从纪雪城的反应中不难推测,应该确实如此。
  她看上去很平静,语气甚至没什么起伏:“那你听没听说过另一个词。”
  “兰因絮果。”
  在纪雪城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父母的爱情,也是有着像电视剧一般美好的开场。
  向娟是话剧演员,在某次演出时,偶然来观演的纪家二公子对台上的女主角一见钟情,开始了热烈的追求。
  年轻女孩很快坠入爱河,不知河底白骨森森。
  结婚没多久,向娟退出了剧团,专心照料家庭。
  她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妈告诉过我,她一开始也不相信这种富家少爷的爱情,但是有一件事,让她对我爸彻底死心塌地。”
  纪雪城轻声叙述,“那年她们剧团发生了火灾,她独自一人被困在道具间里,求生无门。在消防到场之前,是来看演出的纪文康,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披着湿毛巾冲进火场,把我妈妈救了出来。”
  晏泊听得说不出话。
  “你看,人性就是如此。比起一开始就是利用和贪欲的利益关系,这种以视若珍宝开始,以弃若敝履结束的感情,才更让她崩溃。”
  “可这是上一辈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往自己身上迁移?”
  “晏泊,”她定定凝视他的眼睛,“我一直活在我父亲的阴影之下,至今仍是如此。你以为我在害怕成为下一个我妈吗?不,我知道我不会。”
  “我真正抗拒的是,成为下一个纪文康。”
  晏泊正要说话,却又被她打断:“我不久之前才想明白,原来我对爱的定义一无所知。对,我们是谈过恋爱,但我分不清楚,那是荷尔蒙上头的冲动,还是所谓的‘爱’。”
  “所以,我会在还没想清楚的时候,放任自己和你接吻。你问我如果当初相亲的不是你,我会不会结婚,让现在的我来回答,当然是不会,但如果你的假设成真,我真的不敢保证结果。”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计较不了太多感情的。”
  夏夜潮热的空气盘桓在两人之间,像一条暗黑无声的银河。纪雪城终于把长长地话说完,如同卸去心里的千斤重担。
  这是她目前能坦承的极致,至于晏泊是否能接受,又能接受多少,她已经无暇去顾了。
  光源的倾斜角度,使得他们的影子在脚边延伸极长。
  言尽于此,纪雪城只想离开。
  “等一等。”
  手腕上传来更为炙热的触感,是晏泊拉住了她。
  “我不是在乎结果的人,纪雪城,”他尤为执着地说,“你对未来做了很无情的假设,但是对我而言,那一点都不重要。”
  “你只是你,我也只是我,我们都不会变成下一个谁。”
  夜晚可以模糊掉一切,唯独模糊不了晏泊眼神里的一往无前。
  “只要你愿意,可以试着来爱我。”
  “我什么都不在乎的。”
  星月轰鸣。
  恍惚中,纪雪城看见了刚才那只萤火虫。
  它飞进她的掌心。
  *
  后来再回忆起公园里的那场对话,纪雪城总觉得像是隔了一层纱。
  清晰地知道它发生过,但是细节却尽忘,如笔记本上被水迹洇湿的字。
  那天之后,晏泊没有再那么频繁地联系她,仿佛要给足她思考的时间。
  一晃到了八月末。
  启程去南港,在农历七月十三傍晚,纪文茂、纪文康兄弟两家同行。
  达索猎鹰穿行在高空云层中,机舱里清凉舒适。纪雪城戴着眼罩,靠在真皮座椅里闭目养神。
  纪文康和纪文茂你来我往,说了好半天生意上的事,郑晓惠在一旁听了,推一推丈夫道:“好不容易一家人出来一趟,就不能讲点我也听得懂的?”
  “嗐,怪我怪我,”纪文康说,“光顾着自己和大哥高兴,忽视大嫂了。”
  郑晓惠笑吟吟:“别说我,我看雪城也觉得没意思,你看,她都要睡着了。”
  纪雪城无辜被点名,深觉莫名其妙,当即一掀眼罩,和气笑道:“哪儿睡得着啊。只是长辈说话,我没有插嘴的道理,爸爸一直是这么教的。”
  她朝旁边吃点心的纪书远扬扬下巴:“堂哥也知道这个道理呢。”
  纪书远:“……啊?”
  “这孩子,可真是不省心,”纪雪城的祸水东引成功奏效,郑晓惠不满道,“就知道忙工作,父母的话是一点都不肯听。安排了几场相亲,态度敷衍得要命。”
  她看一眼纪雪城身边的晏泊,再度有感而发:“我都说了,不要对相亲这种形式抱有这么大的偏见。你看雪城,不就遇上正合适的了?”
  晏泊是第一次见纪雪城的大伯一家人,上飞机以后,和他们客套寒暄了好长时间。此刻刚刚让自己的嗓子休息一会儿,似乎又该轮到他接话。
  “伯母,这事也看缘分的。”
  出乎他的意料,纪雪城先一步开口,“说不定堂哥有他自己的标准,您也别太着急。”
  郑晓惠怎么能不着急。
  纪书远是她唯一的儿子,身上寄予了她的厚望。要想在事业上有所建树——至少要比纪雪城强——自然要找个能得力相助的岳家。
  偏偏纪书远在她跟前,简直是一副要出家的样子。
  她倒宁愿他是个普通的花花公子哥。
  纪文康适时出来打圆场:“大嫂,儿女姻亲确实急不来。要我说,书远这个年纪,倒也不着急,先立业后成家嘛。真要想介绍,我那边的生意伙伴,多的是适龄的女儿,慢慢认识就是了。”
  郑晓惠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就满口答应下来。
  而纪书远始终不置一词。
  飞机在傍晚时分落地南港。
  他们此行,全程是纪文茂安排。毕竟虽说上一辈已逝,纪文康才是集团实际上的掌权人,但到底顾念着传统,由这位大哥来主持祭祖。
  在机场上了前来接应的车子,分作两辆,驶向纪文茂在南港的宅院。
  纪家并无祖宅之说,在南港的房产,是纪文茂出的大头。房子坐落在豪宅林立的静郊山上,临近海湾,据说是请了风水先生专门看的位置。
  沿着蜿蜒山道爬了好长一段缓坡,几人在一栋三层别墅门前下了车。
  纪文茂眼神示意,即有管家递上房间钥匙。
  “文康啊,虽然这回多了个小晏,但是按照我的想法,还是按原先的习惯住。我们三个住三楼,二楼呢,就腾给他们年轻人。”
  纪文康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个想法。”
  他看向纪雪城和晏泊:“你们……没意见吧?”
  “没,反正我来都住那儿。”纪雪城说。
  晏泊更无异议:“听您安排。”
  直到各自去房间安置时,纪雪城才察觉出来一些异样。
  以往随着他们来南港,她和纪书远各自固定占据二楼的两间卧室。由于来的频次固定,房间里的陈设摆放多少都是参考了她的习惯,单身气息十分明显。
  这次,大概是纪文茂提前交代过别墅的佣人,房间里的布置,有那么些不同。
  比如床上多出来的好几个枕头。
  以及,卫生间某个角落里放着的——安全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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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谁是恋爱脑这个问题,已经十分明显了。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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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有健身房吗?”
  身后突然传来晏泊的敲门声。
  纪雪城手一抖,塑封完好的包装盒掉在了洗手池边。
  “呃……好像有吧。”
  她顺手开了个抽屉,把这盒大概率用不上的东西丢了进去,随后洗了手,开门走出卫生间。
  “我记得在负一层。怎么,你要去健身?”
  晏泊:“我习惯每天早起练一会儿,一般是六点钟。”
  他说完,像是想起来什么:“是不是会影响你休息?”
  “不会,你正常作息就行。我一般也起得早。”
  晏泊坐在床尾凳上,暂时无事可做,便打量着墙上的装饰画。
  “所以,这里算是你大伯家?”
  “至少从产权上看,确实如此。”
  晏泊回忆起刚才飞机上的气氛,迟疑一会儿:“我感觉,你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挺复杂。”
  纪雪城正在收拾自己带来的衣物,闻言,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你的感觉很正确。”她不咸不淡道,“是挺复杂。”
  得知确定的答案,晏泊却表现得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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